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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5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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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到最不费力的姿势,徐阶终于又想说话了,声音暗哑的对那老仆道:“真是累了……别人在我这个年纪,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你说我这是图个啥?”
老仆憨厚的笑道:“为皇上为百姓,为咱大明朝呗……”
“呵呵……”听了他的回答,徐阶疲惫的笑起来,声音含糊道:“是,也不是……”便沉沉进入了梦想。
第八二一章 白刃不相饶(下)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鼓打三更,深冬腊月、天寒地冻的北京城,除了极少数酒楼歌榭、烟花之地,还在酒醉红帷、弦歌不绝之外,大街小巷已是杳无人迹、一片寂静。
然而东城庙前胡同中,却有几个人影在游走,准确的说,是在一边哆嗦一边走。
“怎么摊上这鬼差事!”一个全身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着两个眼的汉子,一边跺脚一边,瓮声瓮气道:“深冬腊月的大半夜不让进屋,把俺冻成冰棍得了!”
“少说两句吧!”边上一个头领模样的,从怀里摸出酒壶,自己先灌两口,再扔给他道:“大理寺的人也在那边杵着呢,咱不能坠了镇抚司的名声!”
那汉子伸出手,接过酒壶,猛饮一大口,顿时一阵烧心烧肺,平时这样只会觉着难受,现在却只觉着舒服。便再饮一口,感到身上终于有些热乎劲儿了,便使劲哈出一口白气道:“镇抚司、大理寺,白天晚上的给那家伙站岗,徐阁老都没这待遇。”
“你道他愿意啊……”头领缩缩脖子,冷笑道:“要是没有咱们日夜守着,他早让人弄死八遍了。”
“说得玄乎,这都一个月了,也没见有人来害他。”那手下汉子相当不忿道:“俺就知道,咱们整天在外面懂得哆哆嗦嗦,他却在炉子屋里,抱着婆娘睡大觉。”
“是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让他一说,头领也有些发愁道:“这年根底下,家里还有一大摊子活儿呢,整天杵这儿算怎么回事儿?”
“真他娘球……”那手下汉子又啐一口道:“还不如一了百了了利索,爷们也好早点回家过年。”
仿佛为了回应他,话音未落,宅子里便传来一声凄厉的女音,两人登时就变了脸色。
这些便衣守卫的、或者说看守的是谁?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相,这位昔日朝中的风云人物、徐阁老麾下的头号干将,自从上月在过堂时晕厥过去,便一直卧病在家,再没有迈出过大门一步。
虽然没有人来解除他的官职,也没有人来提他问话,但是谁都知道,这位总宪老爷的仕途,已经完蛋了。然而厄运远未到头,随着讨伐杀害胡宗宪凶手的声浪越来越高,府上人才体会到什么叫水深火热。若不是所居的胡同已经戒严,一应闲杂人等都不准进出,他们怕早就被愤怒的人群揍扁了。就这样,每天飞进府里的鸡蛋、青菜,也足以让阖府上下吃喝不愁……
总宪府上上下下的人,平日里也都是昂头三尺,颐指气使惯了的。如今突然遭人白眼受人唾骂,一时间都成了雪天的麻雀瑟作一团。也没有人再听主人使唤了,都整日窝在屋里吃酒耍钱,就等着散伙回家了。甚至有那坏了良心的恶仆,竟然窃取主人财物,被发现了也毫无愧色,公然道:“横竖要被抄家的,还不如便宜了我们!”
一时间,总宪府上风雨飘摇,眼看就要树倒猢狲散了。
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王廷相都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其实已经可以下地,但不愿意出屋、不愿意见人,甚至不愿意喝水吃饭。在屋里什么也不做,只是整日整日的枯坐在那里,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浓重的死气中。
其实原先没这么糟糕的。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家里人都小心瞒着他外面的境况,王廷相也自我麻痹,不闻不问的浑噩度日。然而一切从七天前,右副都御史邹应龙过来一趟,向他讨要总宪关防后,王廷相便突然绝水绝食了。
家人起初以为,他这是舍不得官位,吃不下喝不下,过两天就好了。谁知这一过就是七天,要是再不吃喝,非得出人命了!
