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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蛰存作品选-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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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提了水壶走过来给将军开了栅门。
“你早,……”
将军对她笑着,好像有话要说下去似的,但隔了许久还没有说出来。
她暂时有点窘了:“哥还没有起身哩!……将军要叫他么?”
现在是轮到将军有点窘了,将军摇着手:“不,并不,虽则他是应该起来去点名了,但我并不是来叫他的。我,我么?我是随便走着,恰巧走过了这里的,我并不是特地到这里来的。……”
也不知是因为将军把这些话说得太急遽呢,还是因为将军的燃烧着热情的眼睛又在起着魅惑人的作用?这少女注视着将军微笑了。
“将军全身披挂着,我只当是来叫哥哥去打仗的,倒真有点吃惊哩。现在,既然没有什么事情,何不进舍下去坐坐呢?”
听着这样的话,将军疑心着这一定不是一个剑南的女子的声音,哪有这样娇软的呢?将军像失了神似的只管凝看着她:“真的吗?到府上去坐坐不妨事吗?……哦,记起来了。……我应该告诉你吗?……让我想一想。……”
“什么事呢?”
“哦,我该得告诉你的,就是那个头,记得吗?已经掩埋掉了。这是我今天吩咐他们做的。……”
“就为了这件事吗?……这也不一定要告诉我的,掩埋了不就完事了吗?……”
“是的。……但是,我要问你,如果再有人来缠扰,你便怎么样呢?”
“是说将军的部下吗?”
“譬如也是我的部下呢?”
“将军一定也会杀了他的。”
“不是我的部下呢?”
“我哥哥会得把他杀了的。”
将军心中一懔,但仍旧微笑着问:“但如果是……不是别人呢?”
将军终于说着这样的话,两条英雄的臂膊执着她的肩膀。凝看着她,等候着回答。而这时,那少女却意外地窘急了。她静默地看着将军。她好像能够感觉到将军的跳跃着的心。她好像懂得将军是怎样地抑制不住了他的热情而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切的将军的心事,她好像都已经从将军的特异的眼色中读出来了。她镇静地说:“按照将军自己的军法,可以有例外么?”
将军心中又感了一惊,何以这样的天真的少女,嘴里会说出这样凶猛的话来呢?这究竟是不是这个少女心中所要说的话呢?还是别个人——对于将军处于嘲讽的地位的人,譬如像那个被砍了首级的骑兵——借了这少女的嘴说出来的?“按照将军自己的军法,可以有例外么?”将军反复着这句问话。
将军好像感觉到这是一重可怕的预兆。但迷惘于爱恋的将军是什么都管不到了。他对这少女注视了好久,用了叹喟的口吻说:“按照我自己的军法,你可是这样问我吗?是的,这是不应该有什么例外的。只是……受了自己的刑罚的花惊定,即使砍去了首级,也一定还要来缠扰着姑娘,这倒是可以预言的事了。你看怎样呢?……”
“如果真是这样,倒容易办了。”
那少女看着将军,脱口而出地说了这样的话,将军觉得不宁静起来。难道真的要我砍了头才能够成就了这个恋爱吗?早知要有现在的困难,昨天那个骑兵的头一定不会被砍下来的。而现在是委实两难了。但是,这个谈锋锐利的少女,现在的心里究竟怎样想着呢?她能够接受我的恋爱吗?砍头的话,是真的呢,还是说着玩的?是的,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如果要让我的初恋成功,似乎非对于昨天的骑兵的头有一个交代不可了。
将军正在这样面有难色地沉思着,站立在身前的少女却失笑起来了:“将军在想些什么呢?是不是真的在想先把头砍下来吗?其实也不一定要将军把头砍下来才有办法,如果将军在军法上可以讲得过去,像将军这样的人,想起来哥哥也不会得再替我另外拣选的……”
少女说着,终于不免有些羞涩了,提起了水壶假做灌花的样子,把脸转到别个方向去。而将军呢?听了这样的话,满意地笑了。
将军刚在跨前一步走进枣木的栅门去,事情却有这样的巧,远处一阵喧的人声使将军收回了已经跨出的右脚。将军回头一望,看见一簇人正在纷嚷着涌过来。渐渐地看清楚了,在最前的是一个队长,跟着的都是将军部下的骑兵。将军心中一动,恐怕是兵变了吧?便一手扶着腰间的刀把,慌忙地迎上前去。
“乱纷纷的嚷着些什么?”
