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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楣的境界[出版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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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事情,不能发生,不应该发生。
季腾向前冲去,身后是钩星的惊叫:「你干什么!」
对,我能干什么?
我是个人,卑微的人,在阴阳道之君的眼前,我就是蚂蚁一般的存在。
但就算是蚂蚁,也有它的希望,有它应该待的地方,而不是被放在真空隔绝的玻璃箱中,看着别的蚂蚁来来去去,却不能碰触到一下!
怎么做,怎么样才能阻止这件事情?
大盗的身体像个雕像一般,慢慢失去生命的颜色,变得跟地面同样的灰暗。
就要来不及了。
季腾大叫道:「君上,住手,请不要杀了他!住手啊!」
他双膝跪倒,就在地面上砰砰地磕起头来:「君上,我求求您,我求求您,您放过他,我求求您!」
石桥之下的位置,刚好是用青石板铺成,季腾听到自己额头一下下撞在石板上的响声,疼痛让头脑发烫发晕,眼前一片猩红,大概是血流到了眼睛里,他不停口地喊道:「君上,我求求您,我求求您,我求求您!我求求您了,留他性命,我求您了,我求您了!」
后来究竟怎么样了,季腾也不清楚。
他只听得到撞击石板的声音,以及头脑中轰隆隆的回响,只感到什么粘湿的东西流了下来,满脸都是,只想到不要死掉,就算要救的人是我哥哥,也不希望你为了他而死掉。
石板太硬用力太猛,自己似乎磕到昏死了过去。
唯一残留的触觉,感到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可以嗅到熟悉的衣物熏香,那是季家特有的熏衣物的甘草香味。
「求求您了——」就算在半昏迷状态,他都还在嘀咕。
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床上。
季腾几乎以为一切是梦,甚至摸摸额头都没有半点伤。
但刚一起身,钩星就冲过来劈里啪啦骂开了:「你疯了你,君上要做什么,是你这样的身分能干预的?顶撞君上是什么罪过,你难道不知道?磕死了你,也无非就是在阴阳道再治你一罪!」
看见季腾还在摸额头,钩星又火起:「我来人间就那么点法力,自己被溺水都没舍得用,却拿给你治伤,我倒了八辈子的楣了!」
「你治的?」季腾楞楞地问。
「废话,你自己能好这么快!?」钩星对着季腾的脸又抓又啄:「要不是君上开口,我才不管你死活!」
原来不是作梦,季腾急忙问:「大盗呢?」
钩星不满地哼了一声:「算他捡了一条命,君上打发他去搜集消息了。」
刑修没有要了大盗的命?而且,他还叫钩星帮自己疗伤?
季腾突然开心起来,觉得阴阳道之君也不是那么坏心眼。
「君上在哪里?」他赶忙起身,打算道谢去。
「在湖那边等日出。」话音未落,季腾已经跑了出去。
到了湖边,正是阳光初现的时候,映射在湖面片片波光,感觉有点刺眼,季腾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折腾到天亮。刑修面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凝视着,阳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阴影。
季腾就站在那片阴影中,看着那在晨曦中几乎发光的身体。
「君上,谢谢你。」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对方听到了没有。
刑修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安静让季腾有点不安,找话题的时候突然想到之前钩星的话,忙问:「君上,您是神,大哥凡人的身体,容纳您的魂魄,不会有问题吧?钩星说,肉体有可能会崩坏。」
刑修这时回过头来,正对阳光让季腾看不清脸,只隐约看见阳光下镀了金般闪亮的身体轮廓。
季腾确实体会到,这真的不是大哥,而是一个神秘的灵魂,未知的神只。
「君上?」他小心地问。
刑修缓缓摇头:「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君无戏言,阴阳道之君也不会信口胡扯吧。季腾终于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大哥。
