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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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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三一章 决断,风起!
  沈默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身在至公堂中,张四维、吕调阳几个围在他身边,正一脸焦急的望着他。
  “醒了,醒了!”一见他睁开眼睛,众人便一起嚷嚷起来,道:“大人,您没事吧,是不是让贡院的邪气给妨了?”
  沈默摇摇头,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众人一看,登时傻了眼……主考大人装死,这试可怎么考下去?
  沈默无暇理会他们的聒噪,他在绞尽脑汁思索一个问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李贽真的成仙?将考题全都猜中了?不可能!沈默见过他猜题的方式,是用缩小范围和尽量模糊文章主旨的办法,尽可能增加程文的适用范文。他想起当初听李贽课时,那家伙所说的原话:‘只要你背过一百二十篇文章,即可包过此次顺天府的乡试!’
  是的,是一百二十篇,而不是三篇。就算有人先听了李贽的课,将程文带进来,也绝不可能只带三篇!
  沈默又一次睁开眼睛,不理众人关切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坐起来,指一指不远处的桌上。张四维会意,将那一摞‘作弊资料’端过来。
  沈默便开始在那些黄绫、白纸中寻索,果然又找到两份答案——三篇文章虽然内容各不相同,但题目却是一模一样,连顺序都没变。
  至此,他终于消灭了最后一丝侥幸,无力的垂下头去……
  周围人见他无比沮丧的样子,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正在面面相觑之时,朱九从外面进来,一见沈默醒了,来不及问候便抱拳道:“大人,考生已经全部就位,您看是不是该开题了?”
  沈默闻言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请各位先出去,让我再想想……”大伙闻言十分奇怪,心说:‘开题还有什么好想的?’但他是主考他最大,大家只好依言退了出去。
  沈默将门关上,缓缓转身,在大案后坐下,望着桌上那贴着封条的盒子,那里面是头场的三道四书题,也是整场考试的精华所在。然而,现在却泄密了!被人提前知道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科场弊案啊!
  是谁干的呢?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这一关过去吧。
  沈默缓缓闭上了眼睛。
  ‘至公堂’的匾额高悬,上面的大字黝黑饱满,笔力虬劲,乃是当朝首辅严嵩严阁老的笔墨。
  此时已是午时,官员们在门口匾下议论纷纷,考生们也从蜂巢似的考号中探出头来,一脸探究的望着至公堂,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在旗杆的影子完全看不见的时候,至公堂的门开了,一声低沉的声音道:“都进来吧。”
  官员们便依次鱼贯而入,只见沈默正襟危坐在大案后,双目中满是决然的光。随着大门缓缓关上,所有人的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出大事儿了!’
  沈默看一眼左边的张四维,吕调阳,朱九,最后目光望着大门,缓缓道:“本官方才做出一个决定,请诸公听仔细了。”
  “是!”众人齐声道。
  “本次考试,头场所命三题全部作废。”沈默面色如铁,一字一句道:“改由二位副主考共同命题!”
  此言一出。场上顿时一片哗然,人们纷纷茫然道:“大人,您说什么?”
  “我说……”沈默缓缓重复一遍道:“本次考试,头场所命三题全部作废,改为二位副主考当场命题……”说着看一眼张四维和吕调阳道:“二位请每人出三道题。”
  “现在?”吕调阳道:“这不合规矩啊!”张四维碍着与沈默的关系,虽然没有说话,但所想的也差不多。
  “让你们干你们就干,”沈默沉声道:“一切后果由本官承担,与你们无关。”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张墨迹未干的白纸,递给吕调阳道:“本官已经立下字据,日后有人追究,将其出示给他们便可。”
  吕调阳叹一声道:“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出的考题,已经在礼部备案了,那就是此次顺天乡试的考题,谁也改不了了。”说着两手一摊道:“我们现在出题的话,就算考了,也没有效用啊!”
  张四维终于表态道:“是啊,到时候礼部一复核,发现题目变了的话,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本官说过,”沈默淡淡道:“所有的责任我一人承担,你们就不要操心了。”顿一顿又道:“至于题目的效力问题,也由本官一并解决,你们不要多管!”
