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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之内(gl)-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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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地穿中衣。等两位丫鬟进来时,人徙就只剩下外服没穿了。两个丫鬟见了纳罕,心想怎么穿得这样快,忙走近去服侍。人徙只得直起身子,一脸不习惯。
正穿衣,门外一声亮堂的喊声道:“六一宫人徙接旨!”人徙慌忙扣了扣子,头发来不及理,几个箭步窜下楼去,见楼下各随从都低头在各自位置站了一殿,忙放慢了步子,挺胸抬头慢慢走了出去。见院子里一个内官拿了圣旨站着,并几个侍从托着托盘,忙前去跪下。王德并几位侍从在后面接着跪了。
“陛下有诏曰:赏六一宫人徙皇子锦缎黄纱白衫冕服一套,白玉冠一顶,皂文靴一双,双福玉佩一块,皇子令牌一块。珍珠六串,白银一百两,器玩若干。”那内官高声念道,念毕弯腰对人徙接着道:“陛下有话,说要您早早穿戴了去崇政殿见他。”
人徙忙叩了头谢恩接旨,送那内官出门。那些个侍从想将托盘上的物品放进殿里,进了穿堂却发现连个桌子都没有,只得地上一放。人徙看那些侍从崩紧了脸忍笑的样子,哼了一声吩咐王德道:“你去给我拟个单子,一切陈设,按六哥哥赵杞宫里的摆设来,拟好了就送费长山,叫他今日日落之前必给我安置好了。不然,你这么大年纪了依然板子伺候!”
王德慌忙点头,人徙前去拿衣服,早有丫鬟托了去跟着人徙上了楼。片刻再下来时已穿了全套冕服,头也束得十分整齐,越发显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只那神色,似略有羞涩之意,跺了跺靴子,叫人来拿水洗脸。身后跟着那两个更衣的丫鬟,手拿玉冠,却个个捂嘴偷笑,惹得殿里的侍从们悄悄耳语。
“殿下的脸怎么那么红。翠儿墨儿,你们俩笑什么?”一个胆大的侍从见人徙带了俩人出院子,问那俩更衣丫鬟道。
墨儿一边笑,一边对翠儿道:“你也太急了,爷才多大呀。”翠儿拿帕子打墨儿,两人闹成一团。
这当儿人徙出了门,直觉得冷,边搓手边叫俩侍从带路。俩小子听吩咐在前面走,人徙跟着东张西望,边走边自言自语道:“琉璃宫在哪里呢?”
“回爷的话,琉璃宫离这不远,咱们可以绕道经过那里。爷有什么吩咐?”带路的一个小子机灵,听到人徙的发问忙回道。
人徙忙停了脚步道:“我可以去一趟么?”
另一个小子慌忙行了个礼道:“回六殿下,那是陛下妃子的寝宫,没陛下的吩咐,您去了怎么说?”
