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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人三部曲 _王旭烽-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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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遍地了。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说:“我就先走一趟吧。”

  许多人都以为杭忆是那种冷静的很难动感情的人,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杭忆骨子里的冲动和盲目,茶女就是其中之一。她叫了起来:“你一个人单独行动,这怎么行?”

  “我也没说是我一个人行动。我只是先行一步,侦察一下。茶女,你上一趟山吧,四明山,楚卿是他们的人,要尽快地告诉他们那队长的下落。“

  他站了起来,谁也没再看一眼,就走了出去。茶女在后面叫道:“快,快找几个人跟着队长,快!”

  接近战俘营很不容易,杭忆的小分队花了不少工夫,总算制定好了营救方案。正要行动,得到的最新情报却说,楚卿和几千战俘,被日本人挑了出来,专门关到一个地方去了。杭忆一开始以为,他们要对这些人下毒手。第二天夜里传来的消息却使人大惑不解——日本人竟然把这批人统统都放了。

  在修建机场的被俘军民中,被释放的并不是楚卿一个人。不过,这种释放的概率也并非一定会降到楚卿身上,楚卿的被释放,完全是因为被小掘一郎认出了之故。当时,一个日本军医模样的人正在人群中挑选着他所满意的人,战俘们并不知道这次挑选意味着什么,只发现他们对男人比对女人更感兴趣。那日本军医好几次都从楚卿面前走过,直到站在他们这一群人不远处的小崛用马鞭指着楚卿说:“您不觉得,在您的工作中,女人和男人一样地重要吗?”

  那个日本军医这才站在了楚卿面前,盯住了楚卿,然后伸出手去,捏捏她的肩,她的手臂,又端起她的下巴,看看她的牙,满意地叫了一声,对小掘做了一个手势,表示赞同。然后,一个日本鬼子就把楚卿给拖了出去。

  这些被挑选出来的人,都被集中在另外一块空地上。他们大多数是身强力壮的男人。谁也不知道日本人把他们挑出来是干什么的,莫非是准备枪毙他们了?楚卿很年轻的时候就几乎经历过死亡,她想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小掘却好像已经看出她的心思了,他慢慢地走了过来,手里的马鞭一下一下地随意地抽打着地面,说:“那小姐别来无恙?”

  楚卿看着这个杭州城里忘忧茶庄的死对头,她想,这一次她恐怕是不可能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再有什么顾忌,倒是神清气爽地说:“是啊,从杭州城这个被强盗侵占的地方出来,走到自由的天地里,自然是别来无恙的了。”

  “可惜那小姐到底还是没有能够逃出我们的手掌啊。”

  “鹿死谁手,要看最后的结局。”

  “那小姐说到死倒也坦然,但我们不会让你们这样死的。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们支那人就这样去死的。喂,你们说是不是?”小掘一郎就对着那些穿白大褂的日军军医们说,他们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早在两年前的1940年10月至11月,日军就对浙江进行了细菌战。他们分别在宁波、杨州和金华用飞机投放了许多鼠疫病菌,两年之后的浙赣战役中,日军的731细菌部队部队长石井又亲率远征队从哈尔滨来到这里的征州城,再一次对这里的军民投放了鼠疫、霍乱、伤寒和炭疽热等细菌。楚卿所关押的战俘营中,就有三千战俘成了细菌战的牺牲者,楚卿也包括在了其中。日军事先已经准备好了三千多个特制的烧饼,并用药针在烧饼中注入了细菌,然后,再把这些烧饼分发给了这三千战俘,同时释放了他们,让他们作为带菌者,再把细菌传染到民间去。

  楚卿也分到了一个这样的烧饼,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小掘一郎派来的人带走。他们专门给她检查了一次身体,然后,便又被带去见小掘了。

  这一次,小掘是在机场的边门上见楚卿的。七月的骄阳虽然已经开始下山,但浙西大地依然被烤得如火烫。机场周围被挖得横七竖八,沟壕中的死水掺和着血水,散发着阵阵臭气。小掘一郎却穿着整齐,一身军装,见着楚卿,笑笑说:“怎么样,那小姐,我们还是言而有信的吧。我不是说过了吗,不会让你们这些支那人就这么死去的。我们不是把你们都放了吗?”

