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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为妃-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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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沅咬紧了牙,垂着眼睛一声不响。程素轻轻叹了口气:“我教过你,以文观人,以行观人。我在京里这些年,也留心过陛下课业和性情,翰林院里那班秀才,人人都说陛下寡欲好学,性情仁厚平和,称赞陛下心志专一,从谏如流,日后必定如先帝一样垂拱而治——人人都这么想,小阿沅,你是不是也如这些人一样,如此错看了陛下?”
    “错看?”顾沅冷冷抬眼,“陛下谦逊好学,仁厚勤政,人所共见,如何错看?”
    “你当真这么想?”程素玩味地打量顾沅,“阿沅,你是真的当局者迷,还是怕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听说你与陛下情投意合,怎么,陛下连她自己的心思都没让你知道?世事皆须顺情合理,反常皆妖,那些翰林们,恨不得陛下变成第二个先帝,可却不想先帝年老,阅历深厚,才能有那样的清净心境,陛下登基时不过九岁,再怎么天生英明,也不过一个稚弱幼童,却要如枯木死灰一样一无所好,岂非大违常理?性情仁厚平和?”
    她轻轻冷笑一声,“逆天悖理,结果必定偏枯。亲疏好恶,本是人的天性,陛下于小处上一无所好,身边又没有亲昵之人,宫内宫外只有你一人可为慰藉,就算是明知福寿膏有些微害处,肯为此失了你么?就算是她一时想不到,鸾仪司那些人久经历练,老奸巨猾,肯为一点些微害处,冒让陛下如□□皇帝失圣文皇后一样性情大变的风险么?如此看来,这两条,你却是一条也指不上了——阿沅,这六成的大势,你只占了一成多,你还以为,这福寿膏可禁么?何况,就算是鸾仪司和陛下都如你的意,你得了三成多的大势,也不过是五五之数,就是禁了,对你能有什么好处?我已经说了,逍遥散强行戒之,不废即死,反之就是服用多年,有害也有限,只要你开口,此物必定任你取用,你又何必自讨苦吃?更何况,”程素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笃定,“阿沅,如今你父亲已经过世,你就是不顾生死,不计声名,难道寡母幼弟也不要了么?”
    顾沅默然不语。遥想起当年那个一样脸色惨白、下唇被咬出血痕却依旧只能不甘忍地辱认输的少女,程素心底慢慢升起一丝快意:“小阿沅,逆了我,你没有半分好处——”
    “先生千方百计让我沾上此物,恐怕不止是为我吧?先生说自己行事随心,可口口声声却都在为福寿膏说话,倘若真的随心所欲,福寿膏禁与不禁,利害得失都在顾沅身上,先生又何必如此关切?可要说先生沾染了此物,以先生的性情见识,也不会至此,刚刚先生提到,京里十三家洋货行内的逍遥散,都没有恭王府里的精纯,可恭王府里的逍遥散,既然不是洋货行所出,又是从何而来?西洋人非奉旨不得入京,恭王世子远在云州,又如何习得福寿膏提纯之术?我想来想去,懂西药之学又行动无碍,与恭王府交好又不露声色的人,仿佛只有先生一个,只是这福寿膏常人用也有限,大笔买入,总是招人眼目,何况洋货行内,多有鸾仪司耳目,实在不便——”
    顾沅抬起头来,脸色虽然依旧苍白,眉目间却没有一丝不甘恼恨,反而是切金碎玉一样的笃定决绝:“只是若有一个掌漕运的人居中调配联络,便全然不同了——当日郑廷机私用漕船往来买卖,除了自己牟利之外,想必也替先生送了不少福寿膏吧?精炼的逍遥散由漕船带回,更可经郑家人之手送到云州——先生提过,许多宗亲勋贵沾染,难道此物便是自恭王府流出去的?”
    “你果然长大了,也懂得用心思了。”程素安然一笑,“就算如此,又能如何?”
    “福寿膏虽然未禁,漕船私用的罪过也不小。”顾沅静静道,“先生还是束手就擒,别再多造冤孽了吧。”
    “鸾仪司的口气倒是学得像——”
    “我鸾仪司中人,用我们鸾仪司的口气有什么不对?”雅座竹帘一动,林远领着七娘挑帘而入,向着程素道,“阿素,我早说过,你若一意孤行,鸾仪司也再不手下留情,你何必又对顾沅下这样的毒手?”
