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缱绻三个世纪-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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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道,看样子,在她能回去之前,她最好适应这个她什么都不懂的时代里的一切。谁知道呢?说不定她会有意外的收获。总比终日和自己挣扎的好。
  看着手心里以初给她的钥匙,章筠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以初被她说服,不再要他的家人来轮班陪她。
  “我觉得像个被监管的囚犯,但是我希望有在家里自由自在的感觉。”
  她是利用了以初对恩慈的百般造就,不过她发觉她真的对这屋子越来越生出“家”的情感。家具对她不再陌生,庭园的花朵似乎也和她熟念起来。他们自金瓜石回来后的两、三天,她每天都在一定的时间到院子去,呵护照料那些美得教人炫目的花木。她也说得出几种花的名称了,而没有人教她或告诉她,她是自己脱口而出。
  这世上若真有鬼魂这种东西,她想凌恩慈的鬼魂必定偶尔不定时的到她躯壳里来暂住,支配着她的思想和一言一行。
  回去以后,这倒是值得研究的一件事。
  踌躇之后,章筠还是决定出去走走。她口袋里带了些以初给她的钱,不过她不认为她会用它们。
  她沿着山道缓步而下。阳光明媚,风柔软地拂得人神清气爽。她看见一些人或站或坐的聚在一个只有一片尖弧顶盖,四边四根柱子的奇怪建筑底下,好奇地,章筠也走过去,看这些人伸着脖子,张望、等着什么。
  一辆比以初和于婷的车都大得多的交通工具,停在这些人前面的路边,前面和车身中间的门都开了,人们一一登了上去。
  原来不是所有的门都要用手去拉或推的。章筠跟着上了车,发现上面坐了好多人。她朝后面的空位走去。
  车子每行一段路便停住,下去一些人,又上来一些人。
  或只有人上,或只有人下。章筠看得迷糊。她几时应该下去?
  到了某处,章筠不自觉地站起来,走到她上来的邻近驾驶的门,车子停了,门自动打开。
  啊哈,他们也有不需用手操作便可开关的门嘛。
  “喂,小姐,投币呀!”她走到门边时,司机叫住她。
  “投币?”章筠听不懂。
  在她后面的两个人往一个透明箱内丢了几个铜币,绕过她先下去。
  “哦。”章筠明白了。但她只带了纸钞,没带以华给她的铜币。她从口袋掏出钱,随便抽了一张丢进透明箱。“这样对不对?”
  公车司机瞪着那张千元钞,眼珠子都突了出来。“车子不找零的啊!”
  “不对吗?”章筠把一叠纸钞伸过去。“你要哪一张?”
  司机看她的目光像她是个疯子。
  “疯子?”她告诉以欣时,她大叫,“他以为他碰到凯子啦!这下公车处可赚到了。多几个像你这种乘客,保证他们不会再嚷嚷要涨车价。”
  章筠没有说出她接下来的经历。她下车后,漫无目的地顺着骑楼往前行,经过一家店,她直觉地转进去。一个男人见到她,立即笑脸迎上来。
  “凌小姐,你终于来啦。你的画表好好久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画?章筠不解地看他一眼,他转身到里面去了,她环视着室内排在墙上和摆放在地上,大小不一的画框,有国画,油画,水彩画。
  章筠直起身发愣。她“应该”不懂这些才对。
  店主回来了,拎着一个大画框。“你好不好拿,凌小姐?
  我帮你拿到车上去吧?“
  “我没有车。”她回答,好奇地弯身看。画框里是一幅染画,抽象的图案她倒认不出来,但是她很喜欢画上的典雅色彩。既是恩慈的,她顺便带回去好了。
  “谢谢你。”章筠接过来。
  “凌小姐。”当她走到店外,店主追了出来,仍满脸笑容。
  “你尾款还没有付呢。”
  “尾款?”
  “对。两千六。”
  “两干六?”
  “你可以刷卡。我知道你出门不带太多现金的。”
  哦。章筠懂了。她不确定要用掉她口袋里几张纸钞,便把以初给她的五千块,付了车资后剩下的全掏出来。
  “你要几张?”
