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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曹魏]乱世魏书洛阳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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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你的祭奠。
伯符,我们从来不曾分离。
锋利的古锭刀将温暖的烛光折射成了道道寒光,一如周瑜此时此刻冷峻的目光。
他是周瑜,却早已不是当年的周郎,七年前,随着故讨逆将军的离世,低吟浅唱、拨弦弄曲的周郎就跟着离开了。留下的,是一个叫做周公瑾的人,他是孙吴的大都督,是德艺双馨的才子,是江左子民的神明……更是延续孙策生命的人。
可是,却再也无法是当年的那个他。
长河千里,是你误抛了流光,十年风尘,我将为你一一拾起。
作者有话要说:曹操的《短歌行》我就不多说了,反正大家都知道。
☆、赤壁一炬烽烟祭,言辞渐亲心迹露
肃杀的凛凛寒风在空中呼啸而过,伴着远方熊熊燃烧的千里业火,嚣张得叫人望而生畏。清寒的月光洒向火光四起的水面,转瞬即逝,消失在了如地狱熔岩般的火海之中。
烽烟里,丰姿依旧的男人着一身戎装静静立于山崖之上,俯瞰着这空前的盛大祭典。敌军的溃退与哀叫为这近乎完美的胜利添上了更为生动的一笔,可是,纵然有了绵延千里的暖色,男人眼里也始终未见瑰丽之色。多年的戎马倥偬不过是茕茕孑立的固守一方,太多的刀光剑影早已磨去了他眉眼中的柔情,徒留如玉面目,却难复当年浅笑低吟。
脚下的战火映在男人漆黑的瞳孔里,仿佛失去了应有的温度。垂眸望着眼前的一切,周瑜轻轻抚摸着腰间佩戴的古锭刀,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里苍茫得犹如雪后的荒原。他为这一日算计付出得太多,等待拼搏了太久,自认是为告慰那过早故去的人,然,功成之时蓦然回首,才发现早已不见了来路,身旁空空如也,恍然似梦。
疲惫地合上已经流不出泪的眼睛,周瑜在心里一次次做着永远不会有回答的发问,“伯符,你在哪里……”
我为你尽抛韶华,横刀立马,如今送你赤煌如画,也无缘得见一面。长久以来,究竟是谁太固执?又是谁自比情深,不肯清醒?
已经是十二月的光景了,深冬的寒冷侵袭着每个人,即使是此刻被烈火燎炬的赤壁也没有显出过分的温暖。任由刀锋般的冷风从颊边割过,周瑜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与孙策共辔并行的情形,而后又想起了随着自己威名的壮大,孙权眼里愈发暗沉的光芒。
伯符,我累了。
“都督。”青年的声音在纷杂的背景声中显得很是清晰。
睁开眼重新望向远方交错的光影,周瑜头也不回道:“何事?”
压下心中想与他比肩而立的冲动,诸葛亮在距离周瑜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住,“曹操跑了,我们虽水陆并行追击,还是失算让他从华容道逃走了,赶去放火截击的人马终是慢了一步。”
扬扬手表示自己听到了,周瑜淡然道:“曹操生性诡诈,若那么容易便落入你我之手,岂不有负他奸雄之名?”沉吟片刻,又道:“也罢,能以几万兵马横扫他十万之众,够了。”
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疲惫与哀伤,诸葛亮犹豫道:“恕亮冒昧,胜利在即,敢问都督何故于此暗自伤怀?”
毫不在意被他人看走了心思,周瑜轻笑一声道:“你不是我,知道我的苦恼又有何用?”
被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噎得愣在原地,好半天,诸葛亮才自我开解地笑笑,摇着手中的羽扇侧头望向一旁,“都督权当方才是我多事了吧。”见周瑜微微点了下头,诸葛亮继续道:“如今曹军溃败,估计没个一年半载很难恢复元气,不知都督接下来有何打算?”
原本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却不偏不倚提出了个敏感的问题。话一出口,诸葛亮便后悔起来——明眼人都知道,孙权与刘备结盟可说是迫于无奈,现下曹军已破,孙刘联盟大概也不会长久了。有些紧张地盯着周瑜,诸葛亮屏住呼吸,暗道千万不要听到那个他不想听到的回答。
眉头细微地动了动,周瑜转过头望向诸葛亮,只见他眼里的千顷流光如初升的朝阳一般,带着一丝无伤大雅的懊恼和惯有的冷静,倒是像足了年少时的自己。微微扬了扬唇角,周瑜饶有兴味道:“你觉得呢?”