    “我不动手,等着你们找上门来么?”程素冷笑一声,“纸里包不住火,总要摊在明面上,自然要抢先布子。我只管在京里守着,与郑廷机素无往来,连从犯也够不上,最多一个知情不举的罪名,罚俸三年也就是了,你就是大张旗鼓,又能奈我何?”
    林远沉默不语,沉着脸看着七娘与鸾仪局诸卫将程素锁拿带出,直到门外脚步声去得远了,才开口道:“那逍遥散阿鸾与那几个洋和尚看了,都说是精纯罕见,毒性甚深,不可操之过急。而且虽说此物久服才会失情丧性,但只要传扬出去,依着朝野诸臣防微杜渐求全责备的性子,必定想方设法令你远离小爷,就是太后那一关,也一定过不去——阿素心思极深,必定还有后手,如今且先把她赶出京去,福寿膏这件事,就暂时搁下,日后有机会,再提也是一样的。”
    “朝野不言,百姓不知,沾染此毒的人岂不是更多?”
    “总要大局为重——”
    “一人沾染则一家破,百人沾染则百家破,流毒日广,为害日深,这样的事,难道不是大局?还是说,就像程先生所言,大人担心陛下为顾沅一人以私废公?”
    “这——”林远不由得语塞,“陛下视女史至重——”
    却见顾沅摇了摇头,向她微微一笑,“就是不论公义,只论私情,这件事我也必定要向陛下亲自奏陈——正如大人所说,陛下视我至重,夫妻之间,这样的事怎么能隐瞒?”

☆、第81章

最后一班觐见的人退出去;殿里立时空了许多。魏逢春送上新沏的春茶来,皇帝呷了一口放下,瞥了一眼窗外的日影:“母后还没回来?”
    “是;老娘娘传话过来;要再陪一陪老遂王妃,说是遂王府管事的人口少;一时张罗不开。”魏逢春将换下的茶盅递给身边的小内侍,见皇帝起了身,在殿里负着手踱步;绞尽脑汁地逢迎;“奴婢想着,有老娘娘的福气镇着;自然是百事顺遂了!”
    老遂王子嗣只有遂王一人,遂王王夫又过世得早,身边只有两个品级低的侍君,遇到这样的场面,确实人手单薄了些,皇帝颔首:“传旨给鸾仪司,调几个老成人手去遂王府帮忙支应一下。”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待遂王能见人,再替朕问一句,百日的时候,赐什么样的长命锁?朕随她挑。”
    宫里同样的赐物,等级也有高下之分,亲王世子与寻常庶子赐物并不一样,皇帝这么问,就是在问遂王是否有立嗣的心思,同时也是表明皇帝无意过继遂王的子嗣,魏逢春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京里的诸多流言,想要再逢迎两句,又觉得这种事上不该开口,只躬身应了一声,出殿去传旨。
    鸾仪司值房和昭乾殿就在一个院子里头,魏逢春回来得极快,还额外多带了一个人进来,皇帝看了魏逢春一眼,转身回到御案后头坐下,坐得端端正正,声音里却带着笑:“鸾仪司派了你?阿沅,你什么时候也喜欢替人操办红白喜事了?”
    “臣不是为这个来的。”
    “嗯。”皇帝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殿内。御前总管素来都是有眼色的人,转眼之间,内侍宫女都退得干干净净,皇帝起身到殿中,伸手拉起拜毯上的顾沅:“地上凉,咱们起来说话。阿沅,”她侧过脸去,脸颊微红,却把顾沅的手拉得更紧,“你在鸾仪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主动来这里找我。”
    顾沅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皇帝。朝夕相处的时候并不觉得,可现在面对面地站在一起,就能看出不知不觉之间,皇帝已经比年前长高了一截,身上簇新的浅绯团龙常服是针工局新进上的,用的是宫外流行的春衫新样,腰身比先前稍窄了些,更把皇帝衬得新竹一样修长,眉眼也一样,一颦一笑之间,依稀已像个大人了。单单现在的皇帝,就能让自己移不开眼睛,待她日后真正君临天下,又是什么模样?倘若看不到,该是什么样的遗憾?
