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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的审判官-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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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冬的维拉集市客流量并没减少,店铺挂起厚重的布门帘,露天摊铺则搭起保暖的三角帐篷,到了家庭主妇购物的时间点,纵横交错的巷子照样人头攒动。
  去维拉集市十五分钟的路程被烈火战车五秒钟秒杀了。贝利亚尔掏出购物清单,光看食材就想象到了成品,忍不住垂涎三尺,顺着连绵起伏的摊铺一路走下去,手里已经提了一大袋蔬菜。
  接下来,贝利亚尔看着清单上最后一项,壮志凌云地杀进了肉品市场。
  按照安朵斯的指示,肉品质量最好客源最多的那家位于市场东北角,那家的屠夫来得比较晚,肉也比别家少,上架的瞬间就会被一扫而光,所以时机很重要,这也是取中间值的原因之一。买完蔬菜,再等五分钟,屠夫一定会来。
  “准备好了吗?”比西盯着驱车而来的粗犷屠夫,“他一掀塑料纸我们就冲过去!”
  “为了红烧肉!”贝利亚尔往前迈了一步,不料周围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跟着他迈了一步,仿佛要举行一场集体越野赛。
  屠夫掀纸的瞬间,贝利亚尔猛虎状扑了过去,千算万算,最终还是低估了家庭主妇的冲刺能力,在被人群挤到最后又以体型优势撞到最前方时,车板上只剩一坨肉了!
  两只大手同时按住了那坨肉,完美的左右手,却不是一个人的。
  贝利亚尔凶狠地瞪向抢肉者,顺势将肉捞向自己,目光交锋的那一刻,火药味席卷众人,但下一秒,火焰“嘶”的一声灭了,如同擦出一根哑炮,动静比放屁还微弱。
  龙王阿西诺挑了挑眉毛,“松手。”
  “……”贝利亚尔幽怨地盯着他,突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龙族对王天生敬畏,偏偏他体内有半条龙的血统,可以说,贝利亚尔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碰上这个叫阿西诺的男人。
  憋了半天,贝利亚尔没舍得松手,只继续幽怨地盯着他,“米兰可是住在城南啊……”谁来告诉他,龙王买个肉为什么要穿越整座王城!
  阿西诺也继续挑眉毛,“他今天上班,我来陪他。你松是不松?”
  “不!”比西抢过话茬,“我们要吃红烧肉!后妈的红烧肉!!”
  两个大老爷们同时陷入沉寂。
  直到屠夫一刀剁开这坨肉,车板嗡嗡直震,阿西诺才利索地将肉装进袋子,转而用匪夷所思的目光凝望贝利亚尔,“你又和安朵斯在一起了?”
  贝利亚尔看着巴掌大的肉块,悲从中来,不料阿西诺将他的肉夺走一并装进袋子,再一并扔给他,“看在安朵斯的份上,都赏你了!要不他一定饿着自己去喂饱你,从小就这样惯着,也换不到一丁点好处!”
  说罢,自顾自地替对方付了钱。
  贝利亚尔却愣在原地,木然道:“什么……从小?”

  Chapter 37

  蓝海餐厅里,高挑漂亮的女侍者为贵宾室端上两杯葡萄酒,卡瑞尔单手抵着额头,老鹰一般盯着桌对面的灰发少年,锐利的目光恨不得撕烂对方衣襟上的伪装领结。
  但很快,这种充满怒意的目光被一丝无奈替代,他放下手,将目光移到别处,“很高兴你能来见我。”
  不管怎样,至少凯亚赴约了。
  墙壁上有一块动静很大的钟表,静默时,它“咔嗒咔嗒”的响声就像一张催命符。安朵斯斜眼看了看时间,他要在午饭前赶回家,留给这位王族的时间大概只有半小时。
  “凯亚,我知道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卡瑞尔说,“你一定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在白夜林里玩捉迷藏,你总能一下就发现我,而我当鬼时,永远找不到你,而且还不肯认输,直到你跳出来吓唬我……那个时候真幸福,你觉得呢?”
