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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夜归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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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墨白揉着疼痛的额头定睛一看,不由诧异:“左将军?”这喝得醉熏熏的人,居然就是那个永远温文尔雅、满面春风的左穆。
  左穆眯着眼睛,半天才认出沈墨白,当即抓住他的袖子呵呵笑起来:“沈——先生!好,陪我喝一杯,喝一杯。走!”
  沈墨白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一直拉进一家小酒馆中去。左穆将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拍:“上酒!要好酒!”
  虽然他已经喝得酒气冲天,但只要有银子,酒店就只管上酒,不一时,酒菜就摆了一桌。左穆拍开坛口的封泥,点头道:“好酒,好酒。”举起坛子,歪歪扭扭给沈墨白斟酒,倒了一杯,倒洒了一半,“喝!醉里乾坤大,喝!”
  沈墨白只觉酒香一阵阵地扑面而来,他肚子本来饿,忍不住便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这是店家自酿的米酒,入口倒也温和甜美,一口下去,身上微微起了一层暖意。沈墨白从未喝过酒,不禁又喝了一口,轻轻点头:“果然不错。”
  左穆哈哈大笑,举起坛子就往嘴里倒,只喝了一口便将坛子摔了:“什么破酒!换酒!黄藤酒!罗浮春!竹叶青!统统拿来!”
  他连喊了几样,都是白酒中的名品,这小酒店里却拿不出来。但小二还算机灵,一听这话,立刻换了一坛白酒来。左穆喝得七八分醉,哪里分得出是什么,拍开封泥大饮一口,竖起大拇指道:“好酒!三十年的竹叶青!”
  小二在一边几乎笑出声来,左穆一眼看见,突然长身揪住他衣领:“你笑什么!”
  小二连忙摇手:“没,小的没笑什么。”
  左穆瞪着他,突然露齿一笑:“你在笑话我?信不信我让你生不如死?”他笑得十分和善,小二也只当他说笑话,也笑道:“爷跟小的玩笑呢。”
  左穆嘻嘻笑道:“谁跟你玩笑?”他拉起小二一只手凑到眼前,手指在对方掌心中划来划去,“你年幼失父,母亲多病,如今虽然娶妻,尚未有子……”
  小二怔住,喃喃道:“客官怎么知道?”
  左穆将他的手一丢,呵呵笑道:“我自然知道。”他眯起眼睛,笑容仍在,目光却凶狠,“你是想现下就丧妻丧母呢?还是想日后断子绝孙?”
  小二触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声音微微发抖:“小的,小的可没得罪过客官……”
  左穆抬起一只手指着他:“你在笑我,是不是?你笑我没本事,保不住心爱的女人,是不是?”
  小二怀疑自己碰上一个疯子,但这疯子目光着实可怕,盯得他直往后退,喃喃道:“小的真没笑啊……小的也不知道客官的娘子是怎么了……”
  左穆一手指着他,一手往怀里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沈墨白犹豫一下,伸手拉住他:“左将军,喝酒吧,不要理他。”一面悄悄向小二使眼色。小二巴不得,连忙溜走了。
  左穆被他这一打岔,忘记了自己刚才在做什么,果然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摇晃着身子道:“好酒!来来,你也喝这个!”不由分说,把沈墨白的酒杯扔到一边,又给他倒上白酒。沈墨白拗不过他,被他硬按着喝了一口,顿时咳呛起来。
  左穆哈哈大笑,索性对着坛口灌起来。沈墨白用衣袖拭去唇边的酒渍,用了吃奶的劲才从他手里把酒坛夺下来:“左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左穆那酒其实有一半都洒在了身上脸上,冰凉的酒泼在面上,倒也让他清醒了几分,呆呆看了沈墨白一会,突然苦笑道:“沈先生怎么一个人出来了?罗将军呢?”
  沈墨白心里一阵苦涩,低头道:“他,他在跟丁大帅商议亲事。”碧泉那样不经意地说起那疯道人,说起他自称要消弭劫难,以身试雷;又那样不经意地说起罗靖未来的妻子,和他要纳碧烟为妾的事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他身上。他甚至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腿已经自己走出了罗府的大门。
  左穆目光恍惚,笑道:“亲事,嗯,罗将军喜事将近啦!好福气!哪里像我,哪里像我……”
  沈墨白听他前面说的话,也猜到了一点,轻声道:“将军怎么了?可是没找到那位姑娘?”
