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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旗英雄传-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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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旗英雄传》
作者:古龙
正文
江湖一怪侠
——代《古龙作品集》序罗立群
古龙,原名熊耀华,生于1936年,卒于1985年9月21日,终年49岁。古龙从小身世飘零,性格孤独沉郁。他14岁时,从香港到台湾读书,18岁时,因父母离异,生活陷入困境,靠朋友接济和半工半读就读于台湾淡江大学外文系。毕业后,他曾在台北美军顾问团任过职,后开始写武侠小说。
古龙一生“仗剑江湖载酒行”,他嗜酒如命,经常用喝酒来打发日子,借酒来麻醉自己,以忘掉自己心底的哀愁和寂寞。他为人豪爽,生性洒脱,爱交朋友,待人真挚、诚恳,善于理解别人,很得朋友的心。古龙很“好色”,是性情中人,他不能一日无女人,而女人也乐意与他交往。据古龙好友丁情说:“古大侠虽然不能缺少女伴,可是他常常会为了朋友,而舍弃他心爱的女人。他总认为女人可以再找,朋友知已却是难寻,怎么可以舍朋友而重女人呢?这是古大侠对于女人和朋友的态度,也是很多女人‘恨’他的原因。”由于酗酒和好色,古龙自中年以后,健康状况日趋下降,曾数度病危住院,但他出院后依然故我。他的好友、著名武侠小说家倪匡说,长期的病痛使得古龙已经看淡了人生。过度的酒色,致使古龙病情迅速恶化,终因肝硬化引起食道静脉瘤大出血而去世。古龙的身世、性情和行为,直接影响了他的武侠小说创作,了解了这些,有助于我们理解古龙的作品。
古龙步入“武坛”,是为生活所逼,用古龙自己的话来说,“为了等钱吃饭而写稿,虽然不是作家共同的悲哀,却是我的悲哀,我也相信有这种悲哀的人大概还不止我一个。”他自第一部武侠小说《苍穹神剑》起,接二连三地推出新作,共创作数十部武侠小说,有许多被香港、台湾拍成电影、电视连续剧,成为港台影视界争相拍摄的热门题材。古龙的小说更是风靡大陆、港台及海外。
古龙对武侠小说创作有他自己的看法和理解。首先,他认为当代武侠小说不应再走传统武侠小说的老路,而是“要新,要变”。他说:“武侠小说的确已落入了固定的形式,这种形式已写得太多了些,已成了俗套,成了公式。”“谁规定武侠小说一定怎么样写,才能算正宗的武侠小说?武侠小说也和别的小说一样,只要你能吸引读者,使读者被你的人物的故事所感动,你就算成功。”对于武侠小说应该如何变,如何新,古龙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武侠小说中已不该再写神,写魔头,已应该开始写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武侠小说中的主角应该有人的优点,也应该有人的缺点,更应该有人的感情。”“武侠小说的情节若已无法改变,为什么不能改变一下,写人类的情感,人性的冲突,由情感的冲突中制造高潮和动作。”他还认为:“只有人性才是小说中不可缺少的,人性并不仅是愤怒、仇恨、悲哀、恐惧,其中也包括了爱与友情,慷慨与侠义,幽默与同情。我们为什么要特别看重其中丑恶的一面?”写武侠小说的目的,是“使读者在悲欢感动之余,还能对这世上的人和事看得更深些、更远些”。基于这种认识,他更指出:“武侠小说写的虽然是古代的事,也未尝不可注入作者自己的新观念。”“武侠小说中的动作的描写,应该是简单,短而有力的,虎虎有生气的,不落俗套的。小说中动作的描写,应该先制造冲突,事件的冲突,尽量将各种冲突堆构成一个高潮。若你再制造气氛,紧张的气氛,肃杀的气氛,用气氛来烘托动作的刺激。武侠小说毕竟不是国术指导,武侠小说也不是教你如何去打人杀人的!血和暴力虽然永远有它的吸引力,但是太多的血和暴力,就会令人反胃了。”古龙的这些观点,散见于他的各个小说前面的“序”中,这些观点和看法,丰富了武侠小说的创作理论,对阅读和理解他的武侠小说是大有帮助的。
