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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作者:priest-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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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潜愣了一下,转头对上那老疯子的眼睛。
  他这才发现,那老疯子的眼睛极黑,像扶摇后山那不见底的深渊。
  “我们和凡人不同。”纪千里说道,“凡人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要死的,百八十年,穷酸的与富贵的,好的与坏的,全都殊途同归,心就算飘得再远,也总有这么一个归宿。”
  程潜忍不住道:“死也能算归宿?”
  纪千里大笑起来,手舞足蹈道:“你这娃娃……你倒说说,这世上若是连死都不能算归宿,还有什么能算?可我们连这个归宿都没有,大道是什么?大道就像一个悬在驴脸前的萝卜,我们每天追啊追啊,你越是厉害,越是境界高,就发现自己离那根萝卜越远,呼风唤雨了一辈子,被凡人叫大仙叫了一辈子,末了和凡人一样化成一把尘土,让坟头上长草……啧,千年的求索岂不成了笑话?”
  纪千里说道这里,脸上的笑容忽然微冷,他叹道:“杨德成也好,白嵇也好,唐尧也好……我认得这些人的时候,他们也一样年少锐气,一样道心坚定,有所为有所不为,同现在的你没什么两样。”
  白嵇和唐尧那是一对什么货色?
  程潜听了,脸颊绷得紧紧的,有些生硬地问道:“前辈这是抬举我么?”
  纪千里摇摇头,声气低了下去:“百年前,唐尧与白嵇联手逼死顾岩雪,之后过了不到五年,那白嵇便寿数穷尽而死,堂堂西行宫主人,死时发如死灰,形如枯槁,身有浊臭,话也说不出,修士们大多污垢不沾,干净惯了,谁也不爱靠近。至于唐尧……”
  “他们牧岚山从来人情冷漠,唯有争权夺势热闹得很,三十年前牧岚山一夜之间改天幻日,唐尧被他的亲师弟软禁在后山,名为闭关,这些年销声匿迹,想来也应该不在人世了。”
  “才不过区区百年哪……”纪千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叹道,“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程潜丝从来没有过剩的同情心,听完毫不为所动,只冷冰冰地说道:“罪有应得,死了活该。”
  “罪有应得……”纪千里念叨了一遍,摇头道,“你们年轻人总是自视甚高,但凡能走到大能这一步的,哪一个不是心志坚定异于常人的?只不过……唉,罢了。”
  这老叫花子说完,蓦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程潜道:“快要来人了,我得走了,你不用忧心,既然到了锁仙台,自然有人捞你出去。”
  谁?
  程潜第一反应就是师兄们,或许庄南西之类的路人也会为他说几句话,除此以外……还有谁会想救他?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那纪千里便又是蓦地一变脸,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运气不好,但你头角崭露得太过了,‘他们’即便是救你,也未必安了什么好心……小子,你记着,要想活得长久,需得有些手段,但是不能太有手段,如今天下容不下太有手段的人——有童如、顾岩雪之流的前车之鉴,你若不想步他们的后尘,还是长点心眼吧。”
  程潜忙道:“等等……前辈!”
  纪千里充耳不闻,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了。
  这人行事颠倒,言语间却又仿佛别有意味,程潜眉头渐渐拧紧——什么叫做“童如、顾岩雪之流的前车之鉴”?
  难不成师祖入魔,顾岛主身死这两件事中间还有什么联系?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大殿四方大门突然“砰”一声,一同被推开,骤然涌入的天光刺得程潜一时睁不开眼。一众认识的与不认识的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阵仗大得很是兴师动众。
  玄武堂那边为首的却不是那大长老杨德成,而是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中年修士。程潜一见便隐隐猜出,这人大概正是玄武堂主卞旭。
  另一头,庄南西跟着一个面色凝重的中年人也匆匆地走了进来,与那玄武堂中人一黑一白,隐约呈分庭抗礼之势,这一群人中,程潜一扫就看见了几张眼熟的面孔——都是那日他从昭阳魔城里捞出来的白虎山庄弟子。
  庄南西远远地朝程潜使了个眼色,似乎是让他放心。
  除了这两派,还有不少零零散散来凑热闹的修士,竟连本来已经走远的唐轸都混在了其中。
  众目睽睽之下,程潜端坐锁仙台上,心里忽然感觉到了一点诡异的荣幸,想当年在青龙岛上,他还是个小小的散修,尚未凝神,一天到晚就会靠蛮力与人打架斗殴,眼睁睁地看着岛上大能们斗法,连出面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个覆巢之下脆弱的卵,四处心怀惴惴地躲躲藏藏。
  如今不过一百年,他何德何能,居然享受了一把顾岛主的待遇。
  杨德成似乎要开口说话,旁边那国字脸的修士却一抬手打住了他的话音。
  那人率先上前一步道:“我就是玄武堂主卞旭,这位道友,我门下杨长老说你用特殊功法隐藏修为,真身是一名魔修,还害了我孩儿性命,本来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但是白虎山庄的庄贤侄一力作保为你辩解,老朽虽然丧子之痛难忍,却也不愿为此伤及无辜,这才将你押上锁仙台,当着天下名士,我在这里问你一句,南疆魔龙究竟与你有什么瓜葛,我儿卞小辉究竟是不是死于你手中?”