  左穆哈哈大笑,笑声中说不出的苦涩:“没找到?若是没找到,倒还算好……偏偏找到了,可她……她已经嫁人了……”
  沈墨白怔了一下,喃喃道:“嫁人了……”看看左穆,不知该如何安慰。
  左穆眼睛发直,缓缓道:“她嫁人了。她舅舅要巴结当朝尚书,把她嫁了给尚书家做妾。我等了六天,才在轿帘缝里看了她一眼。她还认得我……她哭了……”
  沈墨白看他脸色木然,眼神却满是痛楚,若换了从前,虽然心下恻然,但也不过如此而已。他自幼随师傅学佛,讲究戒情、戒欲、戒嗔、戒执,心如止水,风过无波,虽然说慈悲为怀,却也要看破世间疾苦,才得超脱。故而他自下山之后,眼中所见烦恼忧苦虽多,也愿加以援手,却始终是置身事外,便如人自水泊中捞起一二只蝼蚁,只是信手而为,却并非是能切身体会此虫豸在水中挣扎的恐怖惊忧诸状。只是现下他听左穆缓缓将心中痛苦道来,不知怎的,竟然觉得胸口也紧抽起来,竟有些喘不过气来,似乎左穆言语之中的痛切在他胸口里唤起了什么,紧揪着让人难受。他不自觉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又喝了一口。热辣辣的火焰自喉咙冲下去,将胸口纠结的一团冲开了些,身子有些轻飘飘的,'炫'舒'书'服'网'得紧,那辣味倒淡了些。他忍不住又喝一口,接着就一口接一口,将整杯酒喝了个干净。
  左穆头枕着手臂,看着他喝酒,呵呵地笑:“好!好酒量!来来来,我陪你喝!不不,你陪我喝!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个这个,酒为色之媒……呸!不对不对,那个抽刀断水,举杯消愁……”
  沈墨白听着他语无伦次,头渐渐晕了起来,却是很'炫'舒'书'服'网'的眩晕,身上也热了起来。他努力睁大眼睛,对面的左穆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罗靖,再一眨眼,罗靖又变回了左穆。他疑惑地摇头,却更晕了。耳边只听左穆喃喃道:“当年,她的爹娘嫌我……我,堂堂左家传人,弃了家传异术,去了边关,只想立下军功,再风风光光回来娶她……谁知道,谁知道……”他声音渐低,最后一头栽到桌上,睡死了过去。
  沈墨白手支着头,勉强站起来,摇晃着过去拉他,却哪里拉得动。正在拉扯间,门外跑进两个军士打扮的年轻人,一眼看见左穆,立刻叫起来:“好了好了,哪里没找到,原来在这里。”过来将左穆架起,看一眼沈墨白道:“你是什么人?”
  沈墨白茫然摇摇头,两人看他也是一副醉相,又是斯文模样,其中一人问道:“你住在何处?我们送你回去?”
  沈墨白茫然道:“我,我住在何处?”想了半天,似乎隐约有些印象,又似乎没有,又摇了摇头。那两人眼看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再管他,架着左穆顾自走了。
  沈墨白看着三人走远,也摇摇晃晃出了酒店大门。外面仍是很冷,已然飘起了细碎的雪片,但他身上酒意未散,倒也并不觉得,只沿着街道歪歪倒倒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看见一扇大门,门前台阶打扫得十分干净,落着一层薄雪,看着十分熟悉。他迷迷糊糊走过去,一歪身倒在上面,蜷成了一团。雪花渐渐变得更大,不断地自灰色的天空中落下来,慢慢地在他身上盖了一层……
  
  罗靖清早起来,天上犹是搓绵扯絮一般,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从前在军中,雪后军士们都要清扫,他也就找了扫帚,将院中雪扫到四边墙角。想着门口必定也是积满了雪,便打开大门去清扫台阶。不想一眼就看见台阶上高出一团东西,被雪厚厚覆着,像是件死物。他皱皱眉,用扫帚随便划了一下,雪下便露出一角衣襟。罗靖一眼看去,脸色登时变了,扔了扫帚扑下去用双手去扒。雪扒开来,露出沈墨白跟雪一样白的脸,长长的睫毛垂下,已经结了一层冰霜,若不是胸口还有些微暖气,就跟死人没什么分别……
  




22

22、蛟蜃      
 
 
  雪从清早起就时断时续。碧烟站在回廊上,听着大门外马蹄声响,连忙迎了上去。罗靖一身薄雪,自门外大步进来,满脸烦躁。碧烟替他将披风取下,柔声道:“爷,我熬了桂圆八宝汤,要不要——”
  罗靖将马缰甩给她,道:“送到东厢房来。”说罢,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头也不回。
  碧烟站在雪地里,渐渐红了眼圈。碧泉轻轻走到她身后,将马缰从她手中接过:“回房去吧,地下冷。”
  碧烟紧握着拳:“那个妖孽!他,他究竟是怎么迷惑了爷!哥,我不服,就是不服!”