    顾沅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酸涩起来,向皇帝勉强一笑,从袖里抽出一份奏折递给皇帝:“这是鸾仪司关于福寿膏一事上的奏折,请陛下御览。”
    顾沅从来都不会只单单因为想见自己而觐见,皇帝心里升起一丝失落,看了平静得让她气闷的顾沅一眼,一手接过奏折,只扫了数行,脸色便沉了下来,松开了顾沅的手,示意她坐到如意花几边:“阿沅,这折子容我细看一遍,你且坐坐。”
    她重新归座,沉住气将奏折一字一字从头看起,看到一半已经脸色铁青,待看到结尾更是惨然变色,盯着顾沅颤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阿沅,你,你——”
    “先喝一口茶顺顺气。”顾沅伸手试了试茶盏的温度,将残茶送到皇帝唇边,向她微微一笑,“陛下放心,臣无事。”
    “什么无事!”皇帝气急败坏地打落她手里的茶盏,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仿佛想从顾沅的一举一动中看出她是否安好似的,“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你还这样!——魏逢春,去传太医!”
    皇帝声气异乎寻常,魏逢春吓得浑身一颤,立时快步入殿,见皇帝脸色惨白地揽着顾沅,眼圈已经红了,更是大惊,把顾沅上下打量了一眼,俯身叩首:“求小爷明示,传哪一位太医?”
    “把魏府——”
    “陛下,陛下,”顾沅不住地安抚皇帝,“臣刚刚自太医院过来,魏院正已经立了脉案,眼下还无事。”
    “还说这种话!”皇帝恶狠狠地盯着魏逢春,“去把住在护国寺的那几个洋和尚召进宫里来!还有,召郑鸾和林远来,召北王和裕王来——先传旨五门卫,包围恭王府和各处洋货行,不许任何人出入!”
    皇帝的眼神冷森森的,仿佛三九寒天的冰刀子,让人从里到底透骨得凉,魏逢春小心翼翼地叩了个头,“遵旨”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顾沅拦住了:“魏公公且等等,陛下,且容我分辩两句。”
    皇帝没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看着魏逢春,显然是并不服输又舍不得不顾顾沅的意思,魏逢春看了胸有成竹的顾沅一眼,立时下了决断,悄无声息地躬身退出了殿门,没听见皇帝再开口的声音,才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又惊又疑地琢磨——听皇帝的口气,恭王府是要完了,得罪了顾小娘子,还连着洋货行,又把皇帝气到这种地步,难道是私藏了洋枪要造反,还对顾小娘子无礼?
    “臣无事,陛下不必担心。”皇帝脸色极差,身子一阵阵地发颤,拉着顾沅的手也又湿又凉,让顾沅也担心起来,便不急着辩解,只一遍一遍顺抚皇帝的脊背,“陛下,臣无事。”
    皇帝任由顾沅揽住,半晌才能哽咽着说出话来:“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你这是,你这是——该去恭王府,该喝了那东西的人是我才对——”
    “你才是说的是什么话?”皇帝的眼泪落在顾沅耳边,让她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酸热起来,“难道十一娘以为我是那种临事迁怒的小人?”
    “可是——”
    “可是什么?”顾沅强迫皇帝抬起头来,自怀里掏出手帕,替皇帝擦泪,“那几个洋和尚说,逍遥散虽然利害,效力却慢,迁延十数载的也有。有这么多时候,还怕找不到克制的法子?只是此物槁人形骸,我怕日后十一娘要嫌弃我了。”
    “嫌弃什么?”皇帝知道顾沅是故作轻松,心里痛楚更胜,低声道,“我这就召人,派人去西洋,追本溯源,总能找到办法。”
    “我正想和十一娘说,”顾沅语气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这一次,我想亲自往西洋走一趟,不知道行不行?”
    皇帝本能地张口打算拒绝,可看着顾沅的脸,便把拒绝收了回去:“容我想一想。”她语气转冷,“恭王府与洋货行和西洋关系匪浅,说不定也能抄出什么来。”
    “这正是我要和十一娘说的事。恭王世子于国罪大,按律处置就是,但不可因私加罪,不知道十一娘能不能做到?”
    皇帝这一次不肯答应了:“按律帝后同体,伤你便与伤我一样。阿沅,咱们是夫妻。”
    “正是如此,我才更要护着十一娘的名声。何况恭王世子虽然用心不轨,却不是要我的性命。而且,”顾沅轻轻一笑,“他也给了我一个机会。”
    “机会?”