  安朵斯什么也没说,他静静地坐着,就像一只做工精美的人偶,碧绿色的眼睛从面对卡瑞尔的那一刻起就变得无比黯淡。
  “我知道,你还在为两百年前的事情生气,但我真的很想念你,而且一直都在寻找你。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想让你看看,我改了,卡瑞尔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又笨又倔强,成天只会闯祸的坏孩子了。”
  安朵斯忽然笑了一下,笑声很轻,像转瞬即逝的风,他抬头看着卡瑞尔,并没解释什么,眼中虽然有了光彩,却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缅怀一件死物,带着惋惜的意味。
  卡瑞尔和他对视了两秒,再次移开视线,眉心出现一道浅浅的皱痕。
  “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叫我来是为了贝利亚尔的事,所以别拐弯抹角了。”安朵斯又看了看表,发觉时间过得异常缓慢。也许可以将半小时改为十分钟,没错,留给这位王族十分钟就够了,待在这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煎熬。
  卡瑞尔眉间的皱痕变得更加深刻,唇角却不搭调地勾了起来。
  “贝利亚尔……无论何时他都是最重要的。”他略带嘲讽地笑了笑,“当他母亲将那颗龙蛋托付给你时,我就知道,你这辈子都完了!”
  他的语气躁动起来。
  “你为了喀丽莎跳下瀑布,被王岛驱逐,可她最后还是死了!她注定要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可你不听!”
  充满戾气的尾音被安朵斯拍桌子的浑厚响声覆盖,一杯酒倒了,深红色的液体顺着桌布往下淌,仿佛狂野延伸的血色藤蔓。
  “卡瑞尔,你真的改了吗?”
  安朵斯站起身,双手渐渐握成拳。他低垂着头,灰色短发遮盖了眉毛和眼睛,余下半张脸美得令人心悸,却又孤独得令人窒息。
  “我倒希望你还是以前那个又笨又倔强,成天只会闯祸的坏孩子,但我却不得不怀疑那全是你制造出的假象。”安朵斯轻声说着,声音从未如此悲伤,“你应该知道,我背负的一切,都是你欠下的债。”
  房间陷入静默时,墙壁上的钟表“咔嗒咔嗒”响着,秒针在空旷的表盘中转动,却不再像一张倒霉的催命符,而是飞快流逝的,再也无法追回的时光,在两人耳边叫嚣宣扬自己的本领。没错,它带走了一切,信任,亲情。
  “别再来找我了。不管用什么借口,无法挽回的永远无法挽回。”
  安朵斯走到门口时,身穿燕尾大衣的男仆下意识挡住了他。
  卡瑞尔没有回头,一贯高调的嗓音低沉下来,仿佛一只受伤的幼鸟,“即使无法挽回,我也想弥补。”
  他说:“我调查了那条龙——贝利亚尔,他是个罪人,一百零三年一满他就会堕入地狱,但我可以救他……只要你跟我回去,哥哥。”
  安朵斯没有回应。
  “我会在北郊的庄园待一个礼拜,你想好了就去找我。”卡瑞尔挥了挥手,示意男仆退下。
  小精灵卡洛在蓝海餐厅的自助餐区待着,没主人的命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盘盘美味的鸡鸭鱼肉从面前飘过,馋得口水直流,不过,想想中午能吃到世界第一的红烧肉,这点折磨就不算什么了。
  卡洛不知道安朵斯在见什么人,神神秘秘的,但安朵斯一向谨慎,不随身带剑,说明要见的人绝不会伤害他。
  但安朵斯出来时,脸色很差,卡洛从没见他这么伤心过,就连看了魔界十大悲剧之首的《阿撒兹勒之恋》也没掉一滴眼泪的人,居然红着眼眶从餐厅里走出来,仿佛刚参加完亲人的葬礼。但安朵斯没有亲人,卡洛十分肯定。
  “谁欺负你了?”卡洛跟在他脚后面,焦急道,“你不随身带我,不是说明那人一定不会伤害你吗?”可现在不但伤了,还非常伤心。
  卡洛这么说时,安朵斯笑了笑。那个笑意味不明,甚至比伤心的表情更加令人伤心。
  “回家吧。”
  安朵斯弯腰摸了摸卡洛的脑袋,接着将他抱起来,展开翅膀飞向贝壳湾。
  卡洛说得没错,那个人的确不会伤害他,但那是以前。
  直到喀丽莎死亡的那一刻,安朵斯才明白,那个人不仅仅是弟弟,还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而一位杰出的政治家,绝不会把亲情放在野心之前。
  不带剑,并不是因为他相信卡瑞尔,而是在强迫自己,即便被伤害也绝不还手。
  自始至终,他都是那个人的哥哥。

  Chapter 38

  临近河湾的象牙色房子周围洋溢出一片肉香。
  安朵斯在两只小精灵火热的目光中切煮肉块,热气贴在窗户上变成小水珠,水珠松散地滑下来,描画出无数条交错的河流,开锅时腾起一片沁人心脾的酥香味,有时还会掺杂一丝青菜的鲜嫩气息。
  “贝利亚尔把蔬菜都放冰箱里码齐了!”
