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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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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沈默讲完,赵贞吉面色忧愁道:“拙言说的没错,咱们的差事遇到了困境,现在只有找到胡宗宪的那本账册,或者捉到背后指使倭寇的人,才能有办法将这个案子了结。然而让人难受的是,这两件事情都难以达成,”说着深深看吕窦印一眼道:“距离陛下给的截止期限,还有最后七天了,希望吕大人的加入,能人咱们带来好运。”
  吕窦印肃容道:“下官一定为大人分忧!”便向赵贞吉要了全部的卷宗,说要回去仔细研究一番,以确定办案的突破口。
  赵贞吉虽然觉着无济于事,但十分欣赏他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便命沈默将办案以来的文卷全部抱来,让他回去慢慢看。
  吕窦印接过那厚厚一摞道:“那么,本官先回去看完这些再说。”
  “去吧。”赵贞吉赞许的点点头道:“但愿你能有新的发现。”
  “下官尽力而为。”深深看沈默一眼,吕窦印便告辞出去。冷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默不相信他能发现什么破绽,也向部堂大人告个罪,转身离开了。
  因是第一天过来,吕窦印并没有自己的办公场所,便干脆从钦差行辕出来,回自己家里办公。
  他不需要像沈默那样住驿馆客栈,因为当初吕夫人嫁过来,曾经陪嫁了一处武林门外的三进院落,虽然不是太大,但相当精美,现在他们一家四口都住在这里。
  话说当日灰溜溜从绍兴离开后,吕窦印便携带半生积蓄来了杭州城,先去岳家死乞白赖的请求夫人原谅,吕夫人虽然气他趋炎附势,没脸没皮,但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却也没有因此休夫的道理,将他狗血喷头骂了好几天,才在老娘的劝说下,勉强跟他回了家。
  回来后吕县令仿佛洗心革面一般,每日里对夫人嘘寒问暖,游山玩水,极尽温柔体贴之能事,终于让吕夫人消了气,主动问他道:“你也是一方的父母官,离开山阴这么久合适吗,是不是该回去了?”
  吕县令眼圈便红了,状若不堪回首状:“我一时糊涂,把人都丢到姥姥家了,就算回去了,还有什么威信可言?陟罚臧否还有谁肯听?”
  吕夫人又劝他几回,说‘过去这段时间就好了’之类的,谁知吕县令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再回去,说‘就算一辈子无所事事,也不能再回去丢人了。’便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请求夫人帮忙,求一求丈人家,请他们帮着调动一下,让自己离开绍兴,当然能离开浙江更好。
  毕竟是‘同命的鸳鸯’,总不能不管丈夫,吕夫人只好厚着脸皮回娘家,跟母亲把这事儿一说。老夫人本不想管,但见不得闺女伤心落泪,心一软就应了下来。
  晚上对老头子一说,吕夫人她爹也不想管,但老夫人劝道,姑爷还不到四十岁,便整天半死不活的,万一抑郁出毛病,没几年死了,岂不让闺女成了寡妇?
  吕夫人她爹一想也是,便应承下来,至此这转了一圈的请托,终于告一段落。因为此公曾任数任各省提学官,门生故旧不计其数,且长子还是当朝吏部右侍郎,办这点小事还是不在话下的。
  翌日便修书一封送到京城,吕夫人她大哥上午看到信,下午便有吏部尚书李默,命他挑选合适的官员报上来,接替意外受伤的苏松巡按。吕夫人她大哥一看,这个位子不是浙江的,且离着杭州还不远,正好符合老爹的要求,便将自己妹夫的名字报了上去。
  李默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同意了这个任命,于是乎,吕窦印终于完成了从县令到御史的华丽转身,且一接到任命,便被派回了杭州,可以说是极其幸运的。
  但几乎同时,一股暗中的势力便盯上了他,只用一句话,便将吕巡按拉上了贼船——想不想报仇?
