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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号酒馆·判官-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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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酒馆里还剩下几个人,我喝得不多,一直看表,准备回去给大卫·迪换药——其实在答应约伯之前,我已经手欠地开始了治疗。
  这时有人跨进外面院子的大门。
  院子门离酒馆有大约二十米的距离,普通情况下,就算来人在门口就被飞镖机误伤,我们也绝对听不到他的第一声尖叫。
  问题是,现在响起的是沉重得令人无法忽视的脚步,地板像遭遇地震一般有规律地颤动,如同狂风下的湖水,一波接一波地汹涌。十号酒馆忽然整个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心中猜测百端。恰好点唱机里在唱:I lost my heart in sf,但真实的情况却是:好像今晚会把命丢在这里哦。
  地板震动得越来越厉害,随着酒馆门吱呀一声打开而达到巅峰,吧台上好多杯子都滚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但接着就完全平静了。
  三个人走进来。
  三个普通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放哪儿都毫不起眼。他们走在黑人的街上,走在白人的岸上,或被一刀捅死在利比亚的战乱区,我担保都不会有任何人意识到世界上少了这三个人的存在。
  但他们踏进来的时候,一直铺在台阶上当做门槛的那条粗大的青石忽然粉身碎骨。
  凡是长眼睛的都看到了这个,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喝下一口酒,以确认自己身在现世。
  走在最前面的人站在门口环顾室内。我观察着他,发现他的眼神重点是安全出口、吧台后的储存室门、厨房入口以及窗户。
  第二个径直越过他,走到对门的死角,站定。
  第三个的位置跟前两个形成三角。
  一气呵成,娴熟老练地站位呼应,队形控制力辐射整个酒馆。他们面无表情,也不跟任何人有眼神接触。
  这时候,站在门口的那位很斯文地开口说:“我想知道,有一位大卫·迪先生来过这儿吗?”他的声音低得简直像不想让人听见似的。
  我忍住了回头和约伯对望一眼的冲动,低下头去。今晚不知如何告终。
  他又问了一遍,一点儿也不着急,甚至没有流露出真的需要打探什么消息的意思,仿佛只是循例。
  就像警察要抓你时会念的:“你说的话会成为呈堂证供。”
  但他们的架势不是来抓人的,也不是来立威的,当然,更不是来喝酒的。
  但愿这想法大错特错——我觉得他们是来灭口的。
  酒馆里沉默得足够久,约伯双目微闭,嘴唇嚅动,念念有词。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他这会儿肯定在祈祷老板突然杀回酒馆,拍着胸膛上前说:“哥们儿这地盘是我的,有事您找我。”
  但老板此刻不知睡死在哪个娘们儿的胸膛上,而大家都以“你收钱你管事”的督促的眼神望着约伯,没奈何,他只好挺身而出。
  “你们要干什么?什么大卫小卫啊?我们这儿都是本地人。”
  人们的心声大概都默默变成了“这位兄弟挂了,白份子钱不知该随多少”。
  那男人应声转向约伯,他眼珠灰黑,光泽犹如弹珠,声音还是低微,却字字带着杀气不容抗拒:“请不要说谎,谎言无谓,我们没有太多耐心。”
  约伯顿了一下,自从十八岁之后,他说的谎如同天上的繁星,口水溅湿过无数人的衣袖,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义正词严的告诫。但他迅速地恢复了自己浑不吝的人生态度,耸耸肩:“那么,我们就帮不到你了。”
  第一个人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那么,我们就帮不到你了。”
  他走近约伯。
  其他两个人也开始动,走向离他们最近的酒客。
  三
  就像脑袋在沙子里完全埋好了的鸵鸟,大家木然地握着手中的杯子,翻着小白眼,任凭波本威士忌白葡萄或者“性感沙滩”在里面抖成筛子,自己硬是一动不动。
  第一个人直端端地走到了吧台前,离约伯只有五十厘米之遥,他低了低头,动作庄重而肃穆,像礼节或仪式,然后说:“再见。”
  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腰部,而后挥出,动作像初春的第一滴雨那么柔和,像顶尖舞者在音乐最高潮时的忘情旋转,像歌颂,或呻吟,优雅得近乎梦幻,甚至在大家都意识到他手中挥舞的是一把长刀之后,还是有点儿忍不住为那种杀人的韵律感出神。
  长刀如西瓜摊上常出勤的那种模样,薄,大片,飞快,刀把长,握着带劲,劈着给力,带风,此刻暂时的归宿地是约伯的颈侧大动脉。
  受害人猪一样伸着脖子站在那儿,眼睛瞪圆,一动不动。我一面脑补着他待会儿轰然倒下,颈部鲜血射出一丈远,在地上铺成扇面的场景,一面还有心情感叹那位仁兄有生之年是不怕失业了,就这手活儿,上哪个屠宰场不是坐第一把交椅!
