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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蛰存作品选-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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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克服这种疲倦的勇气。
秦贞娥小姐在永新百货店的香妆品部服务了两个礼拜之后,开始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了。因为在两礼拜之间,她的主顾大多数是女客,不是袅娜轻盈的小姐们,就是雍容华贵的太太们;但现在,显现在她面前买香妆品的,却渐渐地几乎要纯粹是整洁的青年绅士了。
一位绅士站在面前。他不说话,也不看着玻璃橱中的香妆品,但只是看着她。
好兴致的秦贞娥陪着笑脸问:“先生,要些什么呢?”
“唔,我想要,一块好点的手帕。”
那绅士好像很局促地回答,但仍旧狡狯地凝视着。
“对不起,这里没有手帕,请到那边去买罢。”她惊诧这绅士的失神般的仪态,但还是很殷勤地说。
“哈,那么,这里卖些什么呢?”那绅土问。
这人好像从来没有到过一家百货店的,秦贞娥小姐不觉对于这样的傻绅士发笑起来:“这里吗?香妆品部,先生。”
“唔,那么我就买点香妆品罢。”
买点香妆品!秦贞娥小姐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的话。
她顺着这傻气的绅士的眼光,从玻璃橱中取出他所注视着的香水瓶和牙膏。
“要这个吗?这是‘四七一一’香水。”
“唔,‘四七一一’,这上边有字,我认得。”
秦贞娥小姐觉得有点佛然了。这样不客气的主顾简直没有遇见过,可是一想到她的服务标语,她就以牙齿咬着嘴唇,将两瓶牙膏递给他。但那绅士并不接受:“我不要买牙膏。”
秦贞娥小姐忍耐着将香水和牙膏放进了玻璃橱,她的头俯下在给电灯光烘热了的玻璃柜上。那绅士也俯下着头看玻璃橱中的货物,于是他的鼻子在她的蓬松的卷发上狩猎了一下。
“我还是买一瓶生发水罢。”他说。
“哪一种你喜欢,先生?”
“我可说不上来,你喜欢用哪一种就那一种罢。”他微笑着说。
秦贞娥小姐还是忍耐着,照例取出几种生发水来,罗列在晶莹的玻璃柜台上,复述着她对于每一个买生发水的主顾所要说一遍的话:“这是‘高蒂’的,你要气味清一点的吗?这是堇花味的,还有,这是紫罗兰;再要香一点的,那么,买了蔷薇的去就最适合了。”
可是那绅士似乎没注意她所说的话,也没看一眼她所罗列着的各种生发水。他老是耸动着鼻子,好像一只狡兔似的隔着一个玻璃柜台冲着秦贞娥小姐的头发乱嗅。
“小姐,我爱你头发上那个香味儿。”
秦贞娥小姐钉了他一眼,不禁脸上热起来。她不声不响地从柜台底下取出最最起码的本厂自制的低价生发水来,冷冷地说:“那么就是这一种货色了。”
“那么就是这个罢,多少钱一瓶呢?”
“半块钱一瓶。”
“那么就买了两瓶去罢。”他投出了一个银元。
她写了发票,打着铃招呼学徒去付账和包扎。当她将许多瓶和匣重新放进玻璃柜或橱里去的时候,她觉得他的眼睛永远在跟着她。
当她从学徒手里接了发票和生发水的纸包递给他的时候,他又出于意外地说:“哦,我想起来了。我还有大半瓶生发水没用完,这个买去一下子也没用处,那么,就送给你罢。”
这样说着,他把那纸包一推,趁便抓一下她的手,嬉笑地走了开去。
一回头看见赵良士正站在旁边,好像目击着这喜剧似的,秦贞娥小姐涨红了脸,几乎要哭出来,嘴里说着:“该死,这家伙大概有点疯的。”
但心里却深深地感觉到被侮辱了。
赵良士却狂笑起来,他说:“小姐,我说这个生意你吃亏了,你应当让他买顶贵的生发水的。”
是的,秦贞娥小姐一想起那营业部长的训话,就相信赵良士先生的计议的确含着一个真理。自从这傻气的绅士以后,每天总有几个同样的或类似的主顾来专找着她买香妆品。她一例地显示着好兴致应付他们,不管他们买了东西之后是留着送给她的或是带着走的,她总用种种的说话,或是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用她的妩媚的姿态,使他们购买了最高价的货物。
尽了我的能力使公司的营业得到尽量的发展!
