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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4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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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奈之下,他们的目光转向了昔日的对头——沈默身上。这个年轻人的厉害,他们早已领教,而且他是皇帝宠臣,储君之师,且本身已经是礼部右侍郎兼东南经略,更可怕的是,他还不到三十岁。这样一个极可能长期主宰大明朝堂的大人物,还是地地道道的浙江人。
  刨去往日的恩怨不谈,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靠山了;至于往日的恩怨,不过是因为他恰逢其会,坐在了苏州知府的位子上,而他们想要拿下苏州,所以双方才刀兵相见,结下了梁子。
  但现在,当时得罪他的陆绩已死,沈默也不再只是苏州的父母官,双方为什么不能破镜重圆呢?
  听邵芳将九大家的心曲款款道来,沈默并不觉着快意,更不想耻笑他们。因为踏上政坛那天起,他就知道政治这东西,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刨去那些道貌岸然的伪装,唯有永远的利益而已。
  谁能给你带来最大的利益,谁就该是你最亲密的盟友,没必要为此矫情。
  “我也还是那句话,”沈默缓缓道:“关键要看态度,拿出诚意来,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帮他们的价值,然后再说别的。”
  “嗯。”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就像投名状一样,邵芳沉声道:“昨天听您说,过了十五要去衢州,想必是为了银矿的事情。”
  沈默点点头,淡淡道:“本官分身乏术,已经拖了一年,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大人抵达之日,便是混乱平息之时,一切恢复到原样。”邵芳定定望着沈默道:“您看如何?”
  沈默沉默片刻,缓缓摇头道:“不,还不够……”
  第七四九章 狸猫变老虎(中)
  “那以大人的意思是?”邵芳问道。
  “必须彻底解决。”沈默淡淡道:“我不希望没过几年又乱了套。”
  “这个么……”邵芳有些发愁道:“我说了就不算了。”说着微微摇头道:“可大人呐,恕小的直言,这里面的水太深,各路鬼神盘根错节,想理顺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事在人为,不做怎么知道?”沈默起身道:“我这有封信,你转交给那些说了算的,他们要觉着有点意思,就到衢州等着我。”
  “是。”见大人要结束谈话,邵芳赶紧起身接过、贴身收好,这才笑眯眯道:“食盒里剩的两条鱼,都是咱们的一片心意,大人可别随便打赏了下人。”
  沈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他一走,沈明臣便将食盒打开,见鱼底下还有一层,伸手摸了摸,原来是个油纸袋。抽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原来是整整一摞银票。一数,整整六十万两。不由倒吸冷气道:“好大的手笔啊……”
  “不义之财。”沈默微笑道:“不过依旧是好东西,”说着目光投向南方道:“我答应帮赣南修一条路,过两天凑个一百万两,想法转给盘石公他们吧。”
  “修桥铺路好啊,”沈明臣笑道:“行善积德。”
  “是呀。”沈默点点头,目光有些痛楚道:“得积德呀……”
  在建德县盘桓到初二,沈默重新上路。新年都过了,他也不着急了,一路上且走且住,遇到什么好吃好玩的,便停下来品尝欣赏,享受了一段难得的放松时光。
  就这样优哉游哉,回到绍兴时,已经是初十了。船一到码头,他给大家放了七天假,自己也回家看看。
  家里还是那个老样子,沈贺的身体比前些年大有起色,老毛病也没再犯,似乎还更年轻了呢。看来有老婆照顾和没老婆就是不一样,这也是沈默接受那个‘后娘’的原因所在。
  但这个家,已经让他无法找到家的感觉了……沈贺功力深厚,去年又生了一双龙凤胎,这当然是沈家的大喜事,但对沈默来说,很难习惯比自己儿子还要年幼的弟弟妹妹,更不习惯一个比自己媳妇还小的‘后妈’,他虽然面上掩饰得很好。但心里十分别扭。回去后只在家里住了一晚,他便借口出去拜年,到沈老爷、老丈人,甚至徐渭家里待着,天黑才回来睡觉……
  在沈老爷家中,沈默意外的碰到了沈京,父子俩在僵持多年后,老爷子终于允许这家伙带媳妇回家过年了,结果沈京不光带回了他的日本二老婆,还带回了西洋三老婆、波斯四老婆,其中二老婆、三老婆都带着孩子,四老婆肚子也鼓起来了……可这么庞大的真容中,就是没有他的正房老婆孙氏,把沈老爷气得歪在床上,年前都没有祭祖,年后更是不见任何人。
  沈默也很震惊,问沈京道:“你咋口味这么重呢?”他记得前年见面,沈京还只有菜菜子一个偏房,咋一年多不见,又整出两个番邦女子来?