  比西像小跟屁虫一样追着安朵斯的手飞来飞去,在他打开冰箱的那一刻开始卖力夸自己主人,“看,胡萝卜是洗干净才放进去的!看,那条鱼,看到没有?鱼鳞刮得多干净!贝利亚尔贴心吗?很贴心对吧!”
  安朵斯娴熟地切着胡萝卜,眼皮没抬一下,等比西念叨完了,才淡淡开口道:“他到哪去了?”
  比西搓了搓鼻头:“你看他那么贴心,就别管了呗!”
  “两者有关系吗?”安朵斯将胡萝卜扔进锅里,继续扣上锅盖焖煮,抬眼看了看在空中扭捏比手指的小精灵,叹息一声,“算了,只要在午饭前回来就行。”
  “回来!他一定按时回来!”比西松了口气。
  于是,当贝利亚尔手捧玫瑰出现在门厅时,安朵斯浑身一滞,端着两盘饭与他对望,片刻后,甩了甩腿,用拖鞋使唤他:“快进来吃饭!”
  “……”贝利亚尔撇起嘴,望着那个没情调的审判官,迟缓地挪了进去。
  餐具已经摆好了,两只小精灵坐在一边,另一边留给主人。
  贝利亚尔将玫瑰放在桌子中央,巨大的花束刚好挡住小精灵的视线,他扯开衣襟,再挽起袖子,摆出一副准备狼吞虎咽的架势,不料等安朵斯落座,他才发现桌上根本没他的饭!
  “……我的呢?”他眼巴巴瞅着安朵斯,望着对方浇汁的米饭和油腻诱人的红烧肉,舔了舔嘴。
  “自己去盛,锅里的全部刮干净。”安朵斯没看他。
  贝利亚尔不爽地皱起眉毛,没想到自己居然沦落到吃锅底的下场,但他的眉头一闪而过,就像责怪爱人小小的恶作剧,翻了个白眼后,乖乖去了厨房,从壁橱里取了张餐盘,走到锅前盛饭。
  掀开锅盖的瞬间,一大堆肥美的红烧肉正亮闪闪地朝他招手。
  “……”
  这不是锅底!
  贝利亚尔把脑袋探进锅里狠狠吸了一口香气。安朵斯明明把大半锅都留给他,又不好意思偏袒得太明显,所以才让他自个儿来盛!大彻大悟的瞬间,贝利亚尔忽然觉得头顶有一百只丘比特边弹竖琴边唱歌,美得他快要飞起来了。
  安朵斯放下银勺,漫不经心地瞧着桌上的玫瑰花,它包装得十分精致,里外衬着六层玻璃花纹纸,下系蝴蝶彩带,每支玫瑰的枝干都修剪得堪称完美,无论是花朵的排列还是满天星的装点,都显示出制作花束者无与伦比的技术——来自花匠海伦的技术。
  海伦每天都会制作这样一束玫瑰,不多不少,就这么一束。很明显,今天的被亚尔买回来了。
  而买一束现成的玫瑰并不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一个来回顶多十分钟,因为那家花店距离安朵斯的家只有两百米,出门右拐第一个路口就是。令安朵斯好奇的是,那十分钟以外的时间,亚尔做了什么。
  安朵斯放下银勺,漫不经心地瞧着桌上的玫瑰花,不一会儿,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旁边木椅上挂着的亚麻大衣,摸上去仍有些冰凉,是亚尔从屋外带回的温度,混合着严冬的水汽和来自东方的寒风。
  他看见了鼓囊囊的大衣口袋,仿佛塞了半只地瓜进去,但拿出来的是一袋药,一袋具有强镇静作用的速效胶囊,它的功能就写在标签上。安朵斯难以置信地盯着它,恍惚觉得自己的震惊程度也达到了该吃胶囊的地步。
  “喂!!”贝利亚尔急忙放下满载而归的餐盘,伸手夺过胶囊,安朵斯紧接着抓住他的手,他又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安朵斯的手。
  安朵斯:“……”
  贝利亚尔委屈地望着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
  “就是……是……”贝利亚尔开始犯结巴,他知道非处方的镇静药物是违禁品,更何况是这么大一袋,在审判官眼里,持有违禁品就是犯罪!
