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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gl)-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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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自己出现在李旦跟前的画面,对武皇而言定是十分刺目,清夏认命地响应:「小的遵旨。」
  「令儿。」武则天来到李令月面前,轻声细语地说:「来,让朕看看妳的手。」
  这还是清夏第一次见到她哭泣。那样一名高傲尊贵、天生便俯瞰众人的女人,睁开眼时滴落了晶莹泪珠。「母亲,令儿好疼……」
  「朕知道,朕的令儿最怕痛了。」武皇一手摸着李令月的额际,将垂落的发丝往上拨开。之后,温柔无比地卷起沾血的袖口,拿起桌旁水盆内的湿布巾,轻轻擦拭那道胆敢划开柔嫩肌肤的伤口。
  李令月枕着武则天的胸脯,神情梨花带泪,楚楚可怜。她从小就怕极了身体的疼痛,那会让她想起过去武敏之几乎要撕裂体内的暴力,她会想起自己也曾有过恐惧异常的心情、曾弱小地无能向这个世界反抗。
  她憎恨这样的疼痛,憎恨它令她想起最爱的母亲居然一次又一次放过伤害她的男人,憎恨在天下人眼中自己注定姓李而永远成不了武家子嗣。她是唐朝的太平公主,她是周朝的监国公主,她却不是武则天心中唯一的公主,因为她的母亲已选择其它人与她一起走往尽头。
  李令月的唇尝到了自己的泪水,滋味咸涩地使眼眶又制造出更多泪珠。
  李旦在深吸一口气后便决定不再看着这一幕,即使如此,心中的失落还是沉重地无法累积半点扯起嘴角的力气。当他转向清夏所站的位置时,那名少女也正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两人的目光在此于空中交会,李旦瞧见那张小脸上的关怀与忧伤满满的、几乎就要溢了出来似地,心里不禁一颤。虽然清夏穿着简单样式的宫女服,但那几乎能透出阳光来的洁净肌肤与意外曲线成熟的苗条身段,让她整个人看来实是玉雪玲珑,光华灼眼。
  李旦脑海里浮现一个身影。
  ***
  李令月疲累地走回寝宫时,便见到今天之内、或许该说是一辈子也最不想到的人,正站在厅内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回来。
  「婉儿。」发出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温柔招呼,李令月笑着走近不速之客。「妳是来看我死了没有?」
  「太平公主,我很庆幸妳安然无恙。」上官婉儿风韵清雅的嗓音,听来完全不受敌意所动摇。「其实,既得皇上如此照料,再大的伤口也会好的。」
  「婉儿可真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呢!」李令月一个跨步旋身,轻松地坐于厅中大位。「只是妳那张脸上的疤,怎么一点也不见起色?难为那些太监宫女们了,伺候妳想必是夜夜惊魂。」
  「这倒也是托太平公主的福。」上官婉儿淡淡一笑,黥面伤痕像怪兽般在容貌上疵牙裂嘴。「不过,皇上从未嫌弃我,每夜也是必拥着我才肯入眠。太平公主对太监宫女们的关心,我会记得转达的。」
  李令月笑着,一副乐意倾听的样子。她很清楚自己一旦不笑,定会上前掐死这个低贱又骄傲的女人,但她突然想到一点,会让上官婉儿不得不来找她的事,铁定是个很好的反击筹码。
  「婉儿,就直接说明来意吧。当是我怕了妳那张脸,看久了对心情不好。」
  「在猎场行刺妳的臣子们──」
  「谁说我被人行刺了?」
  上官婉儿望着她,应对自如地续道:「李唐旧臣把妳当宝,不可能会伤害妳,而武三思那伙人,现在也觉得妳让他们如虎添翼,唯一有可能动手的便是──」