  当然是太想了,在从来不反省自己的吕窦印看来,他的人生便险些毁在那父子俩的手里,至今在家里极没地位……不仅把所有小妾都卖掉,晚上还要给老婆洗脚,就连儿子都不像以前那么尊敬自己了。在他看来,这都是拜那对父子所赐,所以便答应了那些人的合作条件。
  那些人派出一个叫郑堂的中年书生,假扮成他的西席先生,实际则担任双方的联络者,向吕巡按传递那边的命令,也向那边传递吕巡按搜集到的情报,并约定长期互惠互利下去,而不是就这一次便算完。
  郑堂给他的第一个指令,便是将钦差办案的卷宗全部拿回来。虽然不知他要干什么,但吕窦印还是照做。郑堂仔细翻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终于如释重负对吕窦印道:“看来没有审出任何危险的东西。”
  吕窦印有些不满道:“原来是只为了你们自己,我说郑先生,你们是在耍我吧?”自从被沈贺狠狠削了面子,他现在变得极端敏感而不自信,总感觉别人会耍自己似的。
  郑堂笑道:“东翁不必如此,我现在就给你个最想要的消息,准保你抢下这次钦案的头功,坐地升官!”
  吕县令这才来了兴趣道:“先生快说,不要卖关子。”
  郑堂呵呵一笑道:“我找到胡宗宪账册的下落了。”
  “哦,在哪?”吕县令紧张问道。
  “巡抚衙门的西溪别墅,”郑堂不爱卖关子,直截了当道:“在后院的二楼书房里……”话音一落,突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响声,郑堂登时变了脸色,霍然起身道:“谁?!”
  门吱呀一声开了,明显清瘦许多的吕小姐,端着个托盘垂首进来,轻声道:“爹爹,您忙起来又忘了吃早饭,娘亲让我给您送过来。”说着才看见还有一人,忙歉意道:“不知先生也在,女徒弟给您再端一份来。”
  那郑堂面色闪烁不定的打量她半晌,道:“算了吧,我不吃了。”
  吕小姐暗暗松口气,笑道:“不吃早饭那能行呢?对身体不好的。”
  “先生不吃就是不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啰嗦呢?”吕窦印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出去吧!还有,以后来书房时记得敲门。”
  吕小姐乖巧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第二八六章 火烧眉毛
  自从徐渭这个碍事的来了,殷小姐便回绍兴了,是以现在陪着沈默的,不再是温香软玉,而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
  吃过早饭后,沈默要去行辕当差了,对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徐渭道:“吃完饭出去转转吧,别整天憋在家里。”
  徐渭摇头道:“时间宝贵,我得好生温书,”说着咬牙切齿道:“这次再考不过你们,我,我就改名叫许文短。”
  “要劳逸结合啊。”一边带上官帽,沈默一边笑道:“出去走走,效果更好。”说完便出门去了。
  待沈默走了,徐渭胡乱吃点东西,便想做几道大题,谁知感觉奇差,写出来的文章臭不可闻,气得他将笔往桌上一搁,终于决定出去走走。
  他心不在焉的走到门口,却正碰上一个俊俏的小后生,匆匆进来,不留神便撞了个满怀,徐渭不由惊得往后一蹦,待看清来人后,不由失声叫道:“吕小姐……”
  一身男装的吕小姐羞红着脸,低头道:“先生……”
  徐渭心里这个百味杂陈啊,挠着后脑勺强笑道:“方才纯属意外,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
  吕小姐急得跺脚道:“先生还提……”说着话锋一转道:“沈大人在不在?”
  徐渭登时笑脸凝固,讪讪道:“婉儿,我得劝你两句了,有道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他都已经定亲了,你又何必多情总被无情扰呢?”
  “不是那么回事啊。”吕小姐焦急道:“我有重要消息要告诉胡大人,但巡抚衙门不让我进,先生快请沈大人帮帮忙,晚了就大势休矣了。”
  “他已经去巡抚衙门了。”徐渭问道:“到底什么事?”
  “他们发现巡抚衙门的账册了!”
  吕小姐一句没头没脑,让徐渭吓了一跳,一拍大腿道:“我这就备马!”便跑去后院,从马房中牵一匹大红马,连鞍具都来不及挂,就翻身上马,伸手下来道:“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吕小姐脸一红,本能便要拒绝,但一想到事急从权,自己又是一身男装,便大大方方的将手递给他。
  徐渭一使劲,便把吕小姐拉到身后坐下,沉声道:“抱紧了,好了么?”