  但屠宰场其实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如果有人来搅浑水的话。
  手起,刀落。
  咔嚓。
  凭我的专业知识,我敢赌两个脑袋,他绝对没有砍中动脉,而且连根毛都没擦着。
  搅局的,不请自来的,卡在刀锋与约伯之间的,是冰。
  最普通的那种冰,从制冰机里整桶整桶拎出来用的,视乎需要,可大可小。
  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冰。
  如假包换,纯的,冰。
  大家都愣住了。
  这玩意儿从哪儿跑出来的?
  谁也没注意到另两位不速之客已经进入了酒客的密集区,手上都握着一模一样的刀,很轻松就可以达到一巴掌打死七个的光辉境界。
  但他们显然也被那块小小的冰镇住了。
  三人对望,四周一片死寂。
  差点儿死翘翘的约伯还是那副死蠢的样子。
  我知道这小子满世界哪儿都混过,他绝不是吓大的——自救一样没门,他也不是少林的。
  他站在那儿好像给吓傻了似的八风不动,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飞速扫视了一眼整个酒馆,在场的都是熟面孔,一个礼拜见最少四次,到底是谁神不知鬼不觉地掷出了那块冰,角度力度速度都神到了科幻片的程度。
  莫非我不是唯一一个躲在十号酒馆浪费生命的人?
  这问题暂时没答案,杀手缓缓抽回刀,那块冰粘在上面。
  不,我说错了。
  不是粘,是有一部分嵌在了里面。
  冰块的边缘簌簌落下,化为水滴。
  剩余部分在灯火下辉煌如钻,晶莹透亮,视钢刀如豆腐。
  那是一个字母。
  J。
  J字显形的瞬间,那人的脸色深深地变了,他垂下手臂,指尖轻轻一旋,长刀便不知所终。害我忍不住沉思默想,这体积耳朵眼儿里必定藏之不下,莫非是往菊花里夹?
  三人背对着门成掩护阵形退却,并且逐个打量在场的众人,每一眼都看得专注而用力,像在脑子里绘神画影,以备来日捉拿。
  吱呀声响过,他们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酒馆的紧张气氛延续着,延续了大概,呃,大概一秒钟,角落里忽然一声暴喝:“老子五个六,你喝!!”还有人跑到点唱机那里去嚷嚷为什么长期没有《十八摸》。
  此起彼伏的声音马上填充了所有空间,像压根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我看了约伯一眼,他没有要跟我说话的意思,又坐下开始擦那些半辈子也没干净过一回的杯子,头都不抬。
  为了压惊,我多喝了两杯Glenlivet,当酒客走得七七八八时,我裤袋里的手机忽然“滴滴”响起来,我摸出来一看,是闹钟,该给AFK那个倒霉蛋换药了。
  约伯跑到后面厨房死不出来,我巡视了一圈不见他,只好直奔家去。路上仿佛听到摩托车在附近的道路上往复飞驰,不知道是哪家飞车党顶风作案,明天又会在电视上抱着警察叔叔的大腿哭着说:“不要卸我的轮胎”。
  到家,换药,这一次之后,针对某几种微量元素的蜇合疗法开始起作用,两小时内那个男人应该就会清醒过来了,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床头,看《伤寒论》。
  他果然按时恢复了神志,很有礼貌地跟我打招呼:“你好。”
  没有跳起来掩住胸部惊慌乱叫“你是谁”“我是谁”什么的,这位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我向他笑笑:“感觉怎么样?”老子的英语也不是不OK的。
  他想了一下,迟疑地说:“还,不错。”
  转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不大有把握地说:“我,在医院?”