  「──上官门。」李令月笑得是全然的幸灾乐祸。「妳就老实招了吧,婉儿,想杀我的人是妳吧?」
  上官婉儿倒是扬着浅笑。「我会保护任何皇上命我保护的人,即使我心里巴不得亲手将那人大卸八块。」
  李令月仍是笑玻Р'的,她知道自己正处于上风,因为上官婉儿难得说出内心真话。
  「此事不能声张,皇上命我私下查出叛徒。」上官婉儿笑得些微苦涩,逼迫自己走上最难的一步。「我需要妳的帮助,令月。」
  「我为何要帮妳?」李令月意兴阑珊地说:「揪不出叛徒是妳的事,上官门蒙羞更是妳自家的事,与我何干?」
  「今日他们会对妳动手,来日便会对皇上动手。」上官婉儿的语气平稳如常,眼底却对这个假设激愤难忍。「如此一来还跟妳无关吗?」
  「确实……对于皇上安危这件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妳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可能不帮,但妳总得付出些代价。」李令月站到她面前,两人之间几无距离。「妳能付出什么代价……婉儿?」
  「应该问妳准备让我付出何种代价。」上官婉儿不退不惊,五感皆能感受彼此说话的气息,炽热而广含侵略意涵。
  李令月的眼角透出一抹邪魅,红润微扬的唇勾勒出嗜虐弧度。「把衣服脱了,上官婉儿。」
  一道愕然的光闪过那双本来镇静的眸中,上官婉儿望着李令月的眼睛,看到了对方的扭曲与认真。
  「我一直在想,上官仪的孙女是凭什么吸引皇上的视线……」李令月细抚着这张历经黥面后的脸,她的手指细长,摊开时能将上官婉儿的脸蛋整个包住。「才学?或许。美貌?也有可能。但这两种东西就算在其它人身上也找得到,妳一定有某种特别之处,才让皇上对妳爱不释手……」
  上官婉儿没有回答,视线亦无离开李令月分毫,任由对方抚着自己的脸,允许恶意再次玷污划破容颜的疤痕。
  「所以,把衣服脱了,让我好好看看妳的特别之处。」
  上官婉儿轻笑出声。「就这么简单?妳也真是孩子气,以为这么做就能羞辱我?」
  她开始解着自己的衣领和暗扣,双手并用,一派的理所当然。
  「妳该去掖庭看看,那里的生活每日每刻都在羞辱一个人的自尊。」
  上官婉儿拉开领口,露出了细致的锁骨、优美的颈间线条,以及被遮掩在衣料内、原本只有她的天子才能得见的雪白之肌。
  「其实我也很好奇,可惜再也问不了。我很好奇武敏之究竟技巧有多好,竟能让妳对他念念不忘,从此排斥他人的碰触──」
  话并未说完,李令月以一记巴掌声截断她的言语攻击。
  上官婉儿没有抬手轻触自己的脸颊,即使她已尝到嘴唇渗透而出的血腥。
  李令月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着实骇人。
  一天之内,一天之内被三番两次地提醒武敏之的存在,她的理智早已被磨得所剩无几,上官婉儿便是知道这点,才会大胆地说出这样的话。
  「我已经付出代价了。」周朝的昭容优雅傲凛地整理衣着,口吻平静地道:「明日我会再来找妳,太平公主。」
  ***
  结束与武皇的密谈,清夏无神地走在回去的廊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果不放空自己,怕是不需有人来砍她的头,脑袋便会自动从脖子上爆炸开来。然后,看到一手捂着脸颊的上官婉儿,正要开门进去久未踏入的寝居。
  「上官姊姊!」她关心地拿开对方的手,发现一片涩红与唇边的血丝。「是谁──是皇上吗?!是她吗?!」
  「清夏。」上官婉儿的手指轻贴她的唇,示意该安静下来。「进去再说。」
  两人一进屋,清夏便利落地准备好冰凉的水盆与消炎药,上官婉儿坐在床延,神情有些憔悴,又像是被什么恼人的事所困扰,秀眉紧蹙。
  「上官姊姊,我先帮妳敷个凉。」清夏跪在床上,温柔地以湿布巾擦拭血丝,之后盖上那片不正常泛红的肌肤。「到底是、到底是谁这么过份?如果是皇上的话……!」
  「是李令月。」上官婉儿的声音很低,很疲倦。