人徙沉吟片刻道:“带路,我不进去就是。”
两侍从疑惑着前头带了路,不多时便到一座院子前,告诉人徙说到了。人徙抬头看了看,院门没锁,推门进去,空空的院子像自己的没整修的院子一样,守卫丫鬟侍从也一律不见,不由想起这陈妃独特的个性来,笑了笑走上台阶。一个丫鬟从角落转出,打量人徙一番道:“这位爷,我不曾见过您,主子昨夜喝多了酒,还在睡觉。”
人徙也不答话,四下打量片刻,将一个小锦袋往门前石灯一角上一挂,转身出了院门。俩小子仍前头带路。
等人徙入了禁中进了崇政殿时,天已亮堂起来了。一个内官请她入坐,说皇上正在更衣,片刻就来。人徙只得坐了,不由得紧张。四下张望间,见陛下雕花几案上放着一本摊开的《诗经》,伸手拿了来翻阅,虽字念不全,意思也不甚明白,但久已没念书,不由读得津津有味,忘了身在何处。
“徙儿喜欢哪一首?”一个缓慢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人徙抬头一看见是皇上,连忙扔了书便跪,皇上一把扶起道:“不必跪了,你这么入迷,想是爱念书。朕心甚慰,还以为你并不识字。”
人徙行了一个礼道:“娘从小教我念字。”说到娘,眼睛并不看陛下,嘴角也撇着。停了片刻,见陛下无言地看着自己,顿了顿勉强道,“孩…孩儿初来乍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陛下,恕徙儿无礼罢。”
“叫我爹爹便可。(北宋时皇子称皇上均和百姓一样叫爹爹)”皇上在软榻上坐了道,“六一宫住着还合适?朕叫你早到些,无非是嘱咐你一些礼节,辰时一到,一年一度的元旦朝会就要开始了。这可是宫中的大事。”
“陛下请慢。孩儿有事启禀陛下。”人徙突然笑起来,将旁边几案上的茶壶拿来倒了一碗茶,双手捧与皇上,身子也依在皇上的软榻扶手上。皇上见她一副乖巧模样,忙笑着接过茶来问她何事。人徙歪着身子含笑道:“孩儿淘气,偷听印中先生说话,他说到自古以来小姐儿若生了皇家的孩子的事,就拿自己手放在脖子上。孩儿愚钝,不知道那是何意。”
徽宗的手一抖,茶差点泼了出去。他转头惊讶地望着人徙,怔了半晌,才似有了然之意。放了茶碗也微笑道:“徙儿怕是听错了。不管那是何意,爹爹都不会伤害你娘的。你若是误会爹爹,那可就伤了爹爹的心了。”
人徙开心笑道:“那当然,孩儿就知道。孩儿刚看那《诗经》,里面有一句话孩儿很喜欢,便是那‘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徽宗又是一怔,片刻之后三言两语将人徙打发出去,坐在那里发愣。一直等在门外的王黼望望人徙出去的背影行礼道:“臣刚闻得陛下得了新皇子,恭贺来迟,请陛下恕罪。”
“你哪是来迟?你是来早罢。朕谁都没说呢。”皇上习惯了风声传得快的宫中毛病,也甚为自得。
“刚那就怕是新的六皇子吧?听说名为徙字?臣看着他气定神闲,今后定大有作为。”王黼含笑奉承道。
徽宗听得这奉承话并无喜色,眉间却甚有忧虑。半晌才似是自言自语道:“作为?小小年纪便如此有心计,怕不是个省油的灯。刚进宫,便给朕来下马威。还是早早封出去了事。”
不多时已是这日辰时,宫中大庆殿前的门鼓连响,四方宫门大开,各路身着华服人群缓缓涌入,俱是各国使臣及其亲眷。大辽大使顶金冠,后檐尖长,如大莲叶,服紫窄袍,金蹀躞。副使展裹金带,形如汉服。夏国使副,皆金冠、短小样制服、绯窄袍、金蹀躞、吊敦背。回纥皆长髯高鼻,以匹帛缠头,散披其服。于阗人皆小金花毡笠、金丝战袍、束带,并妻男同来,乘骆驼,毡兜铜铎。又有高丽与南番州使人,自是金锦华服,使人眼花缭乱。
人徙站在大庆殿门前广场的皇子队列里,只顾睁着眼乱瞧那些外国人,冷不防衣袖被人一拉,一个声音道:“脖子酸了不曾?还扭着瞧。”回头一看一个跟自己装束相似的皇子对着自己笑,觉得在哪见过,正要答言,那人“嘘”了一声:“六哥哥,我是构儿。书院见过的。陛下来了。”
