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施蛰存作品选-第6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余忽迷失方向,不知当由何路遄返逆旅。捉路人问之,辄答以不知,掣袂而去。余无奈,即走入一小百货铺,乞许暂坐,讵铺主人设正欲走避郊外,铺门必须下键,不能容客。
  余不得已伫立路歧,强自镇定。其时街上已无行人,街心警察亦不知躲在何处,情况大足凛栗。幸不久即辨识归途,缓步而行,居然寻到月宫饭店,已闭户矣。叩门而入,即在楼下客厅中危坐,静候敌机。久之不闻动静。又久之,始闻解警信号,众皆翻然色喜,笑谈顿作,出门视之,熙熙然如登春台矣。
  此时始觉腹饥,即嘱茶房买面一碗尽之。复出,至中国旅行社询问到昆明办法。社中办事人亦不能确说,但彼等均劝余且到长沙再说,因南昌到长沙固每日有公路汽车,当日可到也。余沉思有顷,颇韪其议,遂决计不去九江。即到江西公路营业处,询知明日开行之长沙汽车已无余座,只能预买后日之票。余以此中容或尚可犹豫,未即购票,遂返逆旅偃卧。
  九月十一日晴
  八时起床,漱洗讫即作家报,自至交通大厦内邮局寄去。邮局有女职员,为江浙区所未见。到江西公路营业处买长沙车票,计十四元六角二分,得后车第十三座,想已在车尾,必不免有颠簸之苦矣。途中买得华中日报及新闻日报各一份,归旅馆阅之,内容及印刷俱甚不能满意。
  下午,拟欲沐浴理发,惧有空袭,竟不敢去,遂召理发师来旅馆剪发,沐浴则拟待之长沙矣。理发后,欲一游南昌名胜,问旅馆经理,始知百花洲滕王阁等处皆已为军政衙署,不能阑入,遂废然作罢。少睡即开晚饭。此间习惯,每日两餐。午饭在上午十时,晚饭则下午四时,于我甚不便。但旅馆中饭菜甚廉美。午晚两餐各有一大鲫鱼,另一蔬菜一汤,亦可口,每餐只须三角,松沪所不能得也。
  晚饭后,出门闲步,到磨正街扫叶山房看书,晤其经理罗芝仙君,略事寒暄,买冰雪携一部,价五元。归旅馆后,灯下阅一二卷即睡,因明日须起早也。
  九月十二日晴
  晨四时,茶房来叫醒,即起身。匆匆盥洗讫,由茶房伴同乘人力车到汽车站。人力车二辆昨夜即雇定,故车夫竟未回去,即在车上打盹,彻夜待命,甚可悯也。中途看天光昏昧,颇有微雨,甚以天气不佳为虑。过中正桥,桥横越赣江,皆以木制,亦一大工程也。到牛行车站,不见长沙车踪迹,且亦无旅客,站中人方高卧未起。甚诧异,姑待之。继而有司机数人驾南昌市内公共汽车出站,问讯后始知去长沙汽车系在总站开出,为茶房所误矣。及急搭市内汽车赶到总站,始见旅客麇集,正在做行李。天亦放晴,晓日瞳昽矣。余行李二件,争挤久之,始得签票,计缴运费三元七角,昂贵出于意外。及登车,始知虽编定座位,亦不能凭票入座,余应得之十五座已为大力者占去,车尾皆邮件袋,竭力挪移,始从邮件袋中腾出一空地,聊可屈身蹲坐,而手足俱被约束,不能少动也。
