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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淑英豪传之归自谣-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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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目光上移,犹似略有恍惚,然后起身退后一步,将那块蘸酒的手帕扔在我身上,声音轻轻跌入尘埃:“枪,物归原主了。”
“原主?”
她眸色一浮,凝上泛着月华的钢针针尖,“青寮不需我再用枪。譬如这回从冠州回来,只须从别人手中接过一个人审问盘查罢了。”
我头脑里不觉浮出曾经所写那俩字:冤狱。一阵惊惶。又冒出一个诡异念头:都说天下只有一杆霸王枪,是平沙王爷的重器,而当初被眼前这位杀了还被摸走璜佩的那个男人,不也是平沙府的人?
犹自惊疑到镇不住气,屏息问:“一年多前,跟你同去冯皋的那孩子呢?”
这位恢复到淡淡:“你当当初那具棺材是白做了?”
“……”
我将天下局势和小说里帝王将相的段子加以联系,捻出一条忽明忽暗的线,却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心头一震,脱口问:“难不成,那小姑娘是平沙王的女儿,你盗走她爹的霸王枪,又掳走她作人质,杀了追来的家臣,还,还拿那东西杀了她?”
她转给我一个清冷到结冰似的侧颜,眼里漾起两弯凉凉月色,“是又怎样?陛下若真要个小孩子来制约王爷,我还担不起一个平沙府公主的性命么?”
今上是亲王出身,想必早就引诸藩为大忌,做逐个击破的准备,也是常理,可我还是不由木然僵直,清清楚楚记起,那女孩子哭骂成那样,她喻大人也不见怒色,反而拿烧饼夹牛肉递过去的情景,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不信,绝对不信,我满心乱糟糟的没头绪,又听她问:“怕了?还要赖上我这样走下去?”
我张口无言,巴巴望她好久,月上梢头映得她面目莹莹如玉,毫无神情……倒也不算,嘴角似略抿起来了,眼也睁得不很开,竟是有点倦的样子,哪里还有某年某日,倒提重枪长身玉立神魔下凡般的气概。至多,只是难辨悲喜罢了,但做她这行想来就很煎熬,喜从何来?
终究鬼使神差,点点头:“我没地方可去,回冯皋,那里现还剩几个人呢,何况,眼下也没盘缠路费了……”
“回去嫁户人家就好,盘缠我可以给你。”
我碰了下额头,苦笑叹气:“伤成这副样子,肯定很吓人,原来做棺材人人忌讳都不敢娶我,现在更不用说了。”
这位嗯了声:“也有道理,男子多好色好面子,倘变成你现在这副情状,没样貌没名节,落魄难看,谁肯怜惜。”
“……”
哎喂,您上辈子该别是只刺猬?逮着软肉狠戳呢,真是——慢着,细想下莫不正是因这样,女帝才看中她交代她干等等那种变态事情?想一想都……很合适她,怕不要太得心应手。
心情复杂地瞄那只包袱一眼,我正色建言:“那啥,大人咱们还是趁着月色赶路吧……”
真真赶路,路上马去疾如鸟,我被横扔在马屁股上,昏昏沉沉颠到州府。再醒来,已是在客栈床上,透过纱帏见窗边某个人影,手臂微抬正拨弄灯芯,地上跪着另一个人影,声低又急:“……瑗公主闹死闹活要见大人一面,恳请大人随在下回趟王府交差。”
“你我一起生长于王府,又看着她长到九岁,对这种无理取闹心知肚明,何必为纵容这回就此撕破脸面?”喻大人微扬首,似审视起窗外枝桠,“代我告诉她,不要这时才想起寻死觅活。当初选定要活,并不是没代价。”
那人叹口气,语调略松弛:“再说与你件事儿……瑗公主半年前开始跟王爷学枪法,信誓旦旦要练到胜你一筹,待有一日带那枪捉你回府。”
“那倒无妨,”清泠泠的声线低柔下来一段,让人诧异,“等到那一天,再教她怎样拷打问话不迟,她从小到大,该懂得的不都要这样学会?”
