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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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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别敲了,他们家没人了。”老汉端详他半晌,感觉不是个坏人,便打开门道:“过来我家吧。”手下这才恍然,原来大人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多谢老人家。”海瑞感激不禁道:“我会给您钱的。”便和手下牵着骡子进去老人的院子。
  “什么钱不钱的,”老汉一边给他俩指栓牲口的桩子,一边打趣笑道:“你是个教书先生?”
  “不是,账房。”海瑞道。
  “都差不多。”老者将他俩领进屋去,给他介绍自己的家庭成员,老伴,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孙子,里屋里还有媳妇儿和闺女,当然不会出来相迎了。
  老婆子便为客人张罗饭食,老头请他坐下,拉着孙子道:“这是大儿子的,小儿子的还在怀里呢。”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自豪。
  庄户人家的晚饭自然粗鄙,黑面汤加粗粮饼子,还有些萝卜咸菜而已,但对海瑞来说,吃什么都是一样的,倒是那手下吃惯了白面,嗓子受不了粗粮,只好推说有胃病,喝汤吃咸菜。
  海瑞本来就是农家出身,又见多识广,此刻刻意与对方拉近距离,自然不太困难。一顿饭下来,便已经跟那老汉称兄道弟起来。
  “您的儿子呢?”吃饱了饭,海瑞端着粗茶碗,轻啜着杯子里的苦茶,问道。
  “哦,两个儿子都在大户家当长工。”老者笑道:“现在农忙时候,老爷家的活太忙了,便都住在庄子里不回来,管吃管住,还双份儿钱,划算的很。”
  “原来如此。”海瑞呵呵笑道:“我说隔壁家里怎么没人呢,原来是给人扛活去了。”
  “哈哈……”老头笑道:“我说你这位先生,光会算账不看世事,老魏家那么大的宅院,自己的活都干不过来……”说着一下子消沉下去道:“哎,可惜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那家已经破了。”
  “破了?”海瑞装作好奇问道:“怎么破了?”手下现在对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心说,原来除了声东击西,还有抛砖引玉的目的啊……
  “破了就是破了,问那么多干什么!”老头突然烦躁道。
  “哦,”海瑞被训了,仿佛很不开心,一脸的沮丧坐在那里。
  老者大感抱歉道:“我给先生赔不是了,您千万别在意,只是他们家的事儿啊,咱们还是别提的好。”
  “怎么?闹鬼吗?”海瑞一脸紧张道。
  “不是闹鬼,是人闹的。”对于很多热情似火的人来说,保守秘密实在是太困难的一件事了,这老先生恰恰就是其中一位,虽然提醒自己不说不说,却还是忍不住透露一星半点。
  “人闹的?”海瑞好奇更胜了,追问道:“您快说说吧,好奇死我了。”
  “不是我不想说,”老者苦着脸道:“实在是说不得。”
  “怎么说不得了?”海瑞问道:“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哎,那就跟你简单说说吧。”老者心说‘要是不说的话,非得把咱俩都憋死’便道:“隔壁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大人物,结果一家被逼得死的死,散的散,就是这个样子,”说着紧紧抿住嘴道:“这事儿不能说太细,你就别再问了。”
  “难道官府不管吗?”海瑞那会听他的。
  “官府?”老者哂笑道:“没有官府在后面撑腰,谁能如此横行霸道?”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说:‘好了,就此打住吧,可别再说了。’
  “原来如此。”海瑞呵呵一笑道:“您看,说是不说不说,您全给我讲明白了啦。”
  “我没讲多少啊?”老者奇道:“就这几句你就听明白了?”
  “嗯,我这人理解能力超强。”海瑞笑道:“不信我给您复述一遍。”便将那魏有田所讲,隐去姓名和非得亲见才能得的细节,讲给老汉听。
  老汉一脸错愕,然后给自己两个嘴巴子道:“这是嘴吗?这是个漏勺啊!”
  海瑞却心中一片冰冷,因为按照魏有田所述,那天抓人的时候,是县衙里的捕头,后来他还去县城告状,见过县令老爷哩!
  那就是说,这件事上,昆山县令祝乾寿真的脱不开干系了。
  第四二五章 都卖的什么药?
