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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月楼-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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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言语,百般代儿子遮盖,并无半句公道话,令人气得伤心,还与他说什么!”裴爷道:“此事大关风化,怪不得年兄认真作恼。但不知年兄还得将令媛当真处于死地,还是借此唬诈老宣么?”柯爷道:“我不像老宣那等没家教!生女不孝,如何一刻容留得下来!”裴爷道:“年兄是一定处死令嫒,不能挽回的了?死有几等死法,只要做得干净,不可露出形(足亦)来,被外人知道,依旧声名不好,非胜算也。”柯爷道:“我已安排刀、绳、药酒三件,凭小贱人用哪一件就完事了。”裴爷摇手道:“不妙!”柯爷问道:“怎么不妙?”裴爷道:“遭此三件而死,死了俱是生魂。死的不服,定要吵闹不安。不如于三更后用一乘轿子,将人抬出后园门到御河,向波心一掼,无影无形,岂不爽快!”柯爷拍手称妙道:“年兄好算计!小弟承教。容日后再谢罢。”说着一拱告别。裴爷暗笑而去,赶回府第,安排巧计不提。
且表柯爷一肚子热血,火焰焰的。到了家中,秀林问:“你到宣家怎么样了?”柯爷也不回言。夫人还坐在那张椅子上发怔,宝珠也伏在椅子上哭啼啼。见柯爷回来不动声色,以为前去一定追问没有此事,解了锦笺之疑,大家略放些心。只是秀林见柯爷这般光景,好生诧异。哪知柯爷于黄昏后,暗命家人备了三乘小轿,在后园门口伺候。假意着人向小姐说:“夫人听得老爷于三更要弄死小姐,特备下轿在后门等候。小姐速往宣府躲难要紧。并带如媚、如钩。”宝珠不知是计,唬得魂飞天外,急急带了两个丫环出房,赶至后园门上轿,一路赶奔御河下来。柯爷后面亲身押着三乘轿子,怎生逼宝珠投江,且看下文。
第08回 痴生染病 义友央媒
诗曰:
忽闻凶耗起愁思,一点痴情只自知。
药石任他医百病,谁医死别与生离。
柯爷押着女儿宝珠并丫环如媚、如钩三乘轿子由御河边走了几里下来,将近大江不远,对岸尽是芦洲,喝令轿子住着。轿夫答应,把三乘轿子歇下。宝珠在轿内听见是他父亲的声音,唬一大跳,暗想:“不好了,我今日是没命的了。”心下正在悲切,又听见柯爷喝叫:“宝珠与两个小贱人快些出轿!”宝珠主仆三人只得出轿,向外一望,但见一派江水滔滔,免不得魂不附体。又见柯爷叫三乘轿子先回,不知是何意思。宝珠忍不住向前叫声:“爹爹!此刻天已黄昏,将女儿与两个丫环带至此地做什么事情?”柯爷见问,冷笑两声道:“你做的事情,你岂不知!我实对你说罢,你这忘廉丧耻的贱人,败坏为父的清白家声。若将你处死于家内,免不得入殓殡葬,惊动外人耳目,亦复不雅。赶此昏夜无人,将你带到此处,你看,一派江水即是你葬身之地。你一时失着,做错了事,非怪为父狠心。你之闺门不谨,总由这两个小贱人勾诱,亦祸之魁首。等你死后将两个小贱人另卖,岂不又要贻害人家!不如将这两个小贱人随你到江心去,做伴好往龙宫去的。你听见我的吩咐,速速自裁罢,免得为父的亲自动手。”