  店主收了钱,又找她钱的怪异表情,让章筠决定她得向以初问清楚他们的币值。
  提着沉重的画框,她继续向前走。经过一个橱窗,看到里面挂着的衣服和恩慈衣橱里的很像,她遂又走了进去。
  这回是个带着亲切笑容的女人,从一张覆着典雅桌布的桌子后面走出来。
  “呀!恩慈,我以为你失踪了呢,怎么这么久没来呀?是不是又和你老公出国玩去了?头发剪这么短,你怎么舍得呀!”
  章筠完全答不上话,只能以微笑相应。恩慈都在这买她那些柔软舒适的衣裳吧?否则不会和这家店的主人如此热络。
  但店主的另一段话却教她大吃一惊。
  “你是不是又带新做好的新衣来啦?也该是时候了,上次那批早卖完了,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你家都没人接。好些顾客买不到都问我能不能订呢,我告诉她们,你每一组的设计都不同,而且有一定的量,卖完就没有了。”
  恩慈自己设计、制作衣裳,还拿出来卖?章筠对自己说,又是一个她不可能是凌恩慈的证明。
  “哎,恩慈,除了我这,你的衣服没拿去别家吧?要是有,你又不告诉我,可就砸了我老跟顾客说”只此一家,别处绝买不到相同的“的招牌罗。”
  “没有。”章筠听到自己对店主保证,“老朋友了,我还骗你吗?不是你当初口沫横飞的说服我,我哪里是做生意的料?”
  “是哦,好看的衣服就你一个人穿。我横竖有个店面,你不过出力、出点子,抛头露面的工作我来做,时间到了还把钱专程送到府,你还不满意啊?”
  这个女人口才流利又伶俐,章筠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说,“当然罗,沾你的才气和巧手,赚多少钱这种俗气的事就不说啦,我有你这个朋友也挺风光的。”她亲热地挽住章筠的胳臂,“衣服在车上是吧?你车子停在哪?”
  “我没车。”章筠说,有股要逃出去的行动。“我只是出来走走。”
  离开了那间服饰店,章筠不敢再走下去了,却发现她不晓得如何回去。
  “幸好我们每个人都留了电话号码给你,你也晓得没法打公用电话时,去向人借电话,要不然就惨了。”接了电话去接她,把她送回来的以欣,到家后还把以初也叫了回来。
  “再有类似情形,你可以打电话去学校。”以初因为她没有找他而找以欣,有些失望。不过至少她平安地回来了。
  “我打了,”章筠不大自在。“那个人问我是谁,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实在很危险。”以华是“顺路”上山来看她,正好碰到她们坐的计程车到门口。“万一她下次出门忘了带我们的电话,那可麻烦了。大哥,你应该再给她买部车嘛。”
  “我不要。”章筠立刻说,“你们的车子在路上前拥后挤的,更危险。”
  “以欣,你下午没课吗?”以初问。
  “拆桥拆得真快。”以欣咕哝,瞄以华一眼,“人家下逐客令啦,还不走?在这当电灯泡?”
  “大哥。”以华向以初示个要和他私下说话的眼色。
  “你休息一下,恩慈,我送他们出去。”
  章筠点点头。“谢谢你,以欣。”
  “小事一件,不必客气。”
  以欣匆匆跟着她两个哥哥出去,要听他们说些什么悄悄话。
  “我今天去了医院。”以华说。
  以初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他皱皱眉。“做什么?”
  以华耸耸肩。“好奇。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你怀孕了?”以欣戏谑道。
  以华瞪她一眼。“你才要临盆了呢。”
  “哈,我要是当了未婚妈妈,你未见得光彩到哪去。”
  “哎,你们俩有完没完?以华,你还嫌情况不够复杂是不是?”
