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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的美味食客作者:凌豹姿[出书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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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雅君摇头,「遍访名医,还是医治不了,弟弟怕一辈子也难再用手画画了。」
    张幼君脸上带着笑,「哥,有什么关系,这样我就再也不用画画了。」
    「胡说。」
    张雅君张口轻斥,眼里却含着轻愁。别人看不出来,难不成身为画师的自己也看不出来吗?
    四下无人时,幼君试着用嘴叼着笔做画,有时失败了便低声哭泣,他听得都要心碎了。一想到自己若是双臂废了,再不能画画,惧怕的感觉就让他心凉了一半。
    画画就像自己的生命,有朝一日若是不能再画画,那也等于他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他是如此,幼君难道就不是?
    「雅君,你画过花中之王牡丹吗?」月季的问话让张雅君愕然,随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是的,他画过,还记得清风拂过,那些牡丹摇曳款摆,日光照得花儿就像在欢笑一般,如此艳美、夺人心魄,让人看一眼就被迷去心神的花朵,他怎么可能不画?
    「城西的普观寺种满各色牡丹,万株争艳,美不胜收,我见了便手痒不已的画下好几幅。」
    「所以你只画过牡丹这花中之王而已?」
    月季的问话让张雅君笑了出来。月季公子怎会问出这样可笑的话来?
    「天下花卉争奇斗艳,各有各的美丽与丰姿,画也画不完,若说只画过牡丹也太偏执了。」
    「你明白就好。」月季轻笑道。
    叙过家常,月季送他们至门口时,又对张雅君说出语重心长的话。
    「魔道易入,正道难行,人世间不是只有牡丹这花而已,你要谨记在心。」
    张雅君错愕无比的听着,完全不解其意。
    这世间的花当然不只牡丹而已,春天枝头绽放的桃红、夏天满地盛开的野花、秋天耐人品味的菊香,冬日暗香浮动的白梅,花朵千千万万种,牡丹不过是其中一样,暂居为王而已,这与魔道有什么关系?
    张雅君完全不解,直到一个月后,弟弟满脸喜色的举起双手给他看,雀跃道:「哥,你看我的手好了,阿狼说国师府里有个神明,拿着月季公子用过的东西去求事,祂就会帮忙,阿狼帮我拿了月季公子最常用的笔,我献给神明,同时求祂让我的手赶快好起来,结果手就突然好了。」
    在哥哥带他去过国师府后,他和年纪相当的阿狼一见如故,便时常去国师府后门找他玩。
    张雅君看着弟弟拿起纸笔,在他面前像是涂鸦似的,随手乱涂几笔,一只白狼跃然于纸上栩栩如生。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急促的跳着。弟弟画图时,他几乎不能呼吸,等他画好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喉头像被人掐住。
    这就是魔魅了爹亲神志的天分,他就算再怎么练习,绘上十日、百日、千日,也比不上这随手就绘成的天才之作。
    他明白了!
    为什么爹要毁了弟弟的画,为什么爹要牢牢的锁住弟弟,不肯放他走,兄友弟恭是正道天理,但没有人告诉他,若是这个弟弟的才能超过兄长十倍、百倍、千倍时,自认天下第一的兄长该如何自处?
    虽然当日月季公子推敲出家里丑事时,他已知道弟弟才能必定高于自己,但此时亲眼目睹,他却有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上天为何待他如此不公,若幼君是画神转世,自己为什么还要有绘画的才能,干脆一点才能都别给他,他就不会如此痛苦、难受!
    「哥,我要拿去给阿狼看,会晚点回来。」
    浑然不知他的心事,张幼君卷了图纸就跑出门。
    张雅君跌坐在椅上,意识朦朦胧胧,直到天黑了,他呆望着空中,四周无人,他眼泪潸潸流了下来,原本轻声的呜咽变成号啕大哭。
    他恨!
    他好恨呀!
    为什么上天要让幼君出生在世上?为什么他是他弟弟?他宁愿不识此人,也不要亲眼目睹他的绝世才能。
    自己哪是什么天下第一画师,不过是跳梁小丑,就像他爹说的斗筲之才,因为弟弟的才华被埋没了,他才能自视不凡、沾沾自喜。
    一旦弟弟的画流传出去,自己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他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也胜过被他人在背后嘲笑与批评。
    或是,弟弟暴毙死了,没人知道他是多么高超的画师,除了自己与爹。
    「我为何如此的恶毒、心胸狭窄,我容不下弟弟,我就像爹一样,容不下弟弟吗?」
    一颗心几乎被撕裂,他奔去找林为和,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林为和问他原因,他一概不答。
    他怎能告诉他,他想杀了弟弟,想杀了那个他千辛万苦救出来的弟弟,因为他自卑、难受、羡慕跟嫉妒。
    是的,魔道易入,正道难行!
