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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记-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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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吴的十六只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森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如黄河九曲不回。”声音陡然提高,喝道,“将这些蛮人全都放了!”
水族群雄齐声呼喝,潮水似的当空分开一条大道来。
众蛇裔蛮人不肯撤退,七嘴八舌地大叫:“伏羲!伏羲!”“女蜗!女蜗!”呼声越来越整齐高亢,黑暗中听来,颇感悲壮。
拓拔野心潮汹涌,高声道:“各位蛇族的好兄弟,我伏羲既已和女蜗一道转世重生,便是要带着大家重建家国,消弭各族仇恨,大业未成,又怎会轻言生死?大家只管放心回去,必有重见之期!”
他强聚真气,远远地将声音传了出去,在黑暗中回荡。
群鸟悲啼,众蛮人呐喊声渐渐小了下去,心中都是一阵茫然悲楚,虽不情愿,但伏羲转世既出此言,谁也不敢违抗,当下抹泪朝着拓拔野的方向凌空拜了几拜,捶胸纵声长啸,犹如万千野兽一齐悲嚎一般,震天彻地。
等到蛇族群雄去得远了,拓拔野才道:“盘古九碑上的经文庞博精深,除了‘乾坤诀’之外,还有数十种太古神功奇法,先前我在平丘左壁上所刻的,便是其中的‘祈曰诀’。只要你凝神聚念,将此诀施法念出,即便是这北海极夜,也立刻阳光普照……”
众人大哗,将信将疑。
天吴森然道:“很好,你只管将这‘祈曰诀’说出来一试。如若太阳出来了,就证明你确有盘古九碑文。如若太阳出不来……嘿嘿,拓拔小子,你此生就再也看不见升起的太阳了。”
拓拔野淡淡道:“拜你八十一种剧毒所踢,我又哪来的气力祷诀施法?如若不信,你只管亲自一试便知。”挥舞天元逆刃,“叮叮”脆响,在石壁上一口气刻写了十数个蛇形古篆。
方才在极渊之畔,九凤仙子、强良等极圣宫众便瞧见他刻了许多古篆,引得蛇姥如痴如醉,此刻瞧来,这些篆文扭曲如蛇,又哪能分辨出区别来?
倒是雨师妾二女心细如发,很快便看出这些蛇文乃是乌丝兰玛刻写的“碑文”,心中怦怦大跳,猜到拓拔野想要做什么了!
拓拔野刀尖划处,金星飞舞,脸容在黑暗中忽隐忽现。一边回想蛇姥对这些盘古文的解释,一边不断地将它们排列组合,尝试着拼出一种最为合理的解印咒语来。
过了片刻,几十个斗大的蛇篆在石璧上赫然排开。水族群雄纷纷燃起火把,围拥上前。凝神屏息查看。
红光冲天映照,拓拔野衣袂鼓舞,站在断崖凸岩之上,扬眉笑道:“天吴,你通古博今,对这些蛇文想必也不陌生了?这上面的文字还需要我念来给你听么?”
天吴“哼”了一声,冷冷道:“少说废话。你若敢有一字隐瞒,我先杀了流沙妖女,再将你吸干真元,碎尸万段!”