  “大哥,装迷糊要有个限度,何况我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几天前撞得头破血流那个家伙,快要出院了,听医院里的人说,没见过手术和缝合伤口技巧那么神妙的。”
  “以华……”
  “还有,大哥,我去了病房,那个人很得意的让我看他头上的缝合伤口。他那副炫耀的模样,好像那是他自己的杰作。”
  “他的伤口到底怎样嘛!”以欣催促道。
  “简直看不出来动过手术。”以华看着以初说完他带来的消息。而且我还听说他手术时几乎没失多少血。大哥你明白这是表示什么吧?“
  “里面的恩慈,或不管她叫什么,她不是我们的嫂子。”
  以欣答,语气遗憾。
  “这表示,”以初沉着地说,“那个人身体很健康,复原得很快,这事和恩慈没有关系。”
  “大哥……”以欣和以华同时叫道。
  “这事到此为止。以华,我不要你向恩慈提你今天去医院的事。她的恢复状况每天都在改善,有些你们也亲眼看见的。我相信她会越来越好,或者不需要太久,她就会记起一切。”
  以初反身进屋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急于证明她不是恩慈?”以欣质问以华。
  “用得着我来证明吗?”以华悻悻道,“你是白痴兼聋子是不是?她连公车都不知道。”
  “又如何?恩慈以前出门都自己开车,她不懂坐公车要投多少钱,不代表她是外星人。”
  “她不是,你才是外星人。搞不清状况!”以华气闷地走向他的车子。
  “啊,你不但当我是白痴、聋子,还把我当瞎子啊?”以欣跟着他,坐上他的车。“我知道你担心一旦她回去二三OO年,大哥的无限希望落了空,他就惨了。”
  “哼,看在你还有一丁点脑子的份上,送你一程。”以华发动引擎。“她来自所有一切都属高科持的年代,她没法习惯我们的生活和环境的。所以不是一旦,她是一定会回去。
  而我必须在情形无法挽救之前,使大哥清醒过来。“
  “我看已经无法挽救了。”以欣嘀咕。“大哥那么固执,又那么深爱恩慈,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你非要挖空心思斩断他的希望,你不是要他的命吗?”
  “任他盲目下去,等她走了,他就会比较好吗?什么失而复得?”他瞪她。
  “至少大哥如此深信不疑呀。而且你能否认她的确越来越多举止像恩慈吗?”
  “本来我也很困惑,但今早去过医院以后,我想到了,那是因为我们,尤其是大哥,为了帮她恢复那些属于恩慈、根本和她无关的记忆,都对她说了太多恩慈如何如何,她不知不觉开始表现得像恩慈,是我们大家的错。”
  以欣想了想。“噫?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长你几岁可不是虚长、白长的。”以华自得地撇撇嘴。
  “如何?你是不是该和我同一阵线?”
  “干嘛?帮着你把她弄走?我才不干!”
  “帮我?你离我远点吧。我说的是帮大哥。”
  “怎么帮?你有什么主意?”
  “找些证据,使大哥接受她不是恩慈,及她迟早必须回去的事实。只要他认清这一点,她走的时候,他即使仍会痛苦,起码不会痛不欲生,因为他并不是再一次失去恩慈。”
  “那么,”以欣思索着,“我只要一有空就往山上跑,到他家和恩慈腻在一块儿。”
  “你要记住,我们都还是叫她恩慈,叫她大嫂,但她……”
  “并不是真的恩慈。”
  “不错。”以华嘉许地点点头。“别把我刚刚为你打开的智慧弄丢了,这可是个大任务。”
  以欣喜欢极了这个任务,它新奇又刺激,不过她可不会在以华面前表现得太雀跃。
  “既然你找我做帮手,你付我多少钟点费?”
  “咳,让你加入我的救亲计划,我没向你收入会费就不错了。”
  唯恐和他争下去,他决定独力去进行,把她撇在一边,以欣只好让他赢一次。
  “既然为了大哥,我姑且牺牲好了。”她说。
  “真伟大。”以华讽刺她。“事成之后,你找大哥领赏,说不定他会把他的保时捷送给你。”
  “少自鸣得意,大哥已经答应我,等我明年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他要送我一辆车,由我挑。”
  “女男平等又一新证。”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这颗酸葡萄,谁吃了谁泻肚子。”
  “你……”以欣气恼地捶他一拳。
  以华大笑。“说真的,以欣,我真希望大哥的恶梦早点结束,我们大家都好回到过去的相亲相爱,和乐融融。”
  以欣哀愁起来。“没有恩慈,他永远不会快乐的。”
  第七章
  “你在这做什么?”以初柔声问。
  回到屋内看不着她在客厅,不在楼下任何地方,也不在二楼的卧室,他着实担了一会儿心,然后为自己的患得患失好笑。他刚才一直和以华、以欣在前院,她若出去,他不会看不见。
  二楼的三个房间,一间是以初闲来作画的画室,一间恩慈用来放她制衣要用的布料,和一张裁剪、绘图台,另一间是恩慈的缝纫室。
  章筠正打量、端详、研究那两架缝纫机。
  “她用这些机器做衣服?”