当走近的时候,将军先喝问着。
那个队长伸开了两臂,阻拦着后面拥挤着向前的人。也没有对将军行一个军礼,也完全缺少了平时的恭顺的态度,直率地说:“并不是为了别的事情。就只为了刚才奉了将军的命令去传谕伙伴们,点了名,不准走开,外面放了步哨,山上派了一个望。但是伙伴们都不乐意,他们都说是跟了将军来征讨吐蕃的,现在放着我们这样的精兵,还有这里镇上的武士们也很了得,为什么将军不肯传令出兵去打一个胜仗呢?况且,伙伴们都说将军昨天答应他们打到吐蕃的京城里,可以大大的快乐一下,所以他们对这里是守着将军的纪律,秋毫无犯。现在既然将军说不去征伐吐蕃,那么不是叫伙伴们都阴干在这里喝大雪山上吹来的西风吗?就是为了这点点小事,小人实在压制不下伙伴们,所以带了他们四处寻找将军请示的……”
将军是不等他说完,已经冲上了怒气了。将军从来没有受着过自己部下这样的侮辱。所以,起先倒暂时地有些手足无措,默想着怎样对付的办法。
但随后却又因为过度地发怒了,容色很严厉地喝着:“我说不去征伐吐蕃便怎么样呢?”
在将军的意思,以为自己这样威严地一喝,把奕奕有神的眼睛凝看着每一个骑兵,照着平常的经验,一定可以把他们压制下去的。但是,出于将军意外的,将军的部下这一回却真的不奉命了。
将军的话说完了之后,短时的寂静了一下,他们便轰响着一个洪大的声音:“抢这个镇上!”
将军正在看了这些无纪律的汉族骑兵的贪鄙、下贱的脸而感觉到一阵切心的悲哀的时候,忽然耳朵边听得了一声钢铁般的冷笑。将军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威严的武士:右手握着长矛,左手却持着一个号角,直立在将军的背后,带着挑战性的、轻蔑的脸色看着将军的部下。这个武士即是将军所恋爱着的少女的哥哥。
将军又感受到一阵羞耻。汉族的武士中原来也有着这样的人,而何以自己的部下却偏生这样地卑微呢?这不是自己应该负责的吗?自己不能负这个责任,而要想脱逃到祖国去,这不是羞耻的事吗?况且,当着这样英雄气的武士面前,暴露了自己部下的弱点,不又是羞耻的吗?
但这样困难的境况,却不用将军费心来解决了。正在这时候,随着秋风吹扬过来的是一声声的报警的号角。将军和他的部下都立刻侧着耳朵听了一下。将军拔出了腰间的刀,挥动着,露着轻视的笑容道:“去罢,你们快乐的时光到了。”
街上一阵大纷乱,马蹄踏起了漫天的灰尘,将军部下的骑兵,和镇上人民所组织的武士队全都抢先冲出去了。妇人们都去躲在家里。冷静的街上,只踯躅着几个留守着的边戌兵。
将军控着大宛马,追风似的奔驰着。马背上的将军却又在沉思了。现在是到了行为的分水岭了。究竟还是反叛了大唐归还到祖国去呢,还是,为了恋爱的缘故,真的去攻打祖国的乡人呢?这是不能不立刻决定的。
将军虽想余裕地打定了最后的主意,但时间却不允许他了。冲在前头的骑兵队已经与迎面而来的吐蕃和党项羌混合的兵队在一个小山岗底下的平原上接触了。吐蕃兵有着百发百中的箭作为唯一的利器,将军听得空中嗤响着,便一手举起他的铜盾来抵挡,一手便举动着他的大刀呐喊着扑奔过去。将军激动了他的好战的习性,刚才心中纷乱着的思想全都暂时丢开了。在这时候,将军所意识着的,就只是怎样去避免敌人的杀戮,和怎样去杀戮敌人。将军已完全忘记了种族的观念,凡是赶上前来要想杀害他的,都是敌人。为了防御自己,便都得杀死他。
在步兵与骑兵混乱着的战争中,将军兴奋着。忽然,就在将军的身旁,一个武士倒下马来了。将军在匆忙之中,分一点闲暇去看了一眼。那个武士的前胸很深地被射中了一箭,所以倒下了马。而这个武士,当将军的眼睛转向着他的痛楚的脸的时候,将军不禁心中吃了一惊,也就是将军所恋着的少女的哥哥,那个镇上有名的英勇的武士。将军的马向斜里跑去了,那武士的重创了的身上,随即给别的马匹乱踏着了。
将军兜上了心事,不想恋战了,将军尽让他的骏马驮着他向山岗上奔去。
将军想起了那个少女,现在哥哥死了,她不是孤独了吗?谁要来保护她呢?
