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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笑姻缘-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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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大街,寿峰找了一家四川小饭馆,二人一同进去。落座之后,寿峰先道:“先来一斤花雕。”又对家树道:“南方菜我不懂,请你要。多了吃不下,也不必,可是少了不够吃。为客气,心里不痛快,也没意思。”家树因这人平常是豪爽的,果然就照他的话办。一会酒菜上来,各人面前放着一只小酒杯,寿峰道:“樊先生,你会喝不会喝?会喝,敬你三大杯。不会喝敬你一杯。可是要说实话。”家树道:“三大杯可以奉陪。”寿峰道:“好,大家尽量喝。我要客气,是个老混帐。”家树笑着,陪他先喝了三大杯。
  老头子喝了几杯酒,一高兴,就无话不谈。他自道年壮的时候,在口外当了十几年的胡匪,因为被官兵追剿,妇人和两个儿子都杀死了。自己只带得这个女儿秀姑,逃到北京来,洗手不干,专做好人。自己当年做强盗,未曾杀过一个人,还落个家败人亡。杀人的事,更是不能干,所以在北京改做外科医生,做救人的事,以补自己的过。秀姑是两岁到北京来的,现在有二十一岁。自己做好人也二十年了。好在他们喝酒的时候,不是上座之际,楼上无人,让寿峰谈了一个痛快。话谈完了,他那一张脸成了家里供的关神像了。
  家树道:“关大叔,你不是说喝醉为止吗?我快醉了,你怎么样?”寿峰突然站起来,身子晃了两晃,两手按住桌子笑道:“三斤了,该醉了。喝酒本来只应够量就好,若是喝了酒又去乱吐,那是作孽了,什么意思。得!我们回去,有钱下次再喝。”当时伙计一算帐,寿峰掏出口袋里钱,还多京钱十吊(注:铜元一百枚),都倒在桌上,算了伙计的小费了。家树陪他下了楼,在街上要给他雇车。寿峰将胳膊一扬,笑道:小兄弟!你以为我醉了?笑话!
  从这天气,家树和他常有往来,又请他喝过几回酒,并且买了些布匹送秀姑做衣服。只是一层,家树常去看寿峰,寿峰并不来看他。其中三天的光景,家树和他不曾见面,再去看他时,父女两个已经搬走了。问那院子里的邻居,他们都说:“不知道。他姑娘说是要回山东去。”家树本以为这老人是风尘中不可多得的人物,现在忽然隐去,尤其是可怪,心里倒恋恋不舍。
  有一天,天气很好,又没有风沙,家树就到天桥那家老茶馆里去探关寿峰的踪迹。据茶馆里说,有一天到这里坐了一会,只是唉声叹气,以后就不见他来了。家树听说,心里更是破怪,慢慢的走出茶馆,顺着这小茶馆门口的杂耍场走去。由这里向南走便是先农坛的外坛。四月里天气,坛里的芦苇,长有一尺来高。一起青郁之色,直抵那远处城墙。青芦里面,画出几条黄色大界线,那正是由外坛而去的。坛内两条大路,路的那边,横三右四的有些古柏。古柏中间,直立着一座伸入半空的钟塔。在那钟塔下面,有一起敞地,零零碎碎,有些人作了几堆,在那里团聚。家树一见,就慢慢的也走了过去。
  走到那里看时,也是些杂耍。南边钟塔的台基上,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抱着一把三弦子在那里弹。看他是黄黝黝的小面孔,又长满了一腮短桩胡子,加上浓眉毛深眼眶,那样子是脏得厉害,身上穿的黑布夹袍,反而显出一条一条的焦黄之色。因为如此,他尽管抱着三弦弹,却没有一个人过去听的。家树见他很着急的样子,那只按弦的左手,上起下落,忙个不了,调子倒是很入耳。心想弹得这样好,没有人理会,实在替他叫屈。不免走上前去,看他如何。那人弹了一会,不见有人向前,就把三弦放下,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年头儿……”话还没有往下讲,家树过意不去,在身上掏一把铜子给他,笑道:“我给你开开张吧。”那人接了钱,放出苦笑来,对家树道:“先生!你真是好人。不瞒你说,天天不是这样,我有个侄女儿今天还没来……”说到这里,他将右掌平伸,比着眉毛,向远处一看道:“来了,来了!先生你别走,你听她唱一段儿,准不会错。”