  吕小姐只好双手抱住他,红着脸道:“好了。”
  “驾!”徐渭便策马冲了出去。
  骏马驮着两人,奔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徐渭的骑术竟出奇的精湛,速度很快,却总能巧妙躲开行人,一路如风的便到了钦差行辕所在的大街上。
  此时行辕的正门大开,两队持刀士兵从院中开了出来,骑马在前面开路的,正是一身便服的吕巡按。
  徐渭赶紧以手遮面,吕小姐则缩着身子躲在他的背后,两人一动不动的等着队伍从面前经过,见没有被吕窦印发现,这才长松口气。徐渭小声道:“你牵马在这等着,我去找沈拙言。”便翻身下马,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门卫拦住他道:“干什么的?”
  “混账东西!”徐渭声色俱厉道:“连我的路都敢拦!我是你们新来的吕大人!”
  门卫确实知道昨儿新到一位钦差,但时间太短,还未曾谋面,便被他唬住了,不禁放行进去,还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
  徐渭便径直入内,正好碰见往外走的沈默,一把拉住他到路边,低声道:“那些人是去搜查账册的!”
  “原来如此!”沈默失声道:“我说今天怎么神神秘秘呢!”看见有人牵着马进来,他便一脸焦急的快步过去,劈头盖脸的骂道:“怎么才到啊,部堂大人都等急了!”
  那人被他骂蒙了,喃喃道:“我,我……”
  “快去吧,不然小心部堂棍杀了你!”沈默恐吓道。
  吓得那人完全忘了自己的任务,赶紧牵着马往里走,却被沈默一把拉住马缰道:“部堂要见你,不是见你的马!”
  “可是……”那人畏怯道,他已经被沈默彻底咋呼晕了。
  “有我给你看着,还怕丢了吗?”沈默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快去快去!”
  那人道声谢,便将马交给他,迷迷糊糊往二进的正厅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寻思道:“尚书大人找我这个马夫干什么?”
  成功诳到一匹马,沈默翻身上去,对徐渭道:“在哪?”
  “西溪别墅。”徐渭低声道:“还是通知胡宗宪吧,咱们就别趟这趟浑水了。”
  “他出城巡视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驾!”沈默便一夹马腹,箭一般的冲出去。
  “等等我!”徐渭也跑出去。
  见他俩都跑了,铁柱一跺脚道:“跟上去!”他们家大人改坐轿了,所以卫队也没有骑马,都是步行上下班。
  待他们跑出去时,大人和徐先生都已经不见踪影了,铁柱大吼一声道:“弟兄们,撒丫子了!”便带着十几个护卫,抄小道往西溪跑去。
  他们在这肆无忌惮的骚动,自然引起了钦差卫队的注意,卫队长快速去正堂禀报钦差大人。赵贞吉正被那马夫问得一愣一愣,听得禀报才回过神来,跌足道:“糟了,原来沈默是严党的人!”他原本以为,沈炼的学生理所当然与严党不共戴天,所以一直对沈默缺乏警惕,现在才知道什么事情都不能想当然,不然一定会坏事的!
  “快,带上全部人马,一起出发!”赵贞吉霍然起身道:“也给本官备轿!”
  “是!”卫队长拱手出去,赵贞吉也端着官帽往外走去。
  “部堂大人,那俺呢?”那马夫执着问道:“您到底要怎么安排俺呀?”
  “你爱去哪去哪,就是别再让我看见你了。”赵贞吉抓狂的咆哮道。
  沈默与徐渭一前一后到了西溪别墅,门房看见是沈大人,赶紧笑着迎上来道:“大人您又回来住了。”
  沈默点点头,沉声道:“关门,不许放任何人进来!”便匆匆走了进去。
  徐渭跟着后面往里走,门房小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让你关你就关!”徐渭不耐烦道:“想让你们家中丞完蛋,只管开着门!”
  门房赶紧把门关上,还上了三道门闩,紧张兮兮回头问道:“中丞大人怎么了?”却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沈默和徐渭快步来到后院,径直上了那座二层小楼,谁知上面已经有人……只见此间别墅的管家,正在翻箱倒柜,四下寻摸着什么。
  突然见沈默两个上来,那管家也一阵错愕,干笑两声道:“大人怎么来了……我我,我正在打扫卫生呢。”
  沈默笑道:“我将一本很重要的程文遗落在这,所以过来找找。”
  “这尘土飞扬怪呛人的,要不您先下去等会,”管家强笑道:“待会我就收拾出来了。”
  “不用了,我们帮你一块收拾吧。”沈默两个挽起袖子,若无其事的靠了上去。
  见他俩从左右上来,管家面色一紧,拔腿便要逃跑,却被两人从左右伸腿,登时摔了个大马趴。
  两人虎扑过去,一个按住他的手,一个浑身上下摸索起来,很快摇摇头:“没有!”