  “难道你觉着她们不美吗?”沈京鼻孔大张道。
  “美。”沈默点头笑道:“金发碧眼、眉目深邃,确有大明女子不及之美。”
  “那不就得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京翻翻白眼道:“喜欢我就全娶回来喽。”说着嘿嘿一笑道:“这不也是为了,更好的‘团结外商,为上海的繁荣稳定做表率’嘛。”
  “屁哩……”见他如此歪解自己的工作指示,沈默不由笑骂道:“我让你团结到炕头了吗?”
  “我这也是情不自禁……”沈京讪讪道:“你知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重情重义,别人逢场作戏,我却不忍抛弃,于是就成了今天这般,桃李满园……”
  “别瞎用成语……”沈默笑得肠子转筋,道:“好歹你没领个黑妞回来,不然那才叫壮观呢。”
  “其实我还有个南洋的老五……”谁知沈京慢吞吞道:“怕我爹一时接受不了,准备下次再带回来。”
  沈默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才擦擦口水、无言以对。
  奉沈京的命,沈默去安慰沈老爷。沈老爷一见他就红了眼,有些激动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养出这个么个胡作非为的小畜生,怎么面对祖宗啊?”
  “这跟祖宗有何关系?”沈默奇怪道。
  “他娶个日本娘们也就罢了,至少生出的娃娃还算正常。”沈老爷一脸沉痛道:“可这小畜生又娶了些西洋娘们,生得那孩子哟……黄毛绿眼白煞煞的皮,这哪是华夏的子孙?”说着竟抹起泪道:“茬了种喽……”
  沈默想笑又得强忍着,表情便十分纠结,让沈老爷看了,却以为他也无法接受,这下更难过了,呜呜咽咽道:“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要不是无颜见祖宗,我早就找根绳子吊死咯……”
  还这么严重?沈默赶紧安慰道:“大伯这样说,小侄就不敢苟同了。其实沈京娶胡人老婆不是个例,上海乃至苏州那边。已经有好多这样的了……这实乃时代的进步,大明繁荣富强的例证啊!”
  “瞎扯。”虽然很尊敬沈默,但听了他的话,沈老爷还是忍不住道:“就算这样的不少,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跟繁荣富强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沈默瞪大眼睛道:“请问大伯,我华夏历史上,是哪个朝代最强盛?”
  “首推唐朝了吧。”沈老爷道。
  “那就是了,”沈默拊掌道:“其实在古代,那种高鼻深目,肤白丰腴的白人称为胡人;特别是白种女人,五官分明,身材高挑,丰满热情,与传统的华夏女子迥然不同,这种异域风情令无数中国男人魂牵梦绕,称之谓胡姬。”说着一脸神往的吟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沈老爷自然读过这首诗,不过从没对‘胡姬酒肆’这四个字进行深究,但现在跟自家切身相关,他马上提问道:“唐朝确实胡风大盛,但有没有和胡姬结合。剩下这种……小杂毛的呢?”
  “那当然是不少了,”沈默莞尔道:“比如这首诗的作者,诗仙李白,就是个混血儿,他的母亲就是一位胡姬;还有唐朝皇帝李世民,也有胡人血统;至于高仙芝,李光弼、李正己、元稹等数不清的文武才子,都有异族血统,难道历代以此为耻了吗?还不是将唐朝奉为极盛,顶礼膜拜吗?”
  不愧是经略大人,讲起大道理一套一套。说得沈老爷面色好看了许多……沈默又对他说,唐朝胡风之盛,得益于国家的强大和开放,唐太宗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并说外国的风俗人情与中国不同,‘不必猜忌’,如与他们搞好关系,则‘四夷可使如一家’。正是怀着这种自信开放的心态,唐朝与世界上三百余国往来。大诗人王维的‘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便是这一宏阔气象的生动写照!
  沈老爷听得目眩神迷,瞪大眼睛问道:“那么说,咱们这儿胡人多了,还是好事儿呢?”