柯爷说这一番话,倒把两个丫环唬得浑身乱抖,哭哭啼啼。转是宝珠听见此话,并无悲恨之色便道:“爹爹既要女儿身赴江心,女儿倒也情愿留此清白之躯。何不就在家中向女儿说明,也让女儿告别母亲,答谢生身养育之恩,女儿虽死于憾。爹爹定要做此诡计,使我母女不能一别,爹爹好狠心也!女儿死不惜命,只可怜两个丫环也受此不白之冤,随女儿毕命。爹爹还宜法外施仁。”柯爷喝声:“贱人住口!你主仆三人一条心肠做的事,怎能宽宥这两个小贱人!你也不必延挨时刻,天色已不早了,快快办你事罢。”宝珠道:“女儿自然要上这条路的。但女儿一死,只放心不下我的母亲。女儿死后,只求爹爹不要听信别人的谗言,遭踏我母亲。女儿死在九泉,感恩不尽。”柯爷听说,很不耐烦道:“我都知晓。你速赴波心去罢。”宝珠见他父亲并无一点怜惜之意,他也不拜别柯爷,把心一横,圆睁杏眼,倒竖柳眉,叫声:“如媚,如钩,快随我来。”可怜两个丫环,战兢兢被宝珠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一气拉至江滩上。虽是天黑下来,星月照着看得清楚,哭叫:“宝珠啊!你生有绝世之容,死无葬身之地。红颜薄命一至于斯!奴与宣郎亲虽姨表,从无一言之涉私,只不过以才怜才,两相爱慕,遂蒙千古垢污之恨。宣郎呀!可知姨妹今晚为你四首《玉人来》诗,在此江心毕命呢?”又叫声:“母亲呀!女儿不能面别母亲,只好梦中相会吧。”宝珠在江滩暗自悲想,又听见柯爷远远喊叫:“还不快快上路!我就来亲自动手了。”宝珠也不睬他这些话,两手用力将两个丫环一拖,拖至滩边,两手一松,一边一个推将下去,然后哈哈大笑,自己将身一纵,随入波流。正是:
白玉波翻埋粉骨,水晶帘卷葬香魂。
柯爷听见“拍通”几声,已知女儿主仆三人自尽江心了,仍放心不下,又走至江滩四处一望,并无一人,方叹息不已道:“非为父下此毒招,只为声名要紧。你在阴曹休怨为父的。”说罢,转身大踏步独自而回。免不得次日夫人知道女儿被柯爷逼死江心,哭闹几场,又闹不过柯爷。思女伤心,气成一病,不得起床。只有秀林见宝珠已死,夫人又病了,不出房门,无人碍眼,心下大喜。只等柯爷不在家中,便到花园去会蒋公子,任意狂为。家中人等也有些风声知道,只不敢向柯爷说出,怕的又起风波,且自慢表。
只言如媚、如钩下了江心,二人搂抱一处,随波流去。宝珠到了江心,似有人托住身子,一直送至对岸。岸边已有两只小船帮住一号大船,只听大船上有人喝叫众水手:“速赴江心救人!”只听两只小船上一应答应,跳出多少水鬼,同赴江心救人,早将宝珠救起,送与大船上面。随后又把如媚、如钩一并救到大船。船中自有几个有力仆妇,将三人抢至舱中,先用姜汤灌醒他主仆三人,随后换去湿衣,将干衣代他们主仆通身一换,即扶入后舱,自有铺下现成床帐,将宝珠主仆安放睡好。这里方慢慢开船而回。
列位,你道救宝珠者,即司寇裴长卿也。他素知柯爷多疑而且气性直拙,今见他在宣府中平空以一首诗笺要害女儿性命,虽苦口劝他,无益于事。只在路上几句言语打动,他必听从,回去定依言而行。裴府即拨船隐在芦洲内,早早等候救人。又命得力家人在花园门外探听消息,尾在后边,随着柯府轿子一路下来,看他在何处动手,即飞星报知裴爷。裴爷暗暗将船移在对岸洲里等候。只听水声一响,如飞催船出来救人。今果不出裴爷的筹计,少不得回去重赏家丁水手。吩咐家中上下人等只称“三小姐”,不许外边走漏风声。