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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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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地凝固在这黑暗的世界,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生命……他家里有父母吗,有兄弟姐妹吗,他结婚了吗?他的亲人知道他死在这里吗,知道他怎么死的吗?他临死前又在想着什么,是否思念着父母家人?他伸向前面的手在够什么?如果他的父母和妻子知道自己的儿子、丈夫这样死在这里,将会作何想法……
  在第五根火柴的光亮中,志诚又发现两人头上、身上都有伤,最明显的是年轻人的头部,右边太阳穴一侧已经塌陷进去,呈明显破裂状,因此右边半个脸及头部都沾满黑乎乎凝固的液体,那是鲜血或许还有脑浆啊……这伤是怎么来的,是发生事故砸的,还是其它原因?志诚完全忘记了畏惧,又用手抚摸着青年的口袋,从他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圆圆的小镜子,看来,这是个爱美的青年,而这样的青年往往对生活充满热爱。小镜子的镜面已经破碎了,志诚下意识地翻过来,看见后面镶着一个穿婚纱的年轻姑娘的照片,姑娘很漂亮,显出几分羞涩,看上去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姑娘,显然,这是他的心上人,他们刚刚结婚或者订婚……
  火柴熄灭了,志诚忽然发现自己的脸湿漉漉的。他还想再划着火柴,手指却感觉火柴盒里所剩不多了。现在,它们太宝贵了,还是节省些吧……
  志诚悄然把镜子揣到怀中,站起身,低声征求了一下张大明的意见,才划着第六根火柴,三人脚下小心地躲闪开地上的尸体,又向里边走去。他们想探索一下两具尸体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肖云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为了节省火柴,志诚总是摸索一段路后,才点燃一根,照照路,然后再摸索着往前走。可是,他们没走多远就停下来,因为巷道突然中断了。
  这样的中断志诚已经见过,它不是巷道的尽头,而是发生了塌方,杂乱的石块、煤块阻隔了通路……
  或许,可以象刚才似的把这里打通,或许,那一面是另外一个天地,可以逃出去……
  志诚心里闪过希望的火花,然而只一闪就和手中的火柴一起熄灭了。
  因为,他马上就意识到,事情绝不那么简单。那两具尸体可能就是从对面过来的,对面极有可能还有其他尸体,而且不止一具,如果这里很容易拆通的话,那些人就逃出来了。再说,刚才有矿灯,现在手中却只有这点火柴,用手指数了数,不超过十支。还有,已经二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体能也支持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浑身无力。团聚的欢乐、失散的惊恐和发现尸体的惊惧,使人一时忘记了饥饿,现在,一切过去,饥饿及其产生的作用都强烈地显现出来。
  三人简单商量一下,返回身向来路走去。按理,在井下,呆在哪里都一样,可他们谁也不想呆在这条巷道里。
  往回走时,志诚才感到脚下发软,身子发虚。肖云和张大明肯定也一样。但三人谁也不吭声,坚持着往前走,走到尸体跟前,又划着火柴看了一眼,就急急走开了。好半天,终于走出这个巷道,拐出去后,志诚又划着一根火柴照了照,地下很干爽,三人都长出一口气瘫在地上。志诚和肖云坐在一起,披着大衣,张大明则一个人坐在不远的地方。这时,三人都被饥饿征服了,好半天没人说话。
  3
  沉默半晌,还是张大明打破了沉默,用歉意的口吻说:“都是我的责任。要不是我,你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此时,志诚已经没有怪罪的意思。怎么说呢,如果不来,怎么能知道人世间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事情发生?肖云说得没错,他是个有责任感的记者,为了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吃这么多苦、冒这么大的险来搞这种调查,还不足以说明他的为人吗?现在,这样的记者还真不是很多。有的记者满足于完成本职工作,还有的搞什么有偿新闻,把手中的笔当做捞取好处的工具。别人不说,肖云原来不就有一点吗……自己如果和他早结识或者在一个单位,也许会成为好朋友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对张大明说:“你别老这么想,你也不是有意的,我一点都不怪你……哎,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不是被李子根的妹妹带走了吗,怎么也被他们弄进来了?”