公司和我的关系是企图双方繁荣的合作!
当每一个主顾走来之后,永远是倩笑着的秦贞娥小姐总重复地背诵这两句标语。
于是到月底了,穿着制服的总账房的学徒送了领薪单来。她是二十元,赵良士是四十元。她很诧异,为什么自己只做了一个月,薪水已有二十元,赵良士做了三年多,却只有四十元一个月的薪水。
她记着母亲曾经说过,因为她的职业是赵良士介绍的,所以预算着在领到第一次薪水的时候买一点东西送他。因此这一天晚上她并不找赵良士一同回家,她自己到五马路去买了几磅绒线,预备自己趁晚上的余暇打一件绒线衫送给赵良士。
可是直到绒线衫快要打好,她还没有机会能和赵良士一同在早晨上公司或是在晚间回家。赵良士总是用种种的说话躲避着,不和她同走。这使她心中十分纳罕。一天,正是收拾铺面,预备歇市的时候,她觑着一个机会对赵良士说:“赵先生,今天晚上你到我家来,好不好?”
“今晚吗?对不起,我已经约了一个朋友看电影了。”
“那么,明天上午罢。明天是礼拜日哪,你大概不至于到礼拜堂里去做礼拜吧?”
她笑着。他显出了窘状,被说服了。
次日上午,赵良上来到她家里。她将结好了的绒线衫请他试穿了之后,笑着说:“近来赵先生不知在忙些什么?”
“这话什么意思?谁看见我忙过什么来?”
“如果不忙什么的话,为什么早晨上公司晚上回家都躲避了我,不愿意一道走呢?”
赵良士低着头,严肃地说道:“难道你自己还没有看见小报上怎样说吗?”
“小报?怎样说?”她好奇地问。
“关于你的事情,近来小报上差不多成为唯一的谈料了。他们品评你的姿态和容貌,并且还探听到了你的姓名和住址,他们还给你取了个绰号,叫做特吕姑娘,那意思就是MissdeLuxe,因为你常常劝人家买顶贵的东西。而且他们知道了我……!”
“是的,有人叫我‘密司特吕克司’,我一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不知道是小报上造的谣言……可是他们怎么还知道你?他们知道你怎样呢?”
“他们知道我每天和你同走的,而且,而且还说了许多谣言……”诚实的赵良士说到这里不觉有点脸热了。
“所以你避开了,不再和我同走吗?”
秦贞娥小姐说着,去楼上取出了一匣信件来,推在桌子上:“你看,小报上怎样说我没看见,可是这里还有许多信呢。这些信都是这一个月里寄来的,有的是那些主顾悄悄地塞在我的发票簿子里的。这些信的内容,有的邀我看电影,有的邀我跳舞,可惜他没有知道我是不会跳舞的;有的说上一大堆肉麻话……”
“但是你怎样去对付这些信呢?”
“对付吗?我从来没有对付它们过!”她撅着嘴说。
“但你总得自己想个办法。”
“为什么,难道我错了吗?”
“即使没有错,但这是于名誉有关系的。”
“名誉?是的,也许有一点关系。但是我想,倘若我永远不去想个办法对付这些信,这于我的名誉是没有关系的,你说不是吗?”
赵良士凝视着她的善辩的脸,沉思了一下,说:“但是我终究很后悔不该劝你开始那样的销货术的。”
“为什么?”
“那至少对于公司是会有损失的。”
“什么,你说这样的销货术会叫公司受损失吗?‘我们该尽了我们的能力使公司营业得到尽量的发展’,‘公司和我们的关系是企图双方繁荣的合作’,在这样信条之下的销货术会使公司受损失吗?我说,赵先生,你应该改革一下,在小姐们太太们面前,你也得采用我的销货术才行。”
赵良士耸着他的稍微有些欹斜的肩膀道:“特吕姑娘,谢谢你,但是你就快会得知道的。”
于是到第二个月底了。她结算了一下她的发票簿,这个月一共用了九百多页,统计卖出了六千余元的香妆品。但赵良士的发票簿却只用了三百余页,一共做了不到一千元的生意。
总帐房里的穿制服的学徒送领薪单来了。除了那支票式的领薪单之外,她还多得了一页加薪通知书,她的薪水加到二十五元“赵先生,我的薪水加了。”她快活地告诉赵良士,“你说,不是我的销货术的好处吗?公司和我是企图双方繁荣的合作哪!”