  “你今天到谢英华店里去了?”
  章筠直起弯在缝机前的身子,转向他。“我们得停止这种答非所问。”
  “那就是你自己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你好久没碰的缝纫机了。”
  “碰?”章筠失笑。“我没见过这种机器,我也不懂如何使用它们,可是……”她欲言又止。
  她无法说明她走进这房间时,脑中掠过的模糊影像。她依稀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其中一部缝纫机前,专注地缝制衣裳。她看上去像恩慈,又像是她自己。在那影像中,她没看见恩慈的长发。似乎这薄弱的表征,是唯一可区分她和恩慈的东西。
  她也无法解释——对以初或对自己——何以她没有询问任何人,脑意识没有半丝犹疑,便直接上三楼,进入恩慈的缝纫室。
  “可是什么,恩慈?”以初只为她日益明朗化的寻回她失落的自我而欣悦不已。
  她注视他眸中闪亮的光芒。无可理解的,她读得出他的思绪。紊乱的感觉再度困住了她。
  为什么这个把她当另一个女人爱着她的男人,如此的令她无法抗拒?他们之间的情意显然不会有结果,然而,假如她爱他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假如他们彼此相爱一会儿,她不要去在意她自己都越来越矛盾的双重身分,又有什么关系?
  疯狂念头。她摇摆着头想驱走它。
  “嗯,对,我无意中经过卖恩慈做的衣服的店。”她的声音充满困惑。
  “你还拿回来了你送去裱框的蜡染画。”他指出。
  “那真的是蜡染画?!”
  他过来温柔地拥她入怀。“不会的,恩慈。你只要别再卖力去否认你自忆,你会发现事情要容易得多。”
  “是吗?”她疑惑地沉吟,摇摇头。“告诉我凌恩慈为什么出车祸,你又为何如此坚决相信她没有死,认定她会回来?”
  以初一僵。她整个心神尚在复原中,他不认为这是适当时机谈她出车祸的缘由。
  “我爱你,恩慈。”他说,“我知道你也爱我,假如我意外身亡,你做得到立刻接受和面对我再也不会活着的事实吗?”
  她想着她母亲去世时她的悲痛欲绝,好一阵子,仍不自觉的回到父母的住处,发现屋里只有父亲,她再听不到母亲的声音,看不到她快乐地忙碌的身影,她痛苦得几欲发狂。
  她望住以初,仅想到她终究将和他分离,她已经心脏扭曲。即使她回去后,她也要他好好的活着。
  “不,我不能。”她轻轻答,偎向他,抱住他。
  这几个字不若“我爱你”这么直接,但也胜过了千言万语。以初紧拥着她,情潮澎湃。
  章筠醒来,看见的是一室的柔和夜色。
  真疯狂。她甜蜜、不可思议地微笑,想着他们在缝纫室地板上的激狂缠绵。他等不及带她回二楼卧室,她也等不及。而她从来没想到她会如此饥渴若狂的要一个男人。
  她知道他和恩慈也在同一地点翻云覆雨过。当他吻她,爱抚她,当他的身体覆上她、进入她,一切是那么自然、熟悉。她知道,因为……那感觉就像以前也是她。事后当他一双仍迷蒙着未褪的情欲、渴望的眼凝视着她,他爱的是她,令他满足而快乐的是她。
  她是恩慈。
  “好了,”章筠咕咕哝哝下床,对着空气里她想像的恩慈的幽魂说,“你是鬼也罢,是魂也罢,你要用我的身体,用我的脑子,用我的心,请便,尽管用吧,我就当我是你好了。”
  淋过浴,她又穿上一件恩慈的家居长袍,走到镜前,发现她的短发竟长到耳朵上来了。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没工作,头发留长碍不了我的事,我留留看,看我们到底有多像。”
  她走下楼,继续喃喃自语,“留长发?真是,好像我现在出现时,还不够吓人似的。”
  她走进传出音乐的起居室,却是着着实实——自她来到此之后第一次——被人吓了一大跳。
  缓缓由窗边转回来,苍白着脸,一身白衣白长裙的念慈,瘦飘飘地站在那,还是像个鬼。
  但章筠见过她一次,认得她,受惊而加速的心跳很快恢复。
  “嗨”章筠和气地向她打招呼。
  念慈僵硬了半响,开始抖颤起来,深黑的大眼睛瞪住章筠。
  “我不是鬼。”章筠说,谨慎地停在原处。这女孩看起来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样子。她姐姐的死,对她一定是个可怕的打击。
  “我不相信。”念慈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章筠柔和地笑。“你可以过来摸摸我、碰碰我。”
  她反而摸着窗沿背黏住墙往角落一步步挪着,如果那边任何一个地方有个洞,她大概会马上钻进去,逃之天天。
  “以初呢?”章筠四下望望。
  “不知道。”念慈抵达了她认为安全的角落,把身体塞在那。“我来找……你的。”
  “哦。我在这里。”章筠尽量表现得轻快。“你找我有事?”