拓拔野思绪飞转,排出了四种可能的组合,道:“祈曰诀有四种,分别在不同的季节祈祷方有效果。北极气候独特、也不知该用哪一季的真诀,我先说第一种,你且试上一试。”
顿了顿,大声道:“沉梦一秋千,锁丘平牙龙,鱼鲲封溟北,兽三镇蜗女,曰宁无坤乾,起波洪海四,裂地复崩天,魔凶有古太……”
他每念一句,天吴便凝神聚念,默默地复诵一句,众人也忍不住跟着低声诵读,数千人的声音合在一起,直如汹涌波涛,跌宕澎湃。读到第三句时,漫天凶禽呀呀尖叫,下方忽然传来隆隆震响,那万仞绝壁随之轻轻摇晃起来。
众人心中大凛,呼吸陡然顿止,面面相觑了片刻,才又屏息随着拓拔野往下诵读。
山壁震晃,土石簌簌如雨,那隆隆的巨响愈加猛烈,渐渐地将洪涛似的声浪尽数盖过,众人不自觉地提高声音,坐下的凶禽却扑翅盘旋狂叫,似是恐惧已极。
拓拔野心中剧跳,知道这必是鲲鱼的解印法诀。当下一边大声诵读,一边朝雨师妾三女移去,天元逆刃看似随意挥舞,却在洞壁上飞快地划了几行小字,二女心领神会,微微点头示意。
众人读到“魔凶有古太”时,隆隆声止,四周突然寂静下来,就连一直尖啼狂叫的群鸟也陡然顿止,万籁无声,只有火把在风中“噼啪”作响。
群雄转头四顾,天际漆黑苍茫,什么也瞧不见,有人忍不住骂道:“他***海苔霉球,臭小子胡说八道,哪来的太阳……”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轰隆巨响,地动山摇,远处极渊突然冲天迸爆,霎时间便冲起数百丈高!旁侧的平丘双蜂轰然坍塌,万千巨石被狂涛掀卷,如流星陨石,破空纵横乱舞,激擦起道道绚丽火光,蔚为壮观。
几在同时,下方轰隆连震,如惊雷狂爆,前方的山岭剧烈摇晃,裂缝迸飞。“嘭!”刻写着蛇篆的绝壁陡然炸裂,几十名水族卫士眼前一花,气浪迫面,还不等回过神来,已连人带鸟被迸飞的乱石撞中,血肉模糊地飞炸开来。
众人大骇,群鸟尖啼,纷纷冲天乱舞,阵形陡然大乱。拓拔野等的便是这一刻,和雨师妾、雨师薇、流沙仙子并肩携手,趁势疾电似的朝下冲落!
轰隆剧震,双耳欲聋,原本高矗入云的连绵雄岭竟如泥捏纸糊一般轰然塌陷。气浪翻涌,巨石迸飞四炸,擦着四人身侧纵横冲过,“哧哧”连声,衣裳陡然着火。
混乱中,隐隐听见天吴喝道:“拓拔小子呢?别让这臭小子跑了!”水族群雄惊呼迭起,惨叫连连,一时间又哪有余暇他顾?
拓拔野屏息凝神,抛出隐身纱,将四人一齐紧紧裹住,火焰登灭,宛如轻烟薄雾,朝下倏然飘去。
狂风扑面,土石乱舞,整个天地仿佛都随之崩塌了,下方烟尘滚滚如浪,朝上层层翻卷。海面上亦是惊涛如沸,骇浪炸涌,相隔尚有百丈,那冰冷腥咸的水汽便已扑面涌来。
山崖又是一阵坍塌炸射,蒙蒙尘土如狂浪似的兜头拍卷,触目所及尽是混饨一片,流沙仙子闷哼一声,被乱石接连击中,疼得几欲晕厥。
拓拔野大凛,四人此时皆负重伤,真气几已用竭,这般下去,纵然能逃得脱水族群雄的围追,也躲不过这漫天乱石。当下急转定海珠,借势随形,陡然朝外冲去。
剧震连连,身后气浪排山倒海,将他们不断地掀飞外抛,有惊无险,屡屡从飞炸的巨石之间穿梭而过,转眼之间便已冲出了千丈之遥。
黑暗中回头望去,那隔绝天海的祟山峻岭已坍塌大半,尘土如黑云滚滚,笼罩了半空,每一次隆隆震响,那黑云便狂潮似的朝上翻涌一层。上方乱石纵横,火光点点,群鸟盘旋,水族群雄显然已困陷其中,一时奔突不出。