长舒一口气,为那没有被直接说出来的残酷回答。与此同时,诸葛亮在心里暗暗道,周郎啊周郎,你还真是又狠又绝。不愿给别人留一点余地也就罢了,还偏偏要让人心甘情愿地把刀捅进自己的身体,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也对,你对自己都那么狠,又怎会对他人手下留情。想着,诸葛亮不觉低低笑开,“不过是极井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尔耳,对吗?都督。”
不置可否地移开视线,周瑜答非所问道:“当年,主公与曹操都曾极力挽留,想招你效力于麾下,你为何毅然离去,独独选择了最弱小的玄德公?”
虽然不太清楚周瑜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图,诸葛亮本能地觉得他并无恶意,只如实道:“曹操手下贤士众多,多我不多,少我不少,无法让我极尽所能,何况,我与他志趣不同。至于明公那里,都督觉得,亮凭什么插足于打下江东基业的群臣之中?只有玄德公,不以臣之卑鄙,猥自枉屈,三次问计于草庐之间,这份情谊……”顿住,诸葛亮看向周瑜被远处依旧燃烧着的火光映照着的面孔,缓缓道:“即使无法与都督和故讨逆将军的骨肉之分相提并论,却也绝不会居于其下。”
听到那个人的名号,周瑜的身体不甚明显的晃了晃,而后,他神色复杂地对上诸葛亮明亮的眼睛,半晌无语。许久之后,周瑜抬手指向山崖下的汪洋火海,神情寡淡道:“你觉得,这里景色怎么样?”
被他跳跃的发问搞得一头雾水,诸葛亮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但表面上还是没有怠慢,一丝不苟地答道:“美。”
“美在哪里?”
“胜利的景象,哪里都是美的。”
“你觉得,跟着玄德公,你们能看到多少这样的场面?”
“很多。”斩钉截铁的回答,与多年前向着孙策许诺的周瑜如出一辙。
轻叹一声,周瑜抬头望向星光黯淡的夜空,目光柔和道:“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以为这世间最美不过胜利的画面,可如今,我却觉得,最美的还是年少时和伯符在舒城看过的那些风景。”顿了顿,又道:“或许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驱驰纵横了那么久,最让你挂怀的,不是别的,而是玄德公三顾茅庐的情形。”
直直望着周瑜的侧脸,诸葛亮想,自己真的无法懂得这个男人,他经历得太多,参悟得太多,以至于自己怎么追赶,都显得苍白无力。
见他没有答话,周瑜低下头,揉揉有些僵硬的脖颈,兀自道:“你之前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担心我们反过头趁势歼灭你们吗?”
敛起散乱的神思,诸葛亮眼里带上了一丝戒备,抿着嘴轻轻点了下头。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周瑜倏地一笑,说出了接下来那番他本不打算说,也不该说出的话,“如果我是主公,你的确要担心这个问题。可惜啊,主公不是我。”不无遗憾地看着自己反复握紧又松开的拳头,周瑜继续道:“好在我累了,这一仗也算是对伯符有了交代,此后的事,就听天由命吧。”
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他的话,诸葛亮仿佛明白了之前周瑜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哀伤源起何处了。不过,彼时他并没有想到,就是这番话,让后来的自己信心满满地去离间了眼前这个男人和他的主公,开始瓦解东吴强大的氏族基业。
默默垂下眼眸,诸葛亮低声道:“玄德公还在前方等我,亮先行一步,都督也快些吧。”
随意地挥了挥手,周瑜听着远去的脚步声,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好像又忍不住犯傻任性了啊,把弱点暴露给了旁人。无奈地摇摇头,周瑜暗道,就这样吧,谁说周郎就一定要活得完美无缺,无懈可击?大不了,就是舍了在世荣华,早点去找那个没心肝的义兄嘛。
赤壁之战两年后,周瑜死在了去往蜀地的途中,和孙策一样,让生命终止在了最为辉煌的时刻。
曲有误,周郎顾。
擅长抚弦的周郎同样擅长戛然而止,从他光鲜地出现在世人眼前的时候便开始弹着一首属于江东双璧的曲子,或如静水深流,或如群山起伏。然后,在最为激荡的时刻收手,留给后人无限的遗憾与幻想。
没有人知道,对于周瑜来说,离去,才是真正的重新开始。那个能够拨琴弄弦,低吟浅唱的周郎,因为死亡而重获生命。
