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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夜归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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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遵旨。”罗靖目不斜视地回答,不过他纵然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郑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像针尖一样……
   


14、狙如      
 
 
  碧烟手里拿着绣花棚子,那针在指头上戳来戳去,也不知扎了几个眼儿,终于忍不住道:“爷,你这是——”
  罗靖坐在桌前,用一枝蜡烛慢慢熏着几枚铜钱。铜钱倒是普通的铜钱,只是四周磨得薄如利刃,而且,这几枚铜钱,是他刚从桌上的瓷盅里取出来的,即使被烛焰熏黑,边缘上也仍然闪烁着幽幽的蓝光。碧烟知道这盅子里什么,那是断肠草与鹤顶红,纵然算不上见血封喉,也是剧毒。碧烟虽然是个女人家,也知道罗靖明日是随驾围猎,万万用不上这毒药淬过的暗器,忍了再忍,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罗靖头也不抬,淡淡道:“做你的活计。”铜钱已经熏成极不起眼的黑色,他提起放在一边的靴子,靴底里安着一副极小的机簧。这机簧是由袖弩改装而成,装在靴底夹层中,若是足跟用力踩下,可以弹出两枚铜钱,射程自然不会太远,准头也略有欠缺。罗靖将铜钱小心装入机簧之中,灯光下看一看,铜钱被熏得乌黑,贴在靴底上极不起眼。虽说是围猎,但随驾之人除腰刀弓箭外不许私自携带其他兵刃,尤其罗靖这种外官,按例都是要先搜身才能接近皇帝的,袖弩什么的根本带不进去,所以他才选了这种靴底机簧。
  碧烟背后冒出了冷汗。她跟了罗靖五年,他的脾气还是知道的,如果是不关紧要的事,罗靖就算不耐烦也会透露一些,现在用这种口气说话,就证明他在做的是件大事。
  “爷,你不是陪皇上去打猎么?”
  罗靖没有回答。今天,就在韩阑拿着西山地形图跑来跟他商讨布防事宜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个极大胆的想法——将计就计,刺杀郑王! 西山猎苑方圆百余里,就是侍卫再多,也不能人挨人地布防,更别说韩阑名义上是个文官,能动用的就是在城防军中反郑派的部分军士,更别想把西山护得周全了。皇帝出巡,身边不知要随驾多少人,这些人里,有多少是忠心的,有多少是墙头草,又有多少根本就是郑王的人?一想到这些,韩阑就头大如斗,可是皇帝就是皇帝,难道还能把他与其他人隔离起来?所以皇帝虽然有层层侍卫,其实却并不安全。罗靖就在这时候突然生出了这个想法——郑王在暗,皇帝在明,要想把皇帝护得滴水不漏,其实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斩草除根,干脆杀掉郑王?当然,刺杀郑王这个想法,他并不是第一个,之前的王侍郎也这么做过,只是失败了。罗靖始终认为,有时候你觉得最有把握的时候,其实并不见得是好机会,因为这也正是对手最有戒意的时候,因此王侍郎选了最好机会,最终却失败了。罗靖决定选择的时机,就是这次西山围猎。如果郑王有意行刺皇帝,为了避嫌,这次西山围猎他必定要随在身边,可能在皇上遇刺时还要惺惺作态地上前相救,也就是说,罗靖随驾,也就等于是随在了郑王身边。那么混乱之中,他也就有了下手的机会。将计就计,这才是最好的机会。
  碧烟见他不回答,心里更急得出火,绕着桌子走来走去。罗靖抬抬眼睛,淡淡道:“坐下,绕得人头晕。”
  碧烟顾不得许多,冲口道:“爷,你可千万别做什么……”虽然军中不得有妇女,她呆在罗靖身边的时间也就远远不如兄长长久,可丁兰察与郑王是两派,她却也是知道的。罗靖明明只是随猎,却在身上装上淬毒的暗器,这是要做什么,她隐隐也猜到了几分,又怎么能坐得住?
  碧泉在一边站了很久,这时才轻声道:“爷有什么不能吩咐碧泉去做的?”他跟着罗靖的时间多,更清楚些。郑王毕竟是个王爷,只要皇帝不信他谋反,他就还是本朝的王爷,行刺王爷,那也是灭门的罪。
  罗靖笑了笑:“你做不了。”碧泉是什么身份,又怎么能近得了郑王?