  见老者一脸懊丧,海瑞安慰道:“老丈你放心,我是个外乡人,明天就要走了,今天这话只当是长夜无聊,我俩解闷用的,明天我就全忘了。”
  “真的?”老者问道。
  “那当然了,”海瑞点头道:“你好心留宿我,我怎么会害你呢?”
  老者这才放了心,便点点头,喝口水,道:“罢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咱们就说道说道吧。”将憋在心里直痒痒的秘密,一点不留的讲了出来。
  他说魏家确实因为田地被冒献,而与沈五结下梁子,并打跑了前来收地的人,结果引来了沈五的报复,他们雇请巡检司的官差卷土重来,将魏家的三个儿子打伤,强行占了他们家的地,并扬言魏家要是敢再胡闹,就要了他们全家的命!
  有道是祸不单行,魏家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魏有田的二儿子因为后脑勺被打伤,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悲愤之余,老大和老三决定进城告状,谁知状没告成,人却被县太爷给下了大狱。魏有田又去讨个说法,结果被撵出县城,由官差盯着驱逐出境,他老婆本就身体不好,又连遭打击,竟然也死了……
  魏家的悲惨遭遇,引起了乡亲们的义愤,原先觉着县太爷还不错,现在才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昆山县也不例外……事出之后,巡检司的人数次下来,威胁他们不许跟任何人提及此事,否则就如何如何云云。
  听完他的讲述,海瑞已经是怒发冲冠了,重重一拍桌面道:“这真是岂有此理!”唬得老汉一屁股坐在地上,礼物里睡觉的小孙孙,也哇哇大哭起来。
  第二天,辞别了老汉一家,海瑞吩咐跟班速速去府城报信,自己却没有离开,而是挨门串户,开始打听魏有田的事儿,谁知闻者变色、闭门掩户,纷纷避之不及。
  海瑞并不气馁,一家家继续敲下去,谁知事儿没问出来,还反把狼给招来了。
  “就是他!”本村里正带着巡检司的人,从远处跑过来,对着孤身一人大喊大叫道:“就是他到处打听魏有田的事儿!”
  巡检司的官差围住海瑞,先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衣着普通,面色黝黑,一看就不像什么人物,不由放心问道:“你是什么人?”
  “路见不平的人。”海瑞淡淡笑道。
  “跟我们走一趟吧!”头目冷笑道。
  “为什么?”海瑞问道:“我犯了哪条王法?”
  “在这里我们就是王法!”头目鬼笑一声道:“带走!”便有如狼似虎的官差上前,要将他用链子锁了。
  海瑞一摆手道:“不用锁,我自己会走!”
  还没说完,便听人道:“哪来那么多屁话!”被用铁链捆了上身,拖着往村外去了。
  那留宿他的老汉看了,吓得面无人色,赶紧把门紧紧关上,祈求佛祖保佑,不要牵连到自己。
  且说那跟班急匆匆回到苏州城,手持着海瑞的亲笔信,直接进了府衙,见到了值守的归有光。
  归有光大惊失色,赶紧去签押房找沈默。
  看了那封信,沈默面色变得很难看,皱着眉头不发一言。
  “大人,得赶紧派人去找海大人啊!”归有光着急道:“万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现在的麻烦就够大的了!”沈默阴着脸道:“祝乾寿骗了我,海刚峰又决意插一杠,这件事只能摆在台面上来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这张脸算是丢尽了!”
  “大人,”归有光顿一顿道:“赶紧把海大人找回来,还是可以将这件事压下去的。”
  “不可能了,他为什么把手下都支走,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沈默摇头道:“就是想给那些人机会,让他们对付他,好把事情闹大,逼得省里、甚至朝廷,不得不过问此案!”说着重重叹一声道:“那个祝乾寿,官声向来是不错的,怎么也干这种官匪一家的缺德事?还有那个海瑞,我都把他发配去管河工了,就不能少管闲事吗!”
  “大人息怒。”归有光赶紧劝道:“无论如何,现在得先把海大人找回来吧。”
  “现在的麻烦就够大的了!”沈默阴着脸,点点头道:“你赶紧带人去吧,我随后就到!”
  “去吧。”沈默终于点头道:“你拿我的令牌,赶紧把海瑞找到,然后将他和祝乾寿都控制住!”