那人默了好半晌,低低叹声“她怎会真的为难你……”话音未落已跳窗隐没了身形。可见此人非大侠即杀手,对他们来说,窗就是门门就是粪土。
随即朦朦胧胧一团光被搁到桌上,喻大人摊开沓纸,再打包袱里拈出支细毫笔,思索一会儿,下笔便不辍,足足写满两张,装进一个信封,封缄压在茶杯下。这一切在灯影摇曳里都被晃得暧昧不清,我静静侧蜷在榻上,望得逐渐乏味,再次沉沉入梦。
翌日女官人只耗去半天就事讫收工,好不乏味的就此踅回中京。
我则过于虚弱,调养不足,途中动不动就晕倒,每次醒来多半是在马背上或驿站里,头顶多半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让我不禁怀疑自己一路到底有没有吃过饭和上过厕所,或许是像梦里一样正要就此去见在地府找工作的亲娘。蒙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总之极惨淡。最诡异是,眼前不时冒出白茫茫一片天地,衬得某个倒提霸王枪的女人清越孤标,衣袂翻飞有如紫蝶幻化,清清幽幽,朦朦混沌中,淡漠侧颜微转,节拍慢得我心脏一阵乱跳……然甩一甩头这幕立马又作烟云消散,真个如魔似幻,恍惚是梦魇纠缠。
末一回醒在一个激灵中,身下是锦榻白毡,眼前是一间偌大庭院,梅枝微颤,空气芳鲜。
石桌边,木椅上,某人整衣危坐,指间夹笔,一身堇紫,头上悬枝旖旎腊梅,眸半睁半阖,一瞬不瞬凝于笔尖墨色。我以为她在发呆,刚想唤一声,却给她吓一跳:“你昏睡了将有半个月,每回转醒只吃一点东西,但养神养得还算不错,过不久又会生龙活虎,”她调转过头,面目皎皎映着一院参差梅影愈发清幽,“这里是我家,你是暂住,还是问我要盘缠回乡?”
我揉了两下眼,忍不住先望了她一会儿,又忍不住说:“你这样真好看。”
“你答非所问了。”淡言冷语,黛眉迤逦,真如我梦中所见,“多数时候我留在青寮,偶尔离京,更少出关,竟在外三州遇见你……”
我接过来感慨:“嗳,也是命定一场有缘了。”
“——流年不利,看来是真。”
“……哎哎?”
暖日冬风,她青丝飘飘曳曳又悠悠,看得我一颗心脏逐渐下坠,最终只好眼不见心为净,低眉顺眼看自己掌心,“那你现在,是不是不杀人了?”
她摇头:“偶尔。”
“哦,偶尔不留神把人折腾死了对不对……”干笑三声,再难笑出,干脆正色:“能不能让我略懂一下……你究竟是谁?”
“青寮女官,”她顿了下,“遇到你那时,是平沙王府家臣,今上践祚后才被擢来此。”
“啊?”我此刻表情一定蠢透了,“你不是杀了平沙王她女儿吗?还有那天那个死人,不是平沙府人?怎么回事,难道你,难道你叛变?”
“当日那人,是平沙府亲事帐内府卫军统领,心术不正遭王爷疑心很久,趁乱就带着一干下属和卫军令符逃之夭夭了。——至于我,而今与平沙府再无牵连,也算是叛变罢。”
“……”我写满一脸“您骗谁呢”:“这么说你才是捉拿叛徒的?捉人还捎带着王爷她闺女一起?”
“不,我是带着景瑗公主逃命,顺便帮王爷结果一个心头患。”
“杀人只是顺便?”
“那回算是。”
我呆了半天:“那小姑娘,真是什么公主啊。这么说,你们逃了多久?”
“约有半年。”
“哦……可干嘛逃什么命呢?既是逃命,到冯皋那会儿还带具棺材上路?”
“那时,今上所倚白幕府中有人深以王爷为忌,王府不得不送一个公主给他们作质子。景瑗是妾生女儿,被选中早在意料,名家人接她走前,我便带着她离府了。”云淡风轻,风轻云淡,“买那棺材是给替身用的。但后来并未派上用场,做了竹篮打水。”
“替身?”我瞪大眼,“你打算让另一个孩子,替公主去死?”
“我家本籍在青州,族系根脉都在那,当时路过祖乡,碰巧遇见有位族妹,跟景瑗相貌身量有七分相似,便思量了一出移花接木,”她吸饱了墨的笔端逐渐坠下颗墨滴,人却浑然不察,可见说到这儿是真正走了神,“……然而对于她,时乖命蹇是天定。最终受不了,耐不住,耍小性子,一番胡搅蛮缠,故意撞到白幕府的人手里,还自觉舍身成仁,完成了件大功德。”那滴墨砸在纸上,她攥笔的手指微紧,转过头来,眸色深深,“说到底是我不够了解她,她也太过天真傻气自暴自弃,丝毫不懂王爷的苦心煞费。”
“哎?”我绞尽脑汁,仍有点不清不楚,“什么叫最终受不了耐不住?”
