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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劫 by: 绿香蕉-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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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连夜赶来,哪里顾得上疲累,自然想第一时间攻入薪都。他眼神淡淡扫过榜眼,却道:“朕累了,飞龙随侍。”榜眼并无任何表情,依言跟在皇帝身后。
我一钻进帐子,便听见皇帝满是怒意的质问:“阿沼去了哪里?”榜眼冷笑,“你回褚国不久我便寻到他,他要我扮作飞龙将军,至今已有半个多月。天高地远,过去那么久时间,我怎么知道他到了何处?”
皇帝砰的摔碎一只杯子,“他会扔下你离开?阿沼最是爱惜部下,明知你冒充飞龙总会被朕揭穿,怎么可能将你独自留下?”榜眼却道:“将军自然不会。他当初只要我替他争出一段时间,足够他跑得更远,不必等到你来便可离开。我留至今日却是自愿,飞龙早一日消失,于他便多一分不利,他能走得多远,哪怕多出一日也好。”
皇帝气得胸口起伏,冷冷看他,“你好大牺牲留下来,难道不怕朕拿你性命要挟他?”榜眼一脸讽刺,“我这条命值什么钱?你早先利用薛济威胁将军,如今又换我,褚徽,你就只有这点本事?他又岂会上两次当?更何况,今日之后,你若杀了我,世人却道你杀了飞龙。”皇帝怒极反笑,“世人?朕何尝在意世人俗论?朕既可杀了飞龙,甚至能屠光素国境内所有人!薛沼难道还能不露面?”他说得骇人,连榜眼也被震住,向后跌了一步,“褚徽,你疯了!”
他却只笑个不停。我想起他昨夜骑在马上欢畅笑声,扬在风中,连风也添了暖意。而如今笑音,活像一把锯子在我心头拉扯,忍不住抬头狠狠咬了他的衣摆。他的情绪再无法收拾,榜眼冷眼看他,目中竟浮起怜悯,“褚徽,将军对你根本无情。”
他又知道什么!那些在雪山中的日子,他根本不在大皇子身边。他们说过的话,流下的泪,交换的吻,难道都是假的?我忽然想起大皇子面露迷茫疑惑神色,看着皇帝,然后笑得释然。他明明说过,他对皇帝并非全然无情。他还说过——对了,他还说过!
他还说过,离开雪山后,他会把解药给皇帝。所以,他怎么可能一走了之?我无心再理帐中二人,冲了出去。外面军士围坐在地上,睡觉吃饭,轻松无比。但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我愣愣站在原地,冷风卷着树叶啪的一声打在脸上,似在嘲笑我白费力气。为何他的气息方才明明还有,现在无论我怎么努力嗅闻,却毫无踪影?
第90章
二人相对无言,皇帝不愿再浪费时间,叫来韩将军下令准备入城。他回头看一眼站在帐中的榜眼,冷声道:“飞龙暂且待在城外,无朕旨意,一步也不许离开。”皇帝出了帐子派人严加看守,韩将军低声道:“皇上,飞龙将军在军中如今已有颇高威信,就算有什么旧怨,也不该在此时……”皇帝挥手叫他闭嘴,大步向前走去。
韩将军无法,传令下去。褚军训练有素,片刻之后整装待发,皇帝一马当先,韩将军紧跟其后。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今日本是晴天,万里无云,天空却在残垣断壁之后显得发灰。国都城内,街上已见不到薪国百姓,大约早就逃难出城。愈往里走,完整的建筑渐渐多起来,才能看出昔日城中繁华街景。路边三三两两早先入城的褚军,仰视皇帝的目光又是崇敬又是激动。
城中大道笔直通往薪国皇宫。宫殿巍峨肃穆,比起褚国皇宫更添几分庄重。我曾听说薪国人造房子在诸国之中别具一格,尤擅建高楼,一间间宫室连接在一起,鳞次栉比,分外气派。皇宫外围着褚国军队,指挥的将领拍马上前,禀报皇帝和韩将军:“薪皇尚在宫中,除去阉奴女婢,整座薪宫已无一兵一卒。”
当真成了瓮中捉鳖。薪国其实已然亡了,大军却将最后一人留给皇帝,似要完成某种仪式,才能算真正结束。韩将军侧头去看皇帝,他微微颔首,皇宫的大门被撞破,士兵如洪水一般涌入其中。
人群太过汹涌,将我从皇帝身边冲开。军士出征多时,终于迎来胜利,心中一口恶气不出不快。这个时候,长官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任由他们闹腾。他们冲入近旁宫室,抓起珠宝塞入口袋,哈哈大笑。亦有尚未逃脱的女婢被逮住,嘶声哭叫,被一群人强行压住。我愣愣站住,心中一片空落。
人世间的事情,果然难分是非。今日我站在褚军阵中,目睹薪国战败的惨象。那日他站在殿中,亲眼看着素国覆灭,父亲自尽,族人遭屠,又是怎样的心思?我伏下身子舔自己前掌,仿若那里受了伤。幸好他今日不在。就算立场已经改变,同样的景象一再重复,难道不会更加伤心?