  “我……不期望你原谅……我知道,你是回来找我的……”她啜泣起来,没法说下去。
  以章筠对人类行为反应的了解,她看得出念慈处于崩溃边缘。她小心地向前走一步,温和地伸出一只手。
  “你要不要坐下,念慈?”
  “你一向都是完美的。”念慈没听见她般,瞪着她,呜咽地低语,“你没有一点瑕疵。你拥有一切。我……什么都没有。”
  就章筠到目前为止对恩慈的“认识”,这个幸运的女人所有的一切,及她本人所具有的才华和才气,章筠可以了解身为她妹妹会感受到的压迫感,和随之形成的沮丧与挫折。
  “我什么都没有。”念慈无力地重复。“我……一无是处。”
  “念慈,不是……”
  “我怎能和你争呢?”她望着章筠的眼中充满凄楚、无助。“我从来也没想过和你争”。
  对她说任何话,此际她大概都听不进去,章筠索性不再开口或企图安抚她,只专注地以她成为外科医生前的心理医生身份,聆听和倾听。
  “爸妈疼的都是你。只有你才是他们名副其实的女儿,我和小弟都只会增加他们的麻烦。”念慈有些吃力地喘一口气。
  章筠再一次想叫她坐下来,她那么瘦、那么纤弱,令人担心她一口气缓不过来便会倒下去。
  但她微喘地又往下泣诉,“爸每次看到我,只说一句话:
  你为什么不去死?他对小弟也只有这句话说。妈……她什么也不必说,她看我的绝望眼神……就够了。“一阵悲泣使她停那下来。
  章筠的喉咙梗住,心口扭绞着疼惜。忽然,柔弱得几乎站不住,必须靠着墙支撑的女孩,不再是恩慈的妹妹。一股来自久远的深刻情感,像一条线,由空中把她和女孩牵系在一起。
  “我六岁才会走路,走路以后走不稳,老是跌跤。我从小身体就弱,没有一天身子没有病痛。我念到小学三年级,因为老生病而停学。我九岁方入学,十四岁了,复学还是念四年级,到五年级又因病辍学。这些……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她越说声音越低弱,哭得越厉害。
  “没有人怪你,念慈,没有人说那是你的错呵。”小心翼翼地,章筠朝她走去。她忍不下心远远站着,看她为不是她过错的事情饱受罪责之苦。
  念慈仍看着她,却对她的逐渐走近没有反应,眼神苍凉而茫然。
  “大家都拿我和你比。我怎能比得上你呢?你那么好那么美。你是一朵永远盛开的花,我是一小块贫瘠的泥土。”
  “你不该这么说,念慈。”章筠做错了一件事,她不能自己地把手放上念慈单薄的肩。
  念慈跳了起来。“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她突然灵活地越过章筠,飞也似地逃奔向门。
  “念慈!”不放心地,章筠追出去。
  “我没有和你争!我没有!不要抓我!”她边跑边喊。
  “念慈!回来,念慈!”
  她的速度奇快,章筠追到院子,她已不见。
  她纳闷,难过地回到起居室,关掉还在放着的音乐。念慈教人心碎的自白笼罩着她,她心情沉重得没注意到她动手关闭音乐。
  听到有人进入厅室,她以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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