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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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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居然大家都知道了!”君无忌一笑道:“其实说不上什么正式设馆,我也是头一回,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看他们生活贫苦,荒芜了学业,实在可惜。”
“你真是个怪人!”春若水掉过身子来,一手托颐,用着神秘的眼光,打量着他道:“这么说,你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也不一定!”
“不一定?”春若水怔了一怔,道:“你要走?”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可也不会永远在这里住下去,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我……不为什么……”她的脸红了一红,怪不自然的把眼睛转向一边。
那一边传来冰儿天真的娇笑声,敢情是小琉璃抓虾不慎跌倒在水里了。
“对不起!”春若水羞涩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多知道你一点么?”
君无忌没有说话。忽然他眼睛里面爆出一种惊讶,对于春若水的这份关注,感觉到诧异和惊讶。然而,他所看见的这张脸却是天真无邪的,充满了人性中最美好、最纯洁的那种光彩。他的诧异随即为之消失,从而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曾有过的朦胧。
睁大了眼睛,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少女,这一霎他内心无疑是激动的。说来难以令人置信,活了二十几年,在他的感觉里,竟然好像还是第一次和异性有所交往,就像这样面对面谈话的经验,以前都未曾有过,更不要说去领略一个女孩子的感情了。
春若水被他那股直视的眼光,看得心绪紊乱,脸上一红,语出呢喃地道:“你……怎么了嘛?是我说错了话?”
君无忌才似忽然有所警觉,摇摇头道了个“不”字,即行向溪边走过去。
春若水看着他的背影,眩了一下眼睛,不觉笑了,“你怎么不说话?”说着,她起身跟过去。
二人比肩并立,面对着清澈见底的碧溪流水,水面倒影映现着两个人的影子,整个溪面为橘色的夕阳渲染出一片玫瑰色泽,人在其间,宛若置身于图画之中,便是痴人目睹及此,也觉得美了。
猛可里劈啪一声,一只大禽自对面水草中鼓翅而起,两个人都似吓了一跳。
那是一只天鹅之类的大鸟吧!丹顶银翼两翅生风,一经展翅已飞身当空,不及交睫的当儿,已置身青冥云烟,眼看着只剩下了小小一个黑点。
君无忌望着它一起冲大的去影,颇似有所感慨。
“姑娘请看!”追认着那个小小的黑点,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便是我的化身。”
“你的化身?”春若水不能尽解地看着他,脸上现着迷惑。
“形单影只,来去一身!”他微微笑着,脸色颇具凄凉:“这便是我的写照。”
如果说鸟类也同人一样有所感触的话,是否也会有孤单的感觉,像是天上的鹰,孤独一身,竟日遨游着长空,它可曾有失落孤独的感伤!
自然,在“鹰”的意识里,是不屑去理解同属鸟类中的“燕雀小志”的,人是否也是一样的呢?古往今来,越具抱负,越强大的人,似乎越是孤独的,所谓的“超然”、“卓越”便是如此吧!
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春若水脸上现出了一种倾慕,像是有所反应,她已渐渐地开始了解到这个人的“卓然不群”了。“君无忌!”轻轻唤了他一声,她讷讷地道:“你的家呢?我是说,你家里的人都住在哪里?”
“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形单影只,来去一身。”
“但这不能代表你没有家呀?”
“对我来说,完全是肯定的!”一霎间,他脸色沉着,现出阴森的笑容。“也许我曾经有过一个家,但是对我来说,没有印象,也就说不上有什么特殊意义了。”
脸上又重新现出了笑容,平和中显示着他的执著,以及些许自赏的孤芳。“对于你来说,我是费解的!”君无忌笑道:“何必去费这个心思,我自己都不想去了解,你又何苦?”
春若水一笑道:“好吧,你既然不愿意多说,我也就不再多问,倒是有一样,却一定要你答应我。”眼睛里含蓄着淡淡的笑,挑了一下细细的眉毛,意思似在说:“怎么样?”
君无忌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那块红毛兔皮,已不在我的手上。”
“我指的不是这块皮子!”
“那是什么?”
“是……”春若水眨一下眼皮,道:“我以为你应该猜得出未……是……”一笑道:“我说出来,你可要一定答应我,要不然我也就不说了。”
君无忌端详着她的脸,顿了一会儿,轻摇了头说:“我自问能为姑娘效力处甚少,说了反倒令你失望,还是不说的好!天不早了,姑娘也该回去了,我先走一步,这就再见吧!”