她不是除了哥哥之外,家中并没有别的人了吗?将军这样想着,便好像已经看见了这个孤苦无依的少女,在他的怀抱之中受着保护。将军心中倒对于这个武士的战死,引为幸运了。这时的花惊定将军完全是自私的,他忘记了从前的武勇的名誉,忘记了自己的纪律,甚至忘记了现在是正在战争。
将军正在满心得意地想回转马头,归向村中去,但没有觉得背后有一个认得他的吐蕃将领正在追踪着他。将军的马刚才回头,将军的眼睛刚才一瞥地看见背后有人,而那凶恶的吐蕃将领的大刀已经从马上猛力地砍上了将军的项颈了。
于是,称为成都猛将的花惊定将军的头便这样地被抓在一个吐蕃将领的手中了。
但,将军倒下马来没有呢?没有!将军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头已经给敌人砍去了。一瞥眼看见了正在将利刀劈过来的吐蕃将领,将军顿时也动了杀机。将军也把大刀从马上撂过去,而吐蕃将领的头也落在地上了。
所以,事情是正像在传奇小说中所布置的那样巧,说是将军杀吐蕃的将领和吐蕃将领之杀将军是在同时的,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这其间,所不同者,是那个吐蕃将领抓着将军的头立刻就倒下马来了,而将军却虽然失去了头,还不就死掉。将军的意志这样地坚强,将军正在想回到村里去,何曾想到要被砍掉了头呢?所以将军杀掉了那个吐蕃将领之后,从地上摸着了胜利的首级,仍旧夹着他的神骏的大宛马,向镇上跑去。
剧烈的战争已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却还没有什么胜败。镇上的人都还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没有了头的花将军由着他的马背着他沿了溪岸走去,因为是在森密的树林间,踯躅着在溪的彼方的街上的边戍兵也没有看见他。
将军觉得不知怎的忽然闷热起来,为什么眼前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呢?从前也曾打过仗,却没有这样的经验呀。将军觉得满身都是血了,这样,怎么可以去见那个美丽而又温雅的少女呢?如此想着,将军就以为有找一处浅岸去在溪水里洗濯一下的必要了。
将军在一个滩岸边下了马,走近到溪水边。将军奇怪着,水何以这样浑浊呢,一点也照不见自己的影子?而这时候,在对岸的水阶上洗涤着碗碟的却正是将军所系念着的少女。她偶然抬起头来,看见一个手里提着人头的没有头的武士直立在对岸,起先倒吓了一跳。但她依旧看着,停止了洗涤。她看将军蹲下身来摸索着溪水,像要洗手的样子。她不觉失笑了:“喂!打了败仗了吗?头也给人家砍掉了,还要洗什么呢?还不快快的死了,想干什么呢?无头鬼还想做人么?呸!”将军的心,分明听得出这是谁的口音。一时间,将军想起了关于头的语,对照着她现在的这样漠然的调侃态度,将军突然感到一阵空虚了。将军的手向空间抓着,随即就倒了下来。
这时候,将军手里的吐蕃人的头露出了笑容。同时,在远处倒在地下的吐蕃人手里提着的将军的头,却流着眼泪了。
(选自《将军底头》,1932年,新中国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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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秀