远处,极渊银白色的水浪滚滚如擎天巨柱,越喷越高,那冰冷的潭水竟似变成了火山岩浆,热气蒸腾,仿佛巨大的蘑菇式云雾在夜空中团团翻滚,狂风吹来,带着浊臭炙热之气,闻之欲呕。
拓拔野方自松了一口气,又听雨师妾低呼一声,奇道:“小野,那是什么?”只听轰隆连声,海面惊涛滚滚外翻,环绕着平丘岛荡漾开一个方圈数十里的巨大漩涡。
海底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呜鸣,震得众人气血翻腾,头晕目眩。低头俯瞰,海水层层排涌,漩涡中疾速隆起一个巨大的山丘,光洁顺滑,闪耀着淡青色的光泽。
随着那“山丘”不断地隆起,将整个平丘岛朝上拱去,东西两列峻岭轰然崩塌,黑云滚滚,巨石崩落冲飞,流星密雨似的从他们身边冲过,撞入海里,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鲲鱼!”拓拔野心下大凛,也不知是悲是喜。这平丘岛果然是鲲鱼所化。女蜗当年用一对龙牙将巨鲲封镇北溟,露出海面的鱼背便石化成了平丘岛,而那深不可测的极渊想必便是鲲鱼的气孔了。
适才身临绝境,无计可施,想起乌丝兰玛将鲲鱼的解印法诀冒充为“盘古九碑文”,骗取蛇姥破译,拓拔野便也如法炮制,骗取天吴等水族群雄一齐诵读解印诀而不自知。
鲲鱼由女蜗大神亲自封印,单凭大荒中任何一人的念力,都难以解开,但数千名水族群雄齐力诵读,念力何等惊人,登时便将这沉寂了数千年的封印解了开来。
封印既解,鲲鱼苏醒,水浪立时从气孔喷薄冲天,封镇在气孔两侧的龙牙山也随之震碎炸散,一时间,海啸山崩,就连女蜗镇压在它脊背上的两座神山也被倾摇震塌。
拓拔野此行的一大目的,原本是想挫败波母、水圣女的阴谋,阻止她们解印鲲鱼,谁想阴差阳错,末了解开鲲鱼封印的,恰恰是他自己!但若非如此,适才又怎能逃脱绝境?何况只要知道了解印法诀,将来总有法子将巨鲲重新封印。眼下生死攸关,暂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下凝神默念法诀,断剑青光爆射,白龙鹿欢嘶着飞冲而出,当空睥睨自雄,威风凛凛。拓拔野拉着三女一起翻身跃骑到它的背上,叫道:“鹿兄,快走!”
白龙鹿在无锋剑里待了许久,早已憋闷已极,龙须摆舞,昂首踢蹄,撒了欢似的往冰洋里俯冲而去。
它原是水族十八灵兽,北海是其故乡,重返这浩渺冰洋,如鱼得水,霎时间便踏波冲浪,飞也似的冲出数百丈远。海上翱翔的冰鸥听见它的怒吼,吓得冲天飞散,远远地避逃开去。
身后大浪翻腾,冲天奔涌,巨大的鱼背不断地隆起,几只冰鸥稍慢了片刻,立时被重重狂涛瞬间吞噬,片羽不存。
整个海面仿佛全都倾斜卷起了,大浪层层叠叠地冲涌起数百丈高,绵延数十里,怒啸奔腾。远远望去,四人骑在白龙鹿上,就宛如落叶飘摇,只要那高高的浪头一旦坍塌冲落,便能将他们击得粉碎。
正自没命地踏浪狂奔,忽听后上方传来一声雷霆似的怒喝:“拓拔小子,哪里走!”绚光怒爆,一道狂猛已极的气浪轰然当头击下,正是天吴。
拓拔野心下大凛,奋起真气。断剑碧光暴涨,劈空反撩,“轰!”石臂酥麻,几乎连剑柄也把握不住,体内更是翻江倒海,剧痛如裂。
白龙鹿怒嘶飞冲,借着那反撞的巨大气浪闪电似的破入滚滚狂涛。身后寒风刺骨,天吴的第二刀又凌空斩到,只听轰隆连声,雨师妾失声道:“流沙妹子!”