就算再官迷,也不能因为丢了官,就连命都不要了吧?家里人才知道,他肯定是为了别的事儿。可怎么问也问不出来,怎么劝也劝不动,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然而今天晚上,他突然走出了房间,让老仆人张罗一桌好饭,再把全家人聚到一起,吃个团圆饭。
对于在这个时候吃团圆饭,老仆人是一头雾水,但老爷肯吃饭了,就比什么都强,赶紧去给夫人少爷小姐们报喜,然后把那些懒种踢起来,叫他们拿出看家的本事,坐一桌最好的筵席。
家主一振作,这一家也好像有了精气神,不消多时,便张罗出一大桌丰盛的酒菜,一家十几口人,也都悉数到齐,围坐在桌边,争先恐后的向王廷相表达着他们的担忧之情。
席间,王廷相有说有笑,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他与儿子们把盏对酌,还力劝从不沾酒的夫人也饮了两杯。家里人虽觉得老爷的行为有些反常,却也只当是他想通了什么事理而卸去心病。甚至不少乐观者,还以为他一定有了什么渡过难关的办法,过不久,家里的情况就会好起来。
是以一家人在难得轻松的气氛下,用了一顿祥和的晚餐。然后又说了一阵子闲话,这才各自安歇去了。
出去后,大儿子对二儿子道:“父亲今天慈祥了很多,还回忆起小时候带我下河抓鱼呢。”
“是啊,我小时候才听过父亲唱咱老家的儿歌呢。”二儿子也点头道:“父亲自从当了大官,就再不唱给弟、妹听了。”
“你说这变化,是好是坏?”大儿子心头有些不祥的感觉。
“当然是好了。”二儿子笑道:“总比原先关在房里、不吃不喝强吧?”
“那倒是……”大儿子觉着自己念头可笑,那能那样诅咒老爹呢?便没有说出来,与二弟道过晚安后,就回屋歇息去了。
那厢间,王夫人因连日忧虑失眠困乏得很,现在心情一松,加之又喝了点酒,因此一上床就睡得很死。王廷相却没有丝毫睡意,辗转反侧到了二更天,他蹑手蹑脚爬起来,悉悉索索的穿上衣服,轻手轻脚来到书房。
在书桌前坐定,他给自己磨好墨,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了个题目:‘绝命书……’
望着这触目惊心的三个大字,王廷相木然了。耳边嗡嗡回响的,全是那日邹应龙的声音:‘自古大德不报、大功不赏。非无圣主,为有谗臣!’
‘条侯羁縻,陨身刀笔之下;梁公囚絷,方知狱吏威严!’
‘但看区区魍魉,跳梁几日哉?!不日天威振作,逆贼齑粉矣!’
无论写什么,自己都是千夫所指的罪人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让人厌恶的恶臭味!就算写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徒增笑耳……
除了那檄文给他带来的沉重打击,邹应龙还来了徐阁老的话过来,也令他极度沮丧。
邹应龙说,徐阁老的意思是,现在的压力超乎想象,已经不能再护着他了,请他千万把事情全部抗下,就一口咬定,是因为私怨才决定对胡宗宪动刑的……无论如何,他也罪不至死,最多只是个发配充军。徐阶必然保他性命无忧,并给他全家人一套新的身份,以及足够花几辈子的钱,半路上就可以随意去哪里,重新开始生活了。
这条件,应该说是很可以了,如果是一般官员,八成也就答应了。然而作为常年和狱讼打交道的司法官员,他没有那么天真。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只要自己答应了,那全家就离死不远了……道理很简单,就算自己担下所有的罪名,但只要自己还活着,对那些人来说,就是个极大的隐患。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泄密,所以他们早晚是要对自己下毒手的。
至于那所谓的伪造身份,隐姓埋名,王廷相更是嗤之以鼻。以自己二品大员的身份,就算被发配充军,也没人敢让自己不明不白的暴死;然而主动脱逃、沦为黑户之后,人家就算杀了自己全家,也不过是一桩普通的地方刑事案件,甚至都不会惊动北京。
为了家人着想,他也不能让他们陪着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所以想让自己,把所有屎盆子揽下,没门!