    月季公子早已预料这件事,他知道他迟早有一日会受不了心魔的诱惑,杀了天真无邪、满心高兴远离恶鬼似的爹亲的幼君。
    他躺在林为和的身边,原以为所爱之人所在之处,就是自己安心的归处,但现在就算在所爱的人身边,感受自己真真切切的被爱着,也不能消除他内心的恶鬼。
    「我呀,原来也是个恶鬼。」他满眼嘲弄的自言自语。
    林为和疑惑问:「你说什么?」
    他闭上双眼,唇边露出一抹虚无缥缈的笑。我死了,为和会伤心,弟弟死了,没人会伤心,那让弟弟去死不是挺好的吗?
    应该说,为了所有人好,弟弟应该去死!
    恶鬼呀恶鬼,为什么你会找上我?是因为我是恶鬼之子,也必是一恶鬼吗?
    魔道易入,正道难行,人世间不是只有牡丹这花而已,你要谨记在心!耳边又传来月季公子交代的话。
    但月季公子不知,人世间只有牡丹是花中之王,王者只能有一个,天下第一也只能有一个。
    张雅君侧过身,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却不觉得疼。
    若不是他到国师府,听了月季公子一席话,也许他永远都不知道事实,永远都会沉醉在天下第一画师的美梦里,过着众人称羡的生活,相信自己的才能,并以此自傲。
    通晓世事、机智过人的月季公子,若不是他道破这一切,自己就不会这般痛苦。
    所以要杀弟弟之前,一定要先杀了那个可恨之人——白月季!
    他恨他,比恨弟弟还要恨!
    他为何不去别的地方展现才智?为何要插手他家的事?为何要对他说什么牡丹不是世上唯一的花朵?
    对!都是他,都是他的错!
    他让自己知道了自己的渺小;都是他,让他发觉自己心中栖息着恶鬼;也是他,让自己宛如身陷地狱的油锅中,被嫉妒、自卑给焚个肉焦心烂、体无完肤,被痛苦、自怜给烹煮得痛不欲生!
    是他的错,都是白月季的错!
    他绝不能饶了他!
    自己在地狱中受尽煎熬,绝不能放任这可恨的人在人间快活度日。


第八章

    上个月张雅君才来,然后换张幼君日日都来,现在则是静平郡王府的总管高明来了,他兴高采烈,身后仆人抬的木箱里装满礼物,说是要送给国师的。
    「国师,自从您上次出马,郡王病都好了,也不像往日总是神情空洞、死气沉沉的,他现在每日精神抖擞,虽然管不了大事,但是恢复了交际,常常与几位世交往来,人不仅精神了,连笑容都多了,真是感谢国师的大恩大德,你这激将法真是有用。」
    「哦!」魔傲懒懒的应。那静平郡王如何,他才没兴趣了解。
    高明还滔滔不绝的说着,「还有呀,自从国师绕了我们府内一圈后,那些冤魂宵小再不敢来犯,自发退了开去,府内恢复了太平。」
    讲到这个,魔傲就咬牙,气得铁青了脸。
    这个死灶神,搬来这里住也就罢了,还老是觊觎月季的贴身衣裤,他气得吩咐婢女把月季的衣裤洗净了晾在自己的院落里,那家伙有胆来拿,他就把他修理得惨兮兮。
    那灶神倒也聪明,不敢踏进他的院落,便略施小计,专叫下人去弄来月季用过的纸笔,他一火,索性把月季用过的东西统统收起来上锁。
    倒是月季见他这样防贼似的,摇头失笑,遇人相讨他用过的东西就给,不当成一回事。
    有一回他问月季,「难不成你就不怕那烂神,拿着你用过的东西做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吗?」
    「再见不得人的丑事你都对我做了,他只是想想,又有何妨?」
    一句话堵得他哑口,不满他将自己跟那烂神放在同一个等级上,他暴怒的甩门就走。
    月季也没理会他,而气不过的他找了舞衣发泄了一夜,但是结束之后,心里空荡荡的,他想要……
    他想要什么,自己也搞不清楚,但他绝受不了现在这情形。
    堂下高明还在对他歌功颂德,他只手托腮,百无聊赖的听着,忽然听到厅前一阵骚动,高明止住奉承的话,也吃惊的往那边看去。
    这国师府向来极有纪律,魔傲治家有方,再加上法力无边,下人都以能侍奉他为荣,自然加倍的洁身自爱,绝不会失了礼数的,但今日怎么这么吵闹?