  八时,车始开行。未出市区,即有损处,停车修理者凡二次。车到万寿宫,乃大损,司机者拆修半小时始毕。自此以后,几乎每上一山坡,必须旅客下车助之推送,始得更驶上。司机者为一上海人,年老力衰,且于汽车机构似亦不甚熟悉,故为状甚狼狈。然彼则归咎于此车不用汽油而用柴油,易于淤塞机件,亦非无理由也。车到高安站,司机者谓站中有修理器械,宜将马达大事拆洗,方可无虑。余等只得从命,即在站旁茶肆进茶点待之。乡人有蒸煮鸡蛋糕进者,试之甚好,遂罄五枚。
  越一小时许,车始修好,遂登车启行。不十公里,而旧病复发,仍须旅客推送上坡矣。如是者不下四五十次,日薄崦嵫,始到上栗。上栗为一小站,无歇宿处,众皆焦急。
  车遂在夜色中行,愈益迟缓,始于晚十时二十分到浏阳。浏阳至长沙,尚有一百数十公里,且至此例须换乘湘省公共汽车,今日则不特无车可换,即有亦属不能行,遂止于此。
  同车旅客凡十一人,有北洋大学学生程君,上海医学院学生李君,兵工署技师陈君,国立戏剧学院学生金女士,皆在车中谈笑以互遣寂寞者,至是,同入城内,投宿馥馨旅馆,每人一宿二餐,所费才五角耳。
  九月十三日晴
  浏阳为谭嗣同故乡,孔庙礼器,胜于阙里,惜以急于乘车,未得一游观。七时三十分开车,十时三十分即到长沙。余行李二件载于前车,已于昨晚先到,故不即提取,先雇人力车到丰瀛里访三妹及妹倩左景祁君,渠夫妇于月初由上海到香港,转粤汉铁路归长沙,想必早到矣。长沙人力车夫不喜疾走,挽车徐步,大似改行秀才,余初乘之,不觉失笑,而长沙人则高坐怡然自得也。
  车到丰瀛里左宅,问讯始知景祁夫妇俱已外出,即留一名片而退。由人力车夫之介绍,投寓离此最近之天乐居旅馆。即在旅馆中午餐,餐后小睡片刻而左君偕三妹来,相见各道行旅艰辛。二时,同出到左宅,见左君兄嫂诸人,皆初会也,旋托左宅仆人去发一电报,以慰家人。左君母丧,灵堂未撤,余以新亲,未致吊奠,遂出至巷口购办素烛一对香三炷,为展拜焉。及晚,景祁大兄曼仲先生宴之于酒家,大盘大碗大匙大箸,荐以肥腻,湘中款客,丰厚至此,未中席便腹果然矣。筵散,余陶然而醉,由景祁送至旅舍,约明晨迁居其府上,余漫应之,颓然就枕,亦不知左君以何时去也。
  午夜酒醒,闻窗外檐雨淅沥,帷幔飘动,甚有寒意。别室仿佛皆有女乐,筝琶之声,骚怨可念。床上臭虫又多,益反侧不能成寐。既而腹痛欲绝,披衣下楼如厕,竟病泄矣。
  余所僦室在三楼,厕所则在底层,半夜之间,升降五次,疲惫之至。
  九月十四日雨
  清晨即向旅馆结账,雇车至左宅。即同景祁到汽车站提取行李,因天气骤冷,余秋服皆在衣箱内也。易衣后,复腹泻数次,至午间则下痢矣。下午,遂卧床不能起,嘱人买约脱灵(Yatren),两丸吞之;又由景祁介绍渠姻戚徐先生为诊脉处方,服国药一剂;迄晚尚未见好处,一夕如厕二十余次,甚闷闷。
  竟日未进食,但饮牛乳二杯,亦不饥也。
  九月十五日雨
  今日上午即迁入附近之仁术医院,由娄瘦萍医师诊视,并为详细检查身体,甚感之。
  下午,作书寄汉口欧亚航空公司二妹倩蔡君,问能否以优待价自汉飞滇,盖深恐病久,不能再从容取道公路耳。
  终日禁食,饮罐头牛乳数杯,倚枕看窗外秋雨淙淙。羁旅之情,殊不能堪。
  九月十六日雨
  痢未止,但医师验粪便,谓细菌渐少,当可速愈,因得少安心。三妹及左君上下午均来探视,阅携来之旅行杂志第十一卷第六七两期,其中有胡士铨君所作京滇公路周览团随征记,惜自沅陵以后,尚未刊出,而余所欲知者,正是黔中情形,无可参考。晚间,服药后颇不思睡,润饰沿途所作诗稿。