然而如实招认,吐出他们来,也没有任何意义。王廷相不是万伦那种糊涂鬼,他很清楚只有保住上面的几尊神,他们肯定会报答自己的,自己的家族才不至于一落千丈。
所以一直以来,王廷相都以沉默应之!他相信只要能撑过最艰难的时期,自己可能会得到从轻发落的。
但邹应龙的到来,以及他说的那些话,让王廷相的信心动摇了——原来压力已经大到,连徐阁老也承受不了,要把自己交出去受审了……前面说过,招是招不得的,要是不招的话,在这么大的压力下,恐怕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一想到要在堂下受审,斯文扫地,尊严全无,甚至可能被大刑伺候,自己能不能咬得住牙?王廷相没有半分信心,一旦招了,全家都要遭殃……这几日,他就是被这种恐惧折磨着,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打得血肉模糊,都是家人那一张张凄惶的面孔。思来想去,他都实在无法承受这些,最终只能下定决心,走上最后一条路,自杀……只有死,才能替他们保住秘密,才能让他们放过自己的家人,才能让自己免遭折磨和虐待,以及下半生的悲惨命运。
“大限来临了,大限来临了……”王廷相脸色蜡黄,喃喃自语道,“前有蛇蝎,后有虎狼,我只能一了百了了!”这时他的脑海里反复盘旋的,就是那句话:‘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便提起笔来,飞快的写完一封绝命书,大意是‘因为自己把私怨和公愤混淆,导致胡宗宪惨死,自感罪孽深重,只能一命抵一命。此事与他人无关,愿到此为止,大家好好过年吧……’云云。
不知不觉,谯楼上的三更鼓已是隐隐传来。睡得死死的王夫人,忽然一下就醒了。伸手一摸,身边没有人,再一摸,被窝都是凉的。不由一下就醒了。她感到有些不妙,赶紧披衣起床寻找。
寻了两间屋子不见人,走近书房时,看到里面亮着灯,她心下稍定,轻轻掀开帘子,刚要叫声‘老爷’,忽见自家老爷已经吊在梁上了。吓得她撕肝裂胆大叫一声,一下就瘫倒在地。
夜深人静,这一声穿透云霄,把整个宅院都惊醒了。儿女家人纷纷起身,慌忙奔过来查看,就见自家女主人在书房门口,再一看,男主人已经悬梁自尽了……
男人们赶紧七手八脚,把老爷放下来,一试脉搏,已经死透了……一时间悲声四起,围着他的尸身大哭起来。
外面镇抚司和大理寺的人听到了,全都变了脸色,甩掉身上碍事的棉袍,露出里面的劲装,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便砸开门冲进去,循着声到了书房。
“全都不许动!”看到要保护的人遭遇不测,那镇抚司的头目懊恼极了:“否则格杀勿论!”
府上人知道他们是守在外面的官兵,便乖乖让开去路。他先查看了王廷相的尸身,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再走到书桌前,看到王廷相的一品官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案桌上,上头还放着梁冠,金银花腰带。旁边还放了一封信,用盖尺压在那里,信皮上写着三个字。
那头领识字不多,但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绝命书’!
……
PS:我知道‘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是红楼梦上的诗,不过确实最贴切,就算是沈阁老所作,在士林传唱的吧……无耻的匿了。
第八二二章 绝杀(上)
王廷相的死讯,天一亮便传到了内阁。
拿到这个消息,张居正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最后浓浓的忧色涌上眉宇,拿着那份大理寺呈上的奏报,便去首辅值房禀报。
徐阶正坐在圆桌前,端着一碗桂花莲子粥,小口的呷着。天冷不愿出屋,他便让人把早餐送到值房里来。
张居正进来,徐阶看他一眼道:“吃了吗?”
“师相,王廷相昨晚死了。”张居正面容沉肃道。
“死了?”徐阶手一松,粥碗落地,摔了个粉碎,衣袍上沾满了稀粥。他却毫不理睬,紧紧抓住张居正的手道:“怎么死的?”
“自缢。”张居正感到他的手指冰凉,轻声道:“禀报说,他还留了绝命书,不过得先让皇上过目。”
“自缢……”徐阶没理会他的后半句,犹在那里喃喃道:“怎么会自缢,不应当啊……”
张居正便不吭声,等待徐阶恢复正常……以他的经验看,此老属于特殊材料制成的人,永远都不会丧失理智。
但这次徐阶的冷却时间,竟出乎意料的长,使他不得不开口轻唤道:“师相,师相……”
徐阶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冰冷的望着他道:“是不是你干的?!”
