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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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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答是个痛快人,很快回话道:“开放互市就滚蛋。”其实蒙古部落之所以百多年如一日的抢劫大明边疆,除了不劳而获的快感之外,还有个不容忽视的原因,那就是他们除了牛羊马匹,几乎什么都缺……以至于他们打劫时看见菜刀铁锅,比金银珠宝还高兴。
其实明朝人也不是受虐狂,早在一百年前就开放互市,准许他们用马匹牛羊换取所需的生活品,这本是件很好的事情,但必须建立在双方地位平等的基础上……而事实上,大明地大物博,什么都不缺,根本不稀罕蒙古人那点牲口;而蒙古人也看着明朝的边防日渐废弛,似乎比较好欺负,觉着强买强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尤其是俺答和他爹‘小王子’,这一对土匪父子经常以次充好,以少充多,用几匹瘸腿瞎眼的瘦马,就想换取明朝大量的茶叶布匹。明朝人虽然本事不济,但向来对蛮夷很强硬,自然不会如宋朝一样吃哑巴亏。
一来二去换不着东西,蒙古土匪们便直接动手抢劫,杀死大明的互市官员,其后果自然是互市关闭,还想要东西,过来抢吧。
现在俺答想要逼着明朝恢复互市,无异于用刀逼着嘉靖皇帝的脖子,让他答应蒙古人继续强买强卖,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种条件丁尚书不敢答应,严阁老也不敢答应,只能上报嘉靖皇帝,请陛下定夺。
嘉靖也是一个头有两个大,便把内阁那帮废材叫来,拿出俺答递交的国书,问他们怎么办。
平日这时候,内阁都是由严阁老唱独角的,别的阁员都属于摆设而已。所以当严阁老也变成摆设时,大殿里便陷入了令皇帝抓狂的寂静之中。
皇帝怒了,他紧紧盯着严嵩道:“你倒是说话呀!!”
严阁老被逼不过,只好硬着头皮道:“一欸入冬,贼自去矣。”
第一七七章 倚天剑与屠龙刀
嘉靖愤怒了,他霍然从八卦床上站起来,怒视着自己的首辅道:“朕还打算留他过年呢!”几乎是指着严嵩的鼻子骂道:“你丫的不要脸,难道也要让朕不要脸吗?!”声音如炸雷一般,将严嵩震倒在地,俯首磕头。
嘉靖仿佛一头愤怒的雄狮,目光在内阁其它阁员的脸上扫过,咬牙切齿道:“你们呢?也准备请鞑子吃了饺子再走吗?”
当他的目光落在徐阶身上时,一直以来温良恭俭让、仿若首辅大人跟屁虫的次辅大人出列了,只听他一脸沉稳道:“主侮臣死,臣愿为君父分忧。”
目光游离的嘉靖皇帝,眼中霍然爆出一阵精光,他赞许地对徐阶点点头,又换一副冷漠的面孔,冷冷地对伏地的严嵩道:“次辅尚有如此觉悟,你这个首辅不觉得羞愧吗?”
严嵩难掩心中的惊讶,歪头望一眼古井不波的徐阶,他终于发现这不是一头绵羊,而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是狼就要吃人的!虽然在国家大事上,他向来能躲就躲,能推就推,但只要触及到他的个人权势,严阁老便会如老虎一般张开血盆大口,给予觊觎者最猛烈的打击。
果然一回到政治斗争的老本行,严嵩便恢复了镇定,他一脸平静的回答道:“臣早就将一切献给陛下了。”
这话非得极端寡廉鲜耻才能说出,嘉靖皇帝果然被逗乐了。虚踹他一脚道:“你这条老狗。”皇帝消了气,回到八卦床上坐下,又看到那份恼人的国书,脸色一下子又沉下来,将其丢到几位阁员地脚下,恨恨道:“这东西怎么办?”
严嵩面无表情的看一眼徐阶,沉声道:“这是礼部的事情。”徐阶身兼礼部尚书。也就是说,这是徐阶的事情。
大殿里其它几位阁员一听。心说乖乖呀,果然是一不能乱出风头,而不能触犯严大佬啊。他们都是久经宦海的老油条了,自然能体会到,严嵩这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中,蕴含着无可化解的杀机!