宝珠落水归船醒来,方知裴爷救回,心中感激不尽。只等到了裴府,见两位千金也生得花容月貌,一见亲热胜似同胞,情愿拜在裴爷名下为义女。裴爷夫妇心下也自欢喜。另收拾一房与宝珠居住,仍命如媚、如钩服侍。裴爷打点成就这段姻缘,也不说明。宝珠每日与裴爷两位小姐吟诗消遥,倒也安闲自在。只是放不下母亲年迈,身旁无人侍奉;又伯母亲听见女死江心的消息,不知如何悲伤。欲待通一个信息与母亲,好放心的,裴爷不肯,怕的露了风声出去,又生别的披叶。宝珠没奈何,悲切在心,权住裴府。按下不提。
且言宣夫人因听见老爷说,柯宝珠因为儿子四首《玉人来》诗被他取去、又遗落在地,他父亲拾到,疑与儿子有私情,要将他女儿治于死地,因素知痴老说得出,做得出,吃一大惊,很放心不下,嘱托宣爷差家人暗暗在柯府打听消息。柯爷逼死女儿是头一天晚上,宣府差人探听是次日饭前。不过略一探访,柯府中的细情已有传闻出来。宣府家人一得宝珠沉江的实信,不敢怠慢,飞星回去报知宣爷。宣爷只是跌足叹息道:“痴老果然做出来了!”忙回后告知夫人。夫人十分伤心,哭个不住,骂一声:“恶心老禽兽!连一个亲生女儿也容留不住,深可痛恨。”说罢,大哭不已,宣爷也是伤心。
宣府内堂这一闹,早惊动书房。书房内宣登鳌正在看书,忽听见内堂一片哭声,大吃一惊,丢下书本,起身离坐,急忙忙出了书房,赶到后堂。见父母俱在那里啼哭,不知为着何事,吃惊不小。赶向前叫声:“爹爹,母亲!因何这等悲切?”宣爷未及回答,先是夫人哭叫一声:“吾儿呀!你心爱的姨妹被你姨丈于昨日晚上送入波流了,叫人怎不伤心!”登鳌不听由可,一听时浑如大海崩舟,高山失足,大叫一声:“罢了我己!”只见两眼一翻,将身一仰,一个觔斗晕将过去。唬得宣爷夫妇魂不在身,双双向前扶住了儿子身体,同叫:“吾儿快快醒来!”一面掐着人中,一面命丫环取了姜汤来灌。灌了一会儿,方悠悠甦醒,只叫:“有才有貌的姨妹!为我无心一幅诗笺,累你遭了横死。我岂能独生世上,令人笑我为寡情者!”说罢,哽咽不止。宣爷夫妇见儿子这般光景,知为宝珠之事,但昏晕过去,怎不着急!今见醒来,方才放心。又听他说这许多决绝的话,反安慰道:“吾儿不必伤心,人死不能复生。该是宝珠与你无缘,方如此结尾。天下何愁没美佳人前来配你!岂定非宝珠不可!”登鳌道:“爹娘恕孩儿不孝之罪。孩儿虽与宝珠无苟且之行,彼此心许,坚如金石。孩儿不得宝珠,终身宁可不娶!生则与生,死亦同死,以结来生之姻缘罢。”宣爷只此一子,听见儿子说这番话,心下很着恼起来,骂声:“无知畜生!岂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信口乱言,应治以家教。况宝珠之祸,由你而起。慢讲宝珠已葬江下,就是尚留世间,婚已回绝,你又何必痴想!若以后再提‘宝珠’二字,定将你这畜生重处,偿宝珠的命。”夫人疼儿心重,叫声:“老爷息怒。宝珠已死,不提就是了。孩儿可到书房中养息去。”唤进两个书僮,搀了公子到书房。
宣登鳌心下抑郁,也不能看书,哭啼啼睡倒牙床,日夜思想宝珠。自此茶不思,饭不想,神魂若有所失。宣爷夫妇知道,心下甚是着忙。来到书房看视,又见骨瘦如柴,口中不住只叫宝珠,知是心病,忙着家人遍请名医。诊脉用药,如投大水,日重一日,弄得宣爷夫妇见儿子奄奄一息,好不十分伤心。这个信息传到柯爷耳中,只叫:“好这畜生!品行不端,报应我家女儿了。”却传到裴爷耳中,大吃一惊:“此事我若不设法去救宣家侄儿,一则宣年兄无后,二则宝珠将来如何结果?”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裴爷又有什么巧计,且看下文。