  碧泉微微叹口气,掸去妹妹头发上的碎雪:“不服又怎么样?那是爷看中的人。”谁都没有想到,沈墨白出走了一天,居然又回到了罗府。罗靖发现他的时候,他几乎冻死在台阶上。碧泉清楚地记得罗靖厉声叫他去请郎中,自己抱起沈墨白冲回了卧房。就像在吴城一样,生起一屋子的火盆,把所有能找到的被子都盖到沈墨白身上。他带着郎中回来的时候,看见罗靖坐在床边,仔细地给沈墨白揉搓手足,那专注的神态,或者连他自己都没发觉。那一刻他就知道,不必再对沈墨白做什么了,因为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碧烟死死握着拳:“为什么?我们跟了爷八年,他才来了多久?他究竟好在哪里?”
  碧泉摇摇头,时间的长或短,有关系么?
  “不要胡思乱想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男人,过几年年纪一长,爷自然就不稀罕了。现下爷已经定了亲事,过不了多久,新夫人就要进门。你该多想这件事才是。爷已经答应给你名份,只要你能生出一男半女,比什么都强。跟一个男人,有什么可放在心上的?”他一面说,一面止不住地有些悲哀——他自己也是男人,这一辈子,大约也只是个侍卫了。
  碧烟脸上的表情翻腾半晌,终于强自抑制下来:“哥你说得对。跟他生气没有用,要抓得住爷才成。我这就把八宝汤给爷送过去。”
  罗靖走进屋子,就看见沈墨白倚着窗边,呆呆的出神。自从回来,他是更加的沉默,有时候一天到晚也说不了几句话。在雪里睡得太久,他断断续续地发热,苍白到有些透明的脸上经常挂着病态的红晕。从前他像是玉石雕的,现在却像是雪堆成的,似乎太阳照得久了就会渐渐化掉一样。
  “怎么又站在窗口上?”罗靖皱一皱眉,过去摸摸他身上,果然又是凉浸浸的,“衣裳也不多穿一件?”
  沈墨白默默让他把衣裳披上肩头,眼睛垂下来看着衣料上的绣花,手指无意识地扭着衣角,仍然不说话。
  罗靖对他的沉默烦躁而无奈。换了从前,他只怕早就要拔高声音,现在却有点害怕,不是怕沈墨白,而是怕喝斥的声音太大,会把他震碎了。
  “怎么不说话?”
  沈墨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烦躁,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罗靖嘴角一拗,几乎就要忍耐不住,却硬生生又压了下来,走到窗下的软榻边,倒身躺了下去,疲惫地用手指按着眉心。这几天的事情实在太多,他确实没有心思再来体贴沈墨白。
  沈墨白凝神看了他一会,悄悄走过去。罗靖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近,在软榻旁停了下来,半天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又发什么呆?”
  沈墨白抿着嘴唇看着他,罗靖也拿出耐心看他。良久,沈墨白垂下眼睛,低声道:“将军这些日子有什么烦心事么?”
  罗靖只要他开口说话便心中欢喜,拉了他在软榻上坐下,将披在他肩上的衣裳裹紧些,叹口气道:“让你说中了。皇上病了。”
  沈墨白不善于没话找话,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罗靖。罗靖看他脸瘦了一圈儿,显得眼睛格外的又黑又大,忍不住一阵心软,摸了摸他的脸颊,才续道:“皇上这病来得蹊跷,说是头风,却又不像。每日子时发作,任是什么药物也难以奏效。昨夜我在宫中值岗,亲眼见了一次,果然是奇怪——皇上明明疼得面容扭曲,却睡着不醒,伴驾的娘娘怎么呼唤摇晃都没用,真是奇怪……”这事本是极秘密的,皇上有恙,是件大事,严令不得泄漏,但他此时只想让沈墨白开口,什么说得说不得的,也顾不上了。
  沈墨白眉头一下蹙起来:“睡着不醒么?”
  罗靖点头:“我也唤过,足足闹了一个时辰,皇上才醒过来,气色甚差。太医十分忧心……”他把声音再压低些,“皇上如今年轻,这几天还没有什么,但看着身体也就虚下来,若是久治不愈,恐怕……”
  沈墨白蹙着眉思索:“这不像头风,倒像是……被什么镇魇了……”
  罗靖眉一挑:“镇魇?”