刑修似乎在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又说:「反正你家丧葬用品全套现成,真发生了什么,也不算添麻烦。」
说完,在季腾的目瞪口呆中,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下,刑修眯起眼睛,微笑了。

第七章
大盗未死,主动请缨要为季钧积下功德。所谓蛇有蛇道,江洋大盗在打探消息方面高效飞速,第二日下午就送回了几次传书,描述最近听闻的案件。送回来的,都是些虐杀的惨案,每每看得季腾心惊肉跳,他心目中的这个世界,从单纯的不纯洁上升到既不纯洁又不安全了。
可不读也不行,刑修懒得看,就喜欢季腾读了之后讲给他听。而且光说死了谁,怎么死的还不行,非得从头到尾说个所以然才行,包括作案心态、作案凶器、如何策划、如何作案、如何逃离、如何案发等等。
可江洋大盗的纸条上,往往就几个字,比如昨天的,就只是:「灭门。父母妻均被毒杀,儿女勒死,邻家女虐杀,夫不知所终。」那么季腾就要绞尽脑汁,弄出一个丈夫和邻家女通奸,伙同邻家女要毒杀发妻,结果误杀父母,妻得知后悲愤交加,杀了邻家女,勒死自己儿女后服毒,并嫁祸给丈夫,让他终身逃亡的故事。起码到这种程度,刑修才会满意。
君上其实,是喜欢听说书吧?季腾心里揣测着。
钩星也充当着听众,而且不知道鸟儿是不是天生喜欢捉虫,它十分挑剔季腾的编造,经常找漏洞嘲笑之。季腾最后扛不住了,想了个法子,在钩星有次嘲笑的时候,他说:「我也没办法,材料这么少怎么编?信鸽飞得那么慢,怎——么——比——得——上——钩——星——你——的——速——度?」
钩星一下子噤声。
不出季腾所料,刑修慢慢转过脸来,看了钩星一眼。
从此钩星正式走上了职业信差的道路,每日不辞辛劳奔走在大盗和季家之间。
世界安静了,季腾也开始觉得,寻找罪丝总算走上了正轨。
今天也是一样。
「君上,这些是今天钩星带回的凶杀。」季腾一面取纸条,一面殷勤地把细草垫放在钩星的前面,他的巴结换来的只是钩星无情的一啄。
「我先看看,君上。」
刑修点点头,懒洋洋地倚在锦绣榻上晒太阳,似乎提不起多大精神。
还是没什么特别的事件,季腾看了后,叹口气,收拾着手头读过的条子。
一抬头,发现刑修正盯着他看。
「君上?」
刑修挺友好地抬抬下巴,示意茶。
季腾自觉地把青瓷茶碗端到他面前,在心里叹口气,怎么说呢,刑修真的很懒散,根本不像是执掌阴阳道严酷之地的君主。该不是,其实他的元魂进入人体,去到人间也不习惯吧?如果刑修有什么变故,那么天地会怎么样呢?
刑修喝了两口,把茶杯搁回季腾手上,发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问:「什么?」
季腾没回过神来,只呆呆看着手头的茶碗。
「你在想什么?」刑修问。
这很突然,季腾一下子回不过神来,不由自主地实话实说了:「在想你。」
这句话就跟针一般,把软趴在草垫上的钩星扎地跳起来:「你在想君上?你在想君上什么?你对君上有什么想法?你是怎么个想法?」
季腾还没来得及理解它的话,刑修手指轻轻一弹,其实他的动作毫无力道而且根本没碰到钩星,钩星却反应神速配合良好,哗一声自己弹出了窗外,还问上一句:「不知君上这一弹打算把我弹出多远啊?」
「大盗。」刑修淡淡一句,钩星悲苦地咕了咕,大概意思是才回来又要去啊。虽然悲苦,它还是拍拍翅膀,飞速离去了。
这个呱噪的鸟总算走了,季腾刚把视线从视窗栘回,就发现刑修正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虽然刑修没有开口,但那紧盯不放的眼神简直比钩星那张嘴还叫人不安。
季腾扛了一会,有点扛不住了,干咳两声,还是要解释解释:「君上,我只是想,你在人间是不是很累,我觉得你没有精神的样子。」
这个回答也许出了刑修的意料,过了一会,他才说:「担心你兄长的身体?」
「不,我是担心你。」如果是对着阴阳道之君刑修的脸,季腾绝对不敢这么说话,可是他现在毕竟面对的是凡人的脸,而且还是自己的血肉至亲,他多少也放松了些,径直问道:「该不会,其实进入人体内,君上你的负担也很重?」
刑修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回避了这个问题,季腾不死心地盯着他,刑修终于开口道:「凡人之躯,自然多有不便。」
季腾神色复杂地低低哦了一声,刑修突然说:「你现在是不是在想,知道不便那就快滚吧?」
季腾吓得手忙脚乱,摔了茶杯,赶快蹲下慌慌张张捡碎片,矢口否认:「怎么可能,君上您真是的,不要开玩笑了!」
他只听见刑修的声音从床榻上方慢悠悠地传过来:「你现在是不是在想,难道刑修会读心术吗?」
季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纠结着要不要求饶,窗外扑啦扑啦的扇翅声救了他,钩星回来了?