  碧泉脸上也压不住担忧之色:“爷——”
  罗靖摇手止住他:“你怎么也这副样子?碧烟女人家沉不住气,你怎么也学她?说到底,也未必就有什么事。”
  碧泉却不这么想。若说郑王未必就在西山行刺皇上,这他倒相信,可是罗靖身上的杀气是瞒不过他的,也就是说,罗靖是有心杀人了。行刺王爷是怎么个罪名,碧泉只要一想,就不由冷汗透衣。
  罗靖略微有些不耐:“行了,你怎么也像个娘儿们似的!”
  碧泉低头不敢再说话了。罗靖目光一转,见沈墨白坐在一角,手里捧了本书,正读得津津有味,不由眉头微微一皱:“过来。”
  沈墨白微微一怔:“将军是唤我?”
  “自然是唤你。过来。”
  沈墨白将书放下,走了过来。罗靖敲敲桌子:“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知道。随驾西山围猎。”
  “我还要做件别的事。”他在这里关起门来往箭上淬毒,连碧烟一个女人家都猜得出必然有事发生,偏偏沈墨白坐在那里稳如泰山。碧烟的啰嗦固然有些烦人,但沈墨白这不闻不问的态度更让他有气。
  沈墨白迟疑了一下:“有刀兵之事。”
  罗靖微一扬眉:“哦?你怎么知道?”
  “我为将军卜过一卦,是卦象所示。”
  罗靖这次倒真有点惊异:“你为我卜过一卦?”
  沈墨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不过卦象无咎,将军必然无事。”
  罗靖觉得心情突然好了些:“难怪你这般笃定,原来已经卜过一卦了。不过,你的卦真的准?”
  沈墨白没听出来他的戏谑之意,认真道:“我仔细推演过,应该并无谬误。”
  罗靖哈哈大笑,把他拉到身边坐下,向碧烟碧泉道:“听见了?你们也该放心了吧?”
  碧泉看一眼沈墨白,低头道:“当真如此便好,碧泉也就放心了。”而沈墨白老老实实地坐着,并不知道碧烟在他背后投来的怨恨的目光。
  
  虽然有沈墨白这卜卦的说法,罗靖随驾西山那天,碧烟碧泉仍然是十足担心了一整天。驿站的房屋就这么大,沈墨白再缩,也不能将自己缩得让人看不见,因此他也只有坐在角落里,一遍遍接受碧烟刺人的目光。
  碧烟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十趟,突然站到沈墨白面前:“沈先生,你的卦果然准么?”
  沈墨白抬头看看她,想了想道:“我也很少卜筮,不过,应该没有谬误。”
  碧烟冷笑了一声:“如果沈先生的卦这么准,不知可曾为自己卜过?”
  沈墨白微微一怔:“卜算什么?”
  碧烟微一沉吟:“就卜算沈先生与爷的缘分如何?”
  碧泉在一边咳了一声,碧烟却没有理睬,只看着沈墨白。沈墨白面上露出几分茫然之色,道:“缘份?这,这倒不知该如何卜算。”
  碧烟冷笑道:“这怎么就无法卜算了?”
  沈墨白解释道:“无论何种卜筮之法,都须有一事求卜。姑娘所说缘份……实在太过难以捉摸,本就是虚空之事,自然无法卜算。”
  碧烟说这话其实根本不是要沈墨白卜卦,想不到沈墨白会认了真,根本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这一下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全不着力,一口气噎在胸口里不上不下,咬牙道:“那好,我来问一卦,就问先生一年之后是否还在爷身边,这总可以吧?”
  沈墨白看她一眼,迟疑一下,还是从袖中掏出十几枚铜钱,正要掷下,忽听外面罗靖的声音道:“泉儿,烟儿,来拿东西。”碧烟一跃而起,再顾不得沈墨白,转身迎了出去:“爷!”
  罗靖站在院子里,脚下堆了一堆东西。碧烟顾不上看,直拉着罗靖上下打量:“爷,有没有伤到?”
  罗靖和碧泉将东西搬进屋中,才由碧烟伺候着脱下外袍:“没有。”事实上,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郑王在围猎刚刚开始就称病没有下场,同着一干文官留在猎苑外观猎,没给人留下动手的机会。而韩阑他们埋伏下的人手,根本连半个刺客都没有发现。这场围猎就只是单独的围猎,只有皇上最是高兴。
  碧烟并不知这其中有许多门道,只看罗靖无事,心下也就松了,忙忙的递了热面巾和热茶过来,然后才对地上的东西发生了兴趣:“爷,这都是什么呀?”