一却说石秀这一晚在杨雄家里歇宿了,兀自的翻来复去睡不着。隔着青花布帐眼睁睁的看着床面前小桌子上的一盏燃着独股灯芯的矮灯檠,微小的火焰在距离不到五尺的靠房门的板壁上直是乱晃。石秀的心情,也正如这个微小的火焰一般的在摇摇不定了。其实,与其说石秀的心情是和这样的一个新朋友家里的灯檠上的火焰一样地晃动,倒不如说它是被这样的火焰所诱惑着,率领着的,更为恰当。因为上床之后的石秀起先是感觉到了一阵白昼的动武,交际,谈话,所构合成的疲倦,如果那时就闭上眼纳头管自睡觉,他是无疑地立即会得呼呼的睡个大的。叵耐石秀是个从来就没有在陌生人家歇过夜的人,况且自己在小客店里每夜躺的是土炕,硬而且冷,哪有杨雄家这样的软绵绵的铺陈,所以石秀在这转换环境的第一夜,就觉得一时不容易入睡了。
躺在床上留心看着这个好像很神秘的晃动着的火焰,石秀心里便不禁给勾引起一大片不尽的思潮了。当时的石秀,一点不夸张地说,虽则没有睡熟,也昏昏然的好像自己是已经入了梦境一般了。他回想起每天挑了柴担在蓟州城里做卖买的生涯,更回想起七年前随同了叔父路远迢迢的从金陵建康府家乡来此贩买牛羊牲口的情形,叔父怎样死在客店里,自己又怎样的给牛贩子串通了小泼皮做下了圈套,哄骗得自己折蚀完了本钱,回去不得。自己想想自己的生世,真是困厄险之至。便是今天的事情,当初是只为了路见不平,按捺不下一股义侠之气。遂尔帮袒了杨节级,把张保这厮教训了一顿拳脚,却不想和杨节级结成了异姓兄弟,从此住到他家里来;更不想中间又认识了梁山水泊里天下闻名的人物,算算这一日里的遭际,又简直有些疑真疑幻起来。
猛可地,石秀又想起了神行太保递给他的十两纹银。伸手向横在脚边的钱袋里一摸,兀不是冷冰冰的一锭雪白花银吗?借着隔了一重青花布帐的微弱的灯光,石秀把玩着这个寒光逼眼、宝气射人的银锭,不觉得心中一动,我石秀手头竟有三五年没拿到这样沉重的整块银子了。当那神行太保递给我银锭的时候,一气的夸说着梁山泊里怎样的人才众多,怎样的讲义气,怎样的论秤分金银,换套穿衣服,自己想想正在无路投奔的当儿,正可托他们去说项说项,投奔入伙,要不是杨节级哥哥撞入店中来,这时候恐怕早已和他们一路儿向梁山泊去了,这样想着的石秀,颇有些后悔和杨雄结识这回事了。
想想现在虽则住在杨雄家里,听潘公的口气,很想要我帮他开设一爿肉铺子,这虽然比在蓟州城中挑柴担要强的多,可终究也不是大丈夫出头之所。于是,这个年轻的武士石秀不由的幻想着那些在梁山水泊里等待着他的一切名誉,富有,和英雄的事业。“哎!今番是错走了道儿了也。”石秀瞪视着帐顶,轻声地对自己说着这样后悔的话。
可是,正如他的脾气的急躁一样,他的思想真也变换得忒快。好似学习了某种新的学问似的,石秀忽然又悟到了一个主意:啐!那戴宗杨林这两个东西,简直的说得天花乱坠,想骗我石秀入伙,帮同他们去干打家劫舍的不义的勾当。须知我石秀虽则贫贱,也有着清清白白的祖宗家世,难道一时竟熬不住这一点点的苦楚,自愿上山入伙,给祖宗丢脸不成。他们所说朝廷招安等话,全是胡说,谁个不知道现今各处各城张挂着榜文图像,捉拿那个山东及时雨宋江,难道朝廷还会得招安他们给他们官儿做么?我石秀怎地一时糊涂,险些儿钻进了圈套,将来犯了杀头开腔之苦还没什么打紧,倒是还蒙了一个强盗的名声可不是什么香的。哎!哎!看来我石秀大概是穷昏了,免不得要见财起意,这可是真丢脸了。罢了,别希罕这个捞什子了。倒还不如先开起肉铺子来,积蓄几个盘缠,回家乡去谋个出头的日子罢。这样想着的石秀,随手秃的一声,将那个银锭抛在床角边去了。
思绪暂时沉静了下去之后,渐渐地又集中到杨雄身上。这时,在坦白的、纯粹的石秀的心上,追摹着他所得到了杨雄的印象了。那个黄面孔,细长眉毛,两只胳膊上刺满了青龙花纹的杨雄的形貌,是他在没有和杨雄相识之前就早已认熟了的,他这时所追想的是日间的杨雄的谈吐和对待他的仪态,“到底是一个爽直慷慨的英雄啊!”思索了一番之后,用着英雄惜英雄的情意,石秀得到了这样的结案。但是,忽地又灵光一闪,年轻的石秀眼前又浮上一个靓艳的人形来,这是杨雄的妻小潘巧云了。不知怎地,石秀脑筋里分明记得刚才被杨雄叫出堂前来见礼的时候的她的一副袅袅婷婷的姿态,一袭回字缕空细花的杏黄绸衫,轻轻地束着一副绣花如意翠绿抹地丝绦,斜领不掩,香肩微,隐隐的窥得见当胸一片乳白的肌肤,映照着对面杨雄穿着的一件又宽又大的玄色直裰,越发娇滴滴地显出红白。