  九月十七日雨
  午间,痢始止,即感饥馁。院中进膳,只稀粥一瓯,炒蛋一碟,油重颇难下咽,遂嘱侍者去买酱菜。侍者为买来九如公司之福神溃一罐,皆蜜渍甜菜,尚可口,遂尽其粥。
  余按日本罐制盐甜蔬菜,皆名之曰某某渍,福神渍,日本亦有之,九如公司殆剽袭其名称而误渍为溃者欤。
  阅报知谢冰莹女士已组织湘中爱国女子出发赴前线服务,英迈之气,直愧须眉,惜困卧病榻,未能去晤送也。
  九月十八日晴
  今晨痢已全止,天色亦放晴,甚快意。遂结束出院,仍止左家。汉口复信迄未来,度之任必已调西安供职,吾信其付浮沉乎。下午,独行出门,略看长沙市街状况,即雇车到黄土岭电器制造厂访老友钱应瑞,多年不见,晤谈甚快。四时半同出,仍回左宅少憩。旋邀景祁同到八角亭散步。此为长沙最热闹之市廛。与杭州之清和坊何其酷肖耶。
  既而在南国酒家晚餐,余不敢饕餐,只尽冬菇鸭片粥一器。
  九月十九日晴
  晨起即雇车到汽车西站问湘黔公路行车情形。据云并无联票直抵贵阳,目下只能买票到沅陵,价十二元五角。沅陵以西通车与否,亦不确知,但大概总有车可达贵阳,不过多等时日而已。至于贵阳到昆明有无客车,则绝对不知矣。余闻言大为踌躇,诚恐到贵阳后仍不能去昆明,则势必复返长沙,方有飞机可通,如此则时间与金钱,两受损失,颇非谨慎之道。遂退出,缘湘江岸闲步,一则神会湘灵,一则心怀首鼠耳。既而雇车至公路管理局,索取湘黔路行车时刻及里程表。司阍者索刺,却投刺,刺入,久之始出,答以未印好,问之亦不得要领,废然而返,然余已决心从公路行矣。
  下午,应瑞来邀,遂嘱左宅仆人到汽车站买明日沅陵票,并先将行李送去。即偕钱君出游,经八角亭,在国货公司买呢帽一顶,即至民众俱乐部,国货陈列所等处。即又雇人力车到容园,何主席之别业也。略有花木台榭之胜,裙屐甚盛。
  即在园内碧茵社茗饮,佐以芽姜,风味绝浚六时入城,歧路口辄有挡箭石碑,为民间厌胜之物,而备镌四向各通何处,里程若干,盖民俗物而有俾实用者,其制甚好,吾江浙一带所未见也。既入城,钱君导至远东咖啡店晚餐,兼湖南女招待之发祥地,固声名藉藉者也。
  晚归左宅,始得汉口蔡君航快,知飞机交涉已为办妥,可以亲属票价自汉飞滇。其时左宅仆人已为买好汽车票,遂急雇车再到汽车站,拟商请退票,取回行李,讵站中已无负责人在,未能如愿,遂留一简而返。中心踌躇,犹未决定何所适从也。
  今日为中秋节,国难方殷,家艰愈甚,夜阑对月,不觉感喟。忆去年中秋夕,客居杭州,独酌西子湖滨,曾拈一诗寄内,遂仍用前韵,作五言八句,诗思萧瑟,不知所云矣。
  九月二十日晴
  黎明即起,景祁伴余到汽车站。盖昨晚退票未成,返寓后又翻然变计,仍走公路入滇矣。七时,渡湘江,八时即开车。在渡轮上即识驻黔别动队第三大队长吴伴云君,浙江人,方从庐山受训回贵阳,车中遂有谈侣,聊不枯寂。吴君询知余目的地为昆明,遂大谈黔滇段公路之险峻,及其间土匪之猖獗,余不觉惴惴,颇悔不由汉乘飞机矣。十二时,抵常德,即在站旁小肆中进米粉一碗,以当午餐,庖人为多用辛椒,辣极几欲堕泪。