  罗靖端着茶指点:“这些都是皇上赏的。这缎子据说是什么淮南金蚕所织,柔软无比,回来给你做件小衣。这绸子又叫什么天云锦,给你们做袍子穿。”
  女人对这些最是喜欢,碧烟欢欢喜喜在那一堆东西里翻。突然见旁边的筐子里探出条毛茸茸的玩艺儿:“爷,这是什么?”
  罗靖瞥一眼:“是我的猎物,皇上赏了下来,一只银鼠。”他今天随驾射猎,猎苑中野兽 丰(书)富(网) ,虽然他心不在此,也猎到不少野兽。按例这些东西都归猎获者本人,不过他住在驿站,要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处,便送了人,只留下这只银鼠。
  碧烟将上面的盖子一掀,筐里那东西张嘴吐舌,两眼被一箭贯通,血肉模糊,皮做棕色,只耳朵和嘴巴是白的,沾了血迹愈发明显。碧烟打个冷战,将筐子一推:“爷怎么把这东西都带回来了,好不吓人。”
  罗靖笑笑。转眼见沈墨白也走了过来,盯着死鼠出神,心中微微一动——天色将黑,屋中光线黯淡,沈墨白身上那玉一般的光彩就又隐隐透了出来:“你昨日那一卦可不准,今天什么刀兵之事都没有。你说,这该怎么罚?”
  沈墨白抬头看他一眼:“没有算错。”
  罗靖微一扬眉,转念一想又没有与他争辩,指着地上的死鼠道:“过些日子天就凉了,给你镶个袄子可好?”可惜这是夏季,银鼠皮毛虽也丰厚,却是棕褐之色,若是冬天变作雪白,便更贵重些。这条银鼠个头不大,也只好镶个领子和袖口。
  碧烟脸色微微一变,强自忍住,低头只管收拾那堆绫罗。沈墨白却摇了摇头:“这不是银鼠。”
  罗靖一怔:“嗯?”
  沈墨白蹲□来,仔细看了一会,肯定道:“这不是银鼠。”
  罗靖挑了挑眉:“不是银鼠?那是什么?”
  沈墨白微微皱着眉,半晌道:“这是狙如。”
  罗靖诧异道:“什么东西?”要说这东西与银鼠长得确实有点差异,但狙如这名字,却从来没有听过。
  沈墨白轻声道:“狙如,似鼠,白耳白喙,见则国内有大兵……恐怕,又要打仗了。”
  此言一出,罗靖三人看他的目光各异。沈墨白被看得有些不'炫'舒'书'服'网',往后缩了缩身子,喃喃道:“怎么……”
  罗靖也伸手拨弄那地上的野物,沉声道:“见则国内有兵?这你是怎么知道的?”此刻他心里却有些翻腾起来——若真如沈墨白所说,岂不是又要打仗了?只要是打仗,丁兰察就有再被起用之日。而且这见则有兵的说法,又与沈墨白卜的那一卦有相通之处。
  沈墨白垂下眼睛,低声道:“在藏书阁里看的。”他的睫毛既浓且长,垂下眼睛时就如同两片蝶翼,在眼睛下拖出长长的阴影。
  罗靖看着那两片微微颤动的小翅膀,道:“你说的藏书阁,到底在什么地方?我怎么到处都没有找到?”离开寺庙前他到处都搜过了,别说藏书阁,就是连佛经都没找到一本。乐山寺那破败之地,房子统共就那么几间,半倒不倾的,一眼能看到底,哪里能藏得了书。他怕有地下机关,连庙里铺的石板也挨块儿敲过听响,并没找到什么。
  沈墨白抬眼看他:“就在佛像后面啊。很小的一扇门,大约被帷幕挡住了,将军没有注意。”
  罗靖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别说佛像后面,就是佛像肚里我也找过,根本没有什么门。”那墙是他到处敲过的,实实的心,绝没有什么密室。
  沈墨白诧异地看着他:“确实在佛像后面的墙上,只要用力向左右推,就能推开。”他怕罗靖不相信,又解释道,“寺庙是依山建的,墙壁后面就是山石,我想那藏书阁就是在山腹中挖出来的石室,里面大得很呢。”
  罗靖没有再说话。他已经隐隐猜想得到,这个藏书阁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找到的。想到那疯颠道人称其为虚灵阁,又极为诧异沈墨白竟能打开,想来,这藏书阁必是个神秘之地,而且,大约也并不像沈墨白所想,是建在山腹之中。
  碧泉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直到这时才道:“爷累了一天,我去收拾饭菜,爷早些用饭休息。这些东西,明日再来收拾吧。”
  罗靖伸了伸腰,笑道:“不过是打猎,累什么?也好,你们也担心一整天了,大家都早些休息的好。”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已经有脚步声进了院子,却是韩阑青衣便服来访。罗靖知道他是为了今日西山围猎而来,一面让座,一面示意碧泉去门外把守。
  韩阑一坐□,不曾开言,先瞥了一眼沈墨白。他知道碧烟是罗靖的人,但沈墨白只是在边关见过一眼,说是罗靖请来的风水先生,为母亲择墓的,却不知为什么现在到了京城还带着他。罗靖知他意思,转头道:“烟儿,把沈先生的饭端到那边房里去吧。你也在那里吃,不用过来侍侯了。”
  碧烟知道罗靖的事情向来不喜女人多问,若是没有沈墨白,不必罗靖吩咐她也会自行避开,可此时罗靖将她与沈墨白置于同等之地,却教她心中极不'炫'舒'书'服'网',轻轻应了一声,却只端了一碗饭和一碗青菜就要走。罗靖一眼看见,又推一碗荤菜过去:“把这个也端上。”
  碧烟心中更是不悦,憋了口气,端起来就走,经过沈墨白身边,冷哼了一声:“沈先生,别站着了,走吧!”