先前,当她未曾打起布帘儿出来的时候,石秀就听见了一声永远也忘不了她的娇脆的“大哥,你有甚叔叔?”石秀正在诧异这声音恁地软又恁地婉转,她却已经点动着花簇簇的鞋儿走了出来。直害得石秀慌了手脚,迎上前去,正眼儿不敢瞧一下,行礼不迭。却又吃她伸出五指尖尖的左手来对他眼前一摆,如像一匹献媚的百灵鸟似的说着:“奴家年轻,哪敢受此大礼。”石秀分明记得,那个时候,真是窘乱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是从来没有和这样的美妇人面交话过,要不是杨雄接下话去,救了急,真个不知要显出怎样的村蠢相来呢。想着这样的情形,虽然是在幽暗的帐子里,石秀也自觉得脸上一阵的臊热起来,心头也不知怎的像有小鹿儿在内乱撞了。想想自己年纪又轻,又练就得一副好身手,脸蛋儿又生得不算不俊俏,却是这样披风带雪的流落在这个举目无亲的蓟州城里干那低微的买柴勾当,生活上的苦难已是今日不保明日,哪里还能够容许他有如恋爱之类的妄想;而杨雄呢,虽说他是个慷爽的英雄,可是也未必便有什么了不得的处所,却是在这个蓟州城里,便要算到数一数二的人物,而且尤其要叫人短气的,却是如他这样的一尊黄皮胖大汉,却搂着恁地一个国色天香的赛西施在家里,正是天下最不平的事情。那石秀愈想愈闷,不觉的莽莽苍苍地叹了一口浩气。
这时,石秀眼前忽觉的一暗,不禁吃了一吓,手扶着头,疑心自己想偏了心,故而昏晕了。但自己委实好端端地没有病,意识仍然很清楚,回头向帐外一望,不期噗哧一笑,原来灯盏里的灯芯短了,光焰遂往下一沉。石秀便撩起帐子,探身出来剔着灯芯。忽听得房门外悉悉率率的起着一阵轻微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外面行动。石秀不觉停住了剔灯芯的那只手,扶在床边的小桌子上,侧耳顷听,却再也听不出什么来。石秀心下思忖,想是杨雄他们夫妇还未睡觉,正在外面拿什么东西进房去呢。当下那年少热情的石秀,正如一个擅长着透视术的魔法师,穿过了闩闭着的房门,看出了外面秉着凤胫灯檠的穿着晚妆的潘巧云,正在跋着紫绢的拖鞋翻身闪进里面去,而且连她当跨过门的时候,因为拖鞋卸落在地上,回身将那只没有穿袜子的光致的脚去勾取拖鞋的那个特殊的娇艳的动作,也给他看见了。是的,这样素洁的,轮廓很圆浑的,肥而不胖的向后伸着的美脚,这样的一种身子向着前方,左手秉着灯檠,右手平伸着,以保重她的体重的平衡的教人代为担忧的特殊的姿势,正是最近在挑着柴担打一条小巷里经过的时候,一个美丽的小家女子所曾使石秀吃惊过的。但是,现在,石秀却仿佛这样的姿态和美脚是第一度才看见,而且是属于义兄杨雄的妻子,那个美丽的潘巧云的。对于石秀,这显然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但石秀却并不就对于这样的奇迹之显现有一些阐明的欲求。非特如此,石秀甚至已完全忘记了当他看见那个美艳的妇人的短促的一时间,她究竟是否跣露着脚。这是,因为在他目前的记忆中,不知怎地,却再也想不起她的鞋袜是恁样的形式来。非特如此,使年轻的石秀陷于重压的苦闷之中的,是他的记忆,已经更进一步,连得当时所见的那个美艳的妇人的衣带裙裤的颜色和式样都遗失了。他所追想得到的潘巧云,只是一个使他眼睛觉着刺痛的活的美体的本身,是这样地充满着热力和欲望的一个可亲的精灵,是明知其含着剧毒而又自甘于被它的色泽和醇郁所魅惑的一盏鸩酒。非特如此,时间与空间的隔绝对于这时候的石秀,又已不起什么作用,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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