周瑜死时怀抱着那把他多年不曾触碰的琴,弥留时,他想,那首属于江东双璧的曲子,他终于可以继续弹唱了。
彼时,距离孙策故去,整整十年。
司马懿进到曹丕房里时便看到他裹着狐裘病恹恹地窝在用来小憩的软榻上,几卷竹简随意地扔在旁边,一看就知道那人无心做功课。不疾不徐地走到榻边,司马懿开口唤道:“二公子。”
半睁开眼懒懒地望了望他,曹丕扬扬下巴示意他坐下,瓮声瓮气道:“今天的功课先放放吧,先生也看到了我这个样子。”
坐□把榻上的竹简卷起,整齐地码到一边,司马懿伸手在曹丕额上试了试温度,觉得并无大碍,这才回道:“嗯,找大夫来看过了?”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天气冷了,着凉而已。”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曹丕继续道:“找那些人来东瞧西看的,一时半刻也不会好,还要喝那些不知是什么的苦汤水,还不如舒舒服服睡一觉来得直接。”
好笑又无奈地看他平日里难得表现出的慵懒赖皮样,司马懿调侃道:“二公子还不如直接说自己是怕喝药,绕那么大一圈,听着都头疼。”
懒得多做辩解,曹丕轻描淡写道:“我就是怕喝药啊,难不成先生爱喝那些汤汤水水?”
不甚在意地笑笑,司马懿拣了卷自己感兴趣的竹简翻阅起来,随口应道:“至少不会怕。”
稍稍正了正身子,曹丕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开口道:“先生听说了吧,父亲在赤壁被孙刘联军大败,取道华容才得以脱险。”
眼也不抬,司马懿应道:“嗯,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摇摇头,曹丕淡淡道:“没有,胜败乃兵家常事,早先父亲在张绣那里不是也吃了许多败仗。”说起张绣这个名字,曹丕的声音里不自觉就带上了一股怨恨之气。
抬头瞥他一眼,司马懿哼笑道:“这个张绣真是个冤大头,明明不是他出的主意,害死了你长兄,结果却遭到你的记恨,愣是活生生让你给逼死了,就是做到这种程度,你还不解气?”
“听先生的意思,是说我该杀了贾诩这个罪魁祸首,还是说我太小肚鸡肠,不能容人了?”轻挑修眉,曹丕半玩笑半认真地看向司马懿。
与他对视一阵,司马懿重新把视线投回手里的竹简上,语调平缓道:“贾诩不能杀,这个人早晚会对你有大用处。”
用鼻子哼了一声,曹丕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这个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早就让他和张绣一起去了。”说完,又合起眼,恢复到了之前那副慵懒的样子。
“还有。”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司马懿补充道:“二公子这股狠劲儿,我可是喜欢得紧,怎么就成了小肚鸡肠,不能容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1、个人认为,周瑜在死前几年里活得并不自在,因为孙权对他的忌惮与提防很深(我不是在黑孙权= =)算了,这个问题容易引起争端,不多做讨论了。2、张绣是在建安十二年前后去世的,死因不甚详细,不过似乎大家都愿意说是二丕把他给逼死的?不过放在文中还挺合理,二丕给他昂哥哥报仇了。
☆、不负平生相知意,前尘已逝天命降
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斜睨司马懿一眼,曹丕意味深长道:“先生当然喜欢得紧。”
有些讶异于他的冷淡,司马懿在心里揣度了一下曹丕的想法,又看了看他的脸色才不紧不慢道:“想不到二公子还挺自信。”
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曹丕把头转向一边,眯眼望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许久才缓缓道:“不是自信,而是清楚自己的斤两和利用价值。”察觉到身侧那人凝滞了一瞬的呼吸,曹丕笑得愈发明显,“先生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放下手里的竹简,司马懿眼里闪过一丝兴奋,打量着曹丕的侧颈,他开口道:“但说无妨。”
望着枯枝上栖息的寒鸦振翅而去,曹丕轻轻叹了口气,兀自道:“谁不想自己手里的武器锋利一些呢?我乏了,先生请回吧。”