一错神,皇帝已经走得很远,我快步赶上。朝堂中,探花坐在龙椅之上,两旁立着的不是他的文武百官,而是白刃相向的褚国士兵。他朝皇帝微微一笑,“褚徽,你终于来了。”目光四处寻了片刻,“他呢?”
皇帝站定,淡道:“你只管自己小命,管旁人做甚?”探花道:“我命绝于此,也该是天意,只是有些不甘心。褚国与薪国百年来兵力相当,本不该那么快分出高下。可惜我生不逢时,几个兄弟目光短浅愚蠢如猪狗,造出空子叫你拾了便宜,叫我平白当了亡国之君。”皇帝道:“你并非凡物,当年竟能混入我朝,的确比你兄弟强许多。本来你尚有机会,若好好履行与褚国的盟约,朕替你解决内乱,你赠朕城池疆土,你或许还有翻身的可能。只可惜,你将主意打到阿沼头上,朕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
探花纵声大笑,“这却是我走得最妙的一步棋。我在褚国之时就瞧出他于你绝非普通娈宠,俘虏他的时候真是喜出望外。我步步为营,你果真被我诱至薪国,又阴差阳错与他一同流落雪山。老天不站在我这边,我本来多的是机会斩草除根,你却终与他侥幸脱逃。”皇帝面露轻视,“成王败寇,如今多说无益,何必怪罪老天。”
探花粲然一笑,“亡国之事我和他都经历过,你可也要将我带回褚国?你自以为拔去他的牙齿和爪子,便能高枕无忧?他如今在何处?褚徽,总有一日你要败在他手上!”皇帝厌恶蹙眉,“朕从未想过拔去他什么,也不想将他困在身边……”他面上一闪而过痛意,抬首冷冷看着探花,“你与他比,提鞋都不配!”
探花但笑不语,环顾朝堂四周,“也罢,也罢。薪国残余皇族都叫我杀了干净,除去我,再无旁人。这座宫殿,便送与秦氏最后一人陪葬罢。”他说完,口角淌下一道黑血,闭上眼睛倒在龙椅上。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门外冲入一人大喊道:“不好了!后宫有人放火,皇上快走!”
第91章
堂内士兵骚动起来,一面高呼救驾,一面护着皇帝往外。有人上前摸了摸探花的脖子,向皇帝道:“皇上,薪皇确已死了,他的尸首……”皇帝略带倦意,“就留在这罢。”便转身迈出朝堂。
滚滚浓烟从宫殿后方升入空中,几乎连日光也要遮住。火势从后往前烧,朝堂等地倒还十分安全。先前那些抢入宫室的士兵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皇帝蹙眉道:“快叫他们全都离开!”
皇帝被人簇拥着向宫外走去,我站在空旷之处,木头噼啪燃烧断落的声音,各种哭喊惨叫传入耳中。薪国皇宫的屋子都建在一处,火势蔓延极快,庄严宫殿变成了菜市场,又转瞬成为人间炼狱。一阵风吹来,叫我听见几个薪兵说话。“小赵,那间屋子已经烧着了,你别进去啊!”“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你们先走!”“哎——啊呀!有什么东西比命更重要呀!我们快走!”
我只觉全身的血都凝住了,四肢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但下一瞬间,身体的反应快过思考,我撒开四腿,朝着声音的方向狂奔而去。
什么小赵!大皇子的声音,我决无可能听错!