徐阶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推掉这个差事和接下这个差事。如果他推掉,刚刚在陛下心中地好印象便荡然无存,而且还会给皇帝留下‘光说不练、没有担当’的恶劣影响……一旦不再被皇帝重视,定然会被严阁老囫囵吞了地。
所以徐阶必须接下,接下之后又面临两个选择,不答应俺答的要求或者答应。但无论选择哪个,他同样逃不了悲惨的命运……选择不答应的话,便要为这一战的结果负责。如果能打赢的话,大家还需要在这里讨论‘开市’问题吗?直接抄家伙揍丫挺的了。
所以看起来,徐阶只有接下并且答应和谈了,这样才能把俺答打发走了,为皇帝解忧。但签订城下之盟地耻辱,总不能让皇帝来承担吧。所以等过上些日子,皇帝一定会把这个责任推到徐阶身上,让他身败名裂以表示对‘卖国贼’的愤慨。
在各位阁员看来,徐阁老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当一个被用完之后即远远抛开的夜壶。煞那间,他们对严嵩的畏惧之心更重了,甚至有人已经打定主意,等回去后立即去拜干爹,给严阁老当儿子去。
有道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非得有无数次构陷同僚的经验才能有这种水平。而且还得对嘉靖帝虚荣自私,翻脸不认人的性格有着深刻认识。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使出这样的一招来。
严嵩一脸期盼地盯着徐阶,眼中却闪烁着猫戏耗子的表情,他正满心快意的等待着徐阶自己往陷阱里跳,他甚至能猜到另外三位阁员心中的惊骇,不由暗暗得意道:“老虎不发威,以为我是病猫?就让老夫杀了徐阶这只大鸡,儆一儆天下的猴子吧。”
徐阶果然沉默了片刻,但在皇帝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前,他做出了自己地选择:“严阁老说的对,微臣身为礼部尚书,自当一力承担。”
严嵩忍不住笑了,三位阁员内心幽幽一叹,他们虽然软弱无用,但好歹还能分得清是非,自然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严是奸,徐是忠,就像嘉靖朝以往的历史一样,奸又要斗倒忠了。
嘉靖帝却没有他们的心思,他只想赶紧解决问题,不要再丢人。所以他满脸期盼的望着徐阶道:“你有办法吗?”
徐阶缓慢而坚定的点头道:“微臣认为,阿勒坦汗驻足通州,便说明他在战与和之间难以定夺。”一句话便如船儿过水,将皇帝的矛盾说成了俺答的。登时令嘉靖龙颜大悦,点头道:“不错不错。”
便听徐阶继续道:“以微臣愚见,对待此等首鼠两端之敌,战不是最好的选择,和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那该怎么办?”皇帝心痒难耐地问道。
“拖。”徐阶沉稳道:“只需拖得一些时日,待勤王大军一道,那阿勒坦汗自然会心生畏惧,不战而逃。”说着一拱手道:“到时候主动权便在陛下地手中,您也可以问那阿勒坦汗一声,你到底是要战要和?”
嘉靖被他说得心花怒放,直起身子追问道:“那该怎么做到呢?”
徐阶不慌不忙的弯下腰,捡起地上那份被皇帝视为耻辱地瓦剌国书,笃定道:“答案就在这里。”他向皇帝解释道:“按照惯例,国书上应该有两国共同的文字,但现在这上面只有汉文,没有蒙文。”
“那不很好吗?”嘉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徐阶义正言辞道:“绝不容许出现这种纰漏,所以必须告诉阿勒坦汗的使者,我们只承认汉蒙双文的国书。”
嘉靖皇帝恍然道:“对呀,他必须回去再要一份国书,这一来一去最少三天,临近的部队便可以赶来了。”
“陛下英明。”其实徐阶是故意不说结论,而是等着皇帝来揭开谜底,自然大大的取悦嘉靖帝……能在这种时候还有这份冷静,可见这位深藏不露的徐阁老有多可怕!