微微点了一下头,径自转身离去,甚至于连同行的小琉璃也没有打上一声招呼。
春若水原指望他会一口答应,想不到对方竟是冷漠如斯,说走就走,了无牵挂,一霎间只把她愣在当场,作声不得。她平日养尊处优,最是要强好胜,仗着她春家的名号财势,谁不让她三分?更何况她的美,远近驰名,芳踪到处,多的是殷勤自献之人,每说一句话,也被人当作玉旨、纶音,报效尚且不及,焉有拒绝之理?想不到却在这里碰了钉于,虽说身边没有外人,以其自视之绝高,想想也不是个滋味,心里一阵子发窘,既愤又气,于是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差一点连眼泪也落了出来。
却见冰儿笑嘻嘻的由那边跑来,两只手捧着装虾的竹篓,一阵风似地来到了跟前。
“小姐!小姐!快看看吧,这么多虾,都满了!”
身后的小琉璃,高挽着一双裤管,周身水淋淋地也跟了过来,嘻着一张大嘴,像是功劳不小。
“您看您看,又肥又大,这么些个,够炒上一大盘子的了,真好!”冰儿边说边自举起手中虾篓,直送到春若水脸前,不经意却被春若水一膀子搪了开来。
“走开!”
气头上力道不小,冰儿竟来不及闪躲,哗啦啦手里的虾散满了一地都是。
“唷!”嘴里惊叫一声,慌不迭往地上抢抬,一旁的小琉璃目睹及此,也傻住了。
两个人这才发觉敢情大小姐脸上神态有异。
像是有一肚子的委屈和不乐意,一下子都为冰儿引发了,却把一双含着泪光的眼睛,莫名其妙的盯着冰儿,说不出的一阵懊恼、失意,偏偏无能发泄。毕竟冰儿是无辜的。
“咦,小姐,您这是怎么啦?”拾了一半虾,冰儿傻乎乎地站了起来,一面左右打量不已,“君先生呢?”
“先生走啦!”小琉璃这才着了慌,道:“我……我也得走了!”说罢转身就跑,跑了几步,想着不对,赶忙又转回来,必恭必敬地向着春若水抱拳一揖,待要说句体面的告别话,嘴还没张开,对方却刷地掉身而去。
冰儿叫了声“小姐”,忙自追上去,哪里能追赶得上?
春若水像是跟谁赌气似的,她轻功原本就好,这一施劲儿快奔,冰儿自是追赶不上,转瞬间已遁身于浓密的桃树丛间。
她象似有意借助奔逐,以发泄心中闷气,却偏偏有人不容她称心如意。
猛可里一条人影自树丛里闪身而出,不偏不倚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人身法好快,更见轻巧,身子一经闪出,二话不说,右手抡处,直向着春若水脸上击来。
春若水奔势极快,这人现身得又是这般突然,一时想收住身子,简直不能,急切间娇叱一声,出手就迎,反向对方脸上抓来。
恍惚中看见了对方面影,才惊觉到对方像自己一样,原来是个姑娘人家。
这个姑娘可不是好相与,身手更是了得。春若水一掌抓出,才自发觉对方少女身分,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因怕用力过猛,伤了对方面门,其势已是不及。其时对方姑娘的一只纤纤细手,原也几乎击到了春若水脸上,其势各有前后,看来却是一样的疾,简直不容撤换,直似玉石俱焚。
自忖着难免“两败俱伤”,春若水一时心胆皆寒,偏偏对方少女就有摘星拿月的妙手,危机一瞬间,那只递出的手,倏地向侧面一翻,翩若夜蝠,已自闪开了春若水面门,不偏不倚的正好迎着了对方的那只修长手掌。
两只女人的纤纤细手,各自聚集着惊人的功力,只是所显示的力道,却是一刚一柔,大相径庭。
春若水这只手力道充劲,无疑是刚的一面,对方少女的一只手,却似娇若柔荑。
猛然交接下,春若水的身子忽然间定住了。那只是极短的一霎,紧接着却自对方少女那只纤细修长的指掌之间,发出一种奇异的力道。
那种感触怪异得很,春若水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感觉,随着对方手上一个极为巧妙的翻转式子,借力使力”呼的一声,春苦水整个身子。已被高高抛起。远远地送了出去。
敢情春若水整个前奔的势子,连同出手的力道,一古脑儿全部为对方假借着目标的转移。化解了个干净。妙的是竟然悉数用在了自己身上,呼一足足飞起了丈许来高。
春若水吓了一跳,总算她身手不弱,身子在空中倏地一个滚翻,硬生生把起来的势子给压了下去,飘出丈许以外,俟到她站定之后,犹自觉出有一股力道,在身子里左右打转,心中正自奇怪,不知是何家路数?眼前人影一闪,敢情对方那个长身少女,又自到了面前。
这一次较诸上一次更要快了许多,人到手到。春若水只觉得双肩上为之一疼,已为对方突出的一双纤手拿了个结实。紧接着长身少女的手势抖处,春若水简直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己自被摔了出去。“噗通”,这一下子力道还真够重,直摔得她头昏眼花,两眼金星乱冒,容得她身子再一次跃起之后,才自觉出身上反倒变得轻快了。
“你……”春若水既惊又忿,怒看着对方这个长身少女:“你是谁?”