  按说沈默把话说到这份上,两人简单听话照着做就是,但此事干系太大,吕调阳和张四维对沈默能否独担。实在是不敢全信。大家都有似锦的前程在那里等着,万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可哭都没地儿哭去。
  见场面有些僵,朱九出来打圆场道:“不如大人跟二位副考交个底,然后咱们一起合计个办法?”其实联想到沈默之前的反应,大多数人都已经猜到,定然是那考题出了问题,但卷子还封在盒子里,再准的猜测都只是猜测,除非沈大人将盒子打开。
  如果沈默将真相公布,泄题事件确有其事的话,下面便必须停考,然后刑部顺天府立案侦查,同时再重新任命考官,重新出题,择日重考。
  所以众人觉着,就算是泄题了的话,沈默现在要做的,也应该是马上终止考试,而不是立刻组织重新命题……但看他将盒子紧紧按在手下,众人便知道,他是不可能公开这个丑闻的……只要考题不公布,大伙就是想劝他停考都没法子。
  因此朱九这话。其实是有逼宫的意思在里头,但沈默倔强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坚决道:“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说着叹口气道:“待题目下发之后,我会立刻出贡院,向皇上禀报这件事情,如果陛下有异议,定然会马上叫停这里的考试,你们自然不用承担任何风险了。”
  “大人,贡院已经封门了,”朱九皱眉道:“除了被逐出的考生外。谁也不准离开考场!”
  “那好。”沈默清清嗓子道:“本官以嘉靖四十年,辛酉科顺天乡试大主考的身份宣布,将本次乡试主考沈默逐出考场。”说着淡淡看一眼朱九道:“这下可以了吧。”
  “这个……”朱九彻底无语了。他不知该怎么反驳沈默,尽管这个命令,听起来是那么的荒唐。
  “那么,就此照办吧。”沈默缓缓合上眼睛,不再说话,手掌却依然紧按在盒子上,丝毫不放开。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张四维和吕调阳还能说什么?反正责任到不了咱们头上了,他让干啥就干啥呗。两人便出列,回到各自的桌前坐下,一边研磨润笔,一边细细琢磨起来。
  这时,却听沈默道:“你们只有一刻钟时间,后面还等着刻板、印卷子呢。”
  两人闻言赶紧加快速度……好在他们都是经学上的佼佼者,肚子里装着成千上万篇文章,勉力把平生见过最生僻的题目找出几篇来应景,还是做得到的。
  一刻钟一到,沈默立刻让朱九收卷,并问他都出了几个题目。朱九道:吕调阳出了三个,张四维出了两个。
  “很好。”沈默点点头道:“请朱千户从中挑出三道题来。”
  “我……”朱九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这些字儿我都认不全,大人不是难为我这个老粗吗?”
  “就是因为认不全,才让你挑的。”沈默淡淡道,那曾任封疆大吏,手掌一省生杀的威严散发开来,气势十分迫人,让人只能乖乖服从。
  朱九只好照办,从吕调阳的题目中选了两道,从张四维的那份选了一道递给沈默。
  沈默看也不看,便交给胡应嘉道:“去印刷吧!”
  两个时辰后,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卷子,终于分发到考生手里。
  沈默也终于从座位上起来,将那些作弊资料装在袋子里,用一只手拎着,另一只胳膊则夹着那个盒子,迈步往外走去。
  众人把他送到门口。劝说道:“大人,有什么事儿咱们一起承担不好吗?何苦要走到这一步呢?”
  “血海般的干系,你们愿和我一起担吗?”沈默面无表情的扫过众人,被他看到的无不缩缩脖子,没人敢应声。
  沈默突然展演一笑道:“诸位,请回去好好监考吧,有什么事儿,就会通知你们了,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就是。”说着转回头去,沉声道:“开门!”