    阿狼最先奔了进来,他双眼通红,手上都是血。
    魔傲看了一眼,料想是阿狼年轻气盛,不知谁惹了他,非和人打上一架,但他手上的血隐隐传来某种熟悉的香味……
    这、这是月季的血,但他的血为什么沾在阿狼的手上?他倏地从椅上站起质问:「月季呢?」
    阿狼扑到他面前,急道:「在市集,近来月季公子纸笔都被人索讨光了,所以说要和我还有幼君上市集去采买,本来还好好的,忽然月季公子就跪了下去,然后一直吐血,我想要抱他回来,但一移动,他又吐更多血,我只好留幼君在那里看着他,先回来禀报。」
    闻言,魔傲心脏紧缩,全身血液逆流,一闪身冲了出去,早已忘了掩饰自己不是人类的身份。
    他迅疾如风,高明等人只觉耳边一阵风吹过,然后国师就不见人影,吓得脸色发白,心想国师果然是神人下凡,要不然怎么说不见就不见。
    阿狼冲了出去,却仍追不上他,干脆恢复白狼真身,四蹄撕开,一路追赶,不敢稍停。
    魔傲放出咒,随之而行,不必阿狼引路,他就冲到月季的身边。
    大街上,月季灰衣上染满血迹,谁也想像不出那么瘦弱的身子竟还有这么多血可吐。
    月季抬起苍白如纸的脸望向他,依然是一脸轻轻松松的淡泊笑容,仿佛他的眼里没有这个世间、没有别人。
    也没有自己!
    看见他要施护身咒,月季摇头。「别费事,这身子不济事了。」    
    「不!」魔傲不停的狂吼。
    「她来了,她竟到京城来了,那身影是她、是她……」
    月季喃喃自语,他这一开口又呕出半升的血来,血从灰衣淌到地面,围观的人众多,纷纷交头接耳。
    魔傲从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的嘶叫,旁人的声音像箭般刺向他敏锐无比的耳里。
    有人嫌脏,有人说是不是得了怪病,也有人吃吃低笑,像在看一出血腥的闹剧。
    这些人在看着他的月季吐血而亡,这么一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手就要变成利爪,将围观的人杀个片甲不留。
    「住手。」
    月季抓住他的手,他的手颤抖得太过厉害,让魔傲又是一阵心惊。
    「月季,求求你,不要死!」
    这一生他没有求过任何人,他是天下无敌的,连当今圣上在他心里都只是个啰嗦的臭老头。
    灶神虽是个神明,他看他不爽,也照样想要灭了他,灶神惊惧不已,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吓得溜之大吉。
    但眼见月季生命就要消逝,他声音暗哑,就像要哭出来,更像是迷路的孩子般迷茫无措。
    月季抓住他的手,所以他的手也染上月季的血,接着一颗豆大的透明液体溅进血里,一颗又一颗,像是美丽的晨露那样的剔透无暇。
    「这是什么?」
    他困惑的抚摸着自己冷凉的双颊,那东西就是从他颊上滑下,有些直接滴落下来,有些则顺着下巴滑过颈项,流进衣襟里,而他眼里看到的月季早已是模糊一片。
    「你为我哭什么?傻瓜,我只是你饲养的食物,现在不过时机到了,你可以好好想怎么吃我了。」
    「不,不要!我不要养你,换你养我,这样、这样你要照顾我对不对?你就不能死了。」
    他耍起赖来,只要能让月季不死,他愿意起任何誓、愿意杀任何人。
    月季哑然失笑,轻轻摇头,他的每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轻,就像他的灵魂也要轻飘飘的飞去远方,落到他再也不必忧虑的极乐世界。
    「你这么狂霸,我养不起的。」他真心的表示。
    他可养不起这头喜怒无常的魔兽,这样劳心劳力的事,他做不了,也不想做。
    「我会乖,很乖的,这样可以吗?可以吗?」魔傲一边哭,一边焦急的询问。
    也许往后想到今日这可怜兮兮的保证,他会羞愧欲死。
    但这一刻,他说这话,却是真心真意的,他恐慌、害怕,月季带给他太多陌生的情感,在即将失去他的恐惧包围之下,他几乎不能自已,完全的方寸大乱。