  沈墨白轻轻点头:“或者该在皇上常居之处搜一搜,看是否有什么怪异之物。”
  罗靖目光一冷,呼地站起身来:“对!我现在就去安排!”
  碧烟正端着八宝汤进来,闻言诧道:“爷,这刚回来,又要去哪里?这汤……”
  罗靖一心都是镇魇之事,随口道:“进宫。汤你自己喝了吧。”
  碧烟忍下满心的委屈,强笑道:“那我给爷温上,回来再喝。”
  
  罗靖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一进门,就直奔沈墨白的房间。沈墨白正在灯下沉思,抬头看见他的表情,轻声道:“没有查出什么,是么?”
  罗靖长长吐了口气:“什么也没有查到。内侍总管将皇上的寝殿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并没见什么古怪东西。而且,听说朝阳殿的王昭仪似乎也染上了这怪病,每日里昏昏欲睡,却又总是睡不沉,时常哭醒过来,太医也正束手无策。”
  沈墨白沉吟着道:“这位王昭仪,该是皇上这些日子最亲近的人了罢?”
  罗靖微微一怔。他不爱听宫内人传的那些个七嘴八舌的事,不过总免不了入耳,据说这位王昭仪是新进宫的美人,皇上十分宠爱,才几个月就升了昭仪,皇上前些日子大半时间都在她那里留宿,只是最近头风发作得厉害,皇后为了照顾皇上方便,才亲自移进皇上的寝殿,暂时中断了皇上对她的临幸。不过算起来,这位王昭仪确实要算近些日子皇上最亲近的人了。
  沈墨白思忖了片刻。他在思索的时候,秀长的眼睛里闪着慧黠,与平素时常茫然的神情判若两人。罗靖在灯下看去,就仿佛一尊玉雕的塑像突然活了,有血有肉,说不出的灵动,比之平日,尤添光彩。
  沈墨白却不知罗靖心里在想什么,顾自思忖着道:“皇上这些日子,可有见过什么外人?”
  这话罗靖早就问过了内侍总管,但皇上见的,无非是朝中官员和后宫嫔妃,算来算去,能数得上外人的,只有郑王和他带来的侧妃。郑王自然是时常伴驾,郑王妃也常常进宫来与皇后说话解闷,有时皇上回宫,也会撞见一两次。此次郑王进京,照例又给皇上皇后带来些稀罕礼物,金银珠宝倒不稀奇,单有一件海中大贝做的盘子,大如银盆,白若脂玉,便是一整张贝壳,壳中天然生成一颗鸽蛋大的珍珠,粘在壳上,光彩倍常。皇上极是喜爱,用来盛放水果,摆在书房之中。罗靖问事靡无巨细,郑王送的礼物也不计其数,只这一件十分稀罕,故而内侍总管记得十分清楚。罗靖本来就怀疑是郑王捣鬼,自然更格外记得明白。
  沈墨白静静听他说话,眉头渐渐解开,道:“是了,皇上这是中了蜃。”
  罗靖一扬眉:“肾?”
  沈墨白点头道:“蜃是海中之大贝,能吐雾作气,幻化山水楼台诸物。俗称海市蜃楼,即是此物吐气所化。皇上久梦,便是中了蜃之气,梦中受苦,必是有人操蜃而为。长此以往,也能杀人。那盘子,多半用的就是蜃壳。王昭仪与皇上最为亲近,也染了蜃气,只是操蜃之人并非以她为的,故而只是嗜睡,并无他状。”
  罗靖拍案而起:“果然是郑王!他是眼见皇上春秋正盛,近来宫中又有嫔妃传出喜信,料想这位要篡起来十分困难,就用这种手段暗中镇魇皇上!”
  沈墨白皱着眉,喃喃道:“蜃是海中之物,藏于深水,人迹所不能到,郑王究竟是如何取得的?”
  罗靖猛然想起集市上的一幕,冷笑道:“人迹所不能到,妖怪怕是不难吧?”
  沈墨白抬头看着他,张大眼睛道:“妖怪?”
  罗靖冷笑着将集市中所见郑王妃的怪异说了一遍,沈墨白皱起眉头,又思索起来。罗靖气道:“郑王这厮狼子野心,只恨皇上太过宽仁,将他看作兄弟,不想却被其暗算!这操蜃之术,可有什么法子破解?皇上这般夜夜不安,到底是梦见了什么?”