  “是什么?”安朵斯等着下文。
  贝利亚尔无力地望了眼天花板,他的眼窝十分深邃,皱眉时眉骨压着睫毛,制造出一种很有说服力的无辜感。半晌,他瞄了一眼趴在玫瑰花下面偷看的小精灵,又瞄了一眼二人手抓手的姿势,干脆发力将安朵斯拉起来,拽着他走进浴室。
  “我有话要跟你说。”贝利亚尔关上浴室的门。
  安朵斯愣了一秒,看到浴缸的瞬间泛了个激灵,不知为何忽然联想到在冥界审判殿度过的那一夜,急忙松开贝利亚尔的手,与他保持一尺半的距离,“你要说什么?”
  贝利亚尔定睛看着他,沉了口气。
  “我今天遇到龙王,他跟我讲了些事……”贝利亚尔顿了顿,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嘴巴张了半天,又沉下一口气,才道,“我快要三百岁了,你知道,作为龙族,我是说……三百岁是龙族最有活力的时候,激素分泌旺盛,尤其是荷尔蒙,嗯,作为种类稀有的龙族,为了种群繁衍,总会有那么一个阶段很难控制自己……”
  “你到底想说什么?”安朵斯将那只不停比划的手拍了下去。
  贝利亚尔一咬牙,“我的发情期到了,安朵斯。”
  “……”
  “所以我买了些药克制自己……阿西诺交的。”
  贝利亚尔再次无辜地皱起眉毛,晃了晃手中那袋胶囊。
  安朵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走回餐厅解决了午餐,嘱咐卡洛收拾餐具,随后上楼去整理报告表。
  贝利亚尔随手扒了扒桌上的玫瑰花,望着安朵斯上楼的背影,忽然有点落寞。
  比西在餐厅和厨房间飞了几个来回,一边帮卡洛收拾餐具,一边观察自家无精打采的主人,过了小半天,才飞到贝利亚尔面前晃了晃手,“你不是要给他看卧室吗?难得弄那么漂亮。”
  贝利亚尔点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比西用小手拍拍他的脸颊,从没见主人如此心事重重。自从遇见龙王之后,贝利亚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在安朵斯面前还算正常,一旦落单就开始神游。不就是龙族三百岁发情的事么,就像青少年长青春痘一样普通,贝利亚尔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比西见他依然没反应,又加大力道拍了他几巴掌。
  “别闹了。”贝利亚尔叹息一声,挥走比西,径自走上二楼。
  书房的门虚掩着,房里传出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贝利亚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起手,却只动了动手指,始终没有推开那扇门。
  父亲是龙族,母亲是使魔,贝利亚尔却从没见过他们当中任何一方,关于童年的记忆,只有成天喝酒赌博的“老爸”,和每月寄钱给他的伯母喀丽莎。然而今天,龙王阿西诺对他说,喀丽莎早就不在了,每月寄钱给他的是魔王撒菲耶三世的长子——凯亚,也就是现在的审判官安朵斯。
  虽然不知道阿西诺如何得知这些,但他不像是胡编乱造的人。
  那时的凯亚已经被王族除名,在王城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他想要工作,但没人愿意招惹王室,所有老板就像事先串通好了一样,毫不客气地将他拒之门外,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他。
  但凯亚依然找到了一份工作——猫眼酒吧的侍者——刚被魔法学会开除的艾利欧格收容了他,工资不高,勉强可以维持生计,每月挣得的薪水大部分都以喀丽莎的名义邮给了亚尔,当然,这些钱的大部分又被亚尔的“老爸”挥霍了。
  贝利亚尔对安朵斯最早的记忆,是从银扇贝壳中获得的,那时他们已经相爱了,甜蜜得就像生活在童话世界里。但贝壳没有告诉他,重生时为何放弃安朵斯,亦或是相爱前如何相识。
  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安朵斯,他的过去对安朵斯而言透明如空气,而安朵斯的过去对他而言却像迷雾遮掩的岛屿,他不知道岛屿上生存过什么人,也不知道岛屿形成的历史轨迹。
  一万年,安朵斯的年龄确实超越了他的认知,这种不切实的感觉让贝利亚尔感到不安,如果安朵斯忽然消失,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找他。
  “亚尔,你进来。”书房中传出安朵斯沉静如水的声音。
  贝利亚尔悬在半空的手迟疑片刻,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进门正对书柜,左手边是窗户和书桌,窗外是蜿蜒的河水。
  坐在窗边,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阴恻恻的光线隔着窗上的冰花投进来,十分微弱,坐在桌边的人需要打开台灯才能工作,灯罩低垂着,大部分光线都送给桌上的书籍,安朵斯的脸隔离在灯光上方,侧脸线条如雕像般深邃,近里看,又披盖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贝利亚尔走近后,安朵斯并没抬头,覆在书上的手往一边移动,修长的食指敲了敲纸张,“亚尔,我查了一下,寻常的龙是在三百五十岁发情,我忽略了这点……你父亲是克鲁尼亚家族最后一只纯血统的龙,他们的发情期在三百岁之前,所以阿西诺说得没错,你那难以自制的生理需求是正常的,但……”
  话到一半,肩膀忽然被人按住,贝利亚尔探头吻了他的脸颊。
  “但什么?”贝利亚尔稍稍抬头,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呼吸。
  “……但镇静药物不能乱吃,对身体不好。”
  安朵斯望着那双湛蓝的眼睛,发觉对方红润的唇瓣微微翘起,温暖的笑意顺着眼神传递给他,令他半晌无法回神。
  “安朵斯,记得我昨晚的话吗?”贝利亚尔轻柔地搂住他的脖颈,包裹住他单薄的肩头,“我丢失的记忆,不记得的部分,需要你亲口告诉我,但我现在不仅想要找回记忆,还希望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你会告诉我吗?”