  “看住他!”沈默沉声道:“我来找找!”便在书房里认真寻找起来。
  正在四下翻找呢,却听外面有人惶急道:“大人,有人砸门!说是钦差衙门的!”
  两人焦急的对视一眼,徐渭一拳捣在管家的太阳穴上,登时将其击晕,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慢慢找!”
  便从墙上抽出宝剑,快步走下楼去,领着那慌了神的门房往前院去了,便听外面一片鸡飞狗跳之声,仿佛什么人打成了一片。
  徐渭顺着梯子爬上墙,往外一看,原来是沈默的卫士们赶到了,和钦差卫兵厮打成一片,好在双方知道对方不是敌人,是以没有把刀,只是拳脚相加一时倒也没有出人命。
  沈默的卫队已经千锤百炼,收拾这些老爷兵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吕窦印带来的人全部打趴下,连吕巡按本人都没有幸免……沈默的亲兵们都深恨他,此时哪能不趁机收拾他一顿,几番拳脚下来,便将吕窦印揍得不成人形,姥姥都认不出了。
  就在沈默这边大获全胜的时候,远处腾起阵阵烟尘,钦差赵大人率领大队人马也赶到了!
  第二八七章 沈拙言
  一看到赵贞吉的身影,徐渭便知道大事不好,从墙上跳下来,拔腿往后院跑去。
  钦差衙门的兵将别墅团团围住,沈默的卫队拼命抵抗,无奈好虎架不住群狼,还是被人纷纷打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大队的兵丁冲了进去,很快控制了院子,并将那栋小楼围了个严严实实。
  卫队长往上一看,见楼上里似乎有烟冒出,急忙抢先冲了上去,便见桌上隔着个火盆,盆里一团黑灰,已经只剩余烬了。
  只见浙江巡按沈默坐在桌边,朝他微笑道:“你晚来一步。”
  卫队长怒吼一声,便要上前去拿他。
  却听沈默不慌不忙道:“本官是浙江巡按,办案钦差,你考虑一下后果再说……”
  卫队长闷哼一声,硬生生收住身形,劈手掀翻了火盆,弄得满屋子飘起了黑灰。咬牙对两边人道:“看住他!”便怒气冲冲的下楼禀报去了。
  得报之后,赵贞吉黑着脸进了院,步履沉重的走上楼去,冷冷的逼视着沈默,良久才一字一句的问道:“账册呢?”
  沈默掸掸衣袖上的灰烬,淡淡笑道:“满屋子都是,您没有看见吗?”
  望着满地的灰烬,赵贞吉出离愤怒了,他哆嗦着指向沈默道:“你,你,疯了吗?”
  沈默耸耸肩膀,表示对这个说法的抗议。
  “为什么要这样做?”赵贞吉向前两步,逼视着沈默道。
  沈默摇头笑道:“你是钦差我也是钦差,你没有资格审问我,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
  “休要张狂!”赵贞吉怒发冲冠道:“我这就上书陛下,革去你的功名官位,重重治你的罪!”说着气得冷笑连连道:“倒要看看你那些同党,会怎么救你!”
  “不,你错了。”沈默面色平静道:“我沈默无党。”
  “无党?”赵贞吉好笑道:“那你为何要烧掉账本?”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沈默摇摇头,微笑道:“您尽管上奏吧,一切听凭陛下裁决。”
  赵贞吉面色一阵狰狞,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我现在就要搜!”