古龙曾在《大旗英雄传》序言中把自己的小说创作分为三个阶段:
“早期我写的是《苍穹神剑》《剑毒梅香》《孤星传》《湘妃剑》《飘香剑雨》《失魂引》《游侠录》《剑客行》《月异星邪》《残金缺玉》等等。
“中期写的是《武林外史》《大旗英雄传》还有最早一两篇写楚留香这个人的《铁血传奇》。
“然后,我才写《多情剑客无情剑》,再写《楚留香》,写《陆小风》,写《流星·蝴蝶·剑》,写《七种武器》,写《欢乐英雄》。而一部在我一生中使我觉得最痛苦、受挫折最大的便是《天涯·明月·刀》。”
第一阶段的创作是古龙初入江湖的“闯荡”时期,此时的作品从结构、情节、人物乃到语言都没有摆脱传统武侠小说的束缚,但从小说的情节布局来看,已可以看出古龙具有巨大的潜在力和丰富的想象力,并具备了一定的文学素养。
从写《武林外史》开始,古龙进入了武侠小说创作的探索阶段。这一时期他力图打破传统,有所创新,从《武林外史》到《铁血大旗》,再到《绝代双骄》,可以看出古龙不断探索的艰难“足迹”。
古龙后期的作品面貌一新,小说的意境深沉、幽远,富有诗意和哲理,小说语言洒脱不俗,人物塑造很有深度,小说的情节更是“奇”、“险”兼备,鬼神莫测,形成了他自己的风格。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原因是古龙初步“江湖”时,乃为生活困境所逼,写小说是为了赚钱,学学别人自然方便。到了后期,困顿摆脱,责任感加强,对创作武侠小说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见解,加上屡屡试笔,多年历练,语言、技巧也渐趋成熟,终于走出了古龙自己的路,亮出了古龙独特的“武功”。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位“怪侠”。
以作品内容而论,梁羽生、金庸的武侠小说注重历史环境表现,依附历史,从此生发开去,演述出一连串虚构的故事。但从摄用历史材料来看,两人又有明显差别;梁羽生是虚构人物和事件,置入历史背景中,以此来强化历史氛围;金庸则直接取来历史人物和事件敷衍成武侠小说,其历史人物、事件,金庸写来煞有介事,常能以假乱真。两者都对历史进行了再认识、再评价,从作品含有的历史厚度而论,金庸比梁羽生更高一层,其写作技巧也高明得多。古龙的小说则根本抛开历史背景,不受任何拘束,而凭感性笔触,直探现实人生。古龙的小说不是注重于对历史的反思、回顾,而是着重在对现实人生的感受。现代人的情感、观念,使古龙武侠小说意境开阔、深沉。
就小说人物的主流倾向而言,梁羽生武侠小说中的人物道德色彩浓烈,正邪严格区分,人物的社会内涵丰富,但人物性格单一,有概念化、公式化的缺陷。金庸武侠小说人物性格复杂,具有一种反传统精神,小说人物亦正亦邪,危步于道德的悬索之上而能不失其坠,具有“一半是野兽,一半是天使”的复杂、矛盾性格,而人物思想性格的复杂、矛盾又是奠基在生活本身的复杂、矛盾之上,这样,人性的发掘就有了深刻而广泛的社会意义。古龙小说最注重的是人性的体验,他常用细腻的笔触去描写人物微妙而复杂的情感,常用生与死、幸福与痛苦这样尖锐对立的矛盾来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和高贵独立的人格,以此来揭示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真谛。在古龙小说中,多写变态人格,追求外化怪异人物性格的刻画,其作品主人公大多怪诞、神秘、孤僻、行事固执,自尊心强,又是性情中人,多情种子。这种情况可能与古龙的身世、心境、经历有关。