  守门的兵丁看看朱九,见他缓缓点头,便将门上的大锁打开,用力推开沉重的大门,咯吱吱的声音之外,还有一声沉闷的鼓响,传遍了整个贡院……那是装在门上的机关,为的是防止门卫私自开门。
  “大人,您真不要再考虑一下了?”众人最后挽留道。
  沈默摇摇头,便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沈默回头看着大门缓缓的合上,表情有些异样,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看天上的日头,此时日已西斜,光线并不刺眼,反倒像鲜血一般,殷红殷红的。
  沈默的心头突然涌起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
  “大人,您怎么了?”三尺轻声问道。
  沈默摇摇头,坐进轿子里,沉声道:“用最快的速度去西苑!务必在宫门落锁前赶到!”宫里的作息有严格的时间表,日之夕矣、鸡栖于埘,便会落锁关门,任何人不准出入。
  在三尺的催促下,轿夫们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落锁前,赶到了皇宫门前。看到御林军已经在缓缓关闭宫门,情急之下,三尺竟然大喊道:“等等,等等,不要关门……”
  这一声大喊,立刻惊动了御林军,一个金甲校尉马上过来道:“皇宫门前、禁止喧哗,轿中何人,因何事阻拦关门?”
  三尺掀开轿帘,沈默便下轿道:“我是此次顺天乡试的主考,因由万分火急之时,必须要马上见到陛下,”说着取下自己的‘主考玉腰牌’,递给那校尉道:“请这位大人代为通禀。”
  那校尉接过腰牌,便察觉到底下附着东西,便不动声色的攥在手里,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先等着,我去请示一下。”说完便匆匆进了宫,到没人的地方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气,好家伙,足足一百两的银票啊!
  礼足了,自然就勤快了。这下校尉不敢怠慢,赶紧通报给值守太监。值守太监原先还有些不耐烦,一看那腰牌是沈默的,便一下蹦起来道:“先把人放进来吧,杂家这就去通报老祖宗!”太监们对沈大人可是充满好感的,原因无它,只因为他在江南时,将宫里人养得够肥而已。
  司礼监值房中,李芳已经接到了沈默进宫的消息,他还没说话,下面四大秉笔太监之一的马全,奇怪道:“那沈大人不去监考,跑到宫里来干什么?”
  首席秉笔兼东厂提督陈洪道:“八成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他兜不住了吧。”
  “能出什么大事儿呢?”另一个秉笔吴英问道,虽说是四大秉笔,可在北京的就他们三位,还有一位是黄锦,到江南干织造局去了,因为差事干得不错,皇帝特旨保留他的秉笔太监位,可以说是莫大的恩宠了。
  “科场上能出什么事儿?”陈洪淡淡笑道:“无非就是舞弊,失火、疫病、魔怔……这才刚开考,后三项还不至于,我看定然是弊案了。”
  “什么弊案?”李芳终于开口道:“谁说有弊案了?”
  陈洪被扫了面子有些郁闷,但哪敢跟顶头上司抢嘴,只好讪讪陪笑道:“不是说,顺天乡试的主考都进宫了吗?”
  “你知道他进宫干什么?”李芳慈眉善目的笑着,声音却如让人如坠冰窟,只听他淡淡道:“他是向陛下禀报,还是向你们禀报啊?”
  三人全低下头,陈洪小心赔笑道:“老祖宗,我们也就是闲着无聊瞎猜的,谁也不会当真的。”
  “管好你们的嘴!”李芳看一看四位秉笔太监,冷冷道:“这里是司礼重地,是你们信口开河的地方吗?”
  三人赶紧跪下,求饶道:“我们知道错了,老祖宗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自己给自己掌嘴二十。”李芳哼一声道:“下次再犯的话,就让慎刑司来给你们教训!”
  三人谢了恩,然后跪在那里噼里啪啦抽自己大耳瓜子,根本不敢留力……
  李芳叹口气道:“你们也都是有地位的人了,按说我不该这么罚你们,可司礼监现在是越发没规矩了,再不给各位敲敲警钟,将来可就不光是丢脸了……”说完也不看他们,拿起帽子便出了司礼监,对候在外头的太监道:“引沈大人去玉熙宫。”那小太监回去了,自己则先一步过去禀报了。
  李芳进了玉熙宫、谨身精舍内,问一问在外面护法的道士,便知道陛下正在搬运周天,还有一刻钟就收工了。
  他无声的点点头,便如一般太监一样,垂首侍立在舍外,加上他没有穿那身惹眼的大红蟒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普通的老宫人呢,谁能想到他会是内廷的总管,司礼监的大珰呢?