  他手里拿着的马鞭就指了指那边不远处,机场的大门口,中国战俘们正三三两两地互相搀扶着,朝机场外的旷野走去。

  楚卿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很久,才说:“这样的自由,还不知道是用什么样的代价来换取的呢。”

  小掘睁大了眼睛,赞叹着说:“凡和杭家人打交道的女子,从来就是聪明过人,你也不例外。我们当然不会白白地放过你们。你还没有吃那个烧饼吧,我希望我能在你没有吃那个烧饼之前把你叫出来,你吃了吗?”

  楚卿摇摇头,她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她说:“为什么把这样的罪恶泄露给了我,不怕战后有一天,我作为证人到军事法庭去告你们吗?”

  小掘大笑起来,说:“那小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为什么要救我?”

  “我没有特意救你,你只是碰巧没有吃下那块有细菌的烧饼罢了。这是你的幸运,和我无关。“

  “那你和我还有什么可以谈的?”

  小掘一郎看着远山,一只手无聊地用皮鞭甩打着地面,一蓬蓬的灰尘就扬了起来。一会儿,他突然轻声地说:“我只是厌倦了这场战争……厌倦了。”

  楚卿看着远方,她还是不能够明白,这个她并不熟悉的日本军人特务,为什么要对她——他的敌人说这样一些话。住在杭家的日子里,她曾经模模糊糊地听到过一些有关这个人的出身,但他们并不开诚布公地对她说这些。他nJ杭家人,对小掘这样一个恶魔,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保留。

  黄昏降临,空气中传来阵阵血腥味,群山开始变暗了。天空失去白日的光泽,惨白和紫红混和成庄严的深灰,原野便在暮色中辽阔起来。远山在天边折划成了一道支离破碎的浓线,上面是不可捉摸的耀眼的白光,下面是深不可测的黑。那些三三两两走向大山的人们的背影,那些注定要去赴死的活着的亡灵的背影,在地平线上跌跌撞撞地远去,有的在尚未融入郁黑狰狞的山峦之时,就已消失在大地上;有的蠕动着,在几乎消失时重又出现,终于投入大山的怀抱。楚卿的视线一直跟着他们,她觉得,她必定是他们中的一员了,消失在这样的大地和群山之中,也许就是她的归宿了。

  小掘指着其中的一座山说:“看到了吗……烂柯山。那是有关大虚无的故事啊,竟然就来自于这块土地,你听过这个迷人的传说吗?”

  楚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关心任何有关虚无的故事,不管它来自于哪块土地。”

  “可是我要说,虚无是在任何信仰之上的东西哪。一个樵夫进了山,见一对仙人下棋,他放下手里的斧头,不过看了一局,再回头望,斧头的柄已经烂光了。回到山下的家中,谁也不认识他,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你看,时光就有这样的力量,时光的力量比战争的力量大多了。无论是我们大和民族战胜你们支那人,还是有一天你{(支那人重新赶走我们日本人。在时光面前不都是渺小的、无意义的吗?……我对这场战争已经厌倦了……“

  “你的厌倦,是在这里产生的,在中国产生的。难道不是一种必将失败的预感使你觉得虚无吗?”楚卿尖刻地说。

  小掘一郎皱起眉头,打量了一下楚卿,说:“有信仰的人总像一个传教士,到处散发自己的福音,甚至在死亡降临的时候,他们也不放过这种机会。不过我不会因为你的话再动杀机。楚卿小姐,我该祝贺你——也许你自己也未必清楚吧,你已经怀孕了。“

  楚卿低下了头,她好像没有听到这个消息,她一动也不动。

  “你不感到吃惊吗?”

  “我吃惊——因为这消息竟然是你告诉我的。”

  暮色越来越浓了,夜几乎就在刹那间跃入,小崛的脸也几乎看不清楚了,楚卿只听到了他的马鞭敲打在空气中的不耐烦的声音——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我既不是厌倦了战争放了你,也不是因为怀孕放了你。我放了你,只是因为我的父亲死了……?”