“说是恨我‘心肠好狠’。”她换上新的信纸,漫不经意,“每回被人跟踪,都还不自制地大哭大闹泼皮耍赖,逼我不得已杀了人,她却自己先哭出来,说我丧尽天良。”
“……”
“怎么,你也那样认为?”
“当然不会!我只是记起初见大人你,太那个,神兵天降风姿灼人……”
活像地府来索命的。
“那位公主毕竟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不害怕……”看着她迟迟不下笔,我忽然想到另一件要事,“说起来,大人你家只你一人住?这么大?正巧,我眼下没活路可走,不如留下来,给你烧烧饭洗洗衣晾晾被褥,也不要钱,就要口饭吃,吃的也少得要命,嗯,大人你觉得好不好?”
大概被我忽来的热情谄媚死乞白赖略煞到,一段沉默后,她缓缓开口:“也不是不好,我赴京后有过三个侍婢,但因积年累月招惹不少显贵小人伪君子,半夜常常遭暗处毒手,她们三个还算有点武功底子,死相却一个赛一个难看,寮内侦字科的大人都查不出是何人下的手,所以也不确悉哪一天会再遭报复——嗯,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你害怕?”
2、霸王枪 。。。
“……”
“我当你摸惯了死人,又时时惦着给自己做棺材,早早不惧生死了。”
“…………”
死活被吓在这儿,可又别无他法,末了我终是留在了“喻府”,给青寮最好的审讯官洗洗衣晒晒被,侍婢书童账房厨娘一人轮当,聊作报恩。表面上整天鞍前马后不亦乐乎状,其实我快要讨厌死这个人了,说话刻薄带刺这点慢慢的尚能习惯,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动不动从外回来,衣袂上就一滩滩扎眼血渍,或是更糟的结成痂的一滩滩血,让人浮想联翩牙关打颤。而她们青寮给干部发衣服竟只有冬夏各两套,倒换着穿,所以每每喻大人在院中舞剑,翩若惊鸿,或伏案练字,文静异常,我总是蹲在另一边唰唰唰地狠搓衣服……导致几年以后,我们俩同时间同地点干任两件违和感严重的事情都可以淡定自若,一时风闻京中,分别拔得全京城最惊艳风景和最煞风景,这两个社会风景线排名的头筹。
至此不如多嘴一句,喻大人在中京知名度较高,曾一度引领女官妆容潮流,更有多少人为模仿她淡定冷漠别具一格不惜故意自虐至口腔上火,搞得不仅不冷漠反而一脸欲擒故纵欲求不满,吓得自己心惊肉跳别家鸡飞狗跳。唯独经年后;名家某位大人气韵天成,形象气质无不青出于蓝胜于蓝,风靡程度远胜喻鸢昔日,这个,暂按下不表。
届至那时,我恍觉自己已不知觉喜爱上了喻大人某些地方,比如,她有时练字会叫上我给她研墨,不管各自兴致高不高涨,都要手把手教我写两句诗词歌赋之类,作“充门面用”。当然,最先教我的是她名姓的写法,喻鸢,御鸢,就是驾风筝的意思;再比如,有时她舞完了刀枪剑戟,会靠在我初来乍到睡过的那张榻边,赏一赏月色,烹一烹酽茶,若有所思地看一看满头大汗为她卖命干活的我,有点闲闲地侧撑起脸,淡淡问:“今天想要听什么故事?”
喻大人自称青州某地人,祖乡是出文士成名的,很有点武功奇才且颇蕴文华的背景。
她的书房中没什么有意思的小说读物,搞得我没书可翻日渐寂寞,她便开始讲一些故事给我解闷,虽然故事大都有刀光剑影血腥阴霾,不是重大事故就是作古前尘,但也足够吊人胃口。
有次我按耐不住问:“你跟景瑗公主,那次到底怎么回事?”