“我……”张居正错愕道:“我就是寻死,也没这个死法呀!”
“真的不是?”看来在徐阶那里,这位高足的信誉已经是负数了。
“不是。”被人冤枉的感觉,实在真不爽啊,张居正深深吸口气道:“李春芳都没急,我又着得那门子急?凭什么替他作嫁衣?!”
徐阶一想也是,上有自己顶着,下面有李春芳垫着,还有皇帝眷顾着,张居正确实没有理由,行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不是你,那还有谁?”徐阶陷入了迷茫,在镇抚司和大理寺的层层监视和保护下,应该没有任何人能暗害王廷相……不要说刑部大牢那次,没有黄光升放水,根本就办不成。现在镇抚司、大理寺互相监视,想要动手脚,是不可能的。
虽然还没有进一步的报告,但徐阶几乎可以断定,王廷相应该是死于自杀的。但自己可是对他做过承诺的,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他丧失了理智,非要用这种方式来了结?徐阶百思不得其解。
看到张居正欲言又止的样子,徐阶脸一沉,低声道:“你不会是以为,这是为师所为吧?”
“这个……”张居正紧皱着眉头道:“学生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皇上怎么想,百官怎么想……”
徐阶本来还挺得住,听到张居正这句话,一下子泄气道:“是啊……”
王廷相之死,在一般人看来,是解开眼下这死局的最好方案……一来,一个左都御史给胡宗宪偿命,足以平息众怒了。二来他这条线断了,自然也就不好再往上查,至少上面的神仙就可以松口气了。
这两点都没说错,可问题在于。对于了解案情的人来说,有几个人会认为,王廷相是心甘情愿自杀的?他们肯定会以为,是神仙们想要过年,可怜的王廷相便被自杀了。
而无论是谁干的,最后都会被归结到徐阁老这尊大神的头上。不管是不是他干的,这下都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是谁在陷害老夫?!”徐阶终于发作了,号称喜怒不形于色的宰相城府,也无法容纳他此刻的惊惧愤怒,狠狠的一拍桌子,面容扭曲道:“真以为这样就动得了我吗?放马过来就是!”他对自己是有充分信心的。徐阁老养望二十年,如今的地位早已是稳如泰山,明枪也好、暗箭也罢,谁都别想撼动他分毫!
他已经下定决心,只要度过这一关、撑过这一局,决不再手下留情!管他晋党还是沈党,统统赶出朝廷去!
这朝堂太窄,容不下那么多神仙!
张居正心中苦笑道:‘您早干嘛去了……’他对徐阶一直以来的‘三还政策’很不感冒,什么将威福还主上,将政务还诸司、将用舍刑赏还公论?把权力都还给人家,你这个宰相手里还剩啥?
他相信,做宰相,徐阁老这样是不行的。当宰相,就得有个宰执天下的样子,不敢任事,只知任恩。为些许虚名,把权柄拱手让出,搞得朝堂上山头林立,不出乱子才怪呢!当年严阁老,绝对不会遇到这种麻烦!要不是老头老得实在不像样了,恐怕现在还是那对父子的天下。
当然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静等老师发泄完了,张居正才轻声道:“眼下这一关,怎么过?”
“我必须马上去向皇上请罪,”发泄出来后,徐阶也恢复冷静道。
“是,这个时候,帝心千万不能有疑。”张居正赞同道。
“你去给我把此事查清,”徐阶阴着脸道:“到底是谁在捣鬼,老夫不想被蒙在鼓里。”
“是。”张居正又应一声道。
于是师徒俩分头行动,张居正出宫去查案,徐阶则乘坐抬舆,往乾清宫去。
须臾便到,徐阶对迎上来的冯保道:“劳烦公公通禀一声,老夫要面圣。”
“哎呦,您老来的真不巧。”冯保一脸苦笑道:“皇上现在没空啊。”说话间,两手成拳,大拇指对在一起,轻轻颤抖了几下……意思是,小蜜蜂在采蜜呢。
徐阶还就真看懂了,瞧瞧外面日头都升起来了,这时候敦得哪门子伦?强忍着‘致君尧舜’的冲动。他强笑着问冯保道:“那得等多长时间?”