  李芳虽然静静立着,心思却飞快的运转着,对于沈默的举动,他同样是疑窦丛丛——他人老成精,双眼毒得很,很了解沈默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所以对于其举动,李芳绝不相信是一时冲动之类,他相信其中必有一番算计,甚至是一系列精心的算计。
  不知道此番,他要掀起什么风浪,又要达到什么目的呢?李芳有些期盼的拭目以待。
  说来奇怪,他就压根不认为,沈默会在此次事件中折戟沉沙,真不知哪来的自信。
  第五三二章 化解
  玉熙宫。谨身精舍中传来一下悠扬的玉磬声,萦绕在宫门内外。
  李芳一下从泥塑状态解封,看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个道士,轻声道:“陛下收工了,把门打开吧。”
  两个道士便用暗劲一提朱红的大门,向左右缓缓打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李芳深吸口气,便一拎袍角,进了精舍内,却不直奔嘉靖皇帝打坐的蒲团,而是先在殿中的紫铜香炉里,用一块厚厚的帕子包着手,拎出了一把精致的黄铜壶,又顺手往炉子里添了几块檀木,盖上香炉盖。
  然后将铜壶中的水,倒进一个小银盆里,稍伸一指感受一下,发现温热正好,便从架子上拿下一块白毛巾,搁到银盆里端到了嘉靖的蒲团前。他趋近几步,将浸湿的毛巾拿起拧干。躬身轻声道:“主子,擦擦脸吧。”
  嘉靖睁开眼,结果那温热正好的毛巾,缓缓敷在脸上,不禁舒服的呻吟一声道:“朕这次入定了几天?”
  “回主子,正好十天,不多不少。”李芳轻声答道,说着一脸关切的问道道:“不知主子进益如何,过关了吗?”
  “还差一点。”嘉靖叹口气道:“你掀开朕的袖子看看。”
  “奴婢冒犯了……”李芳说着上前,将嘉靖的衣袖轻轻撸起,便见一个个暗红色的疮疤,看上去有些发亮,显然还新鲜着呢。他不由心疼道:“主子,怎么还没消去。”
  “当初陶天师说,”嘉靖摇摇头,收回手臂道:“修炼日积月累,总会遇到一些关卡,突破时是很痛苦的,但一旦过去了,便可延年益寿,百病不侵,好处还是大大的。”说着又不自觉的叹口气道:“朕这次显然是到了大关口,想要突破过去,还得费些大功夫。”
  “主子的修炼要紧,”李芳眼圈通红道:“可您的龙体更要紧啊,要不……咱们先停停,让御医给看看。等着龙体痊愈后,再接着练也不迟啊。”
  “荒谬!”嘉靖的眉头一抖,不悦道:“朕又没病,让御医看什么?再说那些御医懂什么?除了让朕吃药,他们还会干什么?”说着把身子往前一探,冷冷盯着李芳道:“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难道连朕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朕要的是古今帝王第一高寿!为了这个目标,朕清心寡欲、刻苦修炼,吃得苦头不计其数,你现在竟让我放弃?到底居心何在?”
  李芳赶紧跪下,使劲磕头道:“是奴婢多嘴了,奴婢以为停一停没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嘉靖冷哼一声道:“唱戏的还知道,三天不练手生,三天不唱口生呢,朕的玄功,一天也耽误不起!”
  “奴婢谨记在心了。”李芳瑟缩道。
  “起来吧。”嘉靖看他一眼,淡淡道:“别越老越没长进,小心让陈洪超过你去。”
  李芳这才敢抬起头来,只见他的额头上,已经一片黑紫了。
  李芳服侍着嘉靖帝洗了澡,换上舒爽的衣裳。皇帝的心情才好了起来,问他道:“最近有什么事儿吗?对了,乡试已经开始了吧?有什么情况吗?”