  说话时,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面孔略尖,却是白里泛出红来,显得清秀,梳着复发,长期眉边,由稀稀的发网里,露出白皮肤来。身上穿的旧蓝竹布长衫,倒也干净齐整。手上提着面小鼓,和一个竹条鼓架子。她走近前对那人道:“二叔,开张了没有?”那人将嘴向家树一努道:“不是这位先生给我两吊钱,就算一个子儿也没有捞着。”那姑娘对家树微笑着点了点头,她一面支起鼓架子,把鼓放在上面,一面却不住的向家树浑身上下打量。看她面上,不免有惊破之色。以为这种地方,何以有这种人前来光顾。那个弹三弦子的,在身边的一个蓝布袋里抽出两根鼓棍,一副拍板,交给那姑娘。姑娘接了鼓棍,还未曾打鼓一下,早就有七八个人围将上来观看。家树要看这姑娘,究竟唱得怎样?也就站着没有动。
  一会儿功夫,那姑娘打起鼓板来。那个弹三弦子的先将三弦子弹了一个过门,然后站了起来笑道:“我这位姑娘,是初学的几套书,唱得不好,大家包涵一点。我们这是凑付劲儿,诸位就请在草地上台阶上坐坐吧。现在先让她唱一段《黛玉悲秋》。这是《红楼梦》上的故事,不敢说好,姑娘唱着,倒是对劲。”说毕,他又坐在石阶上弹起三弦子来。这姑娘重复打起鼓板,她那一双眼睛,不知不觉之间,就在家树身上溜了几回。——刚才家树一见她,先就猜她是个聪明女郎。虽然十分寒素,自有一种清媚态度,可以引动看的人。现在她不住的用目光溜过来,似乎她也知道自己怜惜她的意思,就更不愿走。四周有一二十个听书的,果然分在草地和台阶上坐下。家树究竟不好意思坐,看见身边有一棵歪倒树干的古柏,就踏了一只脚在上面,手撑着脑袋,看了那姑娘唱。
  当下这个弹三弦子的便伴着姑娘唱起来,因为先得了家树两吊钱,这时更是努力。那三弦子一个字一个字,弹得十分凄楚。那姑娘垂下了她的目光,慢慢的向下唱。其中有两句是清清冷冷的潇湘院,一阵阵的西风吹动了绿纱窗。孤孤单单的林姑娘,她在窗下暗心想,有谁知道女儿家这时候的心肠?“她唱到末了一句,拖了很长的尾音,目光却在那深深的睫毛里又向家树一转。家树先还不曾料到这姑娘对自己有什么意思,现在由她这一句唱上看来,好象对自己说话一般,不由得心里一动。
  这种大鼓词,本来是通俗的,那姑娘唱得既然婉转,加上那三弦子,音调又弹得凄楚,四围听的人,都低了头,一声不响的向下听去。唱完之后,有几个人却站起来扑着身上的土,搭讪着走开去,那弹三弦子的,连忙放下乐器,在台阶上拿了一个小柳条盘子分向大家要钱。有给一个大子的,有给二个子的,收完之后,也不过十多个子儿。他因为家树站得远一点,刚才又给了两吊钱,原不好意思过来再要,现在将柳条盘子一摇,觉得钱太少,又遥遥对着他一笑,跟着也就走上前来。家树知道他是来要钱的,于是伸手就在身上去一掏。不料身上的零钱,都已花光,只有几块整的洋钱,人家既然来要钱,不给又不好意思,就毫不踌躇的拿了一块现洋,向柳条盘子里一抛,银元落在铜板上,“当”的打了一响。那弹三弦子的,见家树这样慷慨,喜出望外,忘其所以的把柳条盘交到左手,蹲了一蹲,垂着右手,就和家树请了一个安。
  这时,那个姑娘也露出十分诧异的样子,手扶了鼓架,目不转睛的只向家树望着。家树出这一块钱,原不是示惠,现在姑娘这样看自己,一定是误会了,倒不好意思再看。那弹三弦子的,把一起落腮胡桩子几乎要笑得竖起来,只管向家树道谢。他拿了钱去,姑娘却迎上前一步,侧眼珠看了家树,低低的和弹三弦子的说了几句。他连点了几下头,却问家树道:“你贵姓?”家树道:“我姓樊。”家树答这话时,看那姑娘已背转身去收那鼓板,似乎不好意思,而且听书的人还未散开,自己丢了一块钱,已经够人注意的了,再加以和他们谈话,更不好。说完这句话,就走开了。