谈到小说情节,古龙武侠小说也和梁羽生、金庸小说有明显不同。三位大家都善于编织故事,他们的小说情节都十分曲折,构置巧妙,悬念层出不穷,伏线引出千里,环环相扣,此呼彼应。梁羽生武侠小说情节前工后拙,开篇十分吸引人,以后的情节则渐趋平淡,显得有点才气不足。金庸武侠小说恰恰相反,往往开局平平,随着情节的展示,人物纷纷涌现,情节盘根错节,主干巍峨,枚叶繁茂,宠大缜密的构思,诡异莫测的布局,奇迹联翩,回环波动,摄魂夺魄,回肠荡气。金庸的才思如同一炉火,小说情节犹如炉火上的一壶水,火越烧越旺,水越来越滚。古龙武侠小说的情节又不相同。他的小说从头至尾都跳动着最强的音符,情节奇中有奇,巧中含巧,偶然中有着必然,事事不可料,事事又得宜,计中套计,真中套假,假中存真,真真假假,变幻莫测。小说情节的发展根本无法预料,惊险频出,令人喘不过气来,而全书的缜密无隙又让人口服心折。古龙武侠小说的情节营构的确堪称一绝。
至于小说武功描写,梁、金、古三大家也有各自的风格。梁羽生武侠小说中的“武功”,虚幻中写实性很强,一招一式,清清楚楚,细腻而又逼真,紧张激烈,夸节有致。梁羽生的“武功”也具备道德倾向性,有正派武功,也有邪派武功;正派武功力道柔和,象征着善良、仁慈,既利于攻敌防卫,又有益于修心养性,而邪派武功则非常霸道,歹毒残忍,意味着邪恶,如修罗阴煞功、雷神掌、毒掌等。正派武功循序渐进,发展缓慢,但根基扎实,邪派武功进展神速,却容易走火入魔,贻害终身。几此种种,造成了梁羽生“武功”的既精彩又单调。比起梁羽生来,金庸的“武功”更令人神往。金庸将武功描写与中华民族的文学艺术和传统文化精神融合在一起,琴棋书画,九宫八卦,医道,用毒,皆可化为绝世神功,并将中国传统的儒、释、道精神作为“武功”的最高境界。金庸还着力描写人物练功的艰难历程和坚韧性格,并有声有色、恰如其分地描述出主人公因祸得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必然寓于偶然之中的哲理意境,使金庸“武功”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金庸“武功”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诙谐有趣,在激烈的打斗中插入笑料,令人捧腹。古龙的“武功”风格与众不同,他是以“怪招”取胜的。他的“武功”重精神不重招式,如《边城刀声》中写叶飞的“飞刀”绝技,“天上地下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飞刀’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刀是怎么发出来的。刀未出手前,谁也想象不到它的速度和力量……刀一定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天上地下,你绝对找不到任何人能代替它。若不能了解他那种伟大的精神,就绝不能发出那种足以惊天动地的刀!飞刀!飞刀还未在手,可是刀的精神已在!那并不是杀气,但却比杀气更令人胆怯。”这里所写的“飞刀”,已不是一种纯粹的武功,而是一种高尚人格,伟大的精神,即叶飞老师李寻欢那种“仁慈、博爱”的精神,它表明的是“正义必定战胜邪恶”!古龙的“武功”又强调“攻心为上”,举凡人物的性情、情绪、脾气、衣饰、环境,乃至肌肉的颤动、松紧等,都会对武功的发挥产生影响,而高手决战是不容有丝毫错误的,“他们的心情,他们的神态,他们站着的姿势,都是绝对完美的。”在这种情境中,“武功”已不需套路,一招之间,生死立判。古龙的“武功”还表现出一种境界——禅的境界。它以彻心见性为宗旨,对敌手的体察靠的是忘我和物我合一的境界,因为只有忘我才能消除认识的局限性,才能迅速而准确地体察敌手武功的弱点。这种忘我境界是一种经过长期训练后所达到的随心所欲的自如状态,在这种忘我状态中,战斗者已成为“无意识的人”,心中已不存在作为观察者的“我”,有的只是手中的武器和对面的敌人;在这种状态中,身剑合一,战斗者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武功的威力,一击之下,毁灭敌手。正因为古龙“武功”有这些“怪招”,所以他“武功”的风格别具特色:无招无式,简短有力,重在精神,一击见效。