    月季闻言笑了出来,他手松了,不再推却,让魔傲可以把护身咒直接施于他的心口,月季颦着眉,终于不再吐血,看来护身咒起了作用,魔傲这才安心轻柔的抱起他。
    一条通体雪白的大狼也在此时奔来,在国师面前伏下,人群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认出魔傲,喊出国师两字,众人这才知晓眼前的人,就是法力通天的国师,怪不得能驱使这威武的白狼。
    魔傲抱着已经合上眼的月季,坐上狼背,那狼看了一眼张幼君,张幼君心怦怦直跳,仿佛要从喉口跳出来。
    这只狼他见过三回,但都在国师府内,而且往往一转眼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的毛色好美,看起来蓬松又柔软,而且狼应该是凶猛可怕的动物,但它的眼神却温柔如水,他好似在哪里看过一模一样的眼睛……
    「你——」
    不待他说话,白狼撒开四肢,一下子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前,张幼君呆呆望着那些沙尘好半晌,阿狼才焦急的跑来道歉。
    「幼君,对不起,国师吩咐我办事,所以我现在才回来,来,我送你回家去。」    
    怕幼君的爹为难幼君,所以每次幼君来找他后,他都会送他回家。
    「好的,谢谢你,阿狼。」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张幼君好奇的问出今日看到的白狼。「今日来载国师的那只白狼,是国师养的吗?我在国师府里也见过两、三回。」
    「不、不是国师养的,但国师容许它住在那里。」
    阿狼不敢把自己真实身份说出,国师之前警告过,不许他在人前泄底,要不然就自行滚出国师府。
    但张幼君是他的好朋友,要他说谎,他也有些难受,正要多说几句话,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馨香。
    他真身是狼,对味道原就敏锐,更何况这是当初救了他的女子的味道,当年她曾把还是幼狼的他搂在怀里,拍拍他的头,低声嘱咐他不许到人多的地方,以免被人杀了剥皮。
    她是他这一生最希望再见到的人,所以他长途跋涉,避开人群一路从关外到中原,然后遇见也要进京的国师。
    国师将它化为人身,并带在身边,他对国师感激涕零,却对那女子念念不忘,她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恩人,若没有她,他阿狼早已被剥下皮毛,成为富贵人家的衣物。
    「这味道……是她!」
    阿狼双眼不住梭巡刚才旁观的人,随即迈开脚步,疾行至人群里,不断的左右张望。
    张幼君在后头叫他,他也没听见,两人很快就在人群里走散了。
    张幼君从小到大几乎是被关在家里,逃家后,也是两三天就被捉回。
    他对拥挤的人群有种恐惧,见阿狼跑进人群里,他不敢靠近,只好自己走路回家。
    近来,因为他爹不敢得罪身为尚书之子的为和哥,所以极少来这林家别院,但他还是小心瞧了好几眼,见屋前没人,才加快脚步,闪身入内。

    他关上门,一转身,一个不修边幅、面貌脏乱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完全表现这些时日愁困难眠,让他实在无心打理自己的外表。
    张幼君后退一步,再一步。
    然后一口气撞上后面的门板,那一下重得门发出大大的声响,他却浑然不觉得疼痛,恐慌和无助包围住他。
    为什么这个人在这里?
    为什么?!
    「幼君,听说你的手好了,可以再画画了。」
    那气虚的声音还有揪住他手臂不放的手,一直是他的梦魇。
    他如影随形,像巨大的黑影紧紧的追着他,而这恶梦仿佛永远没有结束的一日。
    直到他手废了再不能画画,直到哥哥将他带离张家,他终于从恶梦中醒来,但为什么他的恶梦又开始了?他现在究竟是在作梦,还是在现实?