  韩阑看着两人出去关上了门,才急急道:“你可知为何今日郑王没有半点动静?”
  罗靖这里也正觉奇怪,道:“我也在疑心,莫非是他发觉了我们……”
  韩阑脸色阴沉:“听说是昨日他的王妃为他占卦,谓今日田猎不吉,因此他才称病没有下场。”
  罗靖扬了扬眉:“这倒奇了,看来这位王妃当真有些怪异。”两次对郑王的行刺都是她卜卦占凶,郑王得以避过,这其中,就不只是巧合了。
  韩阑正要说话,院子外面突然乱起来。两人同时侧耳倾听,只听马蹄声风一般自北边卷过来。这时天色还未尽黑,街道上行人不少,马上骑手一面鞭马飞驰,一面高声大喊:“七百里加急军报,闲人让路!”
  韩阑与罗靖相互对看一眼,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七百里加急军报?北边!”
   

15、蜚兽      
 
 

 
  西北边陲,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可惜在这时又重聚在边关的罗靖和丁兰察等人,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北蛮在签定和约之后不到半年就撕破了脸再度扰边,打了边关守军一个措手不及。虽然秋季草黄马肥正是北人南侵的好时机,但毕竟刚刚约和,这般无耻到坦然的出尔反尔,着实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且边关自丁兰察离开后颇有几分群龙无首,新任的守将是郑王门生,其实不是无能之辈,但一来初到边关根基未稳,终日里忙着将自己心腹安排下去,难免疏于防范,二来他虽有身手,少经战阵,北蛮突然来袭,攻进了外城,他便有些着慌,加以军中多是丁兰察旧部,主帅大胜而被夺了兵权,纵然他们只是吃皇上的粮饷,心中也多少有些不平处,总归不与新任主将一条心,指挥便难免滞涩。如此一来二去,北蛮有备而来,竟被它一口气攻破两处城池,百姓扶老携幼,仓皇而逃,一路上被北蛮砍杀的、被自己败军乱马踩杀的、甚至是累杀吓杀的,也不知有多少。幸得第三座吴城墙高河深,又得了消息备下强弓硬弩滚木擂石,堪堪将北蛮拒于城外,如今后退三十里,在城外山下驻扎。
  仗打到这份上,郑王再是偏袒自己人,也不好说话了。守军弃城,主帅按例要问罪,亏得郑王居中斡旋,止问了个降职,调往别州做守将,重新起用丁兰察及其一干旧部,前往边关带兵。
  吴城不甚大,胜在地处要塞,居高临下,城下是一条天然河,河水自远处的阴山流下,分了两条支流,如今北蛮大军便在三十里外另一条支流旁安营扎寨,显见是对吴城志在必得了。
  罗靖站在城墙上远望。北蛮此次军容之盛,更胜于前。探子已得了消息,北蛮本有十五六个部落,其中有两三个部落势大,彼此互不相服,虽然有时一同南侵,也免不了各为各利,彼此掣肘。上次和谈,也是郑王着人先送了两个部落大礼,教他们提出收兵,这般来一个内反,北蛮大军也有些分裂,顺水推舟也就和谈退兵。不想他们大军退回草原,却有一个部落得了一匹神马。草原部族对马向来尊重,不少传说都与马有关,更说道草原之上有匹神马,毛黑如漆,汗赤如血,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其力能敌虎狼,若一声嘶啸,凡马无不俯首而至,王者现,神马方才出世,若能得神马,则能得草原天下。这虽只是传说,草原部族却无人不信。此次这部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当真竟得了这般一匹马。该部落本为众部中势力最强者,又得了这神马,如虎添翼,其他部落无不倾心奉从,因此今年来侵,竟是前所未有地齐心。北人本骁勇善战,现下又得这神马,正是士气大盛,自然锐不可当。罗靖遥望过去,河流边营帐密密麻麻,直扎到山脚,正不知有多少人马。他虽是征战有年,临阵不畏,却也不由皱眉。北人悍不畏死,若不能击溃其士气,这仗,还真是难打。