太阳虽然下山了,可是天还没有黑。
林子里光彩舒徐,面前的这个少女,有着长长身躯,细细的腰身,隔着一袭鹿皮长裙,亦见其修长均匀。
这个人堪称得上秀丽出群,只是对春若水来说,毫无疑问,那是陌生的。看上去,对方年岁也与自己相仿佛,即使大一点,也属有限。那一双充满了智慧、狡黠但却美丽的眼睛,应该是她整个脸上最突出的一部分,这时却瞬也不瞬地向自己盯着。
“你大概就是这里鼎鼎大名的春小太岁吧!”长身姑娘微微点了一下头道:“久仰之至,听说你文武双全,本事很大,只是今天看起来,好像也并不怎么样,这样的武功,是不够资格称雄霸道的。”
“你胡说些什么?”春若水睁圆了眼睛嗔道:“谁认识你?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从来的地方来的!”长身姑娘道:“认不认识都无所谓,今天见了面以后,我保证你对我印象深刻,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说时,这个姑娘脚下缓缓向前迈进了一步。顿时,春若水就觉出有一股无形的凌人劲道,迎面袭来,一时连身上衣裙亦为之飞扬起来。虽说是好没来由,春若水却是万万也不会想到,这股凌人劲道,竟是发自对方身上。
“你对我好像很不服气的样子,不要紧,我们这就来比划比划,我保证,你连我的身边也沾不上一点,不信你就试试看。”
说时她面含微笑,不着一些怒迹,话声一落,缓缓又自向前方踏进一步。随着她前进的身子,此时又有大股劲道,袭近过来。
这一次春若水可是惊觉到了,她自己功力虽然还没有达到这般境界,可是却也知道,一个人如果内功达到了一定境界,练成“提呼一气”的境界之后,便可以运之于体外,甚至于可以用以伤人。有了这般造诣,随时随刻都有一层气机围绕全身上下,用之于动手过招,常常可以事先测知敌人意图,即所谓“敌未动而己先动”,有凌云驾虹之势,无缕冰剪彩之痕,防人之未防,攻人之未动,自是味满迂回,不可思议了。
一念之兴,春若水禁不住大为惊心,表面不着痕迹,暗中却已知道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对方这个看来和自己年岁相若的姑娘,竟然会负有如此奇异的功力,看来今天这个架是打不下去了。
这么一想,她干脆倒也不气了,“你不是想激我跟你动手,要我出丑么!哼!我就偏不要你称心如意,倒要看这个架怎么个打法?”
思维一转,果然心平气和,先时的盛怒,一古脑儿变得无影无踪。
对方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妙目,仍然向春若水注视着,长长的一双黛眉,向两下遄分而起,那一双碧海青天的湛湛眸子,更似含蓄着几许睿智,似笑未笑,整个脸上交织着罕见的清秀钟灵气息。
看起来,两个人同样的冰雪聪明。
“好凉快的风。”轻轻掠了一下散置在前额的几根乱发,春若水仰首当空,有意装糊涂地把对方发自体内的气机当成空谷来风,避开了对方那双“讳莫如深”的眼睛。
“是么?”长身姑娘微微笑道:“再试试看吧!”