赵良士仍旧耸了一下他的欹斜的肩膀:“也许是的,但也许你的繁荣会有人不高兴的。”
“谁不高兴?”
“总不致于是我吧。”
第二天,对于赵良士的玄机似的警句怀疑着,但一方面又对于自己的加薪这事实感觉到愉快的秦贞娥小姐一走进公司。就觉到空气有点不同了。平时招呼惯了的男职员都呈着一种不很能够懂得的表情。当她走进自己的柜台里去的时候,好像他们全都注视着她,讽刺地,甚至可以说是恶意地。
不多一会,赵良士来了。他问她:“你听到什么新闻吗?”
“新闻,什么新闻?”她惊讶了。
“昨天晚上,全体男店员召集了一个会,议决了几件议案,派代表去向总经理请愿了。”
“什么议案?”她问。
“因为大家对于女店员的加薪速率表示不满意。”赵良士沉默了一下,接着说:“譬如你,第一个月是二十元,第二个月就是二十五元。但是大多数男店员都是服务了六个月才得加薪五元的,所以……”
“可是,这也许与服务成绩有关系的……”
秦贞娥的话没有说完,赵良士就立刻将手掩着半个嘴唇,嘘着声音阻止她再说下去。
“当心!不要再说服务成绩。昨天开会的时候就有人说,倘使没有女职员,公司营业未必会失败;用了女店员,公司将变做……
变做……“
“变做什么?”直爽的秦贞娥紧接着问。
赵良士摇摇头,微笑着:“我不好说,但总之这不过是一种借口。”
“是的,我懂得了,你昨天的话不错的。”她默默地说。
于是,在午饭的时候,每一个男店员得到一张油印的通告,据说是公司当局给他们的满意的答复;而秦贞娥小姐呢,正与每一个女店员一样,得到一张总经理的告诫书,吩咐她们在应付主顾的时候要诚实,要态度端庄,要顾全公司的名誉与信用,使营业繁荣起来。
于是人家看见那永远是好兴致的香妆品部的女店员“密司特吕克司”忽然大变了她的仪态,消失了她的好兴致,永远是患着忧郁病似的了。
(选自《善女人行品》,1933年,良友图书印刷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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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片
浙江省教育厅第三科办公室。下午三时二十五分。柔弱的秋阳从铅皮的屋脊上溜下来,斜照在书记马家荣的写字台上。
马书记把写好的两份公事分别放进卷宗夹内,预备明天早上送到科长室去,把他的用了八个月的大绿颖在砚瓦上划两下,润一润笔尖,套进了铜笔套里。随后是伸了一个懒腰,带着个呵欠。他抬起眼来一望,才觉得办公厅里是怪静的。王书记已经把藤椅旋转去和周书记下象棋了,他隔着那空了的陈科员的藤椅望去,周书记的黑棋七零八落地已经剩不了几子,他们至少已经下了半点钟棋了。那唯一的女司书王雪珍小姐,照例地把全个上半身爬在桌面上写情书了。她的手皮包已经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桌上,只等时钟一打四下,她一定是用了加速度第一个放射出去的。
书记马家荣的眼光在王司书的电烫的鬈发上停留了一会之后,就规规矩矩地回来落在自家的写字台上了。玻璃的写字板下,平平整整地压着五六个名片:“朱原放,字叔雍,日本早稻田大学文学士,浙江第七中学校长,浙江教育改进会会员。”
哦,那个身材矮矮的嵊县人,戴了一副白钢丝边眼镜的,倒是教育界的老资格了。马书记掏出手帕来,把眼睛揉了一下,再看第二张:“黄烈,振家浙江兰溪,国立北京大学法学士,前安徽大学教授,浙江绍兴财务局长。”
这就是昨天来看科长的那个胖子了。说起话来不住地喘气,并且还打着僵舌头的官话。哦,他是为绍兴县立中学的建筑费事情来的。马书记闭着眼想那黄大胖于和科长说话时的一副累相。这里还有:“陈李漱玉,浙江吴兴,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毕业,前浙江省党部妇女部长,浙江第二女子中学校长。”
现在女人也很有几个阔气的;可是,阔气的女人都不漂亮。陈李漱玉,马书记凝神着追想上星期来请领特别费的那个女校长的丰采,她穿着一件直襟的自由布衫,黑裙,一双平底皮鞋,脸儿黄黄的,好像失了血,一点脂粉都不搽。太朴素了,太朴素了!马书记一想起这样的女教育家就得摇摇头表示他的不赞成。女孩子就是一朵花,总得红红绿绿地妆点妆点,要是这样的朴素,那——那也未免矫枉过正了。幸而,女学生们大多数不肯仿效她们的校长的,否则,全都是这样素净起来,怕没有人会讨女学生做老婆了。
马书记拈着陈李漱玉的名片妄想着。直到茶房打扫了科长室,照例带了一个字纸篓出来,走过他面前,才使他惊觉了。
“喂,阿二,来来来!”