  归有光赶到昆山县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跟着那随从,到了出事的村子里,询问海瑞的下落。
  有了海瑞的教训,都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归有光是老刑名,立刻看出其中有蹊跷,冷声道:“不妨告诉你们,那人是长洲县令,因事路过你们村,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都得偿命!”当然不至于,但就得这么吓唬。
  果然吓得人慌了神,赶紧招认道:“被巡检司的人带走了……”
  “糟糕!”归有光自然知道那些人有多恶劣,赶紧率众而去,直奔五里外的巡检司驻地……巡检司虽然隶属于县衙,但因为负责县城以外地区的治安,所以都在乡镇上办公。
  当到了地头,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巡检司的院子也大门紧密。
  “开门!开门!”毫不客气,直接砸门。
  “什么人?”院子里的响起了难听的咒骂声:“不想活了吗!”
  “我们是苏州府衙的!”外面的官差高声道:“再晚开一刻,活不成的就是你们了!”
  “啊……”里面人一片慌乱,赶紧跑过来打开门。
  门一打开,里面人便被府衙官差制住,看清确实是上面来人,还有个穿着从六品服色的官员,昆山县的官差哪敢反抗,全都束手就擒。
  “你们今天抓到的人呢?”天色黑,归有光的脸色更黑:“就是那个里正带你们去抓的。”
  “送到县里去了。”昆山巡检赶紧道:“我们县尊说了,凡是我们抓到的人,都得立刻交给县里关押,不得私下询问。”
  “真的?”
  “就是给小得个胆子,也不敢骗您老呀!”昆山巡检陪笑道。
  “跟我去县城!”归有光翻身上马,两个府衙官差,便将那昆山巡检绑在马上,牵着往外走去。
  当一行人到了县城,天才蒙蒙亮,又等了好一会儿城门才开,归有光一行人进了苏州城,直奔县衙而去。
  到了一问,衙门的人却说县尊大人出城去了,仍然未有归来。
  归有光顾不得那么多,手持沈默的令牌,命昆山典史将巡检司抓的人送过来。
  典史却说,县尊大人有命,没有他的命令,天王老子也不能提走那人。
  归有光一听,冷笑道:“你就把你家县尊害死吧!”
  典史面色数变,斟酌一下道:“还是等堂尊回来再说吧。”
  见诈唬无效,光天化日的,归有光也不能大闹府衙,只能命人将大牢看紧了,自己气哼哼的坐在县衙等祝乾寿回来。
  等到中午时,沈默来了,但他没有穿官服,没有带仪仗,只是由铁柱几个护卫着,站在县衙门口看热闹……既然事情闹大已经不可避免,自己就得将其办得漂漂亮亮,万万不能再揣着原先那种蒙混过关的想法,不然就算面上过去了,自己的名声可也全毁了。
  要来一场‘短、平、快’,就得谋定而后动,先让各路神仙都现了原形,自己才好出场,快刀斩乱麻,牛刀杀小鸡……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大概到了午时初,祝乾寿终于回来了,他没有坐轿子,而是骑着马,且有些灰头土脸,还汗湿衣襟,看上去十分的狼狈,随从的官差也个个掩不住的疲倦,脚步都有些踉跄。
  ‘怎么跟遭了倭寇似的?’沈默暗暗奇怪道,但是人家一进了县衙,他这个‘路人甲’就没法跟进去了,只好在外面苦等归有光出来。
  话分两头,先不理被挡在门外的沈大人,我们跟着祝县令进去……
  一进城,祝乾寿便已经听说府里来人了,所以他毫不惊慌,见到归有光后,拱手道:“原来是震川公,您来敝处所为何事?”
  归有光阴着脸道:“祝大人管教的好手下,我凭着府尊大人的命令,都提不出人来!”
  祝乾寿微微一笑道:“他们就知道惟命是从,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下官给您赔不是了。”说着一挥手道:“去把归大人要的人提来。”又朝归有光拱拱手道:“震川公稍待片刻,下官去换下这身脏衣服来。”
  “我的衣服也脏了。”归有光冷声道:“咱俩一块去吧。”
  摆明了怕我耍花样啊!这引得自命清高的祝乾寿颇为不快,哼一声道:“悉听尊便。”便甩手去了后堂。
  归有光果然跟在后面,两人一起进了厢房,祝乾寿也明白过来,挥手斥退侍女道:“都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待所有人都出去,归有光劈头一句:“好一个祝健卿啊,竟然连跟你同级的七品县令也敢抓!”便将祝乾寿一下子打蒙道:“这话什么意思?”