    “十一娘可还记得我提过有一人对我有不轨之心?当初我曾想过要报官,可那人却说世人多愚,她只要做做样子,便能颠倒黑白,让人以为是我为了一个神童试的名额而要委身于她,还提了诸多法子让我暗地里验证,我越验证,心里就越冷,当时阿父卧病在床,阿弟年幼,无人相信我没有功名志向,只得忍气吞声闭口不言,可是这些年来,无一刻不再后悔,会不会有人和我一样姑息养奸,放纵这样的人去害人。这一回也是那人策划,想必日后便会有人说我不自爱,自行用了那逍遥散,可这一回我却不必忍气吞声,只因为,就算那人能让天下人都信她,可我也不会担心,”顾沅语气越加柔婉,轻轻抚上皇帝的脸,“因为我遇上了信我的十一娘。”

☆、第82章

顾沅的手指暖暖的贴在皇帝的脸上;袍袖也跟着一起拂过皇帝的脸;鸾仪司女史皆穿青袍,青碧碧的颜色;带着江绸特有的光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通透干净。皇帝垂下眼睛,怎么也没法儿对顾沅点头,顾沅语气越和婉,她心底就疼得越厉害;疼到最后;痛感反而渐渐淡了,隔着什么似的,仿佛被人零零碎碎地剐着五脏六腑,剐到最后;心头血肉尽了,人也麻木了,只留下空荡荡冷冰冰的一个大洞。
    她心里冷,声气也跟着冷起来,几乎有了几分狰狞:“这样行径的小人,前几年侥幸得了便宜,如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当两罪并罚,严惩不贷,要是还敢痴心妄想,诽谤你的清白,朕就让其自食其果!”
    “我知道。”皇帝越咬牙切齿,顾沅却越心平气和,仿佛那些凝滞在心底的沉沉过往不过是些旧年残冰,看着坚不可摧,可遇到这样对自己坚信不疑的皇帝,就自然而然化成了一池春水,让顾沅不知不觉地微笑,悄悄揽紧暴怒的皇帝,“我都知道,只是此事交付有司裁断就好,不必十一娘亲自动手——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要紧的是你的身子。”往常百试百灵的安抚手段此刻没了效果,皇帝自顾沅怀里挣脱开来,担忧地上下打量,“既然让你入奏,想必林远在外头已经安排妥当,若现在还能让那些人走了,鸾仪局就是废物,朕迟一点再交代也无妨,可你现在——只眼下无事怎么成,太医院到底怎么说?”
    “槁人形骸,蛊人心志,一经沾染,至死方休——世上竟有这样损阴德的东西?”此刻遂王府里也正有人和皇帝一样忧心忡忡,太后刚刚听完郑鸾的陈奏,脸上的慈和喜气一扫而光,指头捻着沉香木佛珠不言语,半晌才开口,“这种事哀家不懂——太医院怎么说?魏府也没法子?且先让他试试,再有,刚进京的那几个洋和尚也像是有见识的,这东西不是西洋的么?让他们也试试——”她见许嬷嬷递了个眼色过来,才知道自己心慌意乱之下说错了话,停下来想了想,怅然叹了一口气,“阿郑,哀家不是信不得你,只是人命关天的事,总要什么能用的法子都用上才成。”
    “臣也是实在没法子,不得已才来惊动老娘娘。”郑鸾微微苦笑,“鸾仪司上下学艺不精,见识短浅,当初查抄郑廷机家产时,那账册上本已是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臣以为此物与铅汞朱砂一类,不过是炼丹用的虎狼药,虽然公器私用,也要为宗室留一体面,却不想铸成如此大错!那福寿膏是由罂粟熬制,传入我朝时日已久,太医院还能勉强开方子来,逍遥散虽是由福寿膏炼制,炼制方法却大不相同,全用西洋法子,药性全然不同,又是价比黄金,服用的人不多,就是那几个洋和尚也拿不出可参考的医案来——崔严曾道,梧州刺史自死囚中挑了六人,三人服用福寿膏,三人服用逍遥散,七日后停药,无不周身疼痛无比,几如失心,服用福寿膏的三人尚有支持的余地,服用逍遥散的三人竟无一活命,且死状甚惨,有此前车之鉴,太医院何敢贸然开方?”
    “可这药若是戒不得,日后就是失情丧性,不是一样不成?要是当真到了那个地步,元嘉她——唉!”
    倘若顾沅当真不治,皇帝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太后几乎不敢想下去,可瞒也是一样不成,不说别的,单是失情丧性四个字就让太后心惊肉跳。
    自己被人下药毁了,偏偏下药的人又是皇帝的亲生哥哥,以皇帝对顾沅的亲近信任,只要她有一丝怨望迁怒的念头,皇帝的安危就不问可知了,然而一时之间,又找不出光明正大能让两人分开的借口,太后本就不是个应对敏捷的人,愁眉不展地沉吟半晌,依旧没能拿出什么主意来,抬眼见郑鸾依旧立在自己面前,才想起来赐座赐茶,向着她道:“阿郑,你素来有主意,且说说,如今该怎么料理?”