  李芳轻声道:“还真是有情况……顺天乡试的主考官沈默,竟然从考场出来,入宫求见陛下了。”
  “什么?”嘉靖的眉头一下拧紧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他没说,奴婢也没问,”李芳小声答道:“但奴婢知道,这事儿小不了,所以让他先进了宫,省得在外面惹眼。”
  “唔……”嘉靖点点头,显然对他的决断是满意的,想一想,轻声道:“宣吧,这小子不是毛躁之人,这么干定然有他的理由。”
  李芳轻声道:“那奴婢把他叫进来。”便躬身退出去。
  走到一半时,却被嘉靖叫住,道:“把头包一下再出去,朕的大总管这点尊容还是要保持的。”
  李芳闻言身子一颤,险些要流下泪来。
  等他见到沈默时,已经换上了大红的蟒衣,头上的梁冠完全遮住了前额。
  沈默向他行礼,李芳伸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往玉熙宫去,路上左右无人时,他轻声对沈默道:“沈大人,可要有度啊,陛下最讨厌无事生非,和借题发挥了。”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下官这次来,就是为了大事化小。可不是给陛下添麻烦的。”
  “那就好,那就好。”李芳缓缓的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到了玉熙宫前,李芳进去通禀,不一会儿嘉靖便宣见。沈默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两个太监,跟着他们进了谨身精舍之中。
  大礼参拜之后,沈默便跪在那里等候皇帝问话。
  嘉靖皇帝的目光,停留在太监端着的一大摞纸片、白绫、布条上,再看看另一个太监手中的红盒子,终于开口问道:“你不在贡院里呆着,跑出来干什么?”
  “回圣上,”沈默一脸沉痛道:“贡院出了大事,若不让陛下尽早知道,就是欺君。”说着压低声音道:“左边这些,是从入场考生身上,搜出来的作弊资料,共有三十七份;右边是微臣所出的,由礼部审核之后密封下发,至今还未打开。”然后将贡院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讲给皇帝听。
  嘉靖一边听他讲述,一边将那红盒子上的礼部封条撕去,拿出里面的考题,然后又随手拿起一条白绫。戴上玳瑁眼镜,在灯下查看起来。
  很快,他的猜测便得到证实——三道正题一字不差,甚至连笔画都一模一样!再拿起另外的纸片一看,也是一般无异,果然是大规模泄题了!
  嘉靖心头腾起来一股无名业火,登时就变了脸色!将那些东西往手边小几上狠狠一拍,怒吼道:“是谁干的?”大殿里所有的宫人全部跪下,没人敢回答皇帝的问话。
  嘉靖越想越上火,竟然飞起一脚,将那小几踢飞老远……他穿得可是薄薄的布鞋。这含恨的一脚踢在黄梨木做的茶几上,那反弹力可想而知……便见皇帝渐渐变了脸色,身子颤抖着蜷缩起来,最后终于痛的抱着右脚、直跺左脚,怒道:“你们都傻了是吗?没见朕伤着了吗?”
  宫人们刚跪下,还真没注意到皇帝如何了。闻言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有去拿药具的,还有去传御医的,李芳则上前扶着直跺脚的皇帝,唯恐他不小心一头栽倒在地,再伤上加伤。
  只有沈默孤零零跪在那里,显得十分尴尬,没办法,他是外臣,这种事儿可插不上手。
  最后太医来了,给皇帝除下龙袜一看,好家伙,整个大脚趾甲盖全掀了,怪不得能不顾龙脸的嗷嗷直叫啊,这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太医赶紧给皇帝处理伤处,上了云南白药,再用白布细心包起来,这才稍减嘉靖的伤痛。
  等太医告退,忙乱告一段落,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嘉靖一看,沈默还跪在那呢,便没好气道:“还杵在那干嘛?朕的热闹很好看吗?”
  “微臣绝不是那个意思……”沈默委委屈屈道:“我在这等候皇上发落呢,哪敢悄没声就退出去?”说着一脸慨然道:“微臣听凭陛下发落,但当务之急,是请示陛下,贡院那里该当如何处理?是考下去还是……”
  “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嘉靖丝丝吸着冷气道:“你沈大人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还要朕放这个马后炮作甚?”说着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赶紧滚回去,先把乡试给糊弄过去,然后咱们再秋后算账!”
  见皇帝的面容都扭曲了,直到他疼得越来越厉害,再呆下去。指定成为他发泄的对象,沈默只好赶紧告退出去。
  但此刻宫门落锁,没有皇帝的命令,谁也不准开门……现在嘉靖又痛又气,刺猬似的浑身带刺,谁还敢去惹乎?李芳只好让他在侍卫值房里凑合一晚上,等天亮开门再出去。
  沈默住的房间,是个不当差的御林校尉的,这些御林军大都出身勋旧世家,不乏皇亲国戚的公子,所以吃穿住用非常讲究,在大明所有军队序列中,绝对是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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