  由这钟塔到外坛大门,大概有一里之遥,家树就缓缓的踱着走去。快要到外坛门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后叫道:“樊先生!”家树回头看,却是一个大胖子中年妇人追上前来,抬起一只胳膊,遥遥的只管在日影里招手。家树并不认识她,不知道她何以知道自己姓樊?心里好生破怪,就停住了脚,看她说些什么。要知道她是谁,下回交代。
  第二回 绮席晤青衫多情待舞 蓬门访碧玉解语怜花
  却说家树走到外坛门口,忽然有个妇人叫他,等那妇人走近前来时,却不认识她。那妇人见家树停住了脚步,就料定他是樊先生不会错了。走到身边,对家树笑道:“樊先生,刚才唱大鼓的那个姑娘,就是我的闺女。我谢谢你。”家树看那妇人,约摸有四十多岁年纪,见人一笑,脸上略现一点皱纹。家树道:“哦!你是那姑娘的母亲,找我还有什么话说吗?”妇人道:“难得有你先生这样好的人。我想打听打听先生在哪个衙门里?”家树低了头,将手在身上一拂,然后对那妇人笑道:“我这浑身上下,有哪一处象是在衙门里的?我告诉你,我是一个学生。”那妇人笑道:“我瞧就象是一位少爷,我们家就住在水车胡同三号,樊少爷没事,可以到我们家去坐坐。我姓沈,你到那儿找姓沈的就没错。”
  说话时,那个唱大鼓的姑娘也走过来了。那妇人一见,问她道:“姑娘,怎么不唱了?”姑娘道:“二叔说,有了这位先生给的那样多钱,今天不干了,他要喝酒去。”说着,就站在那妇人身后,反过手去,拿了自己的辫梢到前面来,只是把手去抚弄。家树先见她唱大鼓的那种神气,就觉不错,现在又见她含情脉脉,不带点些儿轻狂,风尘中有这样的人物,却是不可多得。因笑道:“原来你们都是一家人,倒很省事。你们为什么不上落子馆去唱?”那妇人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了穷啊!你瞧,我们姑娘穿这样一身衣服,怎样能到落子馆去?再说她二叔,又没个人缘儿,也找不着什么人帮忙。要象你这样的好人,一天遇得着一个,我们就够嚼谷的了,还敢望别的吗?樊少爷,你府上在哪儿?我们能去请安吗?”家树告诉了她地点,笑道:“那是我们亲戚家里。”一面说着话,一面就走出了外坛门。因路上来往人多,不便和她母女说话,雇车先回去了。
  到家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家树用了一点茶水,他表兄陶伯和,就请他到饭厅里吃饭。陶伯和有一个五岁的小姐,一个三岁的少爷,另有保姆带着。夫妇两个,连同家树,席上只有三个座位。家树上坐,他夫妇两横头。陶太太一面吃饭,一面看着家树笑道:“这一晌子,表弟喜欢一人独游,很有趣吗?”家树道:“你二位都忙,我不好意思常要你们陪伴着,只好独游了。”伯和道:“今天在什么地方来?”家树道:听戏。打着脸上,摇摆不定,微微的摇了一摇头道:“不对吧。”说时,把手上拿着吃饭的牙筷头,反着在家树脸上轻戳了一下,笑道:“脸都晒得这样红,戏院子里,不能有这样厉害的太阳吧。”伯和也笑道:“据刘福说,你和天桥一个练把式的老头认识,那老头有一个姑娘。”家树笑道:“那是笑话了,难道我为了他有一个姑娘,才去和他交朋友不成?”陶太太道:表弟倒真是平民化,不过这种走江湖的人,可是不能惹他们。你要交女朋友……“说到这里,将筷子头指了一指自己的鼻尖,笑道:”我有的是,可以和你介绍啊!“家树道:”表嫂说了这话好几次了,但是始终不曾和我介绍一个。“陶太太道:你在家里,我怎样给你介绍呢?必定要你跟着我到北京饭店去,我才能给你介绍。”家树道:“我又不会跳舞,到了舞厅里,只管看人跳舞,自己坐在一边发呆,那是一点意思也没有。”陶太太笑道:“去一次两次,那是没有意思的。但是去得多了,认识了女朋友之后,你就觉得有意思了。无论如何,总比到天桥去坐在那又臊又臭的小茶馆里强的多。”家树道:表嫂总疑心我到天桥去有什么意思,其实我不过去了两三回,要说他们练的那种把式,不能用走江湖的眼光看他们,实在有些本领。“伯和笑道:”不要提了,反正是过去的事。是江湖派也好,不是江湖派也好,他已远走高飞,和他辩论些什么?“