身后隐隐有人叫我,大约他们都识得我,不知我为何向火势最凶险的地方跑去。火星溅在我的皮毛之上,不断有木头砸落,我却只晓得向前跑去。我大吼一声,撞破一扇门,屋子里面,大皇子穿着寻常士兵的衣服,跪坐在地上,转头看见我满脸吃惊。
他果然不曾离开!大皇子向我伸出手,“老虎。”我避过他的抚摸,叼了他的衣角便要往外跑——有什么话到外面再去说!他手上拿着一只小瓶,里面的东西大概便是皇帝的解药。真是见鬼!他当初怎么把解药藏在这种地方?
他刚刚随我站起,却惊叫一声,我心中大呼不好,来不及转身便被一股巨力推开。身后是重物摔落的声音和他的一记闷哼,我几乎不敢回头,极缓极缓地转过身体。大皇子躺在地上,一根横梁砸在他的双腿,叫他疼得紧咬嘴唇。那根木头离我不过一寸,他方才究竟爆发出怎样的力气,才能推开那么重的我?
“老虎!”大皇子强撑起身体,目光急切转过我的全身,“你没事便好。”他赶忙将手中小瓶递到我面前,“你快出去,把这个给褚徽。”
说什么笑话!我张开嘴朝他怒吼,从来不曾向他发过那么大的脾气。他究竟当我是什么?他错愕看我,慢慢垂下了手。我一口咬在横梁上,但漆木光滑,根本咬不住,抬起前掌拼命地推,那东西纹丝不动。大皇子愣愣看我动作,目中亦渐渐浮现绝望之色,“别管我,你快走。再过一会,连你也走不了。”
我偏不信邪,直到将自己弄得再无力气,才终于放弃。我软着身子趴在他身旁,他轻轻抚过我流血的嘴角,掉了一颗的虎牙,我低低地呼气,口水流满他的手掌。一片浓烟,看不见窗子或门,不知道白天黑夜,偶有火光掠过,我看见他沾满烟灰的脸上,澄澈平静的眼睛。他微微呛咳,掩着口鼻道:“你既不愿离开,我们就一起死在这罢。”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叫我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淡淡道:“当时秦云照将我关在这间屋子,我逃跑前怕失败了解药被搜走,便把东西藏在这里。呵,其实也不怪秦云照。如果我早日把解药给褚徽,今日便不会丧命,也不至于连累他只余十年性命。”我用脑袋蹭他的手臂,大皇子轻笑一下,“那时我不解,他的命明明叫我握在手里,为何还能做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原来,筹码竟是催命符,我自以为掌控别人性命,用来换自在一生,却终将自己的命赔上,还谈什么自由自在。”
我无法安慰他。屋子里越来越热,外面的哭叫声渐渐不见,火浪随时都有可能席卷而入。一想到我与他最后同穴而死,悲伤害怕之余竟升起一股隐隐的甜蜜。神仙,皇帝,解药,历劫,此刻我都不再理。我无法对他说话,告诉他我的心意,至少想做些什么。
但我能做什么呢?我怕咬痛他,我怕扑疼他,我怕抓破他,我下凡为虎,还不如生作一只家猫!他与我截然不同,这种念头不是第一次出现,却叫我浑身激灵灵,冷得仿佛不在火海。大皇子的这些话其实并不想说给我听,但此刻却只有我在这里,“我幼年丧母,父皇只活在自己世界,旁人欺负我,从无人教我何为情,难怪褚徽说我当真无情。”他被烟呛住,咳嗽起来。我直起身体想叫他别再说话,他却继续道:“但他说错。我的情虽然不多,混杂了太多别的东西,只那么一点,却被他堪堪抓住。”
他的雄心抱负,他对二皇子的手足亲情,他对皇帝的感情,都不多却都被皇帝抓住。他因为皇帝获得新生,又将因他而死。外面有燃烧的木头掉落,滑过一道光亮,照在大皇子的脸上。他满面灰尘,只有两行泪水滑过的痕迹,露出他惨白肤色。“老虎,”他抓痛我的皮毛,哽咽唤我,“为什么,要死了?”
是谁要死了?他,我,还是没有解药的皇帝?一颗颗冰凉的东西落在我的背上,我看不见他落泪的样子,却想起无数幅过往画面。他穿着白衣走在蓝紫色的湖边,张开双臂像天际的大鸟。他坐在马上,摘下飞龙的面具,笑起来的样子刺痛我的眼睛。桃花瓣飘落像下起一场大雪,漫天雪片之下花纹繁美的钟。种种我亲眼见过的,梦里见过的场景,交织在一起,迸发成耀眼火光,冲破墙上一个大洞,冲入屋内。
大皇子认命闭上双目,他纠紧我的手缓缓松开,抚摸上颈间挂着的小钟。我再难以抑制悲伤,怒声长吼。我明知他最后的心愿是什么,却叫他更加难过。他睁眼望我,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央求。我低头咬住那只瓶子,转身向外冲去。
我再无暇回头看他,最后一瞬,他有没有微笑,他会不会略感安慰?