  “当然了。”沈默很肯定道:“这是咱们强大自信的表现嘛……”
  沈老爷这下高兴了,其实放在以前,他最多持保留态度,但现在是恨不得有个人能说服自己,当然特别愿意听、容易信。但当沈默走了,他才回过味来,这家伙是在给那臭小子当说客呢,否则这么意义重大的事情,沈大人为何不以身作则,自己也娶个胡姬呢?
  不过这一反复,沈老爷也想开了,已然时代不同了,孩子也翅膀硬了,再拿老一套来说事儿,只能自找不痛快……再说那中西合璧的小孙子,长得确实粉嫩漂亮,就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娃娃,沈老爷也打心眼里稀罕,算了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沈默又到了岳丈家,这几年殷老爷的身体好多了,只是仍然孤单一个人。难免有些寂寞。沈默便多陪了他两天,爷俩晚上喝酒,白天到花园里打‘捶丸’。
  所谓捶丸,又叫‘推丸’、‘步打’,是一项历史悠久的户外运动,在唐宋元三朝曾盛极一时,到了明朝似乎稍有消沉,不过北方的王公大臣还是很热衷此道,尤其皇室为甚,比如当年的宣德、正德二帝,都是此中高手。
  沈默也应邀打过几场,在他看来,这项运动简直是中式高尔夫,或者说西方后来的高尔夫球,是变化了的‘捶丸’。甚至沈默觉着,很可能是当初成吉思汗东征,将这项运动传到了欧洲,因为这两者实在太像了。
  首先从本质上讲,它们都是用球杆将球击入球洞的游戏。是的,两者都有球洞:捶丸曰窝,高尔夫球曰穴,而且赛场球洞差异并不大,一般捶丸有十个洞,高尔夫球则设九或十八个洞;然后他们两者都用球杖击球,所用的球杖基本相同,形状惊人的相似,且都有数根不同的球杆,以应对不同的情况;第三,场地选择也极为相似。捶丸场地要求以地形有凸、有凹、有峻、有仰、有阻、有妨、有迎、有里、有外、有平的园林草坪为球场、而高尔夫球场也要求有平坦的地形,还要有凹凸粗糙不平地段,再加上沙洼地、水沟等障碍物。更重要的是,这两者都是绅士运动,高尔夫球自不消说,捶丸的参与者,更加讲究互相尊重对方,甚至还从对方的立场考虑如何击球,是一项真正高贵的运动。所以沈默有理由认为,后世兴盛于西方的高尔夫球,与在中国已盛行了千余年的捶丸有着渊源相继的关系。
  这几年殷老爷迷上了打球,除了吃饭睡觉,便整日泡在球场上推杆,若是遇上风雨天气无法打球,他就钻研《丸经》、《步打》等推丸宝典,以便在下次比赛中制胜。
  若是年轻人如此沉迷,当然有些玩物丧志,但到了殷老爷这个年纪,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几年下来,他的身体明显硬朗许多,也因为有一班球友做伴,心情好了很多,所以沈默夫妻俩,十分的支持他继续下去。
  这次回家,他给老岳丈带的礼物,便是一套顶级的球杆……当然,行话叫棒,沈默这一套,是全副的十根:包括‘撺棒’五根、‘杓棒’一根、‘朴棒’两根、另有‘单手’、‘鹰嘴’各一根。球杆的制作也十分讲究,《丸经·取材章》中,对每种球杆的选材和工艺都有要求,一般都是秋冬之季取木制棒,因这时‘木植津气在内’,坚固耐用;制棒则应在春夏之际,因此时‘天气温暖,筋胶相和’,最宜造作,丝毫马虎不得。
  正如《丸经》中谓:‘如击得球好,亦须得好棒。’所以对热衷此道者而言,没有什么比得到一套上好的球杆,更值得高兴的了。沈默的这一套,乃是下面人特制送给他的,每一根都是美轮美奂的工艺品。把殷老爷喜欢的,一根根的把玩,眼都放出了光。
  正月里球友都忙着过年,殷老爷早就手痒难耐,当即拉上女婿道:“走,玩两局去。”
  沈默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没带装备。”
  “到了家还愁没装备?”殷老爷表情自负的,带着他到了卧室边上的一间房,打开门一看,好家伙,足有上千根球杆,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的挂在墙上。老岳丈豪气勃发道:“随便挑!”