  下午一时,继续行程。自长沙至常德,一路均在平阳中行,常德以西,渐入山国。经桃南站,谓桃源县之南也。桃源产五色石,在长沙时曾见之,价甚昂,至是颇欲买一二方,惜非入城不可,车不能待,甚负负。经马底驿后,地势益高,车直在山顶上迂回而行,七时始到沅陵,计程凡三百八十一公里。
  在车上时,有沅陵客谓竹园饭店在车站旁,颇修洁可投止。即下车,问竹园饭店,始知已无余榻,乃随吴君投宿全国大旅社。站中检查甚严,余以有吴君为伴,幸免纠缠。
  时有黔中军队两团开到,故沅陵站旁旅馆均有人满之患。所谓全国大旅社者,楼屋三楹而已。余与吴君在楼上共占一室,二榻一几外,无回旋地。虽然,若无吴君,则此一榻恐亦未易得也。
  晚餐后,吴君晤其同袍某君,亦从长沙到贵阳,谓在此候车已一星期,顷到车站问讯,恐明日亦未必能有车可西驶。余闻言,颇为惶悚,若须在此久候,计不如折返长沙之为愈矣。君旋邀吴君及余同入城一游,沅陵车站在沅江之南,城则在其北,故入城须渡沅水,吴君以为时已晏,且明日既无车,则入城之举,不妨期诸明日,余亦同意,遂宛却之。
  九时,解被褥就睡。初,肢体得苏憩。睡极酣适。既而臭虫群集,竞来侵啮,殆警觉时,左股及左胁间,已累累数十饼,略一抚摩,肌肤起栗矣。且左室有将佐数人,方事樗蒲,围而观者似亦不下六七人。后室有女伎三五,更番作乐,讴歌宛转,筝笛低迷。
  俱大扰人,不能安枕。遂披衣排闼而出,山月初升,西风忽紧,哀猿绝叫,孤鹊惊飞,夐独幽凉,悲来无方,真屈子行歌之地,贾生痛哭之时也。
  九月二十一日晴
  晨六时即先到汽车站,询知今日幸有车可到晃县,乃急返寓邀同吴君及其友人各携行李到站。费九牛二虎之力,始买到车票,计八元一角。八时开车,十一时许,至辰溪,渡辰水。辰溪县滨辰水,屋瓦鳞鳞,踞小山上,形势甚雄。辰水亦壮阔浩渺,时方有桂军辎重队就渡,牛车伊轧声,舟子呼应声,战马嘶踶声,兵士吆喝声,军械击撞声,与浣女谣歌声,杂然并作,即景闻声,颇觉豪迈中有忧郁味。
  下午三时许,车抵芷江,即在站中就食。时天气忽变,细雨濛濛,幸不久即止。六时,行抵晃县,是为湘黔车衔接站,汽车站分设抚水东西岸,东岸为湘省车站,西岸为黔省车站。
  自沅陵至此,计程凡二百四十公里。
  晃县城在龙溪口,离车站尚有五里,故未能入城,遂宿东站旁洪顺旅馆,仍与吴君为伴。晚饭后,吴君入城公干,余则就灯下作日记。
  九月二十二日晴
  晨六时即渡抚水到西岸车站,询知今日幸有一车可开黄平。惟此车为黔省开办公路交通以来第一号车,恐已太旧,不宜过重,而今日行程,又为京滇全路中最险峻者,况连日在此候车之客,已不下四五十人,而余则昨日并未挂号。故站长劝余不如且留一日,藉可一游县城。并告长沙以后,旅客如欲搭车,必须先日在站中挂号,以次买票,至车座卖满即止。余在长沙时固曾挂号,但在沅陵则因与吴君同到卖票房中购票,站中人不敢支吾,故虽未挂号,亦即享先占特权,今日则吴君及其友人已先在车中占取座位,余独自办此交涉,站长遂得以未挂号为辞,阻余行程矣。余初颇为所动,但继而又恐今日以后,行车又无定期,势必在此久稽,大非佳事,遂坚持非搭乘此车不可。