  肖云也奇怪起来:“什么,李子根的妹妹,你不是说,是藏在一个矿工家里被发现的,怎么……”
  张大明歉意地笑了一声:“我那是骗你的。”对志诚:“这……说起来话长了。咱们在那个小山上分手后,是她把我带走了,也怪我没听她的话,否则也不会这样!”
  他停下来,志诚好奇心起,把饿也忘了,急急催问道:“你说呀,到底怎么回事?”
  张大明沉默片刻,轻声叹口气:“其实,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就跟你们说说吧……你大概已经看出,她和我有点特殊的关系。确实这样,我不但和她,和她的哥哥、也就是李子根,也有一种特殊关系!”
  志诚和肖云的好奇心更强了。
  张大明慢慢地说着:“我曾经是一个农村孩子,和一般农民孩子稍稍不同的是,父亲曾经念过几年书,粗通文墨。可能就因为这一点,他对孩子的学习非常重视,无论家里多么困难,也想办法供我们弟兄上学读书。他曾经对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念,不管咱家多穷,我就是头拱地也要供你……啊,说远了。当时,李子根兄妹和我家是同村,李子根比我大两岁,二妹比我小两岁,可以说,我们是互相看着长大的。”
  “按理,这样的关系应该比一般人亲密些,用句俗话说,叫‘光腚娃娃’,可事实却不这样,我和李子根——对了,他当年叫李根子。我和他一向水火不相容。我在学校里学习很好,几乎学习委员的位职总是我的。李子根正相反,在学校里以顽劣出名,不好好念书不说,迟到早退旷课是家常便饭,打架伤人更是时有发生,哪个班主任碰上他都头痛。仅举一例,上小学五年级时,就因为班主任老师批评过他一次,第二天夜里,家里养的小猪就被人毒死了,大家都怀疑是李子根干的,可没有证据。他虽然品行这样,身后却总是跟着几个小混混儿,因为他讲义气,谁要是吃亏了找他,保证为你出气。有一回,他一个手下被邻村的大孩子欺负了,他就找人家报仇。人家比他大,也比他有力气,可他是个不要命的角色,拿刀子往人身上扎,到底把人家打败了,从此威名更高了……总之,我们在村里上小学时,他一直是打架大王儿,也是那些顽劣学生的头儿。就因为他这样,学习不好,老是留级,最后和妹妹以及我成了同班,我们之间也就有了一种特别的关系。”
  张大明说到这儿停下来,好象陷入到沉思中,志诚和肖云也没有催促。片刻后,他又讲起来。
  “对了,他除了跟老师过不去之外,还总是找茬儿跟学习好的同学捣乱,或者欺负人,或者搞恶作剧。我学习一向很好,又是学习委员,自然是他寻衅对象。可我不是受人欺负的人,因此,一度关系非常紧张,要不是二妹,我们非打个你死不活不可。”
  “二妹和她哥哥完全不一样。她虽然学习成绩中等,可是很努力,也热爱学习。因为我学习好,她遇到不明白的问题了,总是爱问我,我一视同仁,每次都认真地给她讲,所以,她对我也很好,有些同学就说我们俩是对象,我为此有意疏远她,可她却不在乎,有事照样找我,我也抹不开回绝。大约就因此吧,李子根看在他妹妹的份上,对我还算客气。可是我不领这份情,而且,看到他欺负别的同学,也忍不住去管。有一回,他无缘无故地把一个学习好的同学书包扔到水沟里,那个同学委屈得哭了,我看不下去,就和他干了起来。他经常打架,年纪又比我大,还有几个手下当帮手,我当然打不过他,要不是二妹及时赶到,把我们拉开,不知要吃多大亏呢……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找我的麻烦,还说要跟我交朋友什么的,我没有理他。”
  张大明又停下来,志诚和肖云仍然没有催促。片刻,他又继续讲下去。
  “小学毕业后,我到乡里上了中学,二妹也考上了,李子根的学业却到此终止了。他的成绩太差,不可能考上初中,再加上他年纪也大了,生产队不再供他,就开始下地干活……对了,我还没说,李子根兄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都没了,是生产队养着他们,我母亲心眼好,也常照顾他们,特别是二妹,小时候我妈还教她做过棉衣服。这大约也是李子根对我一直比较客气的原因吧……初中毕业后,我又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二妹虽然努力,可是成绩终究差一截,重点高中录取的比例又小,她只能在乡里念普通高中。这样,我们接触就少了,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就再也没有和他们来往……对了,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李子根还专门来我家找我,非要请我吃饭不可。我怎么也推不掉,只好答应了,谁知,他拉拉扯扯地把我架到乡里的一家饭店,虽然就我们俩,却要了六个菜,有鸡有鱼。要知道,当年在农村,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