  楚卿迟疑了片刻,说:“如果你现在还没改变主意,那我就走了……"

  “走吧,走吧,你们这些该死的支那人,我讨厌看到你们的脸。到棋盘山顶去找你们的那一群吧,也许你的男人就在里面。别忘了我是干什么出身的,你们鬼鬼祟祟地出没在这些山间,别以为我不知道石u以为我不敢杀你们!”小掘恶毒而依旧厌烦地挥挥手,说,“现在我祝你走运,比那些注定要死的人走运,祝你不死,战后的某一天到军事法庭上去控告我们,我会在那里缺席受审的,再见……”

  他拖着马鞭,慢吞吞地走了,在暮色中,果然就像是一个正上法庭的受审者了……
 
 
 
 
 
 《茶人三部曲》

 
 
第二部:不夜之侯
 
 
第二十七章
 
 
  1942年的第一天就是充满着战时气氛的。罗力在开往前线的那一天,从收音机里听到了中、美、苏、英等二十六国宣布向轴心国作战的消息。作为中国远征军的一名将士,罗力此时就在重庆。他在中缅边境和内地之间穿梭往返多次了,也许和寄草就在同一条江边走过——但他们命中注定失之交臂。嘉陵江上大雾弥漫,杭氏家族在)!冲的一支再次因战争而生离死别——其中杭嘉平的第二任妻子黄娜已经乘飞机去英国她的父母家;她的丈夫杭嘉平拐着一条腿与她分道,兴致勃勃地随团进入陕甘宁边区,前往红星照耀的地方参观考察;他们的一双儿女杭汉和黄蕉风则尾随吴觉农先生共赴浙西万川茶乡。当杭寄草正站在嘉陵江边和杭汉、蕉风在码头告别之时,罗力已经随“国军“远征军进入了中缅边境。而再晚些时候,当罗力与他的战友们已在中国西南边境枕戈待旦之际,借里增懂的女人寄草,跟着一支马队,几乎就是踩着罗力他们的足迹,正一无所知地在战火中寻找着她的爱情呢。

  寄草是七转八转到了昆明以后,才与一支马队接上关系,前往滇缅边境的。马队年轻的马锅头,是个布朗族人,老家就在滇缅边境的渤海大黑山原始森林,人们都叫他小邦成。

  说起和小邦成这支马队的认识,也是偶然。原来寄草在昆明街头无亲无故,正一人瞎转悠的时候,七折八折地法进了一条巷子。昆明的巷子街道,大多都很狭窄,石板铺的路,被磨得光溜溜的,就像一面面打碎的镜子。那一日又正逢下雨,寄草小心走着,就听见后面有人唱着山歌呢:

  一二三月雪封山,四五六月雨涟涟,

  七八九月正好走,十冬腊月学狗窜……?

  寄草回头一看,那唱歌的却是一个精精神神的年轻人,牵着一匹马,后面是一队马帮。马铃声叮当叮当地响,寄草就被那从未见过的马儿吸引住了。

  这些马儿的个头都是特别地小,但背上背着货物行走倒也十分地精神卖力,不像是力所不支的样子。寄草这茶人家族中出来的后代,一看就知道,马背上那一袋袋的东西肯定是大叶种的茶 了。只p这马,寄草却从来也没有见过,看着新鲜,就脱口而出;

  “哎,这马儿怎么和日本矮子一样的啊?”

  就见那年轻人又唱:

   驾马专在山上跑,花椒极品大红袍,

   瓜菜四季少不了……

  唱完了才开腔道:“这位姑娘问得不好,怎么能把我们顶刮刮的羁康马和日本鬼子相提并论呢!这可是咱们中国汉源县古黎州出的好马啊。马虽是矮了一点,却是打日本鬼子的马,一路上不知道运过多少抗日的物资了呢!“

  寄草叫了起来:“原来这就是羁康马啊?”

  小伙子道:“听姑娘口音,是从江南一带来的,莫非那里的人也知道羁康马?”

  寄草笑道:“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我因出生在事茶人家,方才知道这马的来历。“

  “姑娘这一说就是行话了,这里西南联大的不少学生,却是不知道这茶与马之间的关系的呢。”

  小伙子年轻,说话却老三老四,不愧是一个马锅头子。

  原来这历朝历代,从边茶换回的马匹,历来就分两种,一种是战马,那另一种就是这羁康马了。战马来自青藏高原和甘肃的河西走廊,而这羁宽马,则来自于云贵川一带。此马虽不能战,却是十分吃苦耐劳的,走高山险路更是十分灵便,故而,这一带的马帮队都喜欢用这种马。