茶房阿二走了过来,马书记就照例地在那科长的字纸篓里乱翻一阵。这一次是四张名片。阿二已经习惯于他的收集名片的奇僻,微笑着走了。
马书记拂拭这四张名片上的尘埃。赵光任,杭州《民报》编辑,曾骏,字家驹,浙江省政府秘书。周芝年,江苏吴县,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第二厅办事员。吴士让,字伯谦,山东济南,浙江建设厅长。这些姓氏籍贯和头衔,逐渐地在马书记眼前明亮起来。
马书记的写字台左方第四只抽屉,是他的名片采集箱。每天从同事的桌上,科长的字纸篓里,或别的地方采集来各式名片,第一先得经过仔细地拂拭,如果碰到有铅笔字写着,马书记一定会用橡皮给谨慎地擦去,而一点不损伤卡纸。但这也不一定,如果是什么军政学界要人的名片,如果是本人亲笔写着的字,那么,马书记为保存名人手迹起见,一笔一画不肯擦去的。马书记制作标本的第二步手续是“压”。正如植物学家压制蜡叶标本一样,他把当日收集来的名片放在玻璃写字板底下压上二十四小时,然后放进抽屉里去。
马书记搜集名片的奇僻是从十七个月以前开始的,那即是他被介绍到教育厅任事之后的第三个月。到现在,他的名片搜集箱已经快要盛满了。
被马书记认为有搜集价值的名片,都是有官衔刊着的。只有一张名片,虽然没有官衔,但是被马书记视作珍品的,那是:“袁克文,洹上寒云。”
这是皇太子的名片,马书记曾经费了许多心力辗转从同事的亲戚家里讨来的。
马书记在办公室里唯一的消遣品,就是这些名片。要有五分钟的闲空,他就抽出他的采集箱来,随意取出几张名片来赏玩,他欣赏各种的款式,各样字体,尤其是各种头衔,更使他神往。有的时候,马书记也曾想给自己去印一百名片。可是他拟了好几个样子,觉得都不合式。因为问题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的名片上刊着书记头衔的,如果光光的不刊头衔呢,马书记以为这名片大可以省了。所以,马书记自己至今还没有印过名片。
马书记把昨天的五六张名片放进抽屉里,再把今天的四张压在玻璃板下。看看好像成绩少了,有点不满意。这时候,壁上的钟声响了,等马书记来得及把玻璃板放端正,立起身来戴了呢帽走的时候,那女司书王小姐早已走出办公室门,浅绿色的旗袍角在门边一闪,就不见了。走出省教育厅的大门,秋风从西湖上吹来,扑面就觉得一阵爽气。马家荣先生照例地觉得换了一重人格。是的,他已经换了一重人格,让我们代替了马书记,称他马家荣先生吧。走在路上,谁都是一样的,这里可分不出什么等级来。马家荣先生这样想,挺着胸脯往西湖边上走。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人。当然,他的意思是说“走”,并不指那些坐汽车或包车的人。他行着深呼吸,吾养吾浩然之气。马家荣先生家住在清波门外,蔬菜一畦,旁有三间老屋,屋内则妻一、书橱一、老妈子一,此外便了无长物。天气清和,归家尚早,于是马家荣先生便在湖滨公园拣一只空椅子坐了。坐在湖滨公园椅子上的人,大都不是来看西湖的。独有马家荣先生却老老实实地看着西湖。西湖是百看不厌的,一半勾留为此湖,苏东坡尚且如此,何况马家荣先生?虽然苏东坡时代的湖上有画船箫鼓之盛,但如今虽无画船,却有铜栏杆的划子,或汽油快艇;虽无箫鼓,却有女学生的口琴,或HisMaster‘sVoice的话匣子,或RCA无线电,马家荣先生不薄今人爱古人,所以对于湖上的风光,永远是表示赞赏的。有西装革履者,曳手杖,气度甚为闲雅,施施然来与马家荣先生同坐一椅,马家荣先生的专注于湖山佳丽的眼睛遂觉得摇摇而不自持了。于是他看了他一眼。彼此都有点面善,于是彼此再互相看了一眼——很长久的一眼。大概还是马家荣先生记性好,他先认出对面的是中学里的同学:“哦,密司特王,好久不见了。”