  在这不该停下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而且,好一会儿没开口,直到肖云着急地催促,才重新开口说下去。
  “酒桌上,他不停地劝我喝酒吃菜,自己也不停地喝,边喝边说个不停。当然,都是些很俗气的话,什么祝贺、感谢之类。所说的感谢,也就是我多年来对二妹的帮助等等,后来又说……”
  他又突然地住口了。肖云等了片刻就忍不住催促起来:“他后来又说什么,讲啊?”
  沉默片刻:“啊……没说什么……对,他只是胡吹一通,先是吹我有志气,学习好,脑瓜好使,将来能有大出息。然后又自吹自擂起来,说他也有志气,别看他现在这样,将来一定要挣大钱,干一番大事,让村里人都看一看!我心想,象他这样的,能干什么大事,不进监狱就不错了。因此忍不住冷笑了两声。他敏感地猜到了我心里想的什么,抓住我的手腕说:‘张大明,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一定干一番大事,一定要赚大钱,不信咱就打个赌。’于是,我们击掌为誓。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输了,我错了!”
  他真的错了。志诚心里想,这个李子根真的真的赚了大钱,干了大事,包括现在干的事。真不可思议,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混到今天这步的呢?是怎么把这么大一个煤矿弄到手中的呢……
  张大明的讲述打断了他的思考:“其实,我上高中之后乃至考上大学时,李子根就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不再象小时候那么惹事生非,而是一反常态,在村子里表现出一副乐于助人的姿态,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总要跑前跑后帮忙。当然,还象从前那样讲义气,出手也大方……对了,我上大学时他还拿出二百元,我说啥也没要。就因为他这样,交上一些关系比较密切朋友,用流行的话说是‘老铁’,当时,本村和邻村就有几个追随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其中就有乔勇。而且,他还和乡里的一些干部处得挺好,常来常往的,有什么事找上去也好使,总之,成了在村里小有影响的人物。后来,又听说他当上了生产队长……不,那时已经叫村长了,再后来又听说他到乌岭开了煤矿,成了乌岭煤矿一个小有名气的矿长,最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把国营大煤矿让他买了下来,成了乌岭这块土地的主人!”
  原来如此。志诚终于对李子根有了大概的了解,可仍然很不满足,在张大明停下来后忍不住道:“真叫人难以相信,他这样一个人居然……后来,你就和他一点来往没有了?你要来这里搞调查是不是和他这个人有关?”
  寂静片刻,张大明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这……说有关也有关,说没关也没关。其实,我所以产生搞这个调查的动机,是有感于近年来我国矿难多发……当然,所以要来乌岭煤矿,也确实和李子根这个特定的人有一定关系,我也想知道他这样一个素质低下的人,是如何成为今天这样子的……对了,要说后来和他一点来往没有也不准确,我大学毕业后当了记者,常在报上发文章,有了点小名气,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在乌岭发达起来后曾跟我联系过,让我替他吹一吹,还说给我多少多少好处。我当然不会答应,他说了几回都被我拒绝了,也就不再找了……对,肖云,我不是跟你说过少跟他来往吗?那时,我还不知他真实情形情况到底如何,所以也没有说得太多。”
  肖云没有出声,看不到她的脸色,想来一定好不了。当初,志诚就反对她无原则地替这类所谓企业家吹,现在看,还真说对了。
  好一会儿,肖云才低声问:“这么说,你让我到这儿来,也有调查李子根的意思了,你为什么不明说?”