  寄草是个自来熟,又兼那年轻的马锅头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两人就没了陌生感。说话间马驮子就卸在了街前马店旁,一时人呼马叫的,就立刻热闹了起来。

  马店隔壁是一家老茶馆,长圆形的大铁壶放在灶火上烧着,寄草见有人喝着茶呢,就不客气地伸过头去看,盖碗茶中漂的可是又宽又长的云南大叶种茶叶。那小邦成豪爽地请寄草喝茶,寄草一拍手说:“行啊,这一回我要一路喝进缅甸了。”

  小邦我笑笑说:“你要进缅甸,那就是和我一路的了,我正可以送你一程呢。”

  “就你这一小队马帮,不怕路上有人劫了我去?”

  “姑娘你这就小看我,也小看我们云南的马帮了。你当我们就这么一点队伍,那是现在抗战非常时期。我十七岁就当马脚子,十九岁就当马锅头,一眨眼也有七八年了,什么世面没有见过?你没有见过从前的马帮吧。那可都是百来匹马,甚至三四百匹马组成的。出发时,又有三四队马帮一起走,背着枪,赶着马,还带着我们喜欢的女人,就这么上了路。那上千匹的马,过山穿街,一路铃挡摇得山响,是什么样的架势啊!”

  寄草吐了吐舌头:“哎呀我的妈,那得驮出多少茶,多少马啊!”

  “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也数不清啊。”

  寄草心里想,见了罗力,她一定可以告诉他,什么叫茶马古道,什么叫茶马交易了。她已经打下主意,和这个名叫小邦成的马锅头一起同行。

  杭寄草千里单骑,和战争密不可分。在昆明巧遇马帮,不知这马帮的来历,当初也是和战争不可分的呢。

  原来那最初的茶马交易,竟是从唐代开始中央政府的一项茶业政策,也可以说是一项治边政策吧。公元八世纪的唐代中叶的安史之乱中,边民回绝,因唐王朝之请,派兵攻打了叛军,因此有史书留名——唐肃宗时,回绝有功于唐,许其入贡以马易茶。

  然,用马易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就是一种规格,一种中央政府的青睐了。况且一开始,回给用马换的主要也不是茶,而是绢帛。一匹马,可以换得四十匹绢。看来回给人是很喜欢绢这种美丽的丝织品的,故而每年驱来的马,动辄就是上万匹。久而久之,唐王朝发现于己不利起来,故而,逐渐地用茶代替了绢帛。而这初期的茶马交易,也不纯粹是为了商业性交易,主要是对边民所纳贡物的一种回报吧。直到后来,才相袭成一种制度。公元九世纪初,中央政府才正式实行了茶马交易。

  但是,即便在那时候,也还没有设立专门的官员来掌管这件大事。直到宋代,边疆战事频繁,需要大量的战马,马政这才成了宋王朝的一项重要的商务活动。起初,还是以钱买马,或者用老办法,以绢易马。公元*世纪初,宋王朝和边境交战,打了一些胜仗。其中有一个叫王韶的将军,收复了河州,发现这里的人爱喝茶,就上奏书:西人颇以善马至边,其所嗜惟茶,乞茶于市。皇帝得了这么一个信息,这才开始大规模地以茶换起马来。

  河州这一带地区是缺乏茶的,所以,当时的皇帝宋神宗便派一个叫李花的官员人了川,专门措置茶叶。而这个名叫李相的官员,也肯定是有一些商业头脑的,当年就成立了买茶司,专门负责产茶地的茶叶收购业务,并上奏说:“卖茶博马,乃是一事“——卖了茶来换取马匹,这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啊。

  从此以后,以茶易马不仅成了正式的制度,还有了专门的管理机构,开始有了法律,谓之茶马法。

  长话短说,就不提那历代历朝的茶马是如何交换的,只说那寄草第一次见到的羁康马的称呼来历。原来这羁康二字,竟然有着国家大政方针在这里头呢。宋王朝对来自于西边的战马并不特别优待,一匹马只换得名山之茶一百二十斤。而这些来自于黎州的小矮个子马,一匹却可以换得名山之茶三百五十斤。这里就体现了两种政策:对西部的战马,买来就是为了打仗;对云、贵、J;0一带的小个子马,买来,主要是体现一种民族政策。羁磨这个词儿的意思,就带有笼络的含义。宋王朝正是要通过这样一种经济政策,获得边境的安宁。