一面说时,脚下大大前踏了一步。陡然间,大片风力平地而起,呼啸一声,引得地上残枝败叶悉数腾空而起,刷然作势,一径穿林而入,惹得萧萧林叶,纷纷坠落,看上去就像是下了一天的怪雨,其势越是惊人。这一切无疑是长身姑娘所卖弄施展,看在春若水眼里,焉能不为之惊心?
长身姑娘以充沛内元真力,逼行体外,露了这么一手,虽不曾与对方真的动手过招,却也达到了“不战怯人”之功,内力猝然回收之下,一天枝叶悉数为之坠落。
一起一收,层次鲜明。满空枝叶猝然落地,一时万籁俱静,再没有一丝微风,一片飞叶。
春若水即使存心装傻,却也不能“无动于衷”,神色间便自现出了悻悻表情。
长身姑娘嫣然含笑地向着她点了一下头,挑动着长长的眉毛:“今天有点不大对劲儿,看来这个架是打不成了。说真的,我们能有今天这一见,也算有缘,我就住在城里的‘玉荷香’,一半时还不会离开。欢迎你随时来玩。”说完了,她随即掉身而去。
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姗姗回过身来。春若水兀自睁着双大眼睛盯着她。
“有句话忘了问你,”长身姑娘脸上现出了一抹微笑:“刚才跟你在一起谈话的那个人可是姓君?”
春若水微微一怔,这才知道,敢情自己与君无忌的一番邂逅,也落在了她的眼里。虽然说她与君无忌之间,在感情上来说还谈不上什么发展,但是不可否认的,他在她的心里却占着极重要的位置,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一份隐私,自不欲为外人所知。长身姑娘忽然有此一问,虽然极其自然,并不似有任何影响,却在春若水心里激起了一番波动。这种感触极其微妙,等到春若水有所警觉,镇定下来,显然已无了痕迹。
“你……”春若水略似窘迫地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为什么不能问这个?”长身姑娘眨了一下眼睛,道:“他就是那个君探花吧?”
春若水心里一颤道:“你认识他?”
“如果认识也就不问你了!你觉得奇怪?”长身姑娘笑了笑,继续接道:“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这里人都在谈他,我难道就不能问问?”
春若水想想无话可答,长身姑娘却含着浅浅的笑,转身自去。
桃林里已现出沉沉的暮色,大群的麻雀叽叽喳喳在附近几棵树上乱嚣地叫着。
春若水不自觉地发了一阵子呆,忽然想到要问她到底是谁?姓什么、叫什么?容到她追过去时,却已经失去了她的影子。
凉州城大军云集,汇集着各路而来的北征人马。
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就听说皇帝亲率大军,分兵五路由北京来了,可是直到如今,还没有迎着老人家的龙驾。这会子来了消息,说是圣驾已到了兰州,就要起驾北上了。
说来可笑,“北征”的目的,只不过是对付“瓦刺”一族区区四万人马。曾经归顺受封为“顺宁王”的瓦刺部族首领“巴图拉”,因为“献玺”不成,恼羞成怒的在边界虚张声势,部署了一些人马,可怜朝廷,只以为他是有所异图,这便又一次“御驾亲征”,未免是小题大作了。
也许是当年被蒙古人统治怕了,一点风吹草动,也能令大皇帝寝食不安(作者按:成祖对北用兵,前后总计六次之多,除第一次派大将邱福担任主帅之外,剩余五次皆御驾亲征,其本人于第六次亲征,班师回朝中死于中途)。为了抵抗想象中“死灰复燃”的元军,成祖不惜在北京大兴土木盖置规模宏大的宫殿(即今日北京故宫),着手将国都由南京迁来北京,他要亲自坐镇,立志肃清沙漠,不再给蒙古人任何可乘之机。
这次亲征,虽不似第一次号称六十万大军那般强大,可也人数不少,兵分五路,声势极见浩大,比较特别的是,这一趟随同他御驾亲征的,除了次子“汉王”高煦之外,还带着他心爱的皇太孙朱瞻基同行,要他长长见识。