马家荣先生堆着笑脸,移坐过去一点,表示亲近之意。而那位王先生却似乎还有些不认得他。
“哦,哦,我们好像在什么地方会过,贵姓是……”
“我们是老同学,诒征兄大概不记得了。敝姓马,马家荣。”
王诒征先生将手杖叩击着椅背,寻思似的:“马家荣,哦,不错,我们是盐务中学里的同班,年数多了,一向少见,差不多不认得了。”
王先生一边说一边睃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好像寻找什么熟人似的。稍停了一下,回过眼来看马家荣先生没有什么答话,便又很自然地独白下去:“从前老同学很多,可是一分手,就不容易碰到了,可不是?密司特马现在……在什么地方?”
“兄弟在教育厅当一个小差事。”
这是每当有人问起他的职业来的时候,马先生惯常了的回答。但如果再追问他在教育厅做什么,这就使他窘于回话了。书记,他只是一个书记,这是他轻易不大肯告诉人家的。
“诒征兄现在在哪里得意?”他问。
“我,我现在已经改了名字。”
王先生说着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马家荣先生。名片,又是一张名片!马家荣先生恭恭敬敬地接过来。清秀大雅的仿宋字呈现在他眼前:“王梦秋,安徽省政府秘书。”马家荣先生把名片郑重地藏进衣袋里,觉得嘴唇有点发热。他又一度感到自己掏不出一张印着官衔的名片的烦恼。
“密司特马在教育厅第几科?”
那王秘书望公园四周流看了一遍之后,更随意地问。
“第二科。”
马家荣先生讷讷地回答,他很害怕王秘书再盘问下去。同时,他又觉得他好像在办公室里对科长讲话一样,有点颤抖,并且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不错,教育厅第三科科长不是沈郁文吗?”
马家荣先生吃了一惊。怎样,沈郁文?他没有听见过有这个科长。
“没有。我们科长是李维翰。”
“哦,李维翰,不错,我也相熟。我们在上海同住过,很投机。几时我倒要去拜访拜访。”
听说他与科长很有交情,马家荣先生对于这位贵同学不禁有一点希望。
他心下想,机会不可错过,此时该用单刀直入的手法了,于是他嗫嚅地说:“很好很好,既然密司特王和敝科长相熟,兄弟倒要请老同学帮帮忙,在敝科长面前代为吹嘘吹嘘,让小弟有一个升级的机会。实在……不瞒老兄说,兄弟现在的差事实在太坏了。咳——!”他咳嗽着,“太坏了……”
“哦,那很容易,很容易。老兄现在第三科里担任哪一部分职务?”王秘书终于这样问了。
“我,我是书记。”马家荣先生低声地回答。
“那太委屈了,委屈之至。我看见密司特李的时候就给你说,至少总得当个科员,可不是?或者,或者我如果来不及去拜访密司特李,我无论如何总给老兄写一封信去。”
听着这样一力担当的话,马家荣先生感激得几乎要挂下眼泪来。他在寂寞的二年间的书记生活中,从来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热心帮忙的朋友过。他记得衣袋里还留着一张备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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