严嵩这才第一次用正眼去瞧这个后辈,他发现自己从前严重低估了这位副手。
徐阶比严嵩小二十三岁,所以严阁老总以前辈自居,觉着徐阶无论从经验还是资历都远不如自己,可若是翻开两人的履历,你会惊奇的发现,两人其实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徐阶,弘治十六年生人,神童,二十一岁中探花,但春风得意的人生还没开始,便因为勇于执言而得罪了当时的首辅张璁,而被发配到福建延平府任推官,一干就是五年。最后才因为张璁倒台兼之政绩突出,被任命为湖广黄州府同知,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还没来得及赴任,旋又改任浙江学政,再任江西按察副使,几乎将南方各省都转了一遍,这才在回到京城历任东宫洗马兼翰林院侍读,国子监祭酒,吏部左侍郎,礼部尚书,最终入阁,成为次辅,除了为父亲丁忧的三年,他一共从政二十七年,更重要的是,经历过地方和中央的各种衙门,积累了无比深厚的底蕴。
再看严嵩,与徐阶正好两个极端,他虽然也是天才,但因为给老爹守制耽误了科举,所以二十七岁才考中二甲第二名,虽然不如徐探花光彩,但也是个极好的名次了。正在他准备大展宏图时,老母又去世了,严嵩是个极孝顺的孩子,别人为母亲守制二十七个月,他却足足守了七年。然后刚刚复出又赶上宁王之乱,他偏偏被派去传旨,要说严阁老胆小是一贯的,他竟然索性不去,托人请个假,回家继续休养,一直到正德皇帝死了,他才重新复出,被送到南京翰林院喝茶。
如果不是因为大礼议使无数官员落马,朝局重新洗牌,如果不是因为桂萼是他的同乡好友兼上级,他可能就要在南京被冷落一辈子,然后清贫退休了。但现在他连升三级提任国子监祭酒,然后历任礼部右侍郎、南京礼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入阁……算起来真正开始当官,也不过三十年……如果再扣掉挂礼部尚书衔重修《宋史》的几年,还真不好说他和徐阶谁的从政时间长。
虽然时间从来不是衡量能力的标准,但徐阶已经在这段漫长的坎坷岁月中,将自己磨成了一柄藏在匣中的倚天剑,有足够的资格去挑战严嵩这把号令武林的屠龙刀!
第一七八章 起风波
其实说严嵩是屠龙刀,真的是太抬举他了,因为像他这种被揠苗助长起来的官员,既没有经过地方官的生涯,也没有承担过任何行政部门的具体工作……不夸张的说,这位权谋之道可以在大明历任首辅中排进前五的严阁老,其执政能力却是开国至今毫无争议的倒数第一。
徐阶与严嵩其实并无私仇,相反严阁老还对他颇有提携之恩,但他的经历与严嵩相反,他可以体会到民间的疾苦,感受到帝国的衰亡,所以他忧心忡忡,五内俱焚,所以当他对严嵩的尸位素餐、厚颜无耻忍无可忍时,徐阶终于和严阁老决裂了。
嘉靖朝好容易才安静了几年的朝堂,终于又要起风波了。
九月的俺答入寇,给了徐阶绝佳的展示平台,他利用自己高超的外交技能,狠狠的将俺答涮了一把。脑筋不太灵光的蒙古人真的按照要求重写了一份国书,还没有送到北京城,便得知北直隶地区的军队已经抵达北京城的消息……仅城外军队便达到八万人。
俺答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但无奈形势比人强,只好一边骂娘一边怏怏退走了。
作为这场事件的唯一赢家,徐阶被封为太子太保,赐穿斗牛服,西苑内乘腰舆,在地位上几乎与严阁老平起平坐。但这些虚名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地是。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了——比如说原先皇帝只找严嵩去玉熙宫,现在有事没事叫他去聊聊天,汇报一下情况。而且因为他确实比严嵩有才干的多,什么事儿都能办得滴水不漏,让皇帝省心不少,所以就算他天性谨慎,也觉着自己取代年迈的严阁老是早晚的事了。
朝中大臣们是敏感的。当他们发现徐阁老日渐受宠,尤其是这次取代严阁老给皇帝站岗后。更是益发肯定这种判断,于是不少心思灵活之人和一些真正的忠贞之士便偷偷向他靠拢,徐阁老地羽翼便日渐丰满起来。
他也预料到,严嵩的反扑和报复一定会汹涌而来地,却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丧心病狂、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老匹夫,居然会置大明东南的安危于不顾。竟然开始疯狂攻击身负抗倭重任的东南总督张经了……虽然在明面上,是因为赵文华与张经结了私怨,这才上奏章弹劾他‘拥兵自重,怯战纵倭’。
但是鬼才相信,如果没有严嵩在背后捣鬼,赵文华能在祭海完毕后,又被委任为东南监军,赖在浙江几个月不回来……顺便提一句。任命赵文华为监军的圣旨,就是在他徐阶大发神威后没几天下发的,其实原因也不复杂,只因为张经是他徐阶举荐的,而皇帝又最为关注东南战事,所以严阁老在北方输了一局。便要在南方将这一局扳回来。
但徐阶原先是不怕地,因为他数遍满朝,发现除了张经之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官员,可以统御抗倭大局了。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在东南倭患平定以前,张经都是安全的,是以对赵文华的攻讦颇不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夜里,听到嘉靖说出‘我是承你情的’这样的话来,他终于骇然发现,皇帝要对张经动手了……因为这句话的意思是。看在往日功劳的份上。我不追求你地责任了。还有一句潜台词是,但某些人的责任。朕要大大的追究!