第09回 面许朱陈 硬写绝据
诗曰:
游戏姻缘不自由,多情司寇太风流。
局中侮弄浑如梦,空使冰人笑白头。
裴爷暗想:“宣生之梦由宝珠而起,今若向他说明,使柯老知之,必又有一番波折,且不知宝珠心下如何。再者宣生把事看容易了,也不成千古风流佳话。待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则看宣生之心可坚如金石;二则将柯老侮弄一番,磨灭他一番直拙的气性;三则使宝珠得有所归,不枉我一片救他的婆心。”想定主意,便将绮霞、绮云两个女儿唤至面前,将此事与他商议。又叫他暗暗细探宝珠口气如何,报我知道。两位小姐听见乃尊吩咐,连声答应,回了后边。果依裴爷的话去问宝珠。宝珠又执构起来道:“宣生之病,与我何干!今若借此次联姻,分明无私有弊,无怪我父置奴于死地。此事如何可行?”绮霞、绮云见宝珠回得决绝,也不朝下再说,便回复裴爷。裴爷点头含笑,命二女退下,心中打算一会,即差家人裴福去请太仆柯爷,立等有要话面谈。
裴福领了主人之命,如飞赶到柯府去请柯爷。自有柯府门公报知柯爷。柯爷因逼死女儿,与夫人吵闹几场,正在府中纳闷。忽见裴府相请,一则出去散散闷,二则也要去面谢裴年兄。但不知他请我什么话说,且到哪里知道。吩咐门公:“叫裴府家人先回,我随后就到。”门公答应出去,打发裴府家人去了。柯爷即更换衣襟,带了两三个家人跟随,坐轿到裴府而来。
不消片时,已到裴府。柯爷下轿,少不得裴府门公飞报裴爷。裴爷即刻出迎,将柯爷迎至厅上,见礼,分宾坐定,家人送茶。茶毕,柯爷道:“外日承裴年兄见教,照依办法,果然爽快。小弟感激不尽。”裴爷听说,故意吃惊道:“那是我一句顽话,柯年兄竟把我的话认真做了么?”柯爷道:“凡事要做便做,有何迟疑?况此女死有余辜,尚留恋他做什么!”裴爷故意大叫道:“此女之死,吾之过也。年兄亦未免忍心至此!”说罢,连声叹息。柯爷只认悲爷当真怜惜他女儿之死,反摇手道:“年兄不必怜惜这不孝女儿。我们且说正话。请问年兄,呼唤小弟有何见谕?”裴爷道:“无事不敢惊动年兄。有一件事相烦,代挚年兄吃杯喜酒。”柯爷笑道:“有喜酒吃,年兄吩咐,小弟自当效劳。但不知年兄见诿何事?”裴爷道:“小弟有一小女,年已十六,才貌亦可去得,打点托年兄作伐,做一个冰人。”柯爷吃惊道:“你又来拿我开心了。我知道年兄只有两位千金,大的且许赵通政长子,第二已许江都督次子,虽未过门,俱已受聘。年兄哪里又有一个待字之女托我为媒?岂不是耍我老拙么?”裴爷正色道:“儿女婚姻大事,怎能将无作有,向朋友戏言!”柯爷不信道:“你这个女儿来历向小弟说明,我好做媒人去。”裴爷道:“这是舍弟俊卿之女,幼失父母,随我扶养成人。今日不好好代他择个佳婿,完成他终身大事,小弟死后怎对舍弟于九泉!这不是同我女儿一般儿,小弟可曾拿年兄开心?”柯爷拍掌道:“年兄说明,我便去做媒。却不知年兄看重哪家卿宦的儿郎?”裴爷笑道:“这位儿郎,小弟之所爱,即年兄之所恶者也。年兄莫怪,小弟方敢直言。”柯爷道:“小弟做媒,有何恶头,有何怪头?年兄只管请教。”裴爷道:“我看上了你贵连襟的令郎,要招他做东床。烦年兄去说媒,再无不成的。”