也许不欲过于招摇,或是恐怕引起百姓的猜疑,军次兰州,朱棣皇帝临时心血来潮,一纸手令,免了汉王“征北大将军”的封号,要他不必跟随自己北上亲征,暂时率部警戒河西,只等着大军凯旋而归,一同班师回朝就得了。
就只是这道朱砂御笔亲批的手令,为“汉王”高煦带来了一番意外的惊恐与臆测。跪接圣旨之后,高煦特别把宣旨的中军主将郑亨让至花厅,传筵盛待。筵中,高煦把盏不饮,久久无语。
郑亨旁敲侧击,早已看出了王爷的心事,他与高煦交非泛泛,当年“靖难”之役,郑亨为前朝密云卫的指挥佥事,即为高煦所招降,日后得能封侯,亦多赖高煦从中斡旋美言,这一次侍驾亲征,也是高煦在父皇面前力荐其勇,才得拜将侍驾同行,对于汉王的知遇隆情,郑亨百死无能为报。眼前倒似机会来了。
“恭喜王爷!这一次御驾亲证,定当旗开得胜,班师回京后,论功行赏,王爷便是第一大功,圣眷之隆,便是当今太子,也是难以望其项背……”说时郑亨离座站起,双手捧盏,笑嘻嘻地道:“卑职恭敬王爷一盅,先干为敬,请!”一面仰首,便自将手中酒饮了个干净。
高煦望着他意图阑珊地笑笑,手里的琥珀玉盏,拇指上的汉玉搬指交映生辉。“是么?我看并不尽然,你归座吧!”
郑亨应了一声,回座坐好。
高煦把一只琥珀酒盅儿滴溜溜在桌面上打着转儿,一双眼睛乜斜着郑亨道:“怎么会忽然改了主意?准是谁在老爷子面前玩了舌头,你可知道?”
“这个……”郑亨想了想,摇头道:“以卑职看还不至于,这些天圣上一直都还在惦记着王爷,五天以前的全鹿晚宴,他老人家特别还提到您,说是王爷您最爱吃鹿肉,要赏您一只鹿腿,是杨大人说王爷远在凉州,这条腿怕是到不了就馊了,圣上哈哈地笑了!”
高煦聆听之下,脸已大为转和,轻叹一声道:“说的也是,从靖难之役起,我父子就一直没有分开过,他老人家一直还是惦着我。”微微一顿,他坐正了道:“怎么,杨荣也来了?”
“来了!”郑亨说:“圣上要他一路上给太孙上课,怕太孙耽误了功课。”
高煦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这就是我哥哥聪明的地方,他知道圣上疼爱这个孙子,而他本人人缘又不佳,把儿子往圣上跟前一送,皇上一疼孙子,他这个太子也就固若磐石了,不用说这是胡广、杨荣他们出的主意了!”
“这……”郑亨垂下头道:“卑职可就不清楚了。”
“哼!一定是!”高煦一只手攥着手里的酒盅,瞪大了眼道:“谁好谁坏,谁存心跟我捣蛋,我心里清清楚楚,想弄个毛孩子把我给砸下来,做梦!你们走着瞧,倒看看鹿死谁手?”
郑亨一声不哼,只是在一旁赔着小心。
高煦看在眼里,忽然一笑道:“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有朝一日,错待不了你。”
“是。”郑亨离座肃立,一副军人本色。
“坐下,坐下!”高煦笑着拍了一下手道:“给将军看酒!”
几个身边亲信,刚才都走了,应声出来的,不是外人,正是他新爱的随身小妾“银雁”。
这个银雁如今已改了装束,羽衣凤帔,丰姿绰约,看来越发标致了。轻轻扭着腰肢,唤了声“王爷”,向着高煦福了一福,这就要去执壶看酒。
高煦眉开眼笑道:“你来了?”指着郑亨道:“这是新拜的北征中军主帅郑亨郑将军,上前见过。”
银雁待要见礼,郑亨却慌不迭离座站起,睁大了一双牛眼道:“这位是……”
高煦哈哈一笑道:“这是我新收的一房小妾,他娘家姓季,就叫她名季银雁吧!”
“那怎么使得?”郑亨正色道:“既是王爷宠妃,理当以君臣之礼相见!”
“不必了!”高煦哈哈一笑,抓住郑亨手腕,似喜又嗔道:“刚才那话日后不可谈起,别人听见,可又要多心,说我目无太子了!”
“可是眼前没有外人……”郑亨笑眯了眼道:“王爷您就是我郑亨未来的圣君呀!王爷难道没有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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