  我看了看丢在墙角的那一堆方便面外包装及调料包,耸耸肩:“差不多吧。”
  他显得有点迷惘,但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身体的感觉上,他咂嘴,擤鼻子,左右弯脖子,动作无聊得没法儿看。我好心地提醒他:“别太大动作,你还虚得很。”
  他看着我:“我应该在二十四小时内死去的。”
  逻辑有点不清楚,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嗯。”
  “你救了我?”
  “嗯。”
  “就你?”
  这种赤裸裸的不信任我一早就习惯了,我耸耸肩:“单枪匹马,只手遮天,怎么样?”
  他缓缓下床,不敢置信地在地上轻轻走动,似乎在对自己的五脏六腑以及二百零三块骨头进行逐个检查,而后眉毛扬起来,又惊又喜:“我能感觉到饥饿和酸痛。”
  在常人来说,这不算什么值得惊喜的事。
  但这位仁兄从很久以前就在逐步丧失感官能力,失去嗅觉、痛觉、味觉,努力工作后毫不疲倦,其实能量已经消耗殆尽,身体顽强地运作着,虽然也有各方面的需要,但说到如何满足,就全靠自觉和估算。
  所以他能喝一大堆烈酒却没有醉的感觉,但酒精给身体带来的损害却一样都不会少。
  这样相当于把电器的保险全部取掉,家里随时会因为短路而失火。
  听完我以上的分析,他霎时间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看过四十多个医生,大多数人根本不相信我的症状,他们觉得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
  “就算有人相信,开始治疗我,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稍有好转,随即就会恶化,变得更糟糕。”
  他苦笑着:“我向来饮食有度,起居有常,家庭基因传承也很好,真不明白为什么会得这种怪病。”
  我咂咂嘴,忍下了“因为有人希望你恶化嘛”这种肺腑之言,起身说:“感觉好一点了就继续休息吧,我也去睡觉了。”
  四
  关上书房的门,我打开笔记本电脑,Skype自动登录。这三更半夜,唯一亮着挂在上面的人名字叫做“秘密神医”。
  在网上耍流氓的常常都是宅女,自诩品貌双全地看一眼能吓出脑血栓。
  但这位仁兄例外,他非常实至名归。
  我戴上耳机呼叫他:“咪咪,咪咪。”
  他立刻应答,没好气地说:“咪你妈妈个咪咪,干什么?”
  “我跟你打听件事儿。”
  “自己上网搜。”
  “能搜到还用找你?”
  “搜不到的?那给钱。”
  “你妈……财迷死了啊!”
  照例斗了三分钟嘴,转入了正题,我问他:“你跟买凶杀人界熟不熟?”
  “十分熟,我收治了不少高手呢。”
  “治好的多还是治死的多?”
  “对半吧,看我心情,怎么?”
  “帮我问问,有没有三个人成一团伙作案的,模样非常大众,武器用长刀,出手很快。”
  咪咪兄连顿儿都没打一个:“屠夫众。”
  “什么?”
  “你说这个我知道,他们的代号叫屠夫,越南帮出身的,喜欢在北美一带活动,经常制造灭门惨案,因为永远三人一体接任务,所以大家叫他们‘屠夫众’。‘众’字你认识哇?”
  “操,老子有三个医学博士学位,三个!”
  “不代表你认识汉字。还有什么要问不,没有我下了,今天忙得还没时间自渎。”
  我差点儿破口大骂,三字经到了嘴边被我生生地咽了下去:“能不能查到他们最近接的case?”
  “可以。有个超级杀手的经纪人跟老婆打架被踢爆了睾丸,我刚给他缝了一个,他应该会告诉我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缝了一个?”