  张大明:“这……其实,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我是希望你能能深入到社会底层去,知道一些你原来不知道的东西,思想也能变得更深刻一些……当然,也希望你在调查中能发现一些李子根的劣迹。另外,你和李子根的关系也不错,即使被他发现了,也容易掩护调查意图。可是,我万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把你们俩都……这是我的错,现在后悔也晚了!”
  肖云:“不,你用不着后悔,我也不后悔,要说后悔,也只是后悔我从前写的那些东西,特别是给李子根写的那些吹捧文章,一想到这些我就特别难受,特别恨我自己。‘
  张大明叹口气:“也不必这样。现在,我们当记者的谁不写一些言不由衷的东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时,写这样的东西既好发表,还能获得物质上的利益。相反,象我爱写的那些东西,不但采访难、写起来难,发表更难。发表后,尽管读者反映好,社会反响强烈,可记者自身的状况却往往不妙,所以,我们记者的笔常常是由别人来操纵的,不得不经常写一些违心的东西。所以,不能要求每个记者都象我这样……写这样的文章不仅要担风险,而且不是一般的风险,甚至要用生命作为代价,我们现在的处境就是证明。对了,我在一篇文章中看到,在和平年代,殉职人数最多的职业是警察,其次就是记者。看来,我们的职能是相同的,你们用枪,我们用笔,共同与黑暗势力做斗争!”
  志诚听了这话觉得心里很舒服,而且,也感到和张大明的距离更近了。趁他停下来的机会插话道:“你说得真对,其实,我们警察有时也不得不做些违心的事。他明明是犯罪分子,可因为有来头,有后台,你却不能动他,法律在这样的人面前好象就无效了;相反,如果他是普通老百姓就好办多了,我当了几年刑警注意了一下,法院凡从重从快判处的,多数都是那些没权没势的老百姓,法律在他们的头上一下就显出威力来!”
  张大明:“这就是我们社会的现实……有时候,我一想到这些事,就气得要命,可又非常无奈,一点办法也没有。实在气不过,只能拿笔写写文章,可这样的文章,多数情况下还发不了!”
  4
  张大明重重地叹口气停下来,好一会儿也没开口。肖云却不让他沉默:“哎,刚才你讲到上大学之前李子根请你吃饭,还说了什么话,怎么没讲啊,他到底说了什么?”
  还是女人心细。志诚想起,张大明是说过这话,当时岔开了。现在肖云这么一提,也感兴趣地侧起耳朵听着。
  然而,张大明仍然没有痛快的回答。肖云又快言快语追问道:“怎么不说呀,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都是些私事,也早都过去了,没啥意思。”
  肖云:“没啥意思我也想听,反正呆着也呆着,讲讲吧……我猜,是说他妹妹和你的事吧,是不是?”
  她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戏虐的口吻。想不到,还真让她说中了。张大明沉默片刻开口了:“你真猜对了,是这么回事。当时,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借着酒劲遮脸,眼睛怔怔地看我片刻,突然就冒出一句:‘大明,你娶了二妹吧’,把我吓了一跳。我刚考上大学,怎么能娶亲呢?他赶忙又说:‘我不是让你现在娶她,是将来。我早看出来了,她喜欢你,有你在,她心里搁不下别的男人,哪个男人也不中,她只有你。听说你考上大学后,她趴在家里哭好几天了,我实在心疼,又劝不了她,只能跟你说……’其实,我也朦朦胧胧地感到二妹对我有好感,可没有想太多,因为我当时全力学习,根本没有谈恋爱的念头,即使谈也不可能和她,尽管她是她,李子根是李子根,可他们毕竟是兄妹。于是,我结结巴巴地找借口拒绝。李子根却单刀直入,又是一把抓住我手腕,说:‘行了,你别绕弯子了,我知道,你没看上二妹,你觉着她配不上你,我李根子也配不上你,是不是?张大明,你小瞧人了,咱们十年后见。告诉你,我李根子将来不当官就发财,绝不会比你差,到时你后悔也晚了!’说完酒杯一摔就结帐离开了饭店,把我闹得很不自在。还好,我很快离开了村子,上了大学……可是,我后来才知道,二妹对我感情真的很深。农村姑娘都结婚早,年纪太大就不好嫁了,可她却一直没找对象……对,你们见过她,形象还可以,应该能找个不错的,可她却一直拖着,听人说,他一定要找个有文化的……直到后来跟李子根来了乌岭,才结了婚。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松了口气,不然,总觉得有些内疚!”