第92章
烈焰灼伤我的皮毛,浓烟迷住我的眼睛,爪子不知刺入多少尖锐异物。从前我笑话山林野兽不识火温暖喜人,原来是我不识好歹。但我跑个不停,不仅是求生本能,也为了嘴里叼着的小瓶。
还有,身后那个被火焰吞噬的人。
我终于来到皇帝身边的时候,他正四处寻我,瞪眼看着我十分吃惊,“老虎,你乱跑去哪里?他们说你冲进火里,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无力仰起头,张开嘴,露出那个瓶子。皇帝愣了下,弯腰伸手取走,拔开瓶口软塞,看见里面东西。他盯着瓶子内里看了许久,忽然蹲下身子急切问我:“阿沼,是阿沼给你的?阿沼在哪里?”
他终于明白,我亦完成使命。浑身又痛又烫,我软下四肢瘫倒在地上,抬首望着皇帝。他在火里,在那里。我无法用人语告诉皇帝,自以为发出的吼叫却嘶哑如低咽。
火太大,早已不受控制,再无活物能够接近。皇帝直起身子遥望火海,我与他一起扭过头。薪国既亡,这座宏伟宫殿在火光中渐渐消失。探花死在龙椅之上,无意中却给了皇帝最沉重的一击。
好奇怪。他明明已经猜到,那么一目了然的事,却木着脸没有一丝表情。
大火烧了五天五夜。皇帝找了军医替我疗伤,几处烫伤尚还表浅,喉咙被浓烟熏哑怕要许久才能恢复。左前掌上被木刺深深扎入,虽然及时拔去,以后都会留下伤痕。
薪宫只余下一片焦黑残垣。本来已该班师回朝,享受天下之主的美誉,皇帝却不肯离开。他每日带着一队人,在废墟灰烬中寻些什么。他们找到各种各样的东西,皇帝看了只摇头。他每摇一次头,眸中神色便会轻松一些。
偌大宫群,掘地三尺,要费去多少时日。皇帝命韩将军领着大军先行回褚国,自己挽起袖子,每天扛一把锄头,认真翻找每一寸灰土。
我知道他要找什么。他送给大皇子的、挂在颈间的小钟,非金非玉,即使焚烧也不会消失。但我不知道他为何执意要找,每一日都是提心吊胆,绝望被压缩至最后,只会更加绝望。皇帝那时不在那间屋子里,或许还不肯相信,我却知道,大皇子已经死了。
终于等到我的伤也好了,走出栖身帐篷。天空阴沉着,空气潮湿,废墟上有数人围着皇帝,接着更多的人跑了过来。他们纷纷向皇帝禀报,自己负责找的区域已经寻遍了,并没有看到他要的东西。皇帝猛然回头看见我,脸上欣喜若狂的神色收不住,“老虎!他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
我却感到一阵湿意,停下脚步抬起头,薪都上空下起今年第一场雪。
后来,皇帝回到褚国,真正一统天下。他既一手掌控天下,从未放弃寻找大皇子的下落。他那么多的手段,翻天覆地,落雪的北方,温暖的南方,却年复一年。
他从不肯相信大皇子死了,但有许多夜里,我迎着夜风游荡得乏了,回到寝殿中,看见他独自坐在床沿,苍白月光落在他脸上,还有他摆在棋桌上的半局棋。
他身边的心腹阉奴最是鬼主意多,开始从各地搜寻少年,送到皇帝眼前。他们各种模样,年龄不一,但每人脸上必有一处地方长得像大皇子。皇帝微微震动,我走近,脖子上铃铛作响,少年们吓得尖叫逃窜,心腹阉奴连忙苦着脸将他们轰走。
倒有一人镇定自若留了下来。他的年纪比别人略大些,与当年的大皇子相仿,五官漂亮,眼睛像极了他,既存了无知的天真,又盛着无谓的矜高。连皇帝都有些看痴,心腹阉奴点头识趣退下。皇帝牵着他的手走到床榻边,叫他跪下。那人抿嘴一笑,大胆来掀皇帝龙袍,皇帝蹙眉打开他的手,从床头摸出一盒胭脂。他的手指蘸上红色,抹在那人眼角,屏息片刻,唤他睁开双目。那人弯眉一笑,双眸花灿,能溺死个人,却叫皇帝的表情那么失望连掩饰都不愿。
皇帝不再流连男色,频频临幸后宫嫔妃,诞下了几个孩子。数年间,他终于又重新露出温柔表情。皇子皇女中,只有五皇子不怕我,皇帝也最疼爱他,悉心教导,做起慈爱父亲。旁人都说,天下霸主在栽培接班后人。唯独我知道,五皇子笑起来的模样,最像那人。