  爷俩换好了打球的服装,窄袖小袄扎脚裤,软底的小牛皮靴子,极为利索,便让仆人背上球杆,来到了后花园中。
  来到后花园一看,老爷子已经将整个花园都改成了球场,在裁剪的平复妥帖的草地上,有树林、有水池、有沙坑,又小丘……各种人为的障碍间,有十片方圆一丈的平地,上面插有十面不同颜色的彩旗,每一面小旗下,都有一个球洞,必须按照顺序一一击球入洞,方能得分。
  看着这片球场,握着这球杆,虽然不是第一次打球,但沈默还是会有错觉,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在和某位老板一起挥杆。
  “开始吧。”老丈人已经在发球台上站定,两手握杆、平息凝神,已经做好了发球的准备。
  “哦……”沈默这才回过神来,拿起树瘤磨制的木球,轻轻搁在球道上,也摆好架势道:“岳丈大人先请。”
  “还是你先吧。”老丈人很有大将风度。
  “那就一起吧。”沈默笑着挥杆出去,将球击出一条弧线,远远的落在了……沙窝中,笑得殷老爷竟罕见的一杆挥空,差点没闪到腰。
  于是两人便你一下我一下的打起球来,沈默的技术不行,只知道基本的路数,殷老爷力量不行,但技术尤佳,什么腾起、斜起、轮转,侧旋,全都运用的得心应手,看得沈默连连拍手叫好。
  不得不承认,这项运动是有魔力的,沈默起先只想陪着老人玩玩,后来却自己也着了迷,开始向老丈人求教,该如何选杆,如何计算,如何挥杆,这一套技术相当复杂,好在沈默学得快,到了第二天就已经像模像样了。
  一次击球之后,两人便慢慢走在草坪上,殷老爷拄着球杆,仿佛随意的问道:“我那闺女让你挠头了吧?”
  “没有。”沈默笑着,手下意识的挠挠头。
  “那最好。”殷老爷点点头,轻声道:“我没有儿子,闺女当成小子养,后来身体又不争气,早早让她挑起了家业,结果就养成了她那么个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的拗脾气。”
  “一般可看不出来。”沈默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不过日子长了,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这脾气,要是个男儿也无妨。”殷老爷叹口气道:“可在个妇道人家,就不好了……现在想来,真不应该让她接掌家业啊。”
  “也没什么不好的。”沈默微笑道:“再说这几年,她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也没那么强的事业心了。”
  第七四九章 狸猫变老虎(下)
  殷老爷已经走到球边,便准击球入洞了,听到沈默这样说,停止挥杆道:“你这是避重就轻。”
  沈默轻轻抚摸着球棒,看来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老丈人还是对他俩的问题有所察觉。想一想,他低声道:“真的没什么,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岳丈不必担心,我不会让若菡受委屈了。”
  这种事殷老爷当然点到即止,闻言点点头道:“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会把问题解决好的。”说着一挥杆,将球打击出去。
  “嗯,会的。”沈默微笑着,将自己的球也击打出去。
  短暂的交谈后,两人便全神贯注的挥杆,连有人走到身后都没发觉。
  直到一轮推杆结束,沈默才看见已经站了好久的徐渭,不由笑道:“来了也不吱一声。”
  殷老爷也笑道:“文长先生来了。”
  徐渭笑笑道:“见二位精彩较技,在下不敢打扰。”说着又朝殷老爷行礼问安。
  殷老爷连忙扶住,接过佣人递来的毛巾,擦擦额头道:“你们慢慢聊,老头子去歇一会儿。”
  知道他不欲打扰。两人笑着应下,目送他离去后,沈默才微笑道:“新婚燕尔,怎么有心情跑出来了?”说着上下打量他一番,啧啧道:“看起来不大对劲啊,这还是我认识的徐文长吗?”
  徐渭低头看看自己,挺正常的呀:“哪不对劲了?”
  “干净的不对劲。”沈默忍不住嗤嗤笑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干净利索过。”
  徐渭的脸难得一红,道:“你休要取笑我。”
  “还变得更温柔了。”沈默却更促狭道:“若是往常,早就反唇相讥了,这下竟还脸红了……”
  “我看你就是赤裸裸的嫉妒,”让他一顿取消,徐渭这才恢复如常,骂道:“这是常年在外,有老婆等于没老婆的人之通病。”
  “去你娘的,这才是徐渭的调调嘛……”沈默笑骂一声,便和他互相捶胸一拳,恢复正经道:“怎样,新婚生活,还幸福吧?”