她略顿片刻整理记忆,做个故事简单道来,配合上我的联想,大致如此:
喻鸢父亲的大名流传沙场,与平沙王爷是生死之交,入幕之后带着五岁的女儿住进王府。
喻鸢十岁那年,王府里侧室腹中的小公主,赶在桃花初绽时节降世,哭声惊动通府上下几百口人。其时喻鸢正开始跟王爷讨学霸王枪法,那会儿就天然是副秋兰样貌,冰霜气质,漠冷风度。跟哪位小姐都不亲不近,只自顾自问练家子学武,问酸儒学文,问风水先生学阴阳。景瑗出生当天,父亲打发她说,你去看看这小公主何来哭声震天,且哄她一哄。
喻鸢过去东苑溜了一眼,回来只是摇头:长大后恐怕娇蛮霸道,闺阁难束。神色一派正经,父亲琢磨半天,反看着她呵呵一笑:难束闺阁啊,也没什么不好。
那之后,喻鸢常常被支使去哄小公主开心,怪在小小一团的孩子一见她那阴寒冷面就开怀而笑,很有点无知无畏的优越。
喻鸢哄她,手段也很稀罕,时而府外一支糖人儿,拿到小公主那处严正肃立递过去,看她咿咿呀呀笑着塞进嘴巴,末了嘴巴被糊上只剩两颗眼仁儿滴溜转,世界霎时清静——暗喜;要么就坐在小公主和抱着她的侧夫人边上,掏出一卷诗集兼或赋文来念,小景瑗决计便不再哭闹,安静温顺仿佛不舍得打扰她似的。
种种情深谊厚,也不知何年何月,变质为一场孽果开枝。小孩子随着长大,是越来越看不上她。口齿还不甚清楚的年月里,不知打哪学会了见人问候“你个混账”,将当初某某混账启蒙先生气得摔书而去,四处添油加醋描述这孩子如何不讨喜,大家分别领受一番后,确乎各个凄凉萧瑟,结果只剩喻鸢一人,面对她时还能眉弓不跳肝火不动。边听她奶声奶气盛气凌人说“喻鸢你滚出去,我要我爹娘不要你”,边给她套上那屡次被蹬飞的绣鞋,淡淡递手过去:“那我就带你去找你爹娘。”
——当即带到侧夫人跟前,冷眼看小孩子挨训教挨得满脸怨怼。
景瑗很少见到她爹,小时候听到那名字只觉威风,兀自洋洋得意,慢慢大了,才开始为爹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而惴惴发愁,忧思漫上来,然后对着镜子比照半天,肯定却忸怩地轻哼:哪会呢,我比喻鸢长得还好看些的。
——她很清楚自己爹疼爱喻鸢,教给她许许多多有用的东西。
所以当那一年,猛不丁知晓自己要被爹爹送给白幕府作质子,惊得一整天没了魂儿一样,也不发脾气也不哭闹,双手撑脸坐在门前阶上,发怔,一怔就是三天,没吃没喝雷打不动,稚弱面上满是委屈干涩可怜巴交。
于是又过三天,景瑗公主跟喻鸢大人人间蒸发一样在王府没了影。
讲到此处,展开联想:那平沙王爷搞不好是有意放她们走不追拿,甚至赠与世间无两的霸王枪,一边巴望女儿自求多福,一边跟女亲王明说:名家人刚到合德州地界,女儿便不知所踪,这出倒该算在哪个头上?还要送第二个换安平,要真遂了与虎谋皮一说?不干。
女亲王二话不说,当即遣人按当日遗踪去找,掘地三尺也罢,死要见尸。
本躲在州内的一大一小这才藏身无处,明里暗里的,开始奔命天涯。喻大人奔命奔得明显游刃有余,途中屡屡遭截,动筋骨下狠手是常有的事,可怕在对方实在好毅力,宁死光不罢休,于是逼不得已,更加遇人杀人遇神杀神。小景瑗也可想见,一边本就提心吊胆,见此同伴没人性的作为,惊心动魄憎恶不已,再想天下之大无处藏身,一边更是心灰意冷悔恨不迭。
故而直到霸王枪真横到那某某喻姓小族妹喉头,她忍无可忍扑过去拦住,含一包泪横眉怒骂:“你这样太不是人!你这样,不如我真去做了质子,一了百了!”