  城阶之上传来甲胄之声,罗靖一回头,却是丁兰察同着左穆走了上来,守城兵将纷纷行礼。丁兰察一眼看见罗靖,点头道:“你也上来了?看这形势,一时半晌,只怕打不退他们。”
  罗靖也点头道:“北人此时气焰正盛,我们不宜直撄其锋,吴城墙高河深有险可守,还是相峙为宜。到天寒下雪,北人自然退兵。”
  左穆点头附和道:“罗将军说的是。此时硬碰,损耗必多,杀人一千,自伤八百,非为上策,还是坚守的好。”
  丁兰察看看眼前的两名年轻爱将,摇头苦笑道:“这是上策,但需有粮草支撑。吴城太小,恐怕供不起大军消耗三五个月。虽然军中无人掣肘,但白城转运使,却是郑王的人。”
  罗靖与左穆默然。吴城地处要塞,地势前后皆狭,前方拒敌固然甚易,后方被断却也不难。吴城身后百里便是白城,一切粮草供给,俱经白城转运,若截断白城一点,便是扼住了吴城的要害。白城转运使是郑王的人,就等于大军粮草根本,全在郑王指掌之间拿捏着,他若断了前方的供应,丁兰察十数万人再骁勇善战,也只能饿死在白城之中。若不想被人左右,只有趁着粮草尚充足之时出击,打退北人。然而正如左穆所说,硬碰硬的仗,纵然胜也也是惨胜。北蛮号称二十万大军,丁兰察手中实打实有十二万人,据险固守,见机出袭,必然有胜无败,然而若被迫摆开阵势硬拼,恐怕打完仗他也剩不下多少人了。郑王此时虽未有什么举动,却不啻是在他们头顶吊上了一柄出鞘的利剑,不知哪一天就会落下来。
  三人都是默不作声,在城墙上踱了一圈。罗靖开口道:“大帅,我想今夜出城去探探北人虚实及周围地形,真要打起来也有个计较。”吴城周围的地形图他们自然是有的,但从未在此地作过战,自然还是亲眼看过才放心。
  丁兰察有些踌躇。打探消息及地形是必须的,但让罗靖去,万一有什么损伤,他却舍不得。北蛮大营离此只有三十里,实在太近,出城打探,确实危险。罗靖见他不答,明白他的顾虑,不由心口发热,低声道:“大帅放心,属下只带十人,来去灵便,亦不走远,断不会有事。”
  丁兰察知他脾性,拿定了主意的事就是死也要做到底,也只有点头道:“多加小心,我派人等在城外接应。”
  罗靖应了一声,看日头偏西,便先下了城头,自去准备。此次在吴城扎营,其实是遣散了部分百姓,教军士入住民居,与平常不同,故而碧烟也得以前来,在城中觅了个小院,与沈墨白住下,碧泉出入军营方便,自在罗靖身边随侍。
  罗靖回了小院,碧烟正在院中洗衣。罗靖扫一眼未见沈墨白,随口便道:“沈墨白呢?”
  碧烟甩着手上的水道:“出去了,说要去城上看看。”
  罗靖眉头一皱:“胡闹!城关是他上得去的么?”
  碧烟跟随罗靖也有些日子,这些事自然知道,只是故意不与沈墨白说,由得他去白跑一趟,最好再被守城军士斥骂一番,若遇到粗鲁的被推打几下就更中下怀。罗靖何等精明的人,只消一转念便想到她的用意,微微沉了脸道:“他不通世事,你不说提点着,反而看他笑话,说出去我罗靖的人擅闯营防,成何体统?”
  碧烟看他真冷下了脸,吓得不敢说话。她虽是爱罗靖爱到极点,却也怕他。碧泉在旁低声道:“爷,时候不早了,还是先检点东西,一会儿我去寻沈先生回来便是。”
  罗靖看他一眼,知他是为妹子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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