  “不错。”徐渭笑笑道:“娶进门才发现,是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没那么大的差别。”话虽如此,但从他的笑声中,还是能听出丝丝的无奈。
  徐渭结婚了,但新娘不是吕小姐……他的感情生活,其实是很不幸的。二十六岁爱妻潘氏早亡,二十九岁买妾旋又卖去,便一直内帏失助、中馈乏人了将近十个年头……一方面是因为他长期生活拮据。家无恒产,谁家愿把女儿赔进去?
  另一方面,徐渭至情至性,单恋吕小姐多年,一直念念不忘;虽然吕小姐一直态度坚决,甚至遁入空门、了却红尘,他却还存了痴念,希望能用真心换得她回心转意,哪怕是在他发达之后,媒人纷沓而至,他也不为所动……非得等到被折磨的筋疲力尽,再不娶媳妇,就耽误传宗接代的大业,才决定将此事做个了断。
  于是去年春里,他和沈默在杭州分手,本来说好了,见那冤家一面,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去与沈默汇合,助他一臂之力。谁知道费尽周折,找到了吕小姐挂单的水月庵。在她的禅房外坐了七天七夜,也没等到门帘掀开的那一刻。
  七天后,心灰意冷的徐渭被人抬下山,然后便大病了半年,待得痊愈,已经是入冬时节了。他本要立即赶往赣南,但沈老爷受沈默之托,为他张罗了一门亲事,加之沈默那里战局已定,自己去了反而有沾光的嫌疑,于是徐渭打消了启程的念头,留在绍兴把婚结了。
  虽然已是三十九岁,但徐渭文名满天下,又是翰林出身的朝廷命官,身份高贵无比,这婚事自然不能马虎。除了翻修他的老宅,作为新房外,沈默还让父亲,将在城东南的一片庄园,赠给了徐渭吗,作为结婚礼物。
  这片庄园占地十亩,以长篱围之,护以枸杞,有屋二十二间,荷塘鱼池两个,果树数十株,虽然不大也不豪华,但充满了田园气息,徐渭十分的喜欢。新婚不久,便带着继室搬过去了,每天网鱼烧烤,佐以土酿,醉而咏歌,过得好不快活。
  见四十岁的徐渭,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也终于从那段纠结的苦恋中摆脱出来,沈默着实为他高兴,当天夜里便住在他的新居中,两人一边饮酒,一边追忆那似水的流年,都是感慨万千……
  想起这些年来和沈默的交往,徐渭十分感激道:“若不是你沈拙言,恐怕我徐渭还是孤魂野鬼,潦倒落拓,哪有今天这种日子过。”
  沈默摇头笑道:“塞翁得马,安知是福?谁知你因为遇到我,又失去了什么呢?”他这话不是自谦,而是却有这种担心,作为后世皆知的文学家、书画家,徐渭的大名完全盖过了同时代的帝王将相,在几百年后还为人耳熟能详。他记得大学时。一位教授说过,东方的徐渭,和西方的梵高一样,许多艺术灵感,都来源于生活的悲剧。沈默也不知这话对不对,但他知道,因为自己的出现,这位五百年出一个的艺术天才,人生的轨迹已经彻底改变,至少再也不用字画换钱吃饭了,也不再替人刻印章、写碑文。许多传世的艺术珍品,显然不会再出现了。
  但在沈默看来,那些千古芳名、历史价值都是虚幻的,只能作为后人炒作的依据罢了,与徐渭本人却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所以他丝毫不觉着自己有何不对,虽然偶尔也会想起,自己为子孙收藏的那一百多幅徐渭真迹,不知到时候还值不值钱……
  徐渭却误以为他在惋惜,自己因结婚而丧失了在赣南立功的机会,不由笑道:“你知道我不会在意的,虽然半生为科举所苦,却并不是为了功名,虽然也出仕当官,却也不是为了利禄,”说着有些苦恼道:“我也不知自己为了什么,就像被人推着走一样,虽然走出这么远,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你知道的,我不是矫情,就是感觉没法投入进去。”
  “嗯,”沈默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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