榜眼留在军中继续做飞龙将军,只是再不戴面具,不知皇帝用什么办法说服他。他解甲回乡的时候,带走了二皇子。皇宫中与大皇子有关的故人一个个离开,就好似他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卧在床榻之前,湖边树下,花园凉亭,书房桌底,听皇帝絮絮和我说些往事。我从来不知道皇帝能有那么多话,说不完似的,不能和别人说,只能告诉一头老虎。
再后来,张太医告老还乡。印象中,他总是在叹气,临走前替皇帝诊脉,也是缓缓摇头,深深叹气。我从来不知道皇帝最后究竟有没有吃下那粒解药,他活了十二年,最后传位于五皇子。
他生前从未放弃寻找大皇子。那年在薪宫他没有找到小钟,膨胀出无限的希望,只能用余年来生生见证希望破灭。世上再无大皇子,亦再无人见过那口钟。
世人都说皇帝英年早逝,而我已经很老了。老得牙齿落光,眼花耳鸣,阉奴送来的牛肉嚼也嚼不动。五皇子登基后待我如旧,我却不太亲近他。更多的时候,我趴在寝殿廊下,听阉奴女婢穿梭来去,风吹起帘幔,暮色缓缓降临。
我轻轻地舔左爪上的伤痕,抬起眼的时候,似乎有人穿白衣而至,向我露出一个笑来。
第93章
天下起大雪,甫睁开眼,我便望见梦中见过无数回的画面。大雪无声,天地一片苍白。我环顾四周,此处原来是天庭最北的寒湖。天寒地冻,湖边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咦,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尚未反应过来,却见白茫之间遥遥有什么东西走近。一身斑斓皮毛,高高竖着尾巴,那只老虎与我生得一模一样。不,那就是我。我忽然醒悟,原来又做起那梦。只是这回的梦里,怎么多出一个“我”?
梦里的“我”径直从我面前走过,似看不见我一般。我不知所措,只能迈腿跟上。漫天冰雪,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我”却似认准某个方向。我跟在身后,直到耳边钟声渐响,才恍然大悟。果然,那口钟出现在我眼前,非金非玉,隔得很远便能看清钟罩上精美繁复的花纹。心里滑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难道皇帝寻遍薪宫废墟也找不到它,它竟在天庭极北之地。不对!我忽然觉得混乱,它若一直在这里,怎会落入凡间到了皇帝手中?
“我”一双虎目中满是好奇之色,大约第一次见到那口钟,打量许久,缓缓走近。我无暇多想,连忙跟上。到近处一看才发现,却是一口极大的钟,将百人罩在其中也绰绰有余,但除了大小与凡间的钟不同,别的几乎一模一样。钟悬在天地间,没有任何绳索,随风雪轻轻摆动,偶尔铛撞上壁,发出浑厚声响。“我”目不转睛,小心翼翼凑上前去,抬起前掌。
我心中一凛,隐隐明白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却阻止不了“我”。虎掌只堪堪触到钟面,一声清脆崩裂音传来。“我”吓一跳,赶紧缩回爪子,但大错已然酿成。那口看似极为牢固坚硬的古钟,竟在一瞬间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紧接着,寒湖冰面霎然开裂,“我”目瞪口呆,扑通一声落入冰水。
我只觉眼前一花,“我”浑身湿淋淋地坐在天帝面前,劈头盖脑被他骂:“那口古钟原是上古神器,从前剿灭群魔时立下赫赫战功。它浑然天成,天生带了神性,千年浸润灵气精华,不日便要化成人形,正式列入仙班。朕将它接至寒湖清静之地,便是想助它一臂之力,哪知幻化前最脆弱之时,叫你生生打碎!”“我”又后悔又委屈,干脆耍赖趴在地上,不愿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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