  原来如此。志诚一下想起,他上次把他从那口井救出时,曾经觉得他有话瞒着自己,肯定就是现在说的这些了。想到这里,他开口问:“对了,你还一直没讲,她把你救走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张大明迟疑了一下:“当时,她用车把我拉到了乌岭大饭店,藏到一个客房里,在外面把门锁好。有吃的有住的,可就是没有自由。门在里边打不开……昨天夜里,我实在忍不住,就从窗子跳出来,结果被李子根手下发现,最终还是落到他们手里,落到了这里。”
  说得十分简略,志诚再次感到他有话没说。算起来,那段时间有十几个小时,肯定发生了一些事。可是,他不愿意讲,也不好追问。然而,肖云却不管不顾地追问不止:“就这么简单?不止如此吧。依我看,她是对你旧情未泯,否则,怎么会为你背叛了哥哥,这是一个非常浪漫的故事啊……可是,她既然救了你,为什么又不放你,你又是怎么落到这里的呀?”
  志诚也想听一听。
  那边,传过来张大明一声轻轻地叹息。
  张大明难以启口,倒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是牵涉到一个人心灵的秘密,牵涉到一种珍贵而隐秘的感情。他觉得,如果讲出来,是对她的不敬和亵渎。
  在她关上车门,将车启动时,他问她要干什么,要把他怎么样。她不回答,却向后座示意了一下说:“把外衣换了。”
  后座上放着一套运动衫。
  他没有动:“你要把我拉到哪儿去?”
  她:“快把衣服换上,让人认出来就晚了。”
  他照她的话做了,她又掏出一个手帕:“把脸擦擦!”
  他接过手帕,嗅到一股好闻的香味,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前面的倒视镜擦起脸,雪白的手帕很快变成了黑色。
  他又问:“你要把我拉到哪儿去?”
  她不回答,只是开车往前驶去,眼看乌岭煤矿的楼房越来越近,他有些发慌起来:“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把我交给你哥哥?”
  她仍然没出声,很快,车驶进矿里,驶向办公大楼,他的心提了起来。可是,车没有停,而是从办公楼前疾驶而过,最后,停到了乌岭大饭店门外——不过,不是大门,是楼房后面一个角门。因为天刚亮,街道上没有几个人影,附近更无他人,她先下车,四下瞧了瞧,才让他下车,扶着他从后门闪进楼内。
  当时,他大脑一片混乱:楼内是不是有李子根的手下,是不是布置好的罗网,或者……他想不跟她进去,想逃跑,可身体实在衰弱,难以支持,加上她那恳求的神情,还是跟着她走进去。
  饭店大厅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影,大约,旅客们还在安睡,服务员们也没有起床……直到踏上台阶的时候,才看到一个保安人员从值班室走出来。她停下脚步,把保安人员叫到一边,低声交代了两句什么,保安连连点头,然后看了他一眼走回值班室。
  她走回来对他说:“我对他说,你是一个身份特殊的重要客人,要在这儿住几天,不许他对别人乱讲。”
  他苦笑一声,心中暗说:特殊客人?是够特殊的……
  她把他领上三楼,顺着绣花地毯向里边走去,一直走到最里边的一个客房门外,客房门上有一张金质标牌,写着“总经理室”四个字。她拿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把他让进屋子。
  这是个套间。外间是办公室,一张硕大的的深棕色老板台,上边还摆放着一台电脑和一部电话,靠墙处还摆着一个引人注目的大书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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