  看来这种政策还是行之有效的。宋王朝每年到黎州一带买羁康马二千至四千匹,使黎州地区“边民不识兵革垂二百年“(《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二四页)。茶,的确可以说是和平之饮啊。

  元朝,马上治天下,自己有马,就不想用什么茶去换马了,所以茶马交易到元代也就中止了。明代,又是汉人治天下了,少不得马,茶马交易便又重新开始,而且严格地控制在官方手里,商人不得介入,谁要是走私茶叶,格杀勿论。太祖朱元津的女婿欧阳伦,不知岳父大人的厉害,向地方官员要了五十辆茶车,私自贩到运州去,结果怎么样——斩!

  死了驸马,也还是不能解决官商带来的弊病,所以明代的茶马制度是五花八门的,其中有官茶商运、商茶商运等等。这样的茶马交易,到了清代,依旧保持了一段时间。直到康熙年间,政权巩固,战马之源也十分丰富,而边民们也可以通过许多途径得到他们想要的茶,不需要再用马去换了。故而康熙时就停了西宁等处的易马。到了公元1735年,又停止了甘肃的以茶易马。这样,在中国历史上推行了将近千年的茶马互易制度,终于宣告结束了。

  茶马交易形成的茶,人们称之为边销茶。西路边茶是以陕西为主要集散地的,茶叶销往蒙古、新疆和中亚等地。南路边茶是从四川雅安、云南西双版纳一带,最终通向西藏的。那些由茶而联结着青藏高原与滇茶区的险峻的小道,就成了人们心目中和口中代代相传的茶马古道。

  寄草现在要走的,正是一条由茶开辟的民间的自由小道。数千年来,无论王朝如何更替,茶马交易如何变化,山间的马帮声却从来也未断过。寄草凭着她的直觉,她的血液里的对茶的与生俱来的认同,开始出发。她将从云南的昆明开始,一直走到茶叶的故乡——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里去。而穿过西双版纳,就是缅甸了,她相信,在那些她从未看见过的大茶树下,一定会有她的情郎。

  小邦我没有按原计划,经过昆明再上无量山,他从羁康马上卸下了普洱茶,又装上了棉纱、药材、卷烟,还有英国生产的烟和从西部运来的盐巴。寄草从来也没有骑过马,小邦威想办法弄来一辆小马车,小得最多只能挤两个人。小邦成说山路狭窄,马车再宽一些就要掉到山下去了。寄草奇怪,她记得刚见到小邦威时,他身边是有着一个女人的,怎么这一会儿女人不见了。小邦励一听,笑了,说:“她跟别的马锅头走了。”

  寄草吓了一跳,说:“那怎么行,你怎么不把她追回来?”

  小邦就说:“她自己要走,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你们汉人都说一山不容二虎,我们不是已经有了你了吗?”

  寄草就急了,跺着脚说:“我可不是你的女人,我是到前线找我男人去的,你没跟她说吗?”

  “怎么不说?说了她也不信。瞧,他把我的脸也抓破了,她吃醋了。她是个缅甸女人,可爱吃醋了,你呢?“

  寄草笑了起来,说:“小邦威,小邦成,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是不爱吃醋的,再大的战争也不能改变她们的这个天性——我们走吧。”

  坐在小邦成的马车上一路至昆明南下,寄草一点也没有感到生疏,她甚至觉得云南此地的风光,比重庆更接近于故乡江南。不过这里的什么植物都仿佛是巨无霸似的:箭兰开得一人多高,美人蕉大得如小脸盆。一丛杜鹃,长得就如一片小森林,寄草得仰起头来看,有十多米高。再看那天空,也高出了我们江南的天空好大一截。白云悠悠的,也不知要悠到哪里去。山啊,连绵着,又大又美,奇奇怪怪地生在这高原上,寄草就“哎呀哎呀“地不停地叫。

  小邦裁说:“这才开始呢,你就叫个不停。不是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吗?你是天堂来的人啊,什么没见过,还值得那么样大惊小怪!”

  寄草说:“我们杭州自然是天堂,不过比起云南来,到底少了瑰丽奇崛神秘。还有,你们这里什么东西都那么大,我再想起我们江南,就觉得如小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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