不用揣度,张总督便是某些人之首。
徐阶还想为张经争辩几句,但见陛下大袖一挥道:“李芳,把那些参奏张经的奏章抬来。”
徐阶听到了‘抬’字,便抬起头来,果然见李芳和黄锦两个,抬着个明黄色的木箱,箱子没有盖,满满的权势奏章。
沉重地木箱放在皇帝与徐阶之间,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徐阶肝胆欲碎。
嘉靖帝随手拿起一本奏章,看一眼道:“户科给事中马乾参张经欺诞不忠事。”说完扔到徐阶的脚下;又拿起一本,看一眼道:“都察院监察御史徐乾应参张经贻误军机折”又扔到徐阶脚下;再拿起一本念道:“兵部值方司主事钱至惟参张经截留军费折。”说完再扔到他的脚下。入是念了七八本,全是参劾张经的奏折,皇帝的火气便上来了,双手伸进箱子里乱抄,将一本本奏折扔向徐阶,一边扔一边喝骂道:“朕给他信任,他还给朕什么?拥兵自重、靡费军资、贪赃枉法,避敌怯战?天下还有这样的臣子吗?”说到这,嘉靖的声音变得无比尖锐,终于说出让他最无法接受的一句话:“以至于民间有俗谚曰‘北嘉靖,南张经’,我看他是想建极南京,与朕平分天下!”
一本本有着坚硬外壳的奏折打在徐阶身上,每一下都生疼无比,他只好俯下身子,用一种最卑微地方式跪在皇帝面前,以求减少挨打地部位。渐渐的奏章都快要把他淹没了,皇帝地怒吼声才消停下来,冷冰冰的问他道:“张经怎么处置?”
徐阶心中长叹一声道:‘严嵩啊严嵩,你好狠毒啊!’他知道严嵩正是瞅准了他一定会保住张经,这才悍然发动了攻击。如果不想受牵连的话,自己必须说一句:‘任凭陛下处置。’但这话他说不出来,虽然为了往上攀爬,他已经放弃了尊严,但徐阶还没有丧失原则,他知道能解东南危局的唯有张经,如果自己都不支持他了,那张经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到时候东南沿海会变成什么样子?徐阶不敢想象。
所以他抬起头来,满脸老泪的乞求道:“陛下,东南不能乱了……”
嘉靖依旧声音冰冷道:“没了他张屠户,朕也不至于吃带毛的猪!”
徐阶卑声道:“很可能张经另有安排……”
“那他为什么不承报内阁?不让朕知道?”嘉靖怒道:“这么多的参劾折子都上来了,怎么不见他的自辩折呢?!”
“他可能在前线巡视军机,一时还不知情。”徐阶轻声道:“微臣可用身家性命担保,张经绝无二心。只是有才干的人都有些傲气,值此危难之时,为了用其才具,恳请陛下包容则个。”他觉着只要皇帝能暂时忍下,等张经平定了倭乱,到时候这些参劾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要不怎么说,想要做事的话,朝中无人时万万不行的。
徐阶关键时刻的几句话,终于让皇帝暂且按下了心中怒火,闷声道:“便宜了这个狗日的!”说着对黄锦道:“拟旨!”
气氛如此冷肃,让黄锦一声不敢吭,乖乖取来黄绫朱笔,撅着屁股跪在地上。
“命锦衣卫即刻捉拿张经进京是问!”
黄锦心说这还叫便宜了啊?抬头望向皇帝,眨眨眼道:“钦此?”