蹲着的季腾刚抬头,突然看到一直懒散躺着的刑修竟坐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着窗外。
钩星?
不对,不是钩星。
虽然能听到扇动翅膀的声音,却看不到它。季腾东张西望了一阵,最后顺着刑修的视线,发现了地上有个影子。
这影子,毫无疑问是钩星的。但是抬起头,空中却看不到钩星,真奇怪?是什么特别的法术么?
地面上的鸟影突然停顿下来,那影子开始伸展模糊,很快从鸟的影子变成了一个女性的身影,跪倒在地对着刑修的方向拜了三拜,又对着季腾的方向轻轻一揖,突然化开了。
季腾也不知道说影子化开到底对不对,他确实看见地上那个影子,散裂开来,就像把墨水泼在地上一般,黑色影子延展变化,瞬间在地面上形成了三个字:秋荻原,然后黑色的影子慢慢变浅,消失掉了。
秋荻原?
这名字耳熟,似乎是个地名,季腾想了想:「啊,好像螺城旁的原野就叫这个名。」
刑修没说话,季腾只好自己接了下去:「钩星还会这一招啊,倒是比较方便,比飞去送信快多了嘛。」
「确实是快,不过只能用一次。」说这话的时候,刑修又倒回了榻上。
「为什么?很耗法力么?」季腾好奇地问:「不过为什么化作女人的身影了?」
刑修却不开口,过了一会,才说:「钩星是女性的怨魂累积所化,当冤孽消散的时候,当然会化作原本女性的模样。」
「冤孽消散是什么意思?」季腾还是不很理解。
「那就是,」刑修停了一下:「它已经不在人间存在的意思。」
过了好一阵,季腾才有点明白了:「君上,难道你的意思是说,钩星它它它死了?」
刑修点点头,看见季腾脸色刷得白了,突然露出一点忍俊不禁的笑容:「不用担心,它只是回到了阴阳道。」
季腾这才放下心:「到底发生了什么?」
刑修淡淡地说:「想来它是遇到了猛烈的突袭。放心,钩星一族正是因为冤孽共用,所以才能异体同魂。它回到阴阳道就能恢复,只不过暂时不能再来人间罢了。」他瞥了一眼季腾:「你是不是很想念它?」
季腾忙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不不,当然不。但是没了它,我们跟大盗联系就很难了。」
「用不着再联系他了。」刑修在软垫上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罪丝绝对离不远秋荻原。」
刑修真是使唤人的命啊!
在前往秋荻原的道路上,季腾深切体会了这一点。
准备的时候,季腾脑袋里想着是要围捕罪丝,那么自然要购买武器,组织家里的护院武师等等。但问刑修需要带什么的时候,他只说了句六字真言:「好车、好茶、季腾。」
季腾当然从没妄想过自己可以不去,不过被拿来跟车和茶并列,只会让他想到自己的作用就是赶车,奉茶。他想尽法子跟刑修明示暗示武器武师什么的,对方却一律当作没听见。没法子,他只好去张罗车和茶。
车倒是容易,季家素有积累,找辆好车不算太难,再铺上些精丝软垫,车窗垂帘也换上全新的,暗格中好茶、茶杯和煮炉一应俱全,刑修应该不至于刁难。
马呢,则稍微麻烦一点,季家不乏骏马,但不明白刑修的性子,也不知道选哪种比较好。
不懂就问,这是季腾的优点:「君上,你是喜欢照夜白呢,还是蹄儿雪?啊,红毛骝也不错,那是去年从关外买回来的,不知道多少人打它的主意。」季腾说得滔滔不绝,可说来说去,刑修也没露出多大兴趣,他终于鼓起勇气:「君上,你比较喜欢哪种马?」
刑修想了一会:「其实我比较喜欢牛。」
「——你的意思是,坐牛车?」牛车慢慢摇到秋荻原,明年也不一定到得了啊。季腾急得直抓脑袋:「要不,我给你找几匹长得像牛的马?」
刑修缓缓摇头:「无关外形,牛憨直,自然胆气,我喜欢。马敏感,大多退怯,我不喜欢。」
不明白刑修在说什么,季腾心想着,该不会刑修其实不知道马和牛跑起来是有巨大速度差别的?正想着怎么解释一下,刑修叹了口气,站起来:「你看看就知道了,去马市吧。」
边陲小镇靠通商繁荣,马市的规模已经算不小。季家的软轿停在马市门口的时候,马贩子们一看这轿子的规格,就知道有钱人来了,立刻牵着自己的马匹涌了过来。
奇怪的事情就发生在刑修出来那一刻,那些马匹本来精神抖擞,突然就一个个耷拉了脑袋,屈膝退后,随便主人怎么吆喝鞭打都没用。倒是路边两头吃草的老牛连头都不抬一下,只顾着咀嚼。
刑修对季腾笑了一下,意思是,看吧。
季腾也大约明白了,马匹敏锐,或许多少知道这肉身里的,不是凡人的魂魄,因此胆怯退却了。
明白是明白了,季腾这可发愁了,真坐牛车去?那寻找罪丝这事就虚幻了。现在盛夏,运气好的话,他们坐着牛车能赶上吃秋荻原的元宵,运气不好的话,恐怕只赶得上秋荻原的粽子了。
季腾正愁着呢,有个远道而来的马贩子还不知死活凑近来,跟季腾套了几句近乎,又指指刑修问:「他是谁啊?」
「家兄。」
「怎么他一来,所有的马都下跪哆嗦来着?」他沉吟了一会:「其实,他的真实身分不是普通人吧?」
季腾倒是一惊,难道这个世道高人如此多,随便逛个马市都能被识破?