其时来买票者已不下三四十人,余乃不遑礼让,坚请允予买票,站长无奈,即将黄平车票付与,计八元零五分。惟行李二件,则坚不允同载,站长谓今日人多,旅客行李一律不载,但可以签发贵阳行李票,当于明后日依次载送至贵阳,故长途旅客,可到贵阳等候行李。旅客无以屈之,遂只得将行李签买贵阳票,任其支配,余亦只得从众,惟私谓站长,余须到昆明,希望将余之行李尽先交运,勿使在贵阳久稽,即深感怀。站长颔之,允明日定必将余之行李运去。
  七时三十分开车,行十余公里,过鲇鱼铺,即入贵州境。又若干里,到玉屏县。县治甚小,以产箫著名,世称玉屏箫。市中制箫铺林林总总,亦不稔何家所制最好。余不善吹箫,但颇欲购一对,以为他日返里馈遗之资,试一问价,昂贵出意外,终不成议,遂舍之。吴君在市上买黄木耳二斤,云亦此地特产,价亦较蜀中为廉也。
  中国之山,皆在黔中,此昔人之言也。车入贵州境后,即终日行崇山峻岭中,迂回曲折,忽然在危崖之巅,俯瞰深溪,千寻莫止,忽焉在盘谷之中,瞻顾群峰,百计难出。
  崄峨之状,心目交栗。镇雄关,鹅翅膀,尤以险塞著闻,关轮疾驰以过,探首出车窗外,回顾其处,直疑在梦寐中矣。
  下午五时,行抵黄平,计自晃县至此,适二百公里。黄平亦黔东一壮县,依山为城,有省立中学一所,学生一百五十余名,规模尚可观。是日,有黔军去前方杀敌者自省城开到此,逆旅公舍,俱有人满之患,余等多方计图,始得在民新旅社赁得一室,遂止焉。
  九月二十三日晴
  侵晨四时,即为门外人马喧杂之声所惊醒,遂即起床。启户而出,从疏星残月光下,看将士整队待发,骏马振鬛而长嘶,角声因风以遥起,于时又有邑中学生游行欢送,旌旗飘飐,悲歌激楚,大有燕太子白衣冠祖荆卿之概,壮烈之情,油然而生。
  七时,购票登车,今日因最先到站,故得据前座,车行时大减颠簸之苦。时旭日初升,车行不久,即逾一大岭,望东方则朝霞似锦,西方则宿雾未消,群山均在朦胧掩霭中,风光殊甚倩丽,盖此地为湘黔全程中最高峻处也。渡重安江,越泸山,饭于马场坪。
  黔桂公路自此始。
  下午,车经贵定,龙里而抵图云关,省会东郭外要塞也。车止此受登记,旅客亦均受严格之检查,余虽有吴君为关说,亦未能较受优待,凡一时许始竣事。车疾驰下坡,行平阳中凡四五公里,即到贵阳。计自黄平至此,凡一百九十公里,车费七元六角五分。
  既下车,仍受检查,余以行李未到,随身只一小提箱,警察略一检视即放行,遂谢别吴君,雇人力车投止新世界大旅社,亦同车某客所介绍者也。新世界旅社在城中新市场,创设未久,故甚整洁,屋字亦轩朗,遂在三楼赁得一室,每日八角,有一榻一桌,一几四椅,被褥亦白净。余以连日所宿,均在猪栏牛舍,鸡埘马厩之侧,架板为床,编草为席,膻秽之气,中人欲呕,今乃得此,虽实际尚不及上海之中下逆旅,然安适之感,已不啻居新亚大酒店矣。
  少苏息,即外出,问道至院前街访聂汝达君,则不在家,留刺而返,中途忽相值,遂邀至其家,畅谈甚快。即在其家晚餐,餐后同至二妹倩蔡之任家。之任旅沪十八年,未尝回黔,故余二妹亦未尝谒见其姑姆兄嫜,不意余乃先得展谒焉。