  当下家树听了这话,忽然疑惑起来。关寿峰远走高飞,他何以知道?自己本想追问一句,一来这样追问,未免太关切了,二来怕是刘福报告的。这时刘福正站在旁边,伺候吃饭,追问出来,恐怕给刘福加罪,因此也就默然不说了。
  平常吃过了晚饭,陶太太就要开始去忙着修饰的,因为上北京饭店跳舞,或者到真光、平安两电影院去看电影,都是这时候开始了。因此陶太太一放下筷子,就进上房内室去了。家树道:“表嫂忙着换衣服去了,看样子又要去跳舞。”伯和道:“今晚上我们一块儿去,好不好?”家树道:“我不去,我没有西服。”伯和道:“何必要西服,穿漂亮一点的衣服就行了。”说到这里,笑了一笑。又道:“只要身上的衣服,穿得没有一点皱纹,头发梳得光光滑滑的,一样的可以博得女友的欢心。”家树笑道:“这样子说,不是女为悦己者容,倒是士为悦己者容了。”伯和道:“我们为悦己者容,你要知道,别人为讨我们的欢心,更要修饰啊。你不信,到跳舞场里去看看,那些破装异服的女子,她为着什么?都是为了自己照镜子吗?”家树笑道:“你这话要少说,让表嫂听见了,就是一场交涉。”伯和道:“这话也不算侮辱啊!女子好修饰,也并不是一定有引诱男子的观念,不过是一点虚荣之心,以为自己好看,可以让人羡慕,可以让人称赞。所以外国人男子对女子可以当面称许她美丽的。你表嫂在跳舞场里,若是有人称许她美丽,我不但不忌妒,还要很喜欢的。然而她未必有这个资格。”
  两人说着话,也一面走着,踱到上房的客厅里来。只见中间圆桌上,放了一只四方的玻璃盒子,玻璃棱角上,都用五色印花绸来滚好,盒子里面,也是红绸铺的底。家树道:这是谁送给表兄一个银盾?盒子倒精致,银盾呢?里衔了半截雪茄,用嘴唇将雪茄掀动着,笑了一笑道:“你仔细看,这不是装银盾的盒子呀!”家树道:“果然不是,这盒子大而不高,而且盒托太矮,这是装什么用的呢?莫不是盛玉器的?”伯和笑道:“越猜越远。暂且不说,过一会子,你就明白了。”家树笑笑,也不再问,心想:我等会倒要看一个究竟,这玻璃盒子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不多大一会儿工夫,陶太太出来了。她穿了一件银灰色绸子的长衫,只好齐平膝盖,顺长衫的四周边沿,都镶了桃色的宽辫,辫子中间,有挑着蓝色的细花,和亮晶晶的水钻,她光了一截脖子,挂着一副珠圈,在素净中自然显出富丽来。家树还未曾开口,陶太太先笑道:“表弟!我这件衣服新做的,好不好?”家树道:“表嫂是讲究美术的人,自己计划着做出来的衣服,自然是好。”陶太太道:“我以为中国的绸料,做女子的衣服,最是好看。所以我做的衣服,无论是哪一季的,总以中国料子为主。就是鞋子,我也是如此,不主张那些印度缎、印度绸。”说时,把她的一条玉腿,抬了起来,踏在圆凳上。家树看时,白色的长丝袜,紧裹着大腿,脚上穿着一双银灰缎子的跳舞鞋。沿鞋口也是镶了细条红辫,红辫里依样有很细的水钻,射人的目光。横着脚背,有一条锁带,带子上横排着一路珠子,而鞋尖正中,还有一朵精致的蝶蝴,蝶蝴两只眼睛,却是两颗珠子。家树笑道:“这一双鞋,实在是太精致了,除非垫了地毯的地方,才可以下脚。若是随便的地下也去走,可就辱没了这双鞋了。”陶太太道:“北京人说,净手洗指甲,作鞋泥里踏,你没有听见说过吗?不要说这双鞋,就是装鞋的这一个玻璃盒子,也就很不错了。”说时,向桌上一指,家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样精致的东西,还是一只放鞋的盒子呢!