  卫士们便将屋子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搜了一遍,最后在一副大理石挂画的后面,找到了一个暗格,但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看来果然让他烧掉了,赵贞吉怒吼一声道:“给我看好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他!”说着瞪沈默一眼道:“沈拙言,咱俩等着瞧!”便气冲冲的下楼去了。
  北新关上,又是一次无比激烈的战斗,明军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终于打退了倭寇的一拨强攻。
  这一仗是那样的惨烈,作为主力的狼土兵死伤六百多人,官军的部队也有三百多损失,乃是本年最重的一次。胡宗宪也在战斗中,被流矢划上了胳膊,起先战事正紧浑没在意,现在再看伤处,已经肿胀起来,且有黑血流出。
  随军的医官是一名三四十岁,短须布衣,相貌清瘦的大夫,他看过胡宗宪的伤处,皱眉道:“是草头乌。”
  被他扯动伤口,胡宗宪丝丝吸着冷气,强笑道:“不要紧,反正有先生在。”
  那大夫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李时珍是华佗再世啊?”虽然这样说,但手上的动作一点不含糊,麻利的帮他处理起伤口来了。
  胡宗宪将一截小木棒含在口中,痛的面色发白,汗珠滚滚也坚持着不叫出声来。
  就在这无比的煎熬之时,亲兵带着个信使跑过来,跪在面前道:“中丞,文先生让我给您带话,说‘钦差赵部堂派兵去西溪别墅了’。”
  惊得胡宗宪一下子站起来,忘记疼痛道:“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上午。”
  “快,回去!”胡宗宪便要下关,却被李时珍牢牢拉住道:“先把伤口处理完。”
  “管不了那么多了。”胡宗宪想要挣脱他。
  “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情,”李时珍淡淡道:“现在你是我的病人,就必须听我的,先把伤口处理完再说。”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加快起来。
  碰上这种犟人,胡宗宪也没有办法,只好乖乖坐下,口中不时催促道:“快点,快点。”
  “别催我,不然出了岔子,你下半辈子吃苦。”李时珍皱眉道。
  胡宗宪只好闭嘴。他心里如油煎火烹一般焦急,唯一的好处是完全忘记了疼痛。
  终于捱到包扎完最后一圈,李时珍又嘱咐道:“半个月内不许剧烈运动,不许动怒,也不许吃生冷辛辣的东西。”
  胡宗宪连连点头,起身让亲兵给自己穿衣服道:“我得回去了,先生跟我一块吗?”
  李时珍一边洗去手上的污血,一边摇头道:“我是大夫,哪里伤病患多,我就在哪里。”
  “那好。”胡宗宪点点头,吩咐左右道:“照顾好先生。”便下了关城。还没出去,又见到亲兵领着另一个信使过来,禀报道:“沈大人先一步去了西溪别墅……”
  胡宗宪心下稍宽,但仍然快马加鞭往杭州去。行出数里,再碰上一个信使,向他禀报道:“沈巡按在西溪别墅与赵部堂发生冲突,已经被软禁起来了!”
  胡宗宪彻底松了口气,望着杭州城的方向呆立许久,这才大叫一声道:“拙言啊,我胡宗宪今生定不负你!”便拨转马头,往反方向奔去。
  “中丞,我们要去哪里?”亲兵们紧紧跟在后面。
  “宁海,南溪温泉。”胡宗宪咬牙切齿道:“不能让那位再泡下去了,必须让他马上写信给京城,让他搭救拙言!”说着狠狠一拍马臀:“如果他不答应,我就去北京自首,大家一起玩完!!”
  鉴湖的画舫上,也在密切的注视着杭州城里的动静,仅仅隔了一天,便知道在西溪别墅发生的一切。
  匆匆而来的唐顺之,双膝跪在季本和王畿面前,叩首道:“二位恩师,请你们务必救救拙言,”说着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脸了:“拙言这孩子虽然心机深沉,却是识大体,顾大局的。这次他并不是要护着胡宗宪,更不是要护着赵文华,而是在保护咱们东南的最后一丝公道啊!”
  “诸位肯定清清楚楚,在咱们东南闽浙,总是存在那么一些心狠手黑、唯利是图的大家族,他们为了谋取暴利,不惜与倭寇勾结,进行猖獗的走私。这些数典忘祖的东西,为了一己私利,无恶不足,给倭寇通风报信,打探消息,甚至直接参加对我大明民众的抢劫!”
  “为了避免真面目被拆穿,他们对地方官员拉拢腐化,恐吓要挟,以求官府能与其同流合污!一旦碰到那有气节,有想法,想要为国为民做些事情的,便立刻私下伪善的面具,攻讦陷害、打压孤立,明枪暗箭,无所不用其极!”唐顺之无限愤慨道:“远了不说,便说这十年来,朱纨、王忬、张经、李天宠、周珫,这些都是我大明最好最能干的官员,却相继倒在浙江这个污水坑里,难道只是因为那只幕后黑手太厉害吗?”
  在唐顺之的逼视下,众人都低下了头,便听他怒吼一声道:“不!绝不是这样……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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