古龙小说在语言、技巧上,表现出与众不同的独家风格。梁羽生小说的语言文采飞扬,字里行间透出浓郁的书卷气,故事中又常常用诗词歌赋、民歌俗语点缀其间,以创造优美的意境、气氛,烘托人物的内心世界。他的小说技法以传统继承为主,多用章回小说的形式铺张故事,叙事中有着明显的说书人的口气,表现出民族风格和民族气派。金庸才如大海,浩瀚奔腾,文笔俊爽、潇洒、诙谐逗趣而又富于变化,他的小说既有诗情画意,柔绮委婉的情境,又如西方小说直探人生、命运的真谛。他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大胆地吸收西方小说的创作技巧,中西结合,使小说结构既精巧、繁复,又谨严、完整。古龙小说的语言句式短,句法多变,简洁、俐落、洒脱。文章随意挥洒、虎虎有生气,叙事力避平铺直叙,行文多跳跃抖动,情节惊险蹊跷而又不违情悖理,辟境造意,刻意求新。如果说梁羽生是恪守典雅,不失武林大家风度的话,那么金庸就是博采百家,融合中西技法,既典雅古朴、慷慨多气,又诙谐幽默、妙语解颐,挥洒肆纵,多样统一地开创了一代武林新风,是“武坛”的绝顶人物!至于古龙,则是大胆恣肆,不守成规,逞才离藻,笑傲“江湖”,力求新颖变化而又意蕴深邃的武林怪杰。
在国内,乃至港台,署名古龙出版的武侠小说有100多部,这些作品有的是古龙写了一半,由别人续写完成的,如《圆月弯刀》、《剑毒梅香》等,有的完全是别人所作,而以古龙名义发表的,如《铁树艳情》等。造成这种情况,乃因古龙成名之后,著作风行一时。出版商见有利可图,纷纷登门求稿,由于供不应求,便请别人代笔,于是伪作流行世上,真假参半,优劣并存。
这部《古龙作品集》的编排工作,是在中国武侠文学学会的指导下完成的,会长宁宗一先生及学会其他同仁亲自审读了全部原稿,删除了大量的伪劣之作,遴选出了全部精品,保证了作品的质量。台湾著名武侠小说家于东楼先生侠心热肠,为解决版权,提供资料,多方奔走,鼎力相助,令人感佩。
这部《古龙作品集》共分十卷出版,第一、二、三、四卷是古龙中、后期所创作的不成系列的精华作品,五卷为“小李飞刀”系列,六卷为“陆小风传奇”系列,七卷为“楚留香传奇”系列,八卷为“七种武器”系列和“绝代双骄”,九、十两卷为古龙早期作品。全部十卷共分59册。为了便于学者的研究和读者了解创作背景、宗旨,每种作品前均保留作者的“原序”,并有一篇导读性的“序文”,作品后附“古龙武侠小说出版年表”。
一个作家的成长与转变
——我为何改写“铁血大旗”一
人都是会变的,随着环境和年龄而改变,不但情绪、思想、情感会变,甚至连容貌、形态、身材都会变。
作家也是人,作家也会变,作家写出来的作品当然更会变。
每一位作家在他漫长艰苦的写作过程中,都会在几段时期中有显著的改变。
在这段过程中,早期的作品通常都比较富于幻想和冲劲,等到他思虑渐渐缜密成熟,下笔渐渐小心慎重时,他早期那股幻想和冲动也许已渐渐消失了。
这一点大概也可以算是作家们共有的悲哀之一。二
如果有胸怀大量的君子肯把“写武侠小说的”人也笔为作家,那么我大概也可以算为一个作家了。
我第一次“正式”拿稿费的小说是一篇“文艺中篇”,名字叫做“从北国到南国”,是在吴恺玄先生主编的“晨光”上分两期刊载的,那时候大概是民国四十五年左右,那时候吴先生两鬓犹未白,我还未及弱冠。
如今吴先生已乘鹤而去,后生小子如我,发顶也己渐见童山,只可惜童心却已不复在了。
吴先生一生尽瘁于文,我能得到他亲炙的机会并不多。可是写到这里,心里却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和怀念。
除了还有勇气写一点新诗散文短篇之外,写武侠小说,我也写了二十年,在这段既不太漫长也不太艰苦的过程中,也可以分为三段时期。
早期我写的是“苍穹神剑”、“剑毒梅香”、“孤星传”、“湘妃剑”、“飘香剑雨”、“失魂弓”、“游侠录”、“剑客行”、“月异星邪”、“残金缺玉”等等。
中期写的是“武林外史”、“大旗英雄传”、“绝代双骄”,有最早一两篇写楚留香这个人的“铁血传奇”。
然后我才写“多情剑客无情剑”,再写“楚留香”,写“陆小凤”,写“流星蝴蝶剑”,写“七种武器”,写“欢乐英雄”。