    他用力捏自己的手,清晰的疼痛让他明白这不是梦,他的梦魇又追来了,如附骨之蛆,摆脱不掉。
    不论他去到哪里,他都会一直的紧追不舍,直到自己无路可走,绝望放弃为止。
    他惨叫起来,声音直透云霄。
    「不!不——」他惨叫着,拼命抵抗。
    张健拿起铁器,往他膝盖击去,他疼得趴伏在地,被人从后头给拖起来。
    「画画只需要用手,不需要脚,对不对?这样你就逃不了。」
    「哥,救我!救我——」
    张幼君满脸泪汗的大声呼喊,希冀兄长能闻声来救他。
    「雅君不会救你的,他说你任由我处置,就是他放我进来的。」张健笑得很开心。这无上美妙的宝物,被自己大儿子给带走,他无计可施,坐困愁城,幸好今日雅君又还给了他。
    「你说谎,哥不会,才不会!」
    那个笑容温柔、品格高尚的人才不会做出这种事。
    从小至大,兄长那单薄却刚毅的身影一直保护着他,就算大家都说,他们不是亲兄弟,他也不相信,他们是兄弟,他一直如此深信着。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走,回家去!」张健拖着他道。
    张幼君用还能行走的另一只脚拼命的挣扎,双手抱住门后大树。
    拖不动他,张健既急且气,但却不敢真的动手打他的手,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才能,他绝不会再一次毁了它。
    但手不能碰,其他的就无所谓吧!
    他狠狠的朝他另一只脚砸去,剧痛让张幼君一张脸上遍布泪痕,他痛得几乎要晕过去,却强撑着。
    他知道若是晕过去,等他再醒来时,迎接他的就是地狱了。
    「我这一次要把你锁起来,四肢都上镣铐,让你永远都逃不了,只能一直在我面前作画,直到你死去为止。」
    「不,不要,哥,你在哪里?救我,救救我——」他凄声大叫。
    张健拿出沾了蒙汗药的布巾往他口鼻堵去。
    张幼君拼命摇头,那刺鼻的味道还是钻了进去。
    渐渐的,他感觉不到自己腿上的疼痛,甚至连意识都越离越远,眼皮像灌了铅,重得他再也睁不开。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兄长清雅瘦削的身影。
    他伫立在门边,身旁的绿叶反射着阳光,就只有哥哥站在那里,光线好像都被遮蔽,一片黑暗。
    所以他看不见哥哥脸上的表情,总觉得他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最后变成狰狞的血盆大口,想要把自己撕咬得破破烂烂。
    「哥,救我——」
    他伸出手来,期盼那双总是不断扶起跌倒的他的温暖手心,但他握住的只是虚无缥缈的尘灰,然后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懦弱悲伤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他又要再一次的回到地狱之中,用着这被上天诅咒、被爹亲忌恨的手,绘出永远不能被第三人观赏的画。
    他全身一阵发冷,应该要一头撞上,再也不要在这肮脏污秽的人世间,过着这么痛苦的日子。
    他泛冷的指尖被抓起,一阵温暖包围着他,他泪水泛流得更多,那柔软却长茧的手触动他的心,只有长年习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手,哥哥来救他了吗?
    「你让我置身在地狱中,张幼君,我恨你,我好恨你!」
    语音悲怆、声调冷凉,他险些听不出这是一向温柔斯文的兄长的声音。
    「虽然我的出生只为陪衬你,我不是花中之王牡丹,你才是!而你的出生就是为了让我体认自己的卑劣与无能吗?我恨你,恨得想把你碎尸万段!」
    哑得像乌鸦凄叫的声音痛苦道:「呜,你让我变了,你唤醒我心里栖息的恶鬼,也让我变成炉恨你的鬼怪,天呀!我怎会变成这样?我张雅君为何会沦落到这样可恶又可恨的地步?连我自己都羞于照镜,我不是人,是鬼!」
    那声调变得嘶哑,仿佛哭得不能自已。他的指尖感受到泪水的温度,那带茧的手握住他的手心。
    「你去死,张幼君,请你去死,只要你死了,我便不会这般痛苦,我不会在为和崇拜爱慕的眼里,看到自己丑陋卑鄙的嘴脸,我受不了,再也受不了了——!」  
    那温暖的手放开他的指尖,那从未放开过他的人,终究也因这诅咒的才能而舍弃他。
    张幼君眼角流下更多的泪水。原来,原来这受诅咒的才能也让哥哥如此痛苦难当,他清楚与为和哥在一起时的哥哥笑得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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