柯爷听说,吃惊不小,道:“年兄有个好女儿,偌大京都怕拣不出一个好佳婿,独看上了这轻薄畜生!这个媒人小弟不愿做的,年兄另请别人罢。”说着,便起身告辞,早被裴爷捺了坐下道:“年兄又来直拙了。你做你的媒,不关你事,何必推诿?”柯爷道:“小弟恨这小畜生如切齿,我还代他做媒?”裴爷道:“你却恨他,我却爱他。相屈年兄走一遭,自当从重谢媒。”柯爷道:“小畜生此刻病重得狠呢!倘有不测,岂不误了令媛的终身?不如等他好了,再去说媒罢。”裴爷道:“不妨事的。他的重病由抑郁而起,或因结亲将喜一冲,病可立愈。就有不测,一是我女命当如此,二是我情愿的,总不怪媒人。年兄但请放心,只管说去,一说便成。”柯爷被裴爷一番言语捆住,不好推却,道:“媒是小弟说去,成与不成,休说小弟效劳不周。”裴爷道:“这个自然。”说毕,催着柯爷动身。送到门口,还叮咛道:“小弟今日便候回音,年兄切勿忘却。”柯爷答应,方告别上轿而去。坐在轿中,肚内狠笑:“长卿何其痴愚!一定要把女儿配此小畜生。又知道我与宣家仇恨甚深,定要央我做媒,岂不好笑!也罢,我只到那里略为言之,成与不成,不负朋友之所托。”
想定主意,轿到宣府。果与宣爷会面,也不问他乃郎病之好歹,只将裴爷求亲的来意略为一谈。宣爷摇手道:“小儿不知是何心病,誓不娶亲。此刻病虽好些,屡被我重为教训。他立意如此,虽我父母,亦不能强他。襟兄就将此话回复裴年兄,请他莫怪。”柯爷明知其意,也不服气朝下再说,即告别上轿,又到裴府,回复裴爷“非是我不尽言,怎奈宣家父子俱不允亲”的话说了一遍。这是柯爷把话故意说激烈些,使裴爷一怒而止。谁知裴爷明察秋毫,反笑嘻嘻道:“今日有劳年兄,容日登门再谢。”柯爷连称“不敢”,随即别了裴爷,上轿回府。
裴爷将柯爷送出大门而去,即转身来到书房坐下,吩咐儿子以松,叫他明日到宣府看看登鳌之病:“如果好了,你可务必邀他到我这里来。你可陪他在书房闲话,我自出来有话问他。”以松答应,裴爷起身回后去了。
裴公子领了父亲之命,过宿一宵,果于次日带了书僮佛奴往宣府而来。宣公子因得宝珠死信,染成一病,医药无效,几于无望,生全大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不知是仙是神对他说:“宝珠不死,汝休伤生。”宣公子自得梦以后,忽又想到:“宝珠落水,岂无救星?”想到这里,忽然心中松快,病又减去几分,渐渐身子撑持下床,每日将养,病也脱体。宣老夫妇见儿子病好,方才放心。又见他年纪不小,情窦已开,四处也代他央媒求亲。就是裴府这头亲事来说,要算门当户对,宣爷非不愿意,怎奈宣公子心中有一个宝珠,除了宝珠,宁可终身不娶。宣老夫妇每为此事忧心,欲待责备儿子,又怕他旧病复发,只得隐忍下来。宣公子虽是病好,犹自日夜痴想宝珠。这日正坐在书房纳闷,忽见裴公子前来候他的病。本是文章好友,今见他到来,可以借此谈谈解闷,忙迎请进书房。见礼,分宾而坐。茶毕,各道寒温。一会,裴公子问病以后,邀他出去散散闷。宣公子不好推却,只得入内告知父母。宣老夫妇也怕儿子在家闷出病来,命他带了抱琴、醉瑟两个书僮,跟随出去逛一逛,早去早回,不要伤神。宣公子答应,出来陪了裴公子出得府,一路谈讲,也在四处游玩一回。