  清夏楞楞地看着她,眼眶悄然湿润,为什么今天在心中的每个重要之人都受伤了?「她怎能做出这么过份的事!」
  「因为我对她说了更过份的话。」上官婉儿是真的觉得很累了。她从未有一刻对自己感到如此羞惭,难怪狄仁杰也对她失望透顶。「言词之伤人,向来胜过拳打脚踢。」
  「上官姊姊……」
  清夏刚开口,上官婉儿便伸手将她抱入怀里。她的恩师发出一种格外悲伤而无力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却让清夏此后一辈子都牢记在心。
  「等所有事情结束,等我……等我们都不需要再做这些事情,若有机会,妳便替我这么告诉她吧──」
  ──我很抱歉。
  当清夏向李令月传达这句话时,已经是非常多年以后了。
  她穿着僧衣袈裟,而从未谋面的三哥李隆基坐上了龙椅。
  那天,玄宗皇帝下令镇国太平公主的谋反当诛之罪。

  降妖谱(完)

  当晚,一名宫女通报武皇,说上官昭容留在自己寝居忙事儿,不回来了,而坐在窗边品酒的武则天,只是低应了句“随她吧”。
  今夜有饮酒冲动的人不只是那位大周朝的女皇,就在皇宫另一边,上官婉儿也早已喝得七八分醉,斜椅露台高歌了好一会儿,逗得同样经历不顺遂一天的清夏,必须拍拍脸颊才能缓和笑得发酸的肌肉。只有她才知道端庄有礼的昭容娘娘,一旦喝醉了便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唱着奇奇怪怪的歌,幸好此时不是夏季,否则上官婉儿又要抓着清夏到花园里用酒灌蟋蟀了。
  「真失礼呢,义阳都没笑成这样……」
  上官婉儿俏容红嫩,轻嗔之语犹如嘤咛,男子听了必连骨头也瞬间酥软,清夏想到这点,倒是笑得更加开怀。只可惜上官姊姊永远也不会在男子面前如此表现,甚至连武皇也未曾看过她放纵心情、不计后果地抒发情感的一面。清夏望着她,心中暗咐,那双平日淡漠稳重的眼眸,此刻染上层层瑰丽的微醺,秋水横波,艳媚嫣然,就连同为女子的自己都被瞧得脸蛋发热。
  清夏随手抓了一盅玫瑰露就口而饮。此酒是以清晨在盛开的玫瑰花上收集到的第一滴露水而制,饮来并无醇酒的苦辣滋味,反倒香气四溢、甘甜爽口,正是因此才使人醉酒而不自知,更能错识心伤为喜悦,一解烦忧。
  「义阳公主定是知晓上官姊姊自尊心甚高,不得已委屈自己,忍着不笑。」
  「我自尊心高?」带点惊讶的银铃笑声。「谁能高过义阳?她那人,连天底下最有权力的女子也懒得看上一眼呢。」
  上官婉儿提起义阳便是一种暗示,暗示自己真的完全醉了。平常时候她从不主动诉说掖庭的故事,尤其义阳这个名字更是刻意保存于心灵角落的秘密,时间一久,融入了心底深处,只要一挖掘便势必激起汹涌浪涛,再也不能泰然处之。除了今夜之外,她唯一将义阳和掖庭的过去讲述得淋漓尽致的,便是多年前仍在长安宫的那一次夏夜醉酒。
  然而,不论是哪一次的喝醉,皆起因于上官婉儿那份想见又不能见的痛苦──不,不是对义阳。
  清夏拿起一旁的貂皮毛毯,妥善地盖住再也站不稳而侧躺露台的导师。
  上官婉儿是为了武皇。武曌。武则天。
  每次、每次都是为了这个人。
  望着那因长发柔丽垂下而遮住黥面墨迹的伤痕,清夏心底隐隐作痛,怒火难以平复。
  不仅是她,彷佛世间所有的苦痛悲伤、生死离别,全源自于这个人。
  究竟是为什么?清夏已经不只一次在心中大声问着,为什么周围每个人都将武则天视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不断地折磨自己和他人只求能得她一个回眸?
  想起李旦望着那名执掌国政的母亲时,嘴角苦涩的笑和失落的神情,清夏累积多年的不解和怨怼更是熊熊燃烧。然后是李令月,那哭得令人心碎、令人痛得难以呼吸的太平公主。
  为什么?清夏重重地坐在上官婉儿身旁,再度灌了一口酒。
  他们要的只是一点点关心、一抹不带阴谋的微笑、一个不存有杀意的拥抱,为什么武皇就是连给也不想给?为什么她会那么无情、那么残酷?为什么这种人却能得到全部的人最深的爱?