马贩子凑近了,低声说:「我看,多半是卖马肉起家的吧?」
「兄台,我看你一定属牛吧?」
从马市回来之后,季腾一直垂头丧气,晚饭也没吃就溜回房间思考如何在开春之前坐
牛车赶到秋荻原的办法。大约半夜的时候,季腾觉得饥肠辘辘,正想着干脆溜到厨房拿几个冷硬的馒头,却突然有敲门声,开门看来,居然是大哥,呃,刑修。而且还身后跟着管家家仆,端着盘碟,很快就在季腾卧室里摆上一桌。
刑修抬抬下巴,示意季腾坐下。
季腾有点吃惊更有点受宠若惊,难道刑修居然因为自己没去吃饭,还特意叫人把吃的拿到自己房间?
「君——大哥,你这是?」有外人在,季腾记得管了一下自己的嘴。
「宵夜。」刑修对着他晃晃筷子:「晚饭的时候你不在,我吃不太下。」看到季腾激动万分眼泪汪汪看着自己,十分满意:「吃饭的时候有你比较习惯。」
季腾正要坐下,刑修嘴角突然极隐蔽地向上一扬,补充说:「你不用吃,你在就行,你在我就吃得下了。」
我、我是你的蘸碟还是你的咸菜?
自己生着闷气在被窝里挨饿,和旁边有人大吃大喝香气袭人,辛苦程度完全不能比。
不多会季腾就开始觉得肚子一阵响似一阵,心智也开始纠结了。
有人说失恋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有些人说生孩子才是。季腾虽然两者都没体会,但由于他曾经自宫,所以对痛苦还是有一定发言权。
不过这一刻,他觉得失恋啊生孩子啊自宫也没什么,有一个空洞嚎叫的胃和一桌在眼前却不能朵颐的饭菜,世上最大的痛苦已经莫过于此!
想着管家在场,刑修也不会怎么样,季腾壮着胆子坐在了刑修对面,也不敢看他,只用最快的速度给空碗里盛饭,盛满了就用勺子猛压,压低了就继续盛,就怕盛少了。饭已经堆得老高,他才偷眼看了看刑修,刑修一本正经地指着他的饭碗问:「要不要再踩两脚?」
他似乎是在开玩笑,但季腾从来搞不懂刑修什么时候是在说真话,什么时候是在说假话,就怕他真过来踩一脚,忙端起碗猛刨。
酒足饭饱,管家收拾东西走了,刑修却没走,季腾正疑惑着,他说:「你不是烦恼马么?走。」
「可这么晚了?」季腾寻思:「马市都关了吧?而且那些马一看见你就脚软,买来做什么?」
「马已经买好了。」刑修说。
咦?季腾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做的?一到哪里找的好马?
刑修大概知道季腾的疑问:「你出来一看就知道。」
季腾兴奋地跑去了马厩,没看到有什么骏马烈马,就一匹灰色的马半躺在草堆上,看到有人来了,偏了偏头。
季腾仔细一看,这马绝对年老体衰以及疾病缠身,两眼有一只已经失明,另一只也滴着混浊的液体,浑身皮毛破裂,泡疹脓血无处不在,左前腿似乎也无法自由动弹了。
季腾觉得这马现在还能活着就已经很奇迹了,不要说让它拉车,你把车拉到它面前,恐怕就会吓得它神经错乱外加心肝脾肺肾衰竭了。
这应该是刑修式的玩笑吧?