  初,余以行旅迟滞,恐云南大学已早上课,辄甚急躁。今日在蔡家闻知云大尚在黔中招考新生,限九月三十日以前必须到校注册,然则此时盖未曾开课,为之大慰。拟在此少留,一恣游观。
  九月二十四日晴
  晨八时,聂君来,导至德顺铺吃肠旺米粉及肠旺面,贵州特有之点心也。肠即猪肠,旺则猪血,米粉即吾乡之粉干。每碗量甚少,余既不健啖,罄三碗亦未足充饥。肠甚佳,旺则颇难吃,盖生凝猪血,色鲜红可怕耳。益以辣子,为之卷舌入喉,乃尽二器而止。
  仍由聂君导至邮政局,寄发家信并致长沙三妹信各一通。问知电报收发办事人尚未来,遂在附近某书铺检阅书籍,无可买者。少须,仍至邮政局,发一电报致云大熊校长。
  在聂家午饭后,即到大东澡塘沐裕自陟征途,未尝沐浴,垢汗蓄积,殊不能耐,得此竟百体舒畅矣。
  浴后即到蔡家,今日适为之任祖父二周年忌,余以未悉黔中礼俗,无以将意,一拜而已。即在蔡家晚饭,肴馔甚丰,皆黔法烹调,甚非外省所能得尝,且又出之家庖,尤可贵已。
  饭后以水果进,余始得食地萝卜。地萝卜者,或曰地瓜,形似圆薯,皮黄而实白,撕去其皮即可食,汁甚多,惜略有生涩味。疑即杜甫诗中所谓黄独者也。自入黔境后,每到一站,辄有售此物者,车中人常好购以解渴,余则初未尝试也。
  九月二十五日晴
  夜眠甚酣适,今晨起身,已八时后矣。独行南华路中,饮食店外,列肆多未始业,似此间市面甚晏。到一甜食店,吃银耳一碗,八宝饭一碗,价廉物美,择一钟表铺,嘱修表,约晚间来龋盖昨日余表忽损坏,曾一度修理,终未修好,夜间又停止,故不得不另试一铺也。到汽车站,知行李二件果已运到。遂领出,雇车返逆旅,途中曾受检查二次,亦烦琐哉。
  余衣箱中书多衣少,故较重累,自南昌到此,计所纳运费已十八元,而书值不过二三十元,殊不值得,余自忖自贵阳至昆明,尚有四日程,以前例计之,恐尚须运费十元左右,则不如邮寄之为愈,遂尽出箱中书籍,携至聂家,托聂君代为包裹付邮。
  在聂家午饭后,即独行返寓,晤黄震遐君。黄君供职中央航空学校,奉派入滇筹备分校,与余适同寓,谈故甚快。四时,仍到蔡家晚饭,黔中习俗亦如江西,一日两餐,故晚餐甚早也。
  晚八时返寓,向黄君借看滇黔川游记,此书系中华书局出版,为游此三省者之最好参考书。余日间曾赴中华书局购取,以适售罄未得,遂不得不借之黄君,许以明晨即璧还之。
  九时许,之任兄之夏,妹之玮,同来,因余已定明日赴滇,故来答访耳。
  九月二十六日晨微雨午后晴
  晨七时,雇车到汽车站,旅客已大集。余初以为此蚁聚者皆入滇旅客,颇为惊讶,后知东西北三路车同时开行,有入湘者,有入川者,有入滇者,遂少少安心。然发售西路车票之窗口,亦既有二三十人鹄立以俟矣。不久即开始售票,因知其中有赴安顺者多人,另有短程车载之以去,赴滇客皆购票至永宁,则不过五六人而已。遂以七元七角五分购得永宁票,又纳行李运费九角讫,即自登车,初以为客少车敞,必可舒适,讵知车上已先坐军士多人,皆无需购票者,遂次末坐,侷蹐万状。既而忽潇潇雨作,贵州素有“天无三日晴”之谚,余居此三日未雨,则此潇潇者亦固其宜,独愁雨势倘大作,则公路或有松损,车行易致意外耳。旋瞥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