人徙慌忙把头转到正中大路上,只见徽宗乘着金顶龙辇车驾远远过来,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一群守卫侍从,再后面,便是皇后嫔妃缓缓而行。及最后的内官拿着拂尘在大庆殿门前列了两排,人徙随队伍缓缓进了殿,随众皇子立于殿内两侧,一眼看见陛下两旁嫔妃队列里陈忆垂手站着,和众妃子不同,脸上似并无脂粉。正盯着她看,已没发觉朝贡已开始。
大辽大使拜则立左足,跪右足,以两手着右肩为一拜,副使行汉礼。夏国使臣叉手展拜,执礼物进献。又有南蛮五姓潘,皆椎髻乌毡,并如僧人,礼拜入见。徽宗均赏了宋装锦袄之类。一时朝毕,使臣们与皇上叙了几句寒温,便自退两旁。整个大殿一地的人。
接下来的朝会颇为繁复,各部奏报年前的要事,各王各将领赏领罚,封王加爵。末了徽宗看了身旁的侍官一眼,那侍官便下去了。
片刻只见管事的朝官吩咐几个人抬了张案几在御座前,命人上了香,还将一个牌位恭敬地摆了上去,众人一见那牌位,都屏息低头,人徙还不解,犹自看着,片刻香气缭绕。旁边朝官队列里走出一人来,人徙见是李邦彦,顿时满脸嫌恶之色。只见李大人拿着鹅黄笺子,来到案几旁展开念道:
“陛下有诏曰:皇威齐天,祖恩蒙泽。朕年少时于凡尘遗落一子,幸得上天庇佑,重归皇宫。今日特于元旦大典之时,追…追认人徙公子为六皇子,国姓赵,一切用度与原六子杞同等。宣和二年元旦昭示。”李邦彦大声念完,额头上的一滴汗落进了眼睛里,使劲眯了眯,才记起最后的话道:“请六皇子人徙上前叩拜太祖,另择黄道吉日玉牒所更改玉牒。”
人徙的名字一喊出,一片哗声,姘妃队列里的陈忆更是惊讶地瞪着已慌忙跪在案几前的人徙,先前只听说过这个帮自己糊风筝的小孩叫什么徙,没想到居然是他。仔细看时,那低着的脑袋分外像,够了够身子看那伏在地上的双手,白净修长,真的是那双灵活的双手,不由得欣喜非常。
人徙按礼叩拜太宗之时,惊讶之人不止一二。李邦彦颤抖着声音,慢慢吩咐人徙行礼,心下已乱成一团乱麻。心下乱想:怎么是这个被自己虐待过的孩子?居然是六皇子?还好自己够镇静,否则那诏便念得露出马脚。好在皇上应该没有发觉自己所干之事,否则就不会让自己来做这朝会的押班。可天长日久,必有事破之时。皇上认了新的儿子,怎么自己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想到此,瞥了一眼王黼,不瞥不要紧,一瞥便气得七窍生烟。那王黼正含笑看着自己的黄脸点头儿,满脸得意之色。想是他那边早了了,把自己的探子封得死死的!只怕自己虐待孩子一事,他也知道。越想越紧张,汗已湿透了衣背。
梁师成毕竟也与虐待人徙脱不了干系,但只是脸色变了片刻,便恢复自然。他冷冷看着人徙三拜九叩毕,对着满朝文武行礼,接了陛下的诏。就在此时,李邦彦上前一步奏道:“臣有事要奏。虽陛下已认这公子为血脉,但没有证据恐怕难以服人啊。”
徽宗皱了眉回道:“他有朕的信物,朕已确认毕,不要再质疑了。”
李邦彦一时无法言语,只听得人徙笑道:“李大人多虑了,我有陛下给的金锁为证。另外,我在李大人跟前儿上次磕那一个跟头伤,现在已好了,请李大人放心。”
13、十三
宣和二年。元旦(新年)。晚亥时。天街。
年节已到,京城各家各户皆张灯结彩。在平时就繁闹的天街更是热闹非凡,各酒肆茶坊并少数住家门前红灯笼簇新耀眼,窗户上大红贴画剪纸锦绣艳丽,各家木门上贴了门神驱邪,更有甚者,连门外树上草上也挂了红色丝绸,整个天街一片花团锦簇。
虽已过了交年,但今日午后发了皇榜告示出来,说陛下得了新皇子,为庆祝此事,赦免刑犯,拨国库救助贫困,并有祝贺新年等语,民众看了皆满脸喜色,认为在新年得了新皇子应为吉兆。所以这晚越发热闹,就如再过交年一般。
街边一个热闹茶坊内,靠窗边坐着一身新衣的人徙,手拿折扇,甩开扇子,又合上,反复多次。眼见门外闪进一人来,忙冲着问:“怎么着?还没来?”