而一部在我这一生中使我觉得最痛苦,受到的挫折最大的便是“天涯明月刀”。
因为那时候我一直想“求新”、“求变”、“求突破”,我自己也不知是想突破别人还是想突破自己,可是我知道我的确突破了一样东西——我的口袋。我自己的口袋。
在那段时候唯一被我突“破”了的东西,就是我本来还有一点“银子”可以放进去的口袋三
口袋虽然破了,口袋仍在,人也在。
我毫无怨尤。
因为我现在已经发现那段时候确实是我创作力最旺盛、想象力最丰富、胆子也最大的时候。
那时候我什么都能写,也什么都敢写。尤其是在写“大旗”、“情人”、“洗花”、“绝代”的时候。
那些小说虽然没有十分完整的故事,也缺乏缜密的逻辑与思想,虽然荒诞,却多少有一点味。
那时候写武侠小说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写到哪里算哪里,为了故作惊人之笔,为了造成一种自己以为别人想不到的悬疑,往往会故意扭曲故事中人物的性格,使得故事本身也脱离了它的范围。
在那时候的写作环境中,也根本没有可以让我润饰修改、删减枝芜的机会。
因为一个破口袋里通常是连一文钱都不会留下来的,为了要吃饭、喝酒、坐车、交女友、看电影、住房子,只要能写出一点东西来,就要马不停蹄的拿去换钱;要预支稿费,谈也不要谈。
这种写作态度当然是不值得夸耀也不值得提起的,但是我一定要提起,因为那是真的。
为了等钱吃饭而写稿,虽然不是作家们共有的悲哀,但却是我的悲哀。
我相信有这种悲哀的人大概还不止我一个。
忽然间,我口袋里那个破洞居然被缝起来了,大概是用我思想中某几条线缝起来的。
因为我同时也发现了我思想中已经缺少几条线,有些我本来一直自认为很离奇玄妙的故事,现在我已经不敢写了。
可是以前那些连我自己都认为有些荒诞离谱的故事,至今我还是觉得多少总有一点可以让人觉得紧张、刺激、兴奋、愉快的趣味。
我能不能把那些故事换一种写法,换几个人名和一个书名再写出来?能不能把旧酒装在新瓶子里?
不能。
重复写雷同的故事,非但反而会让人更觉烦厌,自己也会觉得不是滋味。
所以我才想到要把那些故事改写,把一些枝芜、荒乱、不必要的情节和文字删掉,把其中的趣味保留,用我现在稍稍比较精确一点的文字和思想再改写一遍。
这种工作已经有人做过了。
在香港,有一位我一直非常仰慕推崇的名家已经把他自己的作品修饰整理过一遍,然后再重新发表。
我的至友和结义兄长倪匡,也曾将另一位名家曾经轰动一时的名作删节润饰,至今犹在海外各大报刊杂志连载中。
他们工作的环境与条件,他们的慎思与明断,都不是我能比得上的。
我写的那些敝帚自珍的东西,更不能和那些名作相提并论。
我这么做,既没有一点“想将之藏诸名山”的想法,也没有一点想要和“唐宋剑侠与水游相比较”的意思,这一点是我特别要向曾经在中国时报痛责过“武说”的一位君子,请求谅解与原谅的。
我这么做,只不过要向读者诸君多提供一点消遣和乐趣而已,如果能够让诸君在消遣之余还有一点振奋鼓舞之意,那就更好了。四
我写的大多数小说,都已由只能在租书店流传的小薄本改为勉强可以登堂的大厚本了;其中只有极少数例外,因为我知道小薄本的读者总是比较少一点;能看到的人也不会太多。
所以我一直想把这几部书保留,作为我改写的尝试。这几部书之中当然也有一些值得保留的价值。
这一部“铁血大旗”就是其中之一。
六八、三、甘九、夜深
第一章 西风展大旗
夜色渐浓,无月无星,枯草丛中,虫声啁啾,使这苍茫的原野更平添了几分凄凉萧索之意。
黑暗中却来了一个人,身法轻捷,来势如电,见到这面大旗时,立刻脱下衣衫,解开发辫,赤身散发,缓缓跪了下去,跪在那孤独的迎风招展于荒原中的大旗前,神色间带着种不可掩饰的悲哀与忧郁。
他笔直的跪在旗干,石像般动也不动,静寂中却忽然响起一阵急速的马蹄声,一个苍老雄浑的语声喝问:“来了么?”
“在这!”
两行人马,带着两股烟尘,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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