  “嗯,他在我身边呢。”
  话筒里传来他转头说西班牙语的声音,大意是:“喂,问你件事儿。”
  然后一片叽叽喳喳,那位倒霉蛋经纪人说的每个字感觉都是从牙缝里往外蹦的。
  我想象了一下人家吊着一个受伤的蛋蛋眼巴巴地在旁边等着缝合,医生却突然跑去跟网友聊天的场景,深深觉得咪咪兄至今没被人一刀砍死在路上,实属老天不开眼。
  过一会儿他回来了:“最近他们没怎么出来接外单,据说是被人包养了,负责定点清除。”
  看他说术语的娴熟度,这小子显然已经彻底卷在黑道的旋涡里游不出来了。我沉吟了一阵,正要说今天要不就问到这里为止,忽然那个嵌在刀片里的字母J浮上脑海。咪咪兄对这个有点反应不过来:“用字母作代号这两年在娱乐界蛮流行,但在杀手界不多,我帮你查查吧,有消息call你。”
  我们双双利落地挂了Skype,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他是不是会去帮我查,他一点儿也没兴趣我为什么要找杀手,是杀人还是被杀,正因为如此他才是我过去世界唯一留下的朋友,在二进制的世界里保持着无须酒肉润滑的联系。
  我坐在那儿想了会儿心事就跑去睡觉了,一夜无梦。起来时大卫兄已经在厨房里杀出了一条血路,煮了咖啡,煎了鸡蛋,做了西红柿吞拿鱼罐头沙拉,要不是没有相应的食材和生产工具,他说不定会给我搞出一套欧陆早餐全餐来。
  我惬意地坐下,一边埋头吃一边随口说:“你们有钱人也会自己动手做饭啊,真朴实啊!”
  他捧着咖啡杯望着我,脸色有点古怪:“你知道我是谁?”
  我生平不打诳语:“当然知道,不然谁有那么多工夫救你啊。”
  既然言及于此,我干脆凑了上去:“喂,你能给多少钱?”
  大卫先生想必一辈子虚伪惯了,一时间简直没法适应我的赤裸裸,愣了好一阵,勉强露出笑容:“你要多少都行。”他风度很不错,“有钱能买命,随便多少都值。”
  我耸耸肩,把最后一块煎蛋吞下去,平淡地说:“不一定的,有的人,宁愿死,也不会糟蹋钱。”
  人各自有在意的东西,谁也别跟谁说“何不食肉糜”。
  我推开椅子站起来:“我要去找个人问问,到底跟你要多少钱合适。”
  他诧异地扬起眉毛:“哦?需要一起去吗?我可以当场写支票的。”
  我俯下身观察了一下他的瞳孔,指指里面的病床:“你,去躺着,要想真的救活你,路还长着呢。”
  转身备药,我顺手打开了挂在冰箱上面的电视,正好是社会新闻,通常多是猫丢狗跳的事。现场记者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好像是哪个地方被火烧了。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忽然全身僵在那儿。
  失火的是十号酒馆。
  记者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得到控制,电视上能看到烧得焦黑的院子围墙,半拉酒馆倒了,空中还有缕缕黑烟。镜头对着酒馆大门猛拍,一转,扫到了门外站着的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当然是约伯。
  我把大卫放倒,挂上药,然后撒腿就往烟墩路赶,到的时候电视台已经撤了,警察象征性地围了条警戒线在围墙外。我翻过去一通找,发现约伯抄着双手,窝在角落里发呆。
  “什么情况啊这是?”
  他眼睛肿得像个包子,我以为他伤心过度哭的,结果仔细一看是蜂毒过敏,被蜇了。
  “小子,你上哪儿学狗熊掏人家蜜蜂窝了?”
  他苦着脸一指:“后面那家,姓牛的,院子里的槐树下有个大蜂窝,我昨晚上打烊了之后嗓子疼,琢磨着去掏点蜂王浆冲水喝,喏,就成这样了。”
  他又一拍大腿,唱做俱佳:“幸好老子去了,不然就被那三个王八蛋一锅熟在里面了,跟没卖完的那半锅手撕牛肉一样一样的啊!”
  我顿时放心了不少,这位朋友眼下都心怀手撕牛肉,证明还能受得了打击。
  他表示同意:“我还行,不知道老板挺不挺得住。”
  “到底怎么回事,木三这个笨厨子走的时候灶台没熄火吗?”
  “昨晚那三个干的。”
  “你确定?”
  约伯点点头:“摄像头拍到了。”
  我这才吓了一跳,多少年了,我怎么不知道十号酒馆最近装了摄像头:“是不是在洗手间?赶紧说!”
  他摇摇头,嘴巴朝烟墩路的对面努了努:“那儿,一个偷窥犯装的,有漂亮姑娘来就逮个正着,后来被抓了,我也没跟当局举报。”
  他指的地方是烟墩路十三号,五星级公厕,是这一区流浪汉和出租车司机的天赐宝地。我的妈,约伯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干些个什么!
  现在不是追究约伯私德问题的时候,我们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话说,那个大卫·迪,这是惹了谁啊?”