  「她根本不值得……!不值得!」清夏环住膝盖,握紧拳头,忿忿不平地念着:「大家都醉了,大家都没清醒!那种人明明不值得!不值得!」
  「什么值得不值得……」上官婉儿的头从毛毯内伸了出来,发丝微乱,略带娇憨之气。「清夏一个人在跟谁说话?妳也喝醉了吗?」
  「大家都醉了……!这个世间、全部的人,都是!」
  「嗯……清夏说话真是有哲理,上官姊姊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嗯,很有哲理。」上官婉儿喃喃地说:「义阳也是很有哲理的,义阳懂得全部的事,只是我从不好好听她的话……那次也是,如果我听她的,不跑去那间木屋看王皇后和萧淑妃留下的书简……」
  上官婉儿开始漫无边际地说着,细细描述过去于掖庭中的生活。曾经,淫霸掖庭的太监宫女们发明了一种游戏,每日挑一名幼童将其蒙上眼睛,带到偌大掖庭中罕有人至的地方,尽情地毒打凌虐,直到被选中的孩童发出叫喊,而且必须大声、大声到能将其它人于深夜引来,否则他们便不停手。
  再大声点,撕裂喉咙地喊着吧,这也是为了救你自己啊。
  为了拯救自己,向这个世界不停哭嚎吧。
  上官婉儿七岁时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那天早上,她满心崇拜地问着母亲郑氏,关于某首流敞绮丽之风的诗词,母亲却突然掉下眼泪,轻声地说:“那是上官仪的诗。婉儿知道这个人吗?”
  “知道,裴先生说上官仪是大诗人,但被武皇后杀了。”
  “他是妳的祖父。婉儿,妳是上官家唯一的后人。”
  母亲将上官家的事迹娓娓道来,上官婉儿当时年纪还太小,思想过于单纯,以为如祖父那般的清高气节是种荣耀,而身为后人的自己就该维持那样的荣耀,所以当她被一群太监宫女们施暴毒打时,她无论如何都不吭一声,不让自己的恐惧和柔弱玷污上官家的名誉。
  「……我那时多么愚蠢。」周朝的昭容平躺于露台,笑着凝视清明星夜。「他们只是想听我哀嚎,只要让他们满意了,便是喊破喉咙也成,何必拿命去赌?若不是义阳来找我……若不是有义阳……」
  上官婉儿抚着自己的右腕,回忆那夜的惊心动魄。当时用整个身体来挡也要保护好写字的右手,却被某个太监发现,反而蓄意尽打她的右手。当义阳找到她、把她牢牢地抱在怀里时,上官婉儿也只是气若游丝地顾念着右手伤势。
  “婉儿别怕……妳的手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妳有事的。”
  曾为公主的义阳,即便沦落为宫奴,身边仍留有几个忠心于李治的人,再加上裴炎的帮助,总算是请到御医来治疗上官婉儿的手。但也只有那么一次,身份最低贱的宫奴,愿意来治疗她一次已是莫大恩惠,也因为是宫奴,不可能存有休息的闲暇,忍着痛做完工作后,上官婉儿便提笔写字不让自己落了学习的进度。
  这一来二往的折腾,手骨自然得不到调养的机会。
  「……我欠义阳的实在太多。」她幽然诉说:「我曾问义阳,是否知悉废后诏书内写了什么?她告诉我,当时诏书的内容并未流传开来,但武后命年仅七岁的太平公主於早朝朗诵“恩师”所写的最后一篇文章──太平公主七岁时在大殿上朗读废后诏书,我七岁时却在掖庭里被打得昏天暗地。」
  听到这里,清夏仍是安静地望着她,没想过要擦拭自己满面的泪水。她觉得现在纵使只是移动分毫,也会侵犯到上官婉儿不为人知的隐私。
  「啊……长安。」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像是晨间苏醒后的第一道呼吸。「长夜漫漫,居久难安,人间恶梦,可见一斑。」
  李令月过去也曾说过那样的话,要清夏把长安宫当成一场梦,一场醒来便需尽快遗忘的恶梦。
  上官婉儿突然伸手将清夏拉过来,依旧迷茫却清醒异常的眸子,深切地凝视着她。「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许久以前先生……裴炎曾如此劝我,我却执拗不听,现在便是赌上一把,我也得如此劝妳。」
  清夏低声问道:「离开皇宫,我能去哪儿呢?」
  「哪儿都能去。妳能去天下。」
  「上官姊姊呢?上官姊姊何不跟我一起离开?此后咱俩相互扶持、相依为命,将所有是非恩怨抛诸脑后。」清夏越说越觉得这是正确的,觉得这是她们该走的路。上官婉儿却是笑了,春风抚柳似的微笑。「上官姊姊……不想去天下吗?」
  醉酒醺然的导师阖眼微笑,等了许久,当她以为听不到回答时,那道柔和清雅的嗓音才泄漏了秘密。
  「……她便是我的天下。」
  ***
  深夜,清夏爬过高耸的城墙──这对从小爱爬树的她来说本非难事──怀中带着药瓶、缝线和干净的纱布,往太平公主的寝宫花园内一跃而下。