裴公子把宣公子诱到自己府门,务必邀他进去,稍坐片时歇歇。宣公子因有前日拒亲一事在心,不好意思到裴府去。当不得裴公子再三再三,将宣公子邀进府内。来到书房,见礼,分宾坐定,佛奴送茶。茶毕,裴公子道:“宣仁兄贵恙何以令人难解!但不知家尊仰板于仁兄,而仁兄何拒绝之甚?莫非仰板不起么?”宣公子叹一口气道:“小弟苦衷,一言难尽。望仁兄原谅。”裴公子正要开口,只听书房外一声咳嗽,裴爷进来,两位公子俱已站起相迎,唯宣公子见了裴爷,面有惭色,也免不得向前相见,口称:“年伯在上,小侄登鳌拜见。”裴爷道:“贤侄少礼,一旁坐下。”宣公子告坐,大家方才坐定。裴爷道:“我看贤侄才貌双全,老夫久已拜服。因膝下有一弱女,虽非至室,亦是掌珠,欲择一佳婿。如贤侄者,世上罕有其人。故前托令姨丈向你尊翁说媒。满拟一说必成,谁知推托,多分是令姨丈不会说话、代人善为撮合。今幸贤侄光临寒舍,老夫不揣冒昧,当面将弱女许与贤侄,贤侄不可有为推辞。”宣公子道:“年伯吩咐,小侄怎敢推辞,但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侄焉能自主?望年伯原谅。”裴爷道:“只要贤侄允了亲事,少不得央出媒妁,通知你家父母,这就不为自主了。”宣公子被裴爷这一驳,没得话回,道:“小侄心事,连自己也说不出来。年伯府中千金,自有乘龙佳婿,何必小侄?但小侄虽有一点才貌,不足为奇。望年伯恕小侄唐突之罪。”裴爷笑道:“贤侄说不出的心事,老夫知之久矣。只不过情独钟于宝珠。可惜宝珠已死,徒想无益。就是小女,才貌也不亚于宝珠,贤侄不要少所见,多所怪,过于拘执,自贻后悔。”宣公子被裴爷说出心事,满面通红,道:“小侄不曾情恋宝珠,别事也无后悔。”裴爷怒道:“你今日拒绝如此,不要到后来再想求我,我也是不能从命的。”宣公子也被裴爷絮烦急了,道:“年伯若不相信,小侄便写一个凭据与年伯,以为后日执证。”裴爷听说,哈哈大笑,就叫宣公子写此凭据。宣公子取了笑砚,怎生写法,且看下文。
第10回 听月题诗 引生遇故
诗曰:
夜漏无声谁听月,冰轮皎皎又有声。
天宫响振霓裳曲,送下清音到玉京。
裴爷见宣公子竟认真要写起绝据来为执照,肚内好不暗笑。书痴不知就里,执意如此,少不得日后慢慢摆布他一番,方出今日心头之气。一面想着,一面假意发怒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子!老夫一团美意,招你为婿,你反出言无状,竟肯写绝据与老夫为凭。也罢:
我本有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说罢,就命书僮取过文房四宝,与宣公子好写绝据。宣公子并不作难,片刻写完,还着了花押呈与裴爷。一看,只见上写道:
立绝据。宣登鳌今立到
裴年伯名下:情因朱陈面许,冰炭难投,若日后懊悔再求,年伯执此为凭,听其处治,毫不怨尤。今恐无据,立此存照。
裴爷看了绝据,笼于袖内,即气忿忿的起身,也不向宣公子再交一言,竟出书房而去。宣公子自觉没趣,也告别裴公子要行。裴公子还留他便饭,宣公子不肯相扰,带了书僮,扬长而去。
裴公子送出大门,见他去远,方转身进来。要覆乃尊之命,不敢到书房去,赶至后堂,见尊翁与两个妹子坐在那里,谈说宣生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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