“这哪好说,”冯保小声道:“也许一两个时辰,也许一两天,看皇上的性质了。”
徐阶简直要晕厥过去,这不是作死吗?但现在管不了皇帝的生理问题,他一把拉住冯保道:“我确实有急事,必须马上见到皇上,公公帮着想想办法吧。”说着竟给他作了个揖。
“哎呦呦,折杀咱家了,”冯保连忙躲开,道:“您老稍候,我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跟皇上说。”
“劳烦公公了。”徐阶心下稍宽道。
冯保便进去西暖阁,穿过层层宫幔,到了皇帝所居的内殿中。
这里哪有什么无遮大会?只有一个气得直哼哼的皇帝。见冯保进来,隆庆拉着个脸道:“把他撵走了?”
“回主子,没有。”冯保看看边上的陈宏,小声道:“他非要见您,说是有急事。”
“怎么办?”隆庆看向陈宏道:“会不会真有急事?”
“这都年根下了,除了这事儿,还能有急事儿?”陈宏还是那副命不长的样儿,不紧不慢道。
“那,见不见?”隆庆一阵怵头道。
“皇上想好了,如何应付徐阁老,那就见。”陈宏用那种老太监独有的语调,慢吞吞道:“若是还没想好,老奴建议还是等想好了再见……”顿一顿道:“毕竟,您是要表态的。”
“唉……”隆庆真恨自己,没有沈师傅他们那样,一眨眼就能把问题想周全的本事,不由头大如斗道:“可是这节骨眼上拒而不见,他肯定会以为,朕这是不想见他?”
“实在为难的话。”等皇帝纠结一阵子,陈老太监又悠悠道:“可以这样说……”
“皇上说了,他是信得过您的。”徐阁老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冯保出来宣谕道:“大事小情您看着办就行,不用事事汇报。”
“是,谢皇上信赖。”徐阶行礼领了上谕后,被冯保颤巍巍扶起来。后者便搀扶着他往外走。待到了背风无人处,徐阶拉住他的手问道:“冯公公,你跟我说句实话,皇上看了那封遗书没?”
“看了。”冯保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他的袖子里多了样东西,应该是一卷银票,这可是宰相行贿啊,真是令人激动!
“那,皇上有没有说什么?”徐阶轻声问道,又是一卷银票……这手法动作显然是有练过的,就算这几年没干过,现在也一点不生疏。
冯保简直要爽死了,忙痛痛快快道:“皇上看了后,说这家伙终于觉悟了,早干嘛去了。”顿一顿,面现贱笑道:“皇上好阵子都没这么高兴了,要不也不会这么早……”
“多谢。”徐阶点点头,又是一卷银票,这才松开手。在冯保的搀扶下,走出乾清宫,上了等在那里的抬舆。
在回内阁的路上,徐仰望着黑云压城的天空,面容无比凝重。方才冯保的话,虽然让他心中的压力稍减。但他仍然深深感到,自己头顶笼罩着空前的危机。就像被一张大网牢牢网住,越是挣扎的厉害,就被困得越紧,可要是不挣扎,这种坐以待毙的滋味,真是太煎熬了。
时间,最需要的还是时间。一切等撑过这个年再说……今天已经是二十九了,徐阶暗暗道:‘怎么还撑不过这一天半?’
回到内阁后,徐阶招来了自己最亲信的司直郎道:“今天和明天,所有送去司礼监的奏章,你都必须都仔细看过。”老头难得的霸气外露,一字一顿道:“若是有不懂事的言论,一律先留着在文渊阁过年。”
“是。”那司直郎也知道情况严峻,便要领命而去,却听徐阁老道:“还有……”
那司直郎站住脚,垂手恭听。便听徐阶轻声道:“如果到中午,陈公公还没有信来,你就主动和在宫里的眼线联系,务必把真相弄清楚。”这是徐阶一直很忌讳的事情,如今万不得已,也只能特事特办了。
“是。”司直郎这下表情都僵硬了,难道比想象的还要严峻。
“去吧,天塌下来有老夫顶着,伤不到你们的。”徐阶给他打气道。
“是!”那司直郎挺起胸膛,转身离开。
望着他背影,徐阶面容冷肃,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哪一句;‘权臣都是逼出来的!’,并不是当婊子立牌坊,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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