  Chapter 39

  亚尔的语气太过温柔,像水面轻轻摇晃的涟漪,雄性特有的浑厚气息令人沉醉。如果这话来得早一点,赶在卡瑞尔之前,安朵斯兴许能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但现在不行,在和王室彻底撇清关系之前,亚尔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安朵斯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是阿西诺跟你讲了什么吗?”安朵斯合上书籍,理了理旁边的报告表,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贝利亚尔眨眨眼,“不,没有……是我自己想知道,我想更了解你一点。”
  “那就改天再说吧,我要上班了。”安朵斯起身,用夹子固定住厚达二十几页的报告表,走到书房门口,又回头看了看原地发愣的亚尔,“你在家待着,等我回来。饿了就去壁橱拿干果吃,但别吃太多。”
  以为只要开口询问就一定能得到答复的贝利亚尔忽然发现安朵斯委婉地拒绝了他,心里没来由地产生一种危机感,回过神后,立即跑到门厅追上安朵斯,焦急道:“我要和你一起去上班!阿西诺可以陪米兰,我就可以陪你!”
  安朵斯摇头:“我下午有巡查工作,不方便带人。”
  “我可以跟在十米开外,”贝利亚尔不死心道,“我悄悄跟着,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在家等我。”
  冰冷的四个字瞬间将贝利亚尔的热忱打击得分毫不剩,金发男人消沉地趴在鞋柜上望着安朵斯,“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餐之前。”
  这四个字虽然不冰,答了却和没答一样。什么时候吃晚餐还不是取决于安朵斯回家的时间?贝利亚尔气呼呼地望着那道背影,还未来得及展示自己幽怨的小眼神,视线便“砰”一声被木门阻断。
  安朵斯化为夜鸦,横穿维拉集市上空,直飞司法广场的骑士殿。
  依他对卡瑞尔的了解,不管卡瑞尔出于什么目的来找他,只要查明了他审判官的身份,就不可能对司法厅袖手旁观,甚至会将整个司法广场纳入监视范围。化为夜鸦是躲避眼线的唯一方法,尽管身形变小会增加距离感,总比将行踪暴露给卡瑞尔来得好。
  卡洛难得与夜鸦并排飞行,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感受到主人平时居高临下的畅快感。夜鸦的体积对于卡洛,相当于卡洛的体积对于人形安朵斯,卡洛望着鸽子大小的夜鸦,不免得意忘形,裹紧小棉衣,在主人身边左右滑翔表演特技。
  安朵斯降落在骑士殿后门,将审查好的报告表递交给骑士殿的治安长奥里芬。
  筛选出的可疑地区将作为巡逻兵的重点巡逻区,当然,加强巡逻之后,审判官的视察依然是必不可少的,毕竟审判官拥有无可比拟的敏锐感观和难以掩盖的杀伐之气,这些不光能镇压腐魔,指不定还能将通往堕落的恶魔吓回正道。
  奥里芬身穿典型的骑士制服,白底蓝边,刚上交了右翼军团招募新兵的名单,从骑士团长巴贝雷特的办公室走出来,与审判官安朵斯撞了个正着。
  “怎么不去办公室等我?”奥里芬有些惊讶地看着审判官。
  “反正你拿到报告之后要分配巡逻任务,从这边走顺路,不用你再回一趟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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