  李令月厌恶吵杂,也不喜欢人前人后簇拥着一群宫女太监,于是堂堂的公主寝居实际上只有几人在前门正厅守着。平时,为了躲避他人注意,清夏都是如此地翻越西方城墙,来去自如。不过任谁来看,必会认为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采花大盗,污了公主阁下的清白──明明棘手催花的正是这名公主殿下,却得由她来背负一切罪名。
  清夏抱着一堆药品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里。
  「令月……?」烛火未点的房间,漆黑一片,清夏眨了几次眼睛,适应着只有月色的光线,谨慎专注地环视四周。「令月,妳睡了吗?」
  她已经走到床榻边了,仍没有听到回答。摸着温度稍凉、整齐安放的蚕丝轻裘,确定李令月一整夜都未上床歇息,清夏于是再往房内深处走去。
  「──令月?!」
  墙角边,隐匿在黑暗里,终于找到屈膝环抱自己的李令月。她整个人都缩在角落,显然陷入巨大的情绪波涛里,头枕着膝盖,身体因哭泣而发抖。
  清夏跪在面前,温柔地说:「令月,不要哭了。」
  李令月没有抬起头,似乎并未察觉清夏在这里,那道不知哭了多久、嘶哑微弱的低泣,悲切地胜过纵声哭嚎,令人听了也觉眼眶泛热,阵阵鼻酸。
  「令月……」清夏的双手在大腿上紧握,不管此时多想拥着这个人,她也知道绝对不能。「……令月,我不离开妳,好不好?再不离开妳了,好不好?所以妳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李令月一直没有回答,清夏也就继续安慰着:「我知道上官姊姊说了很过份的话,妳一定很伤心,可是……可是妳不要哭了,我……我会帮妳教训上官姊姊的!就、就不帮她整理国史了,这样好不好?或者、或者……下次上官姊姊再喝醉,我也不帮她盖毯子了,让她得风寒,被圣上骂,这样好吗?令月,别哭了,别哭了……」
  清夏沮丧地紧咬唇瓣,告诉自己这时不能跟着哭。
  「是不是伤口疼了?是不是很疼?我、我带了药还有、还有缝线,妳的伤口要缝合才会好,这样也才能、才能不会那么疼……妳、妳让我碰碰妳,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很轻很轻的!绝不让妳疼,我保证!」
  还是没得到响应。清夏深吸一口气,豪爽地拍拍胸部。「不然,我去找圣上!我去把圣上从床榻上揪下来,要圣上再来帮妳上药,好不好?令月──」
  「──吵死了。」闷闷的声音,李令月并未抬头,哑着嗓子说:「像只小麻雀儿,叽叽喳喳的,还让不让人专心哭啊妳?」
  被骂了,清夏却傻兮兮地笑了。「让我看看妳的伤,很快就不疼的!不疼的话,妳也不会哭了吧?」
  李令月无奈至极的叹息听来是那么温暖,清夏忍不住伸手抚顺她的发。
  「我不会弄疼妳的,我……我觉得我很厉害,虽然只学了几个月,但是……」
  「妳怎会突然学医?」李令月用未受伤的手握住她的手腕,那双红肿悲凄的眼睛盈满清夏的身影。「别学了,我不爱见妳与沈南璆和傻旦在一起。」
  如果李旦是傻旦,我就是傻人(棱)了。清夏莞尔说道:「若非妳不让其它御医近身,我又怎会去学?」
  李令月又叹了口气,额头枕着自己的膝盖,交出受伤的左手臂。「……别弄疼我,我不喜欢疼。」
  清夏放心地绽放笑颜,柔声道:「先吃下这药丸,能暂时麻痹心口以下的触觉。」
  「律法明确规定……」李令月接过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制作御药若与处方不相符,包括药量不符、合成方法不对、服药说明书写错误等,依律可处绞刑。」
  清夏一愣,尚未开口,李令月便仰头将药丸吞了下去。
  「算了,反正今天人人想杀我,再多妳一个也不差。」
  「别开这种玩笑!而且、而且还一点也不好笑!」
  虽然嘴上轻斥,清夏卷起李令月的袖子却用了份外温柔的力道。点燃烛火,将银针烧烤消毒,开始迅速地缝合伤口,过程中她并未抬起头,却能感觉李令月的视线一直停留于自己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一定又是令清夏应接不暇的鬼主意。
  沉默过后,李令月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那动作稍具孩子气,纯真可爱。「……好。」
  「好什么?」清夏低下头,用牙齿咬断缝线。
  「妳说不离开我了,我说好。」李令月淡淡地回答:「明日便去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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