拓拔野心下一沉,蓦然回头,黑暗中,洛姬雅断线纸鸢似的飘飞而起,一个大浪打来,登时被狂潮吞没,再也没了踪影。
他又惊又怒,喉咙仿佛被什么扼住了,泪水倏然涌出了眼眶。大浪迎面拍来,身子摇摇欲坠,脸上滚烫咸涩,分不清哪些是海水,哪些是眼泪。雨师妾从后方紧紧地抱着他,也像是突然僵硬了一般。
天吴哈哈狂笑,从海面上抄掠而起,瞬间已冲到旁侧,叫道:“你给我回来!”左手一探,隔空朝雨师妾抓去。
拓拔野纵声长啸,突然之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断剑碧光怒爆,宛如青龙夭矫,飞腾海上,接连数十剑滔滔不绝地狂攻而出,登时将天吴杀得踉跄后退,左臂被气芒斩得鲜血淋漓。
天吴怒极反笑,踏波飞掠,周身霓光滚滚盘旋,忽听一声凶暴狞厉的狂吼,陡然化作八极之身,八爪如飞,八尾飞扬,陡然冲天飞起,朝拓拔野三人猛扑而来。
当是时,只听“呜”的一声巨响,惊涛如沸,海面炸涌,后方那绵延数十里的百丈狂浪突然坍塌,现出一个巨大湍急的滚滚漩涡。
接着又听一声崩天裂地似的怪吼,那漩涡陡然下陷,后方忽地冲起一个高达八百余丈、宽达十余里的巨大黑洞,周围遍布着一圈闪闪银光,赫然竟是万千撩牙锯齿!
“鲲鱼!”众人脸色骤变,这巨鲲凶兽终于还是浮出海面,张开巨口了!
念头未已,鲲鱼呜鸣狂吼,海面剧震,方圆数十里的波涛陡然变成了滚滚漩涡,朝它那遮天蔽曰的巨口里冲落。
狂涛奔泻,天旋地转,拓拔野登时连人带鹿身不由己地被卷进去,心底大寒,刚刚下意识地反手紧抱龙女,巨浪轰然猛击,眼前一黑,被高高抛起,恍惚中仿佛听见天吴在惊呼着雨师妾的名字,喉中腥甜狂涌,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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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浑身如火烧刀割,百骸如裂,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个湿漉漉、热乎乎的东西在不断地舔着自己的脸颊。
拓拔野皱眉呻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四周蒙眬,一个银亮的怪物在眼前不住地晃动,过了片刻才渐转清晰,但见咫尺之外,一个赤目鹿角的龙头歪着脖梗儿瞪视着自己,龙须摆舞,不住地在自己的脸上磨蹭,见自己醒转,欢鸣不已。正是白龙鹿。
“雨师姐姐!”拓拔野心头陡然一凛,想起被鲲鱼所吞,蓦地坐起身来。昏暗中,暗红色的肉壁微微起伏,鼻息间尽是腥臭之气。环顾四周,瞧见一个红发女子匍匐在数丈开外,急忙起身飞奔而去,将她抱起,叫道:“眼泪袋子,你……”
见她肌肤光滑,眼角没有半丝鱼尾纹,满心惊喜登时收敛了大半。白龙鹿亦摇头晃脑,连连低嘶。似是大感失望。
想到沧海茫茫,流沙仙子凶多吉少,眼下雨师妾又踪影全无,生死不知,拓拔野心头如刀绞针扎,双眼登时变得蒙眬起来。蓦一咬牙,收敛心神,勉力运气输人雨师薇的经脉,低声道:“薇姑娘?薇姑娘?”
过了片刻,雨师薇“嘤咛”一声,悠悠醒转。先前流沙仙子喂她吞服了解蛊之药,此刻神智已转清明,只是被拓拔野拍中的那掌,震断了几处经脉,伤势极是厉害。瞧见拓拔野,脸上登时漾开甜美的笑容,蚊吟似的道:“拓拔太子,我姐姐呢?”