    “事情发现得仓促,臣一时也无从着手。臣已八百里加急发急递到梧州市舶司,快的话三天之内便有回报,如今鸾仪局也已经会同京卫在恭王府外布了局,只待旨意——只是恭王世子虽然有罪,毕竟是宗室近支,论亲论贵都不宜处分太重,否则反而有伤陛下和老娘娘的名声。”
    “谁说不是?”郑鸾的话意思很明了,毕竟是皇帝的同胞兄长,虽然行事阴毒,其心可诛,但毕竟没有明白反迹,决不能让皇帝一时激愤,闹出血亲相残的笑话来,太后虽然赞同,却依然心有疑虑,“可这样,岂不是委屈了顾沅?倘若她闹起来——”
    “顾沅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人,不然,臣也不敢让她单独入奏。”郑鸾平心静气地替顾沅辩解,“臣刚刚给老娘娘念的奏折便是顾沅亲笔所写,老娘娘可听出一丝怨望之意?”
    太后讶然,仔细回想了一遍,也点头称许:“语气倒是平和中允,发落的也算是公道。”她闭目念了几声佛,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缓缓道,“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哀家也绝不亏待她。既然她身子不好,就暂且卸了差使住在宫里——就住隆福殿吧,起居方便,离皇帝也近,万一有什么难处,哀家也能直接给她做主。阿许,”她招过许嬷嬷吩咐,“你且在她身边照料着,传哀家的话,让太医院会同那几个洋和尚诊治,让内务府去把外州那些个名医能召的也召进京里来。记得皇帝仿佛提过,顾家人如今也在京城,内务府的人不好出面,阿郑,你让鸾仪司的人照应一下。”
    隆福殿在宁寿宫北,与宁寿宫后门只隔了一条长街,横向面阔三间,纵向也只有三进,但因为在东西六宫里离清和殿最近,向来都由恩宠最盛的妃嫔侍君居住,太后这样安排,显然就是把顾沅当做后宫嫔妃一样看待,也有未雨绸缪的意思——眼看着顾沅时日不多,倘若有个万一,却连个光明正大的名分都没有,皇帝心里头过不去闹起来,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可太后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自己的处置有些可笑——那些个冠冕堂皇的金册袍服都是给外人看的,真正到了生死关口,除了一心一意地想要留住那个人,哪还会有别的念头?
    皇帝果然并没有亲自问罪的心思,当日便下了旨意,令内阁会同鸾仪司草拟禁福寿膏的条例颁布天下,令鸾仪局慎刑司、内务府会同三司一同审理恭王世子元礼一案,雷厉风行的两道旨意之后,却又和风细雨起来:太后圣寿在即,令内务府于报国寺开四十九天水陆道场,为众生祈福;召龙虎山国师于普济观开坛,一样是四十九天水陆法会。这样大手笔的为鬼神抛洒银子,自然有御史闻风而动,几次上折庭谏,这样热闹的争执之下,梧州一干传教士及洋商入京,和内务府采办的一干大婚事物,和鸾仪局慎刑司在天牢里的种种动作,就都被有心人悄悄地掩了过去。
    “如今已有人离了福寿膏,一样起居如常,那逍遥散也未必了得到哪里去,我大齐人才济济,还找不出法子来?”林远故作不屑,瞥了牢门里高卧的程素一眼,“阿素,你好歹也是鸾仪司的老人,念在相识一场,我才三番五次地问你,再过几日,等太医院和那些个洋和尚拿出方子来,你可就是自蹈死地了。”
    “要方子还不容易?”程素把蒙头的薄被向下拉了拉,“一纸赦书拿来,一只海船备着,待我出了大齐,自当与你,如何?”
    “这——”林远为难起来。
    “留在大齐,早晚都是死地。”程素翻了个身,再不理会了。林远摇了摇头,向着女牢子吩咐了几句,径直回宫。郑鸾正候在鸾仪司值房里,见她进门,放下笔追问:“如何?”
    “还是和之前。”林远苦笑,“看来是一心求死了,刑部那边怎么说?那洋和尚的法子是否管用?”
    “六个死囚,三个发作了两天,三个发作了一天,性命如今倒还在,只是已经不成人形。”郑鸾叹了口气,“不是亲眼所见,真看不出这小小一包粉末,竟然恶毒至此。只是这些死囚身强体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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