“钦此!”皇帝阴着脸点点头,对徐阶道:“下去吧。”
徐阶知道这对皇帝来说,这已经是退让的极限了,虽然心里十分不甘,但还是乖乖躬身行礼退下。
待他出去后,满天的星斗已经为乌云遮蔽,铅沉沉的云层压的很低,让人喘不过气来,望着稠云翻滚的天空,徐阶幽幽叹一声道:“黑云压城城欲摧……”
身后的亲随给他披上大氅,轻声道:“阁老快走吧,要下雪了。”
徐阶点一点头,便迈步离开了玉熙宫,等走远之后,他轻声对那亲随道:“天一亮你就出宫,去找张太岳,让他用最快的速度给张经传信,告诉他……”便缓缓道:“从见到信开始,就乖乖在府里呆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抗旨不遵,乖乖跟着钦差回京,一切自有老夫周全。”想一想,他又怕张经心理压力太大,便补充道:“再告诉张经,陛下只是要他回来问话,只要讲清楚了,还是会让他回东南的……记下了吗?”
“是。”那亲随轻声复述一遍,徐阶点点头,便不再说话。路过无逸殿附近的一处院落时,他忍不住往里面看去,那是严阁老在西苑的住处——因为阁臣在西苑办公起居的值庐低洼狭隘,而且皆东西房,夏日暴晒,冬日寒冷,住在里面苦不堪言。严嵩起初也是住在里面的,但前些年皇上隆恩厚赐,特命在无逸殿附近,单独为之建造一处住所,厅室皆南向,别馆庖厨皆具,自此严阁老便不再受那冬冷夏热之苦,让阁臣们又羡又妒。
看着院子里已经熄了灯,徐阶缓缓摇头,向远处又阴又冷的值庐走去。
一朵朵零星的雪花从他的头顶飘落下来,渐渐的将整座西苑,整个北京、整个华北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不知道三千里外的杭州城,今夜下雪了么?
第一七九章 总督家的腐败生活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上的厚厚窗纸,把淡淡的影子,照落在华美的泥金描山水围屏上,与镂空熏箱中跳动的炭火相映成趣,给这间以椒涂壁,被之文绣的华贵寝室,增添了宜人的温暖和宁静。
沈默躺在一张悬着锦缎帷帐的红木架子床上,枕着缎面的锦绣软枕,眯着眼睛看看窗外的天光,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从缎面锦被中钻出来,坐在床沿边上发呆,回想起昨夜的场景,挠头喃喃道:“这他妈是什么事啊……”
这已经是他在卢园内下榻的第二宿了。前夜那老管家安排他住下后,又找了四个娉婷婀娜的侍女为他侍寝,有道是饱暖思淫欲,沈默吃得饱饱的,又住进这么暖和奢华的房间内,见有漂亮姑娘陪着睡觉,心里那是一百个愿意的。但他当天晚上拒绝了,因为他觉着自己初来乍到便开始荒淫,会让人见笑的。
后来他快要睡觉的时候,又有两个清秀可人的小侍女过来,把床上被褥铺好,然后脱掉外裙,仅着白纱内衣钻进了被子里,望着那一闪而过的窈窕身段,沈默当时就冲动了。
他又感到很紧张,因为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身心还是纯洁的。从纯洁蜕变成不纯洁,是需要一定时间心理建设的,最后他决定先冷静冷静,再看看是否应该如此草率,所以他去隔壁书房,随手抽出一本《汉杂事秘辛》,随手翻了两页。便看到吴姁单独审视女莹一段,只见其对女莹的身体发肤私处刻画细腻入微,风光淫艳,匪夷所思。
沈默顿觉口干舌燥,血脉贲张,霎时间便完成了心理建设,立刻扶案而起。颤巍巍地往内室走去。
一进去便傻了眼,只见那两个侍女已经从被窝里钻出来。正在悉悉索索的穿衣,一看见沈默进来,两个女子连忙行礼娇声道:“被褥已经暖好,请大人就寝。”说完便再施一礼,婀娜娉婷的离去了。
闻着屋里残余的少女体香,沈默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啊,他是真想说一句:“别走。”人家很显然是给来暖被窝的。也不知道是否负责兼职,怎么好开这个口呢?
结果那天晚上把他给后悔的呀……第二天便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再问侍寝与否,一定半推半就,禽兽就禽兽。谁知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来自荐枕席的美女,却等来了两个貌美如花地男子……沈默这个郁闷啊,亲自打开门道:“告诉你们管家。我不喜欢契弟。”
两个契弟幽幽怨怨的走了,也把沈默地满心欲望给浇得一干二净,以至于那两个铺床叠被的侍女来了又去,都没有引起他丝毫的兴趣。
这晚只要一闭上眼,就感到有两个美男子在朝自己媚笑,骇得他一宿没睡好。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屋外的两个侍女听见响动,从围屏后面转过来,看见这位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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