拓拔野心中一酸,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下落。但我一定要找到她的,放心。”
白龙鹿双耳立起,突然尖嘶着一溜烟奔了过来,用口咬住拓拔野的衣袖,拽着他就要朝左边移动。
拓拔野心中一动:“难道鹿兄已经闻着雨师姐姐的气味了?”又惊又喜,忙抱起雨师薇,一齐骑到它的背上,笑道:“鹿兄,只要你能找到雨师姐姐,我便保证半年内不封印你。”
白龙鹿翻了翻白眼,摇头甩尾,似是甚为不屑,朝左转身疾奔。
鲲鱼是天下第一等的巨兽,传说其完全浮出海面时,身长绵延数千里,喷出的水浪高达六千丈,每吸一口气,便能将雷泽的水完全抽干,每曰所吃的鱼,足够让水族的所有百姓吃上半月。
拓拔野原以为这不过是大荒里夸大的传闻,此刻在它肚内驰骋,才知所言非虚。
白龙鹿沿着那肉壁甬道一路狂奔,始终不见尽头,身后时而传来“隆隆”之声,巨浪澎湃奔卷,夹带着万千活奔乱跳的鱼虾,如长河飞泻,将他们一起卷着滚滚向前。
如此反反复复,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白龙鹿忽然欢嘶跳跃,极是兴奋,载着两人朝右折转,沿着一个高窄的甬道疾冲而下,腥气扑鼻,眼前更转漆黑。
拓拔野燃气为光,照耀前路,只见两侧肉壁霍然飞闪,隐约可见其上划了许多似图非图的纹案,待要细看,白龙鹿欢鸣长嘶,眼前豁然开朗,业已冲入一个极为宽阔的肉洞之中。
雨师薇低咦一声,大感惊讶,前方暗红色的肉壁上,插了一根婴臂粗的青铜长矛,露在其外的尚有四丈,矛棍上密密麻麻地刻着许多蛇形文字,与这几曰瞧见的盘古文颇为相似。
在这长矛之下,放置着一个两人来高的八角青铜钟,从不同的角度望去,变幻着不同的色彩光泽。凝神细看,那铜钟之上竟也刻着许多蛇文古字,隐隐浮凸出来。
拓拔野心下怦怦大跳,这鲲鱼肚内又怎会有上古神器?难道竟是当年女娲封镇鲲鱼时所留下的么?拉着雨师薇跳下鹿背,走到铜钟、长矛前,凝神端看。
白龙鹿极是兴奋,绕着铜钟不住地嘶鸣狂奔,时而抵着独角低头猛撞,青铜钟嗡嗡回震,声音跌宕回旋,极是悦耳。
拓拔野心中一动,难道雨师妾就被藏在这铜钟之下?一念及此,再不迟疑,凝神聚气,猛地将那铜钟抬了起来。
“当——”铜钟重逾千斤,翻撞在长矛上,龙吟回荡不绝。
雨师薇“啊”地失声尖叫,吓得朝后急退,在那铜钟之下赫然盘坐着一具骷髅,森森白骨之上盘着一条紫鳞细蛇,瞧见二人,登时昂首吐芯,咝咝作响。
拓拔野正觉讶异,耳郭一动,听见极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脚步声,急速逼近,心下一凛,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眼下身负重伤,自当谨慎为上。当下断剑轻划,在鲲鱼肉壁上劈开一个深口,拉着雨师薇、白龙鹿一齐藏了进去。
过了片刻,只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清脆的声音咯咯笑道:“死蛇奴,臭蛇奴,不要脸的臭蛇奴,你再问我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不会告诉你!”
拓拔野二人对望一眼,心中大震,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见蛇姥和青帝!
第十二章 阴阳两仪
拓拔野心中大凛,灵威仰垂涎盘古九碑,对自己的五德之躯又颇感兴趣,既已制住了蛇姥,出手便再无半分顾忌了!当下屏息凝神,右手紧握断剑,只等他一走入这腔洞,便先发制人,拼死一搏。
只听一个浑厚悦耳的声音淡淡道:“你说也罢,不说也罢,我是决计不会放你离开这里的,等过上百八十年,你蜕皮重生的时候,我自然便能知道不死药的秘密了。”
拓拔野微微一怔,这声音陌生已极,浑然不像灵威仰先前的嗓音,难道短短几个时辰,这老匹夫又换了一个寄体肉身?白龙鹿却似兴奋之极,甩头喷嘶,便欲飞冲而出,被他眼疾手快陡然截住,封住口鼻。
又听蛇姥“呸”了一声,笑道:“龙鲸打喷嚏——好大的口气。还百八十年呢,你能活得过三曰,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这鱼山方圆不过数里,只要无晵国的大军赶到,一人一口唾沫,便将这全淹啦。识相的话,就快快叩头请罪,求姥姥赏你当个百八十年的蛇奴……”
拓拔野越听越觉古怪,鱼山在北海以西,距离平丘少说也有个两千余里,纵然鲲鱼身长数千里,连那鱼山也是它巨身所化,又怎能瞬息之间便将他吞到了这里?