  沈墨白低头想了想,慢慢道:“这却难说。中蜃者或能梦到被大石碾压,或能梦到被野兽撕咬,只看操蜃者如何施为。皇上这般头痛,太医该验看一下是否有什么伤痕。”
  太医倒确实是想验,但皇上疼痛的地方在发中,太医总不能剃光了皇上的头发去验看,也只好罢手。不过这倒不是当务之急,罗靖现下最着急的,还是如何破解之法。
  沈墨白偏着头思索,良久方道:“郑王妃究竟何物,我现下也只是猜想……有个法子,却不知是否灵验……”
  罗靖急道:“有什么法子快讲,是否灵验,试过才知。”
  沈墨白手指在桌上轻轻划动:“郑王妃可是从不饮水?那,只有潜进王府之中……”
  
  罗靖一身夜行黑衣,贴伏在郑王府的屋檐上,静得像一片阴影。屋檐下,值岗的侍卫带着三四条獒犬,来回地巡查。獒犬偶尔会抬起鼻子向空中嗅一嗅,但最终还是没有吠叫,随着侍卫走过去了。
  罗靖无声地舒了口气。他倒不怕这些侍卫,单只怕这獒犬嗅觉灵敏。郑王素爱田猎,府中所养獒犬皆是精选育种,非普通犬只可比。他这夜行衣上,有沈墨白亲手画的符记,说是能使獒犬对面不知,现下看来,果然有用。
  郑王在京城中的府第不小,亭台楼阁,不知有几重之深。罗靖虽是买通过几个王府中的下人,但这些人都在外院奔走,内院重地,根本不能进去,罗靖也只好自己摸索。
  好在郑王入京携带女眷不多,找起来还少些麻烦。罗靖正在挨间房窥看,院中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盅什么东西轻快地走来,一直进了一间房中。罗靖悄悄摸过去,只听房中道:“娘娘,红粥来了。”
  罗靖四顾无人,悄无声息摸到纱窗下从缝隙中张望,只见房中一位宫装丽人倚几而坐,珠围翠绕,缨珞辉煌,想来便是郑王妃。方才的小丫头小心翼翼将手中的瓷盅捧到几上,盖子一揭,罗靖在屋外都嗅到一股血腥之气,也不知这所谓的红粥里都是些什么东西。郑王妃懒懒瞥了一眼,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皱眉道:“只有这个?”
  小丫头嗫嚅道:“是,厨房做的就是这个……”她似乎是极怕郑王妃,脚下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郑王妃把盅子一摔,冷笑道:“这里头少说也有一半是猪血羊血!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糊弄!”
  小丫头吓得脸也白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奴婢不知道啊——”
  郑王妃偏过头来,目光在她颈中来回打量,懒懒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还要你做什么?”
  罗靖只见郑王妃搁在桌上的一只手在烛影里慢慢变了模样,原本莹白如玉的肌肤变得粗糙黑褐,指甲如同鹰爪般愈伸愈长,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油纸包,向院中抛去。油纸包落在草丛之中,散了开来。郑王妃忽然抬起头来:“厨房做了燕灸?”
  小丫头浑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怔怔道:“燕灸——没有……”厨房今天正是没弄到燕灸,这才弄了这什么红粥来充数,几乎将她害死。
  郑王妃眉头一皱:“不对,是燕灸的香气——”一面说,一面起身出了房门,径直向草丛中走去。
  罗靖早将一个水囊拿在手中,见郑王妃走到院中,拔开水囊塞子便向她掷去。郑王妃闻声回身,其迅捷远非平常女子可比,一挥手,已经将水囊拍飞。但水囊塞子早已经拔下,一小股水溅了出来,正洒在郑王妃身上。罗靖只听郑王妃一声咆哮,声如牛吼,哪里还是个女子声音?吼声之中,她身躯猛然暴涨,身上绫罗衣衫碎成片片,露出来的却是一层青褐色的厚鳞,双手双足都已变成巨爪,只余一个头颅还勉强保持着女子模样,夜色中看来更是骇人。那小丫头听见动静跑到门口,一见这副景象,尖叫一声吓得晕了过去。外院传来喧哗之声,想是侍卫都听见了动静。陡然间只听一声霹雳,飓风突起,郑王妃纵身一跃,半空中身躯直长到数十丈开外,那四爪在地上一踩,竟然将院中铺着青石板的地面生生踩得四分五裂;身后长尾一摆,内院十余间房屋轰然倒塌,再一摆尾,坍塌的石块砖头漫天乱飞,整个地面都被刮去了一层,□的泥土中现出点点惨白。罗靖早有准备,手捏沈墨白交给他的符咒,并未被风刮离地面。他一面注视空中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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