“恕木格无能,没见着娘娘的面儿……她的小丫鬟说娘娘早走了,不知道去哪里,像往常一样没带人。”来人一只眼睛戴着漆黑眼布,垂手说道。
人徙长叹一声,将一碗茶推到木格面前道:“你辛苦,喝。我统共带了你一个人,别乱跑了。我谁也不信。”
木格端了茶碗,仍不敢坐,道:“窗子怎么不放?爷不冷?爷太多疑了,爷怎么着也是陛下的人,又刚来,能有什么事?”
人徙将身子靠了椅子,将手指放到嘴上道:“嘘。有事你不懂。我刚给你的钱啊珠子啊,恐还没使的吧?过会不行我放你工夫,你买点东西回家看你爹去。”
“木格不放心爷。对了,李大人和王大人都给您送了年货,还有童大爷和梁大人并其他几位大人的,小的翻了翻,荷包玉器大多,也有衣服吃的,就数王大人和李大人的最多最好。爷要等不着,回去小的陪爷喝酒,玩那些东西也比在这受冻强。”木格劝道。
今儿朝会上封礼毕人徙对李邦彦说的那句磕伤了的话,令陛下和百官不解,李邦彦愣了片刻忙回是曾见过人徙少爷,那日恰巧在他面前摔了,磕了腿。众人一笑过,陛下还赏了两罐膏药。这一句一答的意思只有人徙和李邦彦自己知道,令这李大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人徙为何要掩过自己的罪过,还这么费心提醒他。无奈之下只得备了厚礼上六一宫谢罪顺便拜年,谁想一见那王黼比自己的礼还送得早,且又多又好,一气之下又添了许多贵重之物,誓要比他丰厚。可人徙领了中午的宴之后又拜了一下午的礼,各路嫔妃加皇子皇女几乎全部拜完,至晚间已经累得直不起头,鞠躬到腰酸,又跑到孙奶奶屋里说笑了好大一会子,孙奶奶又是拿茶又是拿点心,还嘱咐她道‘身份不可漏,亦不可学坏,更不可出风头’,说得人徙连连点头。等全完了事,身上已洒满了果子渣残酒,遂向陛下请命说晚间要出宫游街,作为休整,得了令后换了一身新衣,只不随其他出宫皇子皇女一同,只带了木格一人出了宫去。李王二人的礼只得摆了厅堂内,同其他大人的礼一起,满当当摆了一桌。
“我再等等。”人徙沉吟道,木格只得一旁站了,吩咐小二倒热茶来。两人正端着热茶喝时,人徙猛放了茶碗看那未放的木窗外道:“来了。”说着站了起来。
一人打帘子进来,气喘吁吁四处张望,见近处桌子旁人徙站着看着她笑,找到救星般走到桌前坐下,飞快倒一碗茶咕嘟咕嘟一气喝完,木格愣愣空抬着手,想给她倒茶却没赶上。人徙看木格的发呆模样,嘿嘿笑了,小声道:“你若在这娘娘面前做下人,就清闲罢。”
“我来迟了,别怪罢,六皇儿。”陈忆一身百姓服装,歪着脸瞪大眼笑人徙。人徙张嘴笑出声来,边笑边给她倒茶道:“小声着些。若让人们都知道了,可得了?你若非叫我儿,那我只有叫你娘了。”
元旦前一日晚,陈忆因为年近想家,便多喝了几杯,谁知醉得不醒,直至第二天朝会都要迟了才急匆匆赶去,妆都未梳。好在她人缘极差,众人都无发觉。好容易回到宫里,小丫鬟递给她一个锦袋,说是一个公子早晨挂在石灯上的。打开一看,是一只玉雕的小兔子,外加一张字条,写着:‘前日出宫一事多得娘娘之力,特此相赠以表谢意。’一拍头便想起了糊风筝那小子,猛然想起现在已是六皇子了。至晚间掌灯时,又有人来传话,说六一宫六爷想与她一同出宫赏灯,约在一个茶坊里。可每年此时便是自己出门看爹之时,只得匆匆换衣,先去了爹的下处,才一路寻来。