棺材终没有盛具少女尸身拿去交差。二人再度辗转,直到了华盖关,夜宿客栈时小公主掏出块好不容易弄到手浸了迷药的帕子,掩住喻鸢口鼻差点给她捂死,旋即自己凛凛然孤身上了官府,移花接木变羊送虎口——那时正是天寒地冻,女帝登基伊始。平沙府瑗公主为歹人所劫,毫发未伤的找到,也算是喜事一桩了,于是某某将军当即遣亲信送她入关。半年辗转等同于逃亡游戏,自找没趣,该等到的迟滞几个月后,依旧如约到来。就像那话说,冥冥中自有天数。
人一丢,喻鸢自然回平沙府向王爷请罪,却见王爷手里已有一封书信,其中好话一通,详述了景瑗入宫后如何锦衣玉食好待遇,反正没受委屈,不消几日就好送回合德州来跟爹娘团聚——女帝与名家人到底不同,大大方方明言:只让你那带着景瑗奔走千里的女门客入京来,青寮设立之初人才紧缺,此人手段能耐深得我心。
喻鸢于是入青寮,倒也不算为难她,没做什么纠结立马上路入京,只是绝好武功遭记恨,带刃冷兵通通不能再用,她自己也请命想去不用跟人动手夺命的刑字科,才做起真判官来。
若没有还枪改行,为女帝做了杀手,之后就不可能捡到我,几年以后,也难以跟瑗公主四目相对处之坦然——喻鸢的天定命格哪是天定,分明大半是自己一手促成。
听了故事我心情一言难尽:“你怎么那会儿忽就恻隐了,做出这种带了人就逃的冲动事?果真舍不得景瑗公主受那等委屈是不是?”
“不是舍不得,”喻大人拈起酒杯,波澜不惊摇摇头,“只为了教会她,人间本是道路长,若朝着哪个方向伤心而往一去不回,平白无辜,委屈隐忍,过上一世,便是人生大不值。既非决然不能叛离,叛离试试也没有不好,比无力回天时再恨当初,要好。”
我似懂非懂:“是不是就好比我不甘心一辈子做棺材,所以背井离乡,虽颠沛流离,但勇于闯荡,其实也很值得赞赏?”
她说:“哦,这是不同的,你命贱如草根,春风吹又生,在哪里讨生活对天定命格都没影响,离家要饭实属脑袋进水,忙着找死。”
“……”我给她添酒的手抖了一抖,憋闷半天,嗫嚅,“贱格……那就贱格吧,无论如何,死不了都是好事。那你帮忙算算,我今年二十二了,这辈子还能不能嫁出去啊?”
她想都不想:“我对此道略通而已,只懂问生死,不管问姻缘。”
我有点沮丧:“你这么讲,是不是其实没有指望了,但不忍心明说伤害我?”
“的确,我曾经想过要不要杀了你,但并没顾虑过要不要伤害你,你想多了。”她不以为意看过来,“虽说我也觉得,的确是没什么指望。”
“……”
她伸手托住我手里乱抖的酒壶,“怎么,你很想嫁人?”
“……不,不想嫁人。呵呵呵,嫁人有什么意思呢,我还是去给你洗衣服吧。”
“嗯,”她点点头,“下次说这种话装乖巧,不要瞪眼睛,像塘里的青蛙,很难看。”
“……”
御都七年,合德州平沙府景瑗公主,自千里外来,觐见今上。
那是个水亮的夜晚,喻大人家的院子里遍地杂草长势正好……红木大门忽然被推开,我正一边斟酒一边拿喻鸢的筷子回头偷夹炒花生吃,乍望见大门边密麻麻一排人影,花生掉地。为首那个玲珑娇小,约十五六的少女,独自踏进来,从身后缓缓掩上大门。然后缓缓走来,直欺近喻鸢身前三尺,手指向下,点指着一院草长莺飞,语气居然有点颤:“这,就是你说的好过平沙府千万倍?”
喻鸢抬头看她:“你觉得平沙府好,自然有觉得好的理由,我也有我的理由。”
这位少女登时气结又委屈,一脚踹上她凳子,手也几乎点在她面颊,如此气势万钧,眼角却冒出两股泪水,顺颊滴答:“喻鸢,你寡情薄意,寡廉鲜耻!”
喻大人任她怒指着,起身,微微扬起眉梢:“过了好歹有七年,只学会了不再拿‘混账’撒气么?”
“从去年起,你为什么不再回信给我!给喻先生的信里也半个字不提我!你要忘了我是不是?!”少女问完,却不等喻鸢回答,转看向我,“你是谁?”
我默了会儿,挤出个笑:“呵呵,您记不记得,八年前,冯皋那儿有个做棺材的……”
她满是水汽的眼眨了眨,眉头蹙了蹙,终于展颜:“原来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唉,混口饭吃,一言难尽。对了,这几年来大人明明一直在给您写信呀,上个月的那封还是这张桌子上写的,怎么会——”喻大人视线忽然冷飕飕扎过来,一股阴气穿心,我恍觉不对劲,赶忙收口,“我再进去炒几盘小菜,你们多年未见,慢慢聊慢慢聊。”
溜进右手厨房,再从门边偷偷看,始觉这边是一幅美景。
澈浅池塘边,气清风止,流光淡耀,二人对看无言了好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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