  “你可知监牢里关的是谁?”归有光冷笑道:“是海瑞海刚峰!”
  “不可能……”祝乾寿做出第一反应后,才想到归有光不可能拿这事儿开玩笑,不由变了脸色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归有光便将海瑞在魏家村被抓的事情,简单讲给他听。
  一听‘魏家村’三个字,祝乾寿就明白了三分,面色阴晴变换一阵,竟然恢复镇静道:“呵呵,一场误会啊,待会得向海大人当面赔罪。”
  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归有光暗暗生气道:‘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那就待会走着瞧。’
  待两人洗刷更衣完毕,回到二堂时,那被巡检司抓到、又扭送县衙的老兄,已经站在了堂前。
  两人一看,可不就是海瑞吗!只见他衣衫破碎不能遮体,脚上还少了一只鞋,面上有擦伤,胳膊上带淤青,一看就是受过一番‘礼遇’,好在精神尚好,双眼有神,显然还没有被折腾过头。
  一时间,堂上气氛有些诡异,因为不止三位大人相互熟识,就连不少昆山县的衙役,也是见过海瑞的……大伙心里都哀嚎道:‘这下可怎么收场?’面上还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好在海瑞表现的很淡定,他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对边上一个官差道:“你脚臭吗?”
  那官差愣了片刻,才赶紧道:“不丑不丑,今早晨才换得干净鞋。”
  “脱下来。”海瑞沉声道。
  “啊……”官差不禁叫一声,但这种环境下,他不得不妥协,乖乖脱了鞋。
  海瑞把自己的破布鞋一甩,吧嗒一声落在堂中,接着穿上那官差脱下来的鞋,看看两位大人,便背着手往后堂走去。
  归有光和祝乾寿只好赶紧跟上。
  待进了签押房,没了外人,海瑞当仁不让的坐在大案后,冷冷的注视着后进来的祝乾寿,仿佛忘了这是人家昆山县衙,以为是自己长洲县的衙门似的。
  这让祝乾寿很恼火……话说他真的很容易恼火……便一屁股坐在对面,毫不相让的与海瑞对视着。
  看着这两个斗鸡似的家伙,归有光知道自己又得当‘和事老’了,伸手在视线交汇处挥一挥,切断两人的目光,问海瑞道:“海大人,你的身体没事吧。”说着笑笑道:“看你一路走来,四平八稳,应该是没事儿的。”
  “错。”海瑞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悠悠道:“我受了严重的内伤,大去之期不远矣,明天就上本吏部,请求致仕。”
  归有光苦笑道:“刚峰老弟,莫要开玩笑么。”
  海瑞依旧板着脸道:“批不批是吏部说了算,归大人似乎还无权定性吧。”
  “这个……”归有光气结、语塞,但还是得和稀泥啊,谁让他是沈默的人呢?又看向祝乾寿道:“祝大人,海大人这是有气啊,你快赔个不是,请他不要生气啦。”
  归有光满心以为他肯定会答应,因为事情闹大了,肯定没他好果子吃。谁知祝乾寿竟然慢悠悠的点头道:“海大人既然受了内伤,就该好好调养,在担任繁重的政务,就太不人道了,我支持你上本致仕……”不理归有光的下巴快掉到地上,他继续道:“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为海大人开验伤证明。”
  海瑞也有些糊涂了,他两眼圆睁,不转瞬的瞪着祝乾寿,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丁点慌乱……在海瑞看来,这些官民勾结、贪赃枉法的罪人,最怕跟别人对视,因为那样会泄露他的色厉内荏。
  然而他失望了,因为在祝乾寿的眼中,除了镇定之外,竟还有跟他一样的坚定,就是没有哪怕一丝慌乱。
  ‘还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啊!’海瑞心中奇怪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便决定单刀直入:“魏有田的案子你知情吗?”