见他一副别扭的样子,司马懿心里一片了然,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行礼退出了房间。
听到房门打开又被合上的声音,曹丕一改方才的懒散样子,目光清明地追着那道消失在窗外的身影,而后蹙眉摇摇头,蜷在狐裘里睡了过去。
双手拢在袖中,司马懿步伐稳健地向府外走去,一路上,他反复琢磨着曹丕那有所保留,似怒似怨的态度,不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司马懿当然知道曹丕的心思,不过,既然曹二公子本人都不愿点透,他又何必多事呢?当然,曹丕所担心的,未尝不是司马懿的烦恼。不违心的说,两人志趣相投,对彼此都有利用价值,当下最缺乏的是完全的信任,或者说,是少一条有力将二人捆绑在一起的纽带。一边冷静分析着自己与曹丕的关系,一边努力思考着可以快速在二人间建立稳固关系的方法,司马懿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眼里仿佛涌起了千层暗流叠浪。
在府门口静候的马车前停下脚步,司马懿抬头望向天边阴沉的积云,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年前看到的一个画面。渐渐扯出一抹自得的笑容,司马懿想,就快开春了,怎么能把今年的事带到下一年去呢?只要是我司马仲达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
新春佳节,丞相府中一派热闹祥和之景,虽然府邸真正的主人领兵在外,可这丝毫不影响邺城留守人士享乐尽欢。在例行的酒宴上做足了主人的样子,曹丕望着座下有说有笑,醉成一片的人群,顿觉索然无味,便以身染风寒,不宜多饮为由起身离了座。
紧紧裹着裘皮大衣,曹丕信步走在通往后院的回廊下。前几日降下的大雪让院落中一片纯白之色,宁谧而清净。兴致缺缺地看着周遭的景致,曹丕忽觉眼前一亮,似有什么鲜亮的色泽在落满白雪的石桌上闪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他才抬脚向着石桌走去,积雪在脚下破碎的“咯吱”声如同一首干净短促的歌,扣人心弦。
在石桌边站定,曹丕低头凝视着落雪中那绽放在小木匣中颜色不再如初亮丽的红色干花,毫无征兆地便被灼痛了双目,无可抑制地湿了眼眶。他一动不动地静静望着那一小簇在寒风中燃烧的火焰色泽,千丝万绪竟是无语凝噎。那被封存在心灵深处的温情如春日吐芽的嫩草,用细弱却绵长的力量一点点蚕食了他冰封许久的心。
岁月流光,转眼云烟。未曾想沧海可以幻化桑田,桑田亦可倒流沧海。任世间风起云涌,故去之人都不会再回来,可一起走过的日子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它们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生根发芽,等待生者蓦然回首的惊鸿一瞥。
轻轻拿起木匣,小心地托在手心里,曹丕抬眼望向依旧阴霾的天空,眼里是令光阴呜咽的执着与柔软。他挺直背脊翘望着不知尽头在何处的苍穹,轻缓地道出了那个他十余年都没有机会再叫出的称呼——
“长兄……”
朔风凛冽,吹散了积云又聚拢了雾霭,犹如来自远空的隔世感召。
司马懿在回廊的阴影下注视着那双漆黑眼眸的主人,几乎能够想象他眼里瞬息万变的光华与云卷云舒的影翳。
脖颈处传来的僵硬感让曹丕不得不低下仰着的头,其实他清楚地知道,九天之上,除了云雾,什么也没有,但心中那点念想又以那般真实的姿态存在着。
把那只小小的木匣紧紧攥在手里,曹丕慢慢转过身,蓦然对上那道深沉而不失温存的视线。讷讷地站在原地,曹丕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摸清并目睹了自己真实情感与脆弱的人,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他开口唤道:“先生。”
微微颔首,司马懿一步步靠近曹丕所在的位置,并不遥远的距离却仿佛走过了整整一个曾经的岁月。每走一步,司马懿的内心便多了一分喜悦,从曹丕的表情与反应来看,他似乎已接近了第一步的成功。可与此同时,又有一种不知是遗憾还是嫉妒亦或是疼惜的情绪渐渐滋生出来,让司马懿感到一丝隐隐的无措。
止步于距离曹丕半步之遥的地方,司马懿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道:“丞相领兵在外,留二公子主持大局,您怎么撇了宾客先退场了?”
没想到他一开口竟对自己手里的木匣只字不提,曹丕不禁愕然道:“是学生疏忽了,先生教训的是。只是……这木匣,先生是如何得到的?”