  这问题我们答不了,报警也不对,我没话找话,开始向约伯汇报医疗进度:“最直接致命的过量毒素已经被清除了,暂时不会死翘翘,其他的比较棘手,有一系列的连锁相互作用,我得慢慢来。”
  “多久能把他弄好?”
  “再保守估计也得三个月吧。”
  “三个月后我们才能收钱?”
  “呃,理论上是,不过,其实住院也要交押金和预备金的嘛!”
  约伯立马跳起来,一拍大腿:“那赶紧的,收了钱踢他滚蛋!”
  得到制度的支持,我们俩一下来劲了,赶紧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家赶,跟劫匪一样,杀进去就嚷嚷着找大卫要钱。
  他那会儿躺着,药剂滴了三分之一了,正昏昏欲睡,被我们吓了一跳,支起半个身子来。约伯自来熟地跟他打招呼:“嗨,你好,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加了一个词以精确说明:“之一,之一。他有动机,我有能力。”
  大卫笑了,他年轻时想必是十分英俊的男人:“我倒是,啧啧,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人。”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张卡递过来:“这是全球通用的卡,任何提款机都可以用,没有额度上限,密码是六个零,你们取多少都可以。”
  他对我眨眨眼:“能救命的私人医生,贵一点是完全应该的。”
  我理直气壮:“那是。”伸手拿卡就准备去过一把花天酒地现金无限的瘾,被约伯一把抓住:“慢着!”
  他坐在大卫对面,看看那张卡,久久不说话。
  “怎么了?”
  他弹弹那张卡,缓缓地说:“这是美国富豪银行发行的黑卡,这家银行采取会员推荐准入制度,阿猫阿狗的钱他们压根不要。为了确保用户的安全,在特别授权下,银行能够全球定位用卡人的行踪。”
  大卫对约伯的见识表示惊讶:“你居然知道?”
  约伯吹牛似的说:“我认识不少有这种卡的人。”
  我觉得可能是在做梦的时候认识的吧。
  约伯不理我,接着说:“你这张卡没法用了,有其他的没?”
  我和大卫异口同声:“为什么?”
  他用手指弹了弹卡面:“我算知道昨天那几个是怎么找上门来的了,喏,这张卡是全球联网追踪的,在任何地方动用,都会被人立刻盯上。前晚你用了一次,酒馆都被烧了,这儿再烧掉我上哪儿睡去?”
  此言大大不妥,你是准备来我这儿打地铺吗?收租的!
  但大卫关心的不是这件事:“昨天?找上门来?被人盯上?你什么意思?”
  他脸上是那种手里握着超过一百亿的人才会有的表情,冰凉,警惕,眼神里像藏了无数只敛翅的雄鹰。
  约伯开始讲从大卫初到十号酒馆到现在所发生的事,如果是我讲,可能一分钟就搞定了,但他足足花了他妈两小时,连厨子木三做手撕牛肉时酒客在门口拿号排队要外卖的细节都不放过。酒馆生意淡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说书啊,还是你准备一会儿按分钟跟大卫要演示费啊,你以为自己在投标啊!
  不管我怎么腹诽,还是必须承认他口才上佳,讲得精彩至极,且极具幽默感,但大卫从头到尾表情一点儿都没有变过。
  只是眼神越来越阴暗。
  “那么,一言以蔽之,有人要杀我?”
  不愧是大人物,言简意赅,我和约伯双双点头。
  “不但要杀我,而且要将最后见过我的人都灭口?”
  再度点头。
  他不怒自威的眼睛缓缓扫视过我和约伯,问出对他来说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我淡淡地说:“就凭你现在还没死。”
  那四十几个医生可以为我“背书”——如果你不是刚好在快要横尸街头之前走进十号酒馆,刚好遇到一个拿过三个半医学博士学位、最后因为研究领域太过超前而被“抄牌”的人,刚好还被爱钱如命且神通广大的酒保认出来你是大卫·迪。
  命运赐给你这么多千钧一发的巧合,就是为了让你省去那些患得患失、畏首畏尾的猜疑。
  因为你没时间了。
  他看着我,须臾,点头,语调缓和:“你说得对。”
  他略微放松了一下脖子,左右拉伸,看来是这一种平复心情的习惯。他用深思的语调缓缓地说:“那么,是谁要杀我呢?”
  约伯手指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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