  “知情。”祝乾寿淡淡道。
  “你怎么看?”海瑞接着问道。
  “无可奉告!”祝乾寿依旧不咸不淡道。
  “那兄弟俩呢?他们是被你害死了,还是继续收监?”海瑞沉声问道。
  “无可奉告。”祝乾寿道:“海大人,你是赶紧上书请求致仕吧,在这之前,谁问我都不会说的。”
  海瑞审视他半晌,突然心有所悟,竟收起愤怒道:“好吧。”
  归有光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不受待见,不管是海瑞还是祝乾寿,都不跟他主动说话,这让他很很郁闷,便道:“海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请跟我回去吧,府尊大人还等着你回话呢。”
  “哦,”海瑞道:“请归大人回去告诉府尊,我海刚峰受了内伤,正在静养,等身体稍好些,马上回去复命。”
  祝乾寿也点头道:“是啊,伤者不宜移动的,大人‘通情达理’,肯定会体谅的。”转眼间,两人竟好似成了战友,这让归有光很郁闷,尤其是‘通情达理’四个字,明显加了重音,这让他听着像是挑衅。
  第四二六章 大奸似忠
  “好吧,既然二位如此坚决,”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归有光终于怒了,他掸掸纤尘不染的衣襟,起身道:“那归某就不强求了,反正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就是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气呼呼的一出门,归有光便看到沈默的贴身护卫三尺在拈花微笑……准确的说,是在向街对面那个卖酸梅粉的小娘子暗送秋波。
  无心理会三尺的花痴行为,归有光心说:‘原来大人已经到了!’竟有些欢欣雀跃起来,好似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依靠一般……虽然依两人的年龄,应该倒过来才对,但有志不在年高,怂包不嫌年老,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跟着三尺到了临近的一家酒楼,在顶层见到了独酌的沈默。
  “大人……”归有光沉声道。
  “坐下说。”沈默微微一笑道,如春风一般和煦,让归有光的郁闷也减轻不少。
  “哎……”归有光叹口气,郁卒的坐下道:“大人,我看他们俩是串通一气,想要把您驾到火上烤啊!”
  “什么意思?”沈默夹一筷子笋丝,慢慢咀嚼道:“海瑞和祝乾寿成了一伙吗?”
  “是的。”归有光肯定的点点头,对沈默讲述起今日的所见所闻。
  听完归有光的讲述,沈默沉默了足足一刻钟,终是自嘲的笑起来:“震川公,为什么所有人都觉着我一定是徐家的走狗?”
  “大人……我知道您不是。”归有光轻声道。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不过我确实不是,”沈默摇头道:“徐阁老虽然录取过我,我也很感谢他,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将自己的一切都卖给他。”说着压低声音道:“况且我的老师只有一个,并不是他徐阁老。”
  “这个……属下自然知道,可没法让清流知道,让天下人知道。”归有光小声道。
  “你说的很对啊……”沈默缓缓点头道。天下人向来轻授业之师徒,而重门生座师。究其原因,无非是前者是学业上的师徒;后者却是官场上的。授业老师,多是‘退、隐、罢、不仕’之士,将学生送上考场后,便帮不上什么忙了;而官场座师是高高在上的部堂高官,可以带来荫庇关联,还有同气连枝的师兄弟,对一个人的仕途极为重要。
  世人功利,两相比较,都相信官场师徒才是真正的师徒;相反当年真正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却被有意无意的淡忘了。
  “不用问,海瑞和那个祝乾寿,也是这样想的。”沈默道:“所以他们想把这件事闹大,惊动朝廷,就算不能让皇帝过问,也要让徐阁老的政敌知道……”
  “您是说,他们是想借刀杀人?”归有光吃惊问道。
  “嗯,他们那两把刀也就能杀杀鸡,对于徐家是无可奈何的。”沈默颔首道:“所以才想到这个法子。”
  “太幼稚了!”归有光怒道:“这是赤裸裸的胁迫,自以为清高的卑鄙!”
  “呵呵……”沈默苦笑道:“卑鄙到谈不上,但确实要把我伤的够呛——在外人看来,我就是徐家的保护伞;徐阁老却八成会以为,是我在后面指使的,我是必然要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大人,您得赶紧想个办法,”归有光紧张道:“可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嗯。”沈默点点头道:“我这就回府城,你把祝乾寿给我传过来。”
  “那海瑞呢?”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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