眼神清淡地一瞥他紧握的手,司马懿微笑道:“二公子喜欢吗?”
稍稍抿了下嘴,曹丕点点头,继续追问道:“可这个我早就送给了丁夫人,先生怎么会……”
“这没什么。”拉过他在石桌边坐下,司马懿语气肯定道:“二公子喜欢的,想要的,司马仲达自当一一为您取来奉上。”
相处几个月,从未得到他如此直白的许诺,此时此刻,曹丕心里既是激动又是疑惑。暗自凝了凝神,他回道:“先生突然表现得这么主动,怕是另有所图吧?”
“不错。”毫不避讳地应了声,司马懿淡淡道:“您这里也有我想要的东西,否则,我不会选择站在您这一边。”
听他表达得直白,曹丕反而感到宽心,手指摩挲着木匣,垂眸道:“先生想要什么?果真如那年我在先生府上说过的吗?您志在天下。”
眉毛轻微一挑,司马懿不甚在意道:“不,我不需要得到天下。”
再度感到惊讶,曹丕疑声道:“那您想要什么?”
“天下,我只要俯瞰过便足够了,而二公子您,无疑是把登天之梯。不过,比起踩着您攀上巅峰,我更想心安理得地与您一起登临。”
不可否认,司马懿的话很大程度上让曹丕有了欣慰之感,但长期养成的警惕性格让他很自然地发起了接下来有些咄咄逼人的问话,“先生何时听说一张王座上可以坐两个人了?”
得体地笑着,司马懿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属于二公子的,我绝不夺来。早些年,我没有随您来投丞相,是因潜龙勿用,阳在下也。我们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等待观望彼此,如今终于站到一起,若二公子执意疑心于我,我们又如何图计大业?况且,是您先提出希望我们彼此信任的愿望吧?可这些日子,我等到的,只有您变本加厉的疑心。”
沉默地将头转向一边,曹丕回想着自司马懿来到自己身边这几个月,自己对他言行不甚统一的态度,不觉有些惭愧。他很想依靠眼前这个男人,可过分的在意,反而让他无法马上将自己的心交付出去,从而产生了今日难以言喻的苦衷。
见他许久不语,司马懿叹口气道:“二公子应该懂吧,那种不愿被埋没在人群里,一生庸碌的心情。”顿了顿,又道:“当然,不轻信于人是生于乱世中的谋生之道,我可以等到您观望清楚的那一日,正如您之前等待我出仕一样。只是,但愿二公子不会只是想把我安置在身边当个摆设,让我……”
“先生别再说了!”匆匆打断了他的话,曹丕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我一直希望得到先生的辅佐,想要一个能像长兄那样的人陪于左右。”苦笑一下,他看着手中的木匣继续道:“先生做到了,抓到了我的弱点。”停顿一下,曹丕抬眼对上司马懿的眼睛,字句清晰道:“所以,我绝对不能容忍先生的背叛,无论你有多大的野心,将来我们会有多大的斗争,至少,在那天来临之前,你司马仲达只能对我曹子桓尽心尽力。”
不卑不亢地正视着曹丕明亮的眼眸,司马懿一边在心里暗暗叹息着他这种因缺乏安全感而不惜亮出底线来寻求一个虚妄许诺的幼稚举动,一边又有些心疼。伸手握住他紧抓自己衣袍的手顺势将他揽进怀里,司马懿语气坚定道:“不会有那样一天的,我说过,只要站在您身边俯瞰过天下便足够了。而你,曹子桓,也将是我唯一用心效力的人。”
得到了长久期盼的回答,曹丕满足地偷笑着,贪婪地享受着司马懿怀中温暖的感觉,嘴上却故作凶狠道:“先生若敢言而无信,我一定会亲手杀了您,一定。”
深谙曹丕心性的人对这种不痛不痒的威胁并不在意,只笑着敷衍道:“不敢,不敢。”
闭目安享这难得的平静,曹丕开口轻轻道:“先生要给我时间。”
感受着颈间传来的温热呼吸,司马懿眼里神色一黯,沉默半晌才道:“好。”
拥着怀里的人,司马懿将视线投向天际,那里依旧笼罩着沉沉的阴云,他想,真是不甘心啊,自己竟要借助一个故去之人,来真正进入另一个人的生命。以后的路,还真是漫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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