“殿下……”木格犹豫道,“娘娘是娘娘,您是皇子,这……”
其余两人皆一愣,发觉都未想到这辈分上。人徙自打与她接触,便觉得她不像娘娘,而且年龄相仿,打听得只大自己三岁,姐姐一般,不知觉将她看作同龄人。且想着年节间,自己过未曾太孤单,想起陈忆性格那般乖张,想是也是孤单,便想了这点子约她出来。而陈忆生性不桀,大凡繁文缛节,一概不放眼内,那日风筝之事,自觉与这孩子谈得来,又逢他高升入宫,从此摆脱贫困,打心眼儿里高兴。得到邀约,便欣然赴约,不曾想自己与他从此已是隔了礼节辈分的人了。想着好容易寻着个朋友般的人,却从今往后要碍着这礼节人伦,友人也做不得么?
木格此话一出,空气像更冷一般,两人都低了头,自顾喝茶。木格有些愧色,听着窗外的爆竹乱响,赶紧笑道:“两位主子别闷坐着,出门外看看灯如何?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木格买去。”
虽离小年还有些日子,但天街人向来喜欢节日,人大多也爱凑热闹,所以自打年前,会做灯笼的便开始做与家中小孩玩,那做灯笼花灯生意的,更是赶着将灯笼摆了一串串卖去,所以天街到处张灯结彩,煞是好看。于是二人起身出门,一路沿着天街走过去。
因刚才木格唐突的缘故,两人只看着两边的花灯,并无话。木格后悔不迭,左一句右一句,百般想引二人的话出来。人徙看他那猴子般上窜下跳的模样,不禁笑道:“你小子别忙了,去找找哪有热东西,能拿在手上便得。”木格一连声地应着去了,不多时拿了两块热年糕回来,人徙一看便觉胃满道:“都吃了一下午酒了,你怎么又买这个来。罢了,娘娘拿着暖手。本就是这个意图。”
木格委屈道:“粥铺子到处都是,想买两碗热杂彩羹的,可怎么拿呢?只好买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手冷?”陈忆接了糕道。
人徙咧嘴笑道:“看你时不时对着手哈气,可怜见的,再加上你这身衣服,简直像个乞丐了。”
“那这位小爷,带小女看看灯吧?”陈忆未施脂粉且穿着百姓衣服而已,并无那般狼狈,知对方好意,也暗许这孩子细心,便笑回道。
人徙忙笑道:“若娘娘肚子还盛得下,我们就去这天街最好的一家面食店喝一碗煎点汤茶(宋代人常喝的一种汤)暖暖身子,我没进宫前,早上老爱去市上吃饭,我可知道哪家的好吃。”
气氛渐渐重新融洽起来。两人去粥铺子吃了粥,出来边走边看,木格见两人重有了笑意,更加殷勤,只主子多瞧一眼的东西,便要急着买下,头上已挨了人徙几扇子。
“……所以,还以为我要急着去见祖宗了。”人徙嘿嘿笑着,已将自己的经历讲了大半,左手提着花灯,右手拿扇,“以为要成也曹家,败也曹家呢,多亏了孙奶奶。”
“爷的扇子已经挥得很像样了。”木格插嘴道,冷不防头上又是一扇子。
“这个曹家,还真是好人家呢。”陈忆若有所思道,却见人徙拿扇子在自己头上打了一下急道:“也不知道曹家如何了!为何今儿加封的时候,没见曹大人呢?”遂看了看四周接着道,“趁此机会,去一趟他家也好,曹大人有恩于我,趁年节拜谢一番。娘娘可与我同去?”