季腾疑惑地想着,它来拉车?它恐怕只能把车拉去阴阳道了。
眼前这匹马,用他这比较外行的眼光看来,也活不了几天了。它腹部的肿胀应该是寄生虫所致,肿胀到这个程度,季腾摇摇头,一想那还算完整的皮毛下是什么,就不寒而栗。
大腿大约是骨折后没有得到应有的治疗休息,所以废了。满身的伤口,脓液和瘀血,触目惊心,季腾不忍再看,最后只跟那老马对视一眼,看到那浑浊的眼睛,不停滴落混着血丝的液体,想来它非常痛苦。
「如何?」刑修低声问。
这样的马,浑身旧疾新伤,没救了。死亡只是时间问题,活着也只是承受痛苦了。如果主人稍有良心,就该将它杀了,少受苦。」季腾回答。
刑修一副没听出季腾话中有话的样子:「合适我的马,就只是它。」
你当真?季腾露出你在虐畜的表情,刑修继续装做没看见:「牵上它,跟我来。」
那老马很不愿意起来,不知道是恐惧刑修,还是真就想躺在草堆上死了算了。季腾不忍,说:「它起不来。」
刑修叹了口气,走到老马面前:「你的寿命还有数日,痛苦不会很快结束的。」
老马尚能视物的那只眼睛,淌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混血而下。
「不过,」刑修继续说:「你若听命于我,事情会不同。」
老马闻言,浑浊的眼睛进发出光芒,在悲鸣中用蹄子无力地蹬着草堆,刑修拿起枝笔,在老马的一只腿上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叮嘱季腾依样画在了老马的四肢脖颈和臀部,甚至在辔头上都画上了,之后,在季腾又推又拉之下,老马居然真的站起来了。
季腾心里嘀咕,难道刑修真有什么法子,可以让老马回春?
因为驿站的关系,镇子里还算有灯火,但离开不远就陷入黑暗。天上的弯月不足以照亮地面,找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刑修只在镇口梢微迟疑,就一直往前走。他不说括,季腾也不敢多问,只牵着一步三喘气、两步一口血的老马跟着,并且随时担心它会死在路上。
季腾看不太清楚道路,只能跟着刑修的背影,走着走着,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兄长有次在夜晚带自己去摸鱼,感觉跟现在倒是挺像的。
跟着转了个小弯之后,眼前突然明亮起来,季腾揉揉眼,发现明亮的原因是眼前的湖泊,反射着月光,就像光滑的镜面。
「到了。」刑修让季腾解开辔头松开马,指指那潭湖水:「去吧,下水洗澡。」
老马用鼻尖轻轻碰触了刑修脚尖前的土地,良久才抬起身体对着季腾呼呼喷了鼻息,转身走下湖去,哗啦啦的水声立时响起来。
季腾坐在刑修身边,小心地措辞:「君上,就算洗干净了,它的身体也不可能派上用场。」
「身体是不行。」
刑修答了一句,这时候,没来由地一阵冷风吹过,虽然是夏夜,季腾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老马抬起头来,似乎看了看这边,突然嘶叫一声,冲上了岸来。
季腾大惊,刚刚那走路都困难的老马,居然能跑了?刑修真这么神?
不对!还没走近,他已经看到有什么褐色水草样的东西缠在它身上,还在上下移动,不过因为画在马身上的奇怪花纹在发着微光,那东西似乎很焦急,突然,它似乎发现马嘴那部分散露在外面,突然身体一缩,瞬间就从它的嘴里钻了进去。
「给它戴上辔头!」刑修吩咐。
季腾忙把辔头给它套上,老马一动不动,只是身体突然出现了凹陷,一会是腹部之下,一会是腰背,甚至能听到喀嚓喀嚓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很快,本来还算高大的老马看上去就跟只剩一层皮了,从侧面看还是完整的马的形状,从正面看,天哪,就只巴掌宽。
季腾向前走了两步,看见了马皮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钻动,从马皮的凸出看来,很像是只宽扁的巨大虱子,它左冲右突,最后掉了个头,径直朝着马头方向而去。
瞬间,季腾听到撞击辔头的声音,以及微微的弱光。接着,本来动都不动的老马,突然激烈地摇晃着头颈,马头折过来,偏过去,提上去,扭下来,那动作的幅度、频率,没有半点像是活马能做到的。
就像是有只不可见的手在玩那个马头,顺带着整张马皮在动,看上去,就跟那皮影戏里的马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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