  这时陶太太已穿了那鞋,正在光滑的地板上,带转带溜,只低了头去审查,不料家树却插问一句:“这样的鞋子要多少一双?”陶太太这才转过身来笑道:“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因为一家鞋店里和我认识,我介绍了他有两三千块钱生意,所以送我一双鞋,作为谢礼。”家树道:“两三千块吗?那有多少双鞋?”陶太太道:“不要说这种不见世面的话了,跳舞的鞋子,没有几块钱一双的。好一点,三四十块钱一双鞋,那是很平常的事,那不算什么。”家树道:“原来如此,象表嫂这一双鞋,就让珠子是假的,也应该值几十块钱了。”陶太太道:“小的珠子,是不值什么的,自然是真的。”家树笑道:表嫂穿了这样好的新衣,又穿了这样好鞋子,今天一定是要到北京饭店去跳舞的了。“陶太太道:”自然去。今天伯和去,你也去,我就趁着今晚朋友多的时候,给你介绍两位女朋友。“家树笑道:”我刚才和伯和说了,没有西装,我不去。“伯和道:”我也说了,没有西装不成问题,你何以还要提到这一件事?“家树道:”就是长衣服,我也没有好的。“……
  当下陶太太见伯和也说服不了,便自己走回房去,拿了一起洒头香水,一把牙梳出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将香水瓶子掉过来,就向他头上洒水。家树连忙将头偏着躲开,陶太太道:“不行不行,非梳一梳不可。不然我就不带你去。”家树笑道:“我并不要去啊。”伯和道:“我告诉你实话吧,跳舞还罢了,北京饭店的音乐,不可不去一听。他那里乐队的首领,是俄国音乐大学的校长托拉基夫。”家树道:“一个国立大学的校长,何至于到饭店里去作音乐队的首领?”伯和道:因为他是一个白党,不容于红色政府,才到中国来。若是现在俄国还是帝国,他自然有饭吃,何至于到中国来呢?“家树道:”果然如此,我倒非去不可。北京究竟是好地方,什么人材都会在这里齐集。“陶太太见他说要去,很是欢喜,催看家树换了衣服,和她夫妇二人,坐了自家的汽车,就向北京饭店而来。
  这个时候,晚餐已经开过去了。吃过了饭的人,大家余兴勃勃,正要跳舞。伯和夫妇和家树拣了一副座位,面着舞厅的中间而坐。由外面进来的人,正也陆续不断。这个时候,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穿了葱绿绸的西洋舞衣,两只胳膊和雪白的前胸后背,都露了许多在外面。这在北京饭店,原是极平常的事,但是最破怪的,她的面貌,和那唱大鼓的女孩子,竟十分相象。不是她已经剪了头发,真要疑她就是一个了。因为看得很破怪,所以家树两只眼睛,尽管不住的看着那姑娘。陶太太同时却站起身来,和那姑娘点头。姑娘一走过来,陶太太对家树笑道:“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密斯何丽娜!”随着又给家树通了姓名。陶太太道:“密斯何和谁一路来的?”何丽娜道:“没有谁,就是我自己一个人。”陶太太道:“那末,可以坐在我们一处了。”伯和夫妇是连着坐的,伯和坐中间,陶太太坐在左首,家树坐在右首,家树之右,还空了一把椅子。陶太太就道:“密斯何!就在这里坐吧。”何小姐一回头,见那里有一把空椅子,就毫不客气的在那椅子上坐下。家树先不必看她那人,就闻到一阵芬芳馥郁的脂粉味,自己虽不看她,然而心里头,总不免在那里揣想着,以为这人美丽是美丽,放荡也就太放荡了……
  饭店里西崽,对何丽娜很熟,这时见她坐下,便笑着过来叫了一声“何小姐!”何丽娜将手一挥,很低的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但是很象英语。不多一会儿,西崽捧了一起啤酒来,放一只玻璃杯在何丽娜面前。打开瓶塞,满满的给她斟了一满杯。那酒斟得快,鼓着气泡儿,只在酒杯子里打旋转。何丽娜也不等那酒旋停住,端起杯子来,“骨都”一声,就喝了一口。喝时,左腿放在右腿上,那肉色的丝袜子,紧裹着珠圆玉润的肌肤,在电灯下面,看得很清楚。
  当下家树心里想:中国人对于女子的身体,认为是神秘的,所以文字上不很大形容肉体之美,而从古以来,美女身上的称赞名词,什么杏眼,桃腮,蝤蛴,春葱,樱桃,什么都歌颂到了,然决没有什么恭颂人家两条腿的。尤其是古人的两条腿,非常的尊重,以为穿叉脚裤子都不很好看,必定罩上一幅长裙,把脚尖都给它罩住。现在染了西方的文明,妇女们也要西方之美,大家都设法露出这两条腿来。其实这两条腿,除富于挑拨性而外,不见得怎样美。家树如此的想着,目光注视着丽娜小姐的膝盖,目不转睛的向下看。陶太太看见,对着伯和微微一笑,又将手胳膊碰了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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