陈忆点点头儿。人徙又想起这次不比那次,不得从撷芳楼的后门出去了,便命木格问了路,买了些年货,一行人七拐八弯才至了曹家那条街。不比天街那般热闹,此街甚为冷清,一两个孩童穿着厚棉衣跑过,木格一激灵道:“下雪了。”
三人抬头望昏暗的天,果真慢慢飘起雪花来,只得加紧脚步走,到了曹府门前,却发现大门紧闭,毫无过年喜色,院内也无点灯,木格透过门缝瞧一瞧道:“爷,屋里有灯光。”
人徙以手扣门,连扣十几声,才听得一人慢慢走来开了门,正是少爷曹绅。那曹绅举着灯看了人徙半天,才惊道:“人徙公子!”
一行人进得院来,见院内摆着木箱行李,空空落落,也不见一个下人,想问时,那曹绅摆手请他们进屋。屋内也是雪洞一般,东西几乎搬空,人徙四处找曹大人,被曹绅请到一个软椅上坐下。
“家父已被贬至郴州。”不等发问,曹绅沉声道,“已去了半个月了。不知到否。”
曹家因曹辅被贬,刘家被抄,仅靠曹绅一人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已维持不了在京的生活,决定举家迁往乡下老家。一家人无心过年,大年上,含泪遣散了众下人,收拾东西准备年后就离京。只曹启死活不愿走,愿跟曹家乡下种地去。
人徙听至此,怔怔半天说不得一言,心沉沉坠下去。想起自身经历,忙道:“少爷可看了今日的皇榜?”
曹绅摇摇头道:“年都未曾过了,还有心看皇榜?”
一旁的木格急了,将手上的东西堆在曹绅面前的小几上道:“快跪罢!爷看你们来了!”急得人徙几扇子又快又狠,敲得木格抱着头直叫。曹绅得知人徙已如此高升,身边同来者乃是当今圣上一妃子时,口中直喃喃:“天命如此!天命如此!”说着直跪下去,百般拉他起时,见他已是眼泪横流,口中仍道:“家父若知,该如何欣慰!”
人徙不忍,从东西堆中翻出一叠帕子来笑道:“小姐可睡了?今儿可给她带了好多玩意来!”
得知睡了,又翻了很多东西与曹绅,边翻边郑重劝道:“少爷听我一句,不必离京。往日你们父子于我有恩,现今我好容易有力了,怎得见你们如此不堪?好好的将下人们都寻回来,将家什重新安置,我身上有些钱,先拿去用,等明儿我再差人变卖些东西折了钱送来。恕我刚入宫,无人差使来帮你收拾家里了。”
曹绅一听,百般不应,无奈人徙直把银钱往他怀里塞道:“也算帮我,往后还有用着你们的时候!我现在唯一叫你帮的,便是写急信把我入宫之事告诉曹大人,我定会想办法救他回京!”
曹绅使劲点头儿,人徙见天已晚得很,便辞说要走。曹绅点着灯直送他们到天街方回,至家后在祠堂内长跪不起,口中只有四个字,“峰回路转”。
且说街上,雪已变大,点点如颗粒,风也渐起。人徙想问陈忆是否冷,见她低头走路,似有心事,便问她怎么。
“不妨。只在宫中久了,多不见方才那般鲜活的人事了,你小小年纪,知恩便是好事。”陈忆转头望人徙,见她发冠发际上已全是雪,“快回去罢,别再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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