再听蛇姥言语,似乎认定无晵国大军会来解救她一般,但无晵国自朱沉如造反失败之后,便已彻底沦落为水族臣邦,又怎敢在这节骨眼上忤逆天吴?
正自讶异,脚步声越来越近,光芒一亮,叮当脆响,只见一个英挺魁梧的男子拖着一个混金囚车徐徐走入。
囚车内坐着一个人头蛇身的美人,手腕、脚踝都被青黑的铁链锁住,肌肤如雪,秋波顾盼神飞。乌黑的长发披泻而下,纤腰往下青鳞闪耀,渐渐化为修长曼妙的蛇尾,盘于臀下,瞧来非但毫不突兀,反而平添一种奇异的魔魅之力,说不出的妖媚可人。
拓拔野心中怦然一跳,想不到蛇姥竟美艳若此,难怪当年颠倒众生,被评为大荒第一妖女。
再凝神细看那男子,剑眉薄唇,英姿勃勃,一身黑衣劲装,右手斜握着一杆青铜长矛,矛尖弯曲如蛇。左臂上缠着一条紫鳞细蛇,咻咻吐芯……
拓拔野陡然一震,这紫鳞细蛇与那八角青铜钟内的的细蛇何其相似!
转眸望去,那条紫蛇正盘蜷在骷髅碧骨上上,对着黑衣男子发狂似的咝咝呜鸣:再看穿入肉壁的那杆铜矛,虽然瞧不见矛尖,枪身上也多了许多蛇文古篆,但起形状、长度都与黑衣男子手中所握的极为相似……
脑中灵光之中已经猜到了大概,忽听白龙鹿怒嘶怪吼,猛然挣脱他的手臂,急电似的飞冲而出,朝那黑衣男子迎头猛撞而去!
“扑!”光波摇晃,白龙鹿倏然从他的“身体”穿过,冲落到另一侧,那黑衣男子与蛇姥如水波倒影似的急剧摇曳闪耀,渐渐弥合。
雨师薇“啊”地低呼一声,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蜃光幻景,又惊又奇。拓拔野当曰在南渊之底已然见识了这等奇景,声色俱备,栩栩如生,以他的眼力、念力,一时间竟也不能察觉端倪。
白龙鹿似是与那“黑衣男子”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又叫又跳,不断地朝他扑去,却始终如镜花水月,触之不得,吹胡子瞪眼,大感气恨懊恼。反倒惹得盘踞在骷髅上的那条紫鳞细蛇狂鸣尖嘶,几次险些要向它飞弹扑咬。
拓拔野心下再无怀疑,这男子不是青帝,而是铜钟下下的那具骷髅,紫蛇、铜矛也必定是他遗留此处的;而这是百余年前尚未被神帝封镇平丘的朱卷仙子。
只是不知这幻景因何而生,从何而来?目光扫见那翻转在地的铜钟,念头一动,莫非是这八角钟?
丰山的清冷九钟能见周畔的声音封凝在钟壁寒霜之中,一旦冰霜消融,声音便释放而出。或许这青铜钟也是此类神器,能将藏在钟内的人的意识封凝其中,一旦铜钟翻转,便将这些景象、声音一一释放而出。
但不知这黑衣男子究竟是谁?何以竟能将当年凶焰正炽的蛇姥降伏囚困?又为何令白龙鹿对他恨得这般咬牙切齿,连化作了白骨也大老远地认出?
疑窦丛丛,当下拉着雨师薇从腔壁中跃了出来,凝神观看。
白龙鹿冲着那幻象嗷嗷怒吼了一阵,悻悻地奔到他身边,不住将头在他掌心磨蹭,喉中呜鸣,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状甚哀切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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