  卞旭位列四圣,果然比他门下长老有人样,纵然因丧子之痛双目赤红,也并未失态。
  程潜瞥了一眼目光阴沉的杨德成,回道:“来龙去脉我已经说分明了,反倒是贵派长老很有意思,他好像认为天底下修为比他高的都是魔道中人,这我倒好奇了,堂主,不知你与贵派长老谁厉害些?”
  杨德成咬着牙道:“堂主莫听他的,这小畜生牙尖嘴利得很。”
  对于程潜这么一个当众打了他脸的后辈,杨德成其实当场就像杀了他,回头正好把卞小辉那酒囊饭袋之死往他头上一推,一了百了。
  但万万没想到庄南西横插一杠搅了局,那小子趁他们斗得正凶的时候向周围白虎山庄的弟子们发了信,转眼招来了一大帮正好在周边的山庄弟子——当中竟还有闻讯赶来的一名白虎山庄长老。
  若只是个“不知名的散修”,那么是死是活当然随便他处置,但白虎山庄乃是世交,实在不便当众撕破脸,被程潜顺手救出的一大群白虎山庄弟子在其中尽力斡旋,将事情搅得愈加复杂,这才一直闹到了锁仙台,把当前一群有头有脸的修士都给招来了。
  卞旭神色不动,又问道:“既然道友否认自己是魔道中人,那么敢问师承。”
  扶摇派从来都是一屁股官司,程潜当然不可能兜出师门,便回道:“无名散修而已。”
  杨德成怒道:“放屁!”
  卞旭一皱眉:“我好言相与,道友为何一再不配合?那么你从何处入的气门?难道是天生的?”
  程潜将双手搭在膝盖上,似笑非笑道:“青龙岛讲经堂——你若再问,我还能告诉你,当年白嵇与唐尧因为一句‘莫须有’,逼死青龙岛主的时候我正在场,时过境迁,斗转星移,如今卞岛主养的这条老狗的威风也恰如当年。”
  此言一出,在场顿时一片哗然,青龙岛之变至今众说纷纭,谁也弄不明白究竟顾岩雪是冤死的还是罪有应得,但他与卞旭同归四圣,在这样场合被程潜一言兜出来,显得分外微妙。
  玄武堂中有人怒吼道:“放肆!”
  庄南西忙道:“民间确实有高手,即便这位前辈是青龙岛出身又怎样,青龙岛主人走火入魔之事难不成已经盖棺定论?再者以这位前辈的年纪,顾岛主陨落的时候他还不一定入没入气门,杨长老不觉得太草率了么?”
  杨德成冷笑道:“庄贤侄,不过一点小恩小惠,你就被他蒙蔽了么?没准你们身陷昭阳城,就是他的阴谋!”
  一直作壁上观的唐轸懒洋洋地开口道:“他进昭阳城是替我找东西的,救人不过顺手,什么阴谋阳谋的……有些人别太自作多情了。”
  杨正德蓦地一回头,狠狠地瞪向唐轸:“你又是什么人?”
  唐轸面无表情地端详了他片刻,开口道:“无名小卒,倒是这位杨长老,我见你印堂发黑,眉宇似有暗红纹,像是心魔暗长,修行不易,我劝你少些事端,多注意养生吧。”
  杨德成:“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那本就像个痨病鬼一样的唐轸已经率先捂着胸口去一边咳嗽了起来,旁边六郎忙扶住他拍着他的后背,仿佛这身娇体弱的修士下一刻便要被仗势欺人的杨长老给吓死了。
  卞旭皱起眉,说道:“德成,不要与小辈计较。”
  杨德成被迫收回目光,脸上怨恨犹在,当即给身后玄武堂弟子递了个眼神,顿时,有那会捧臭脚的弟子会意,替他出声道:“堂主,弟子倒是知道一种方法,即便魔道中人隐蔽血气也能辨别出来。”
  庄南西与身边白虎山庄的长老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弟子接着道:“功法可以伪装,外放的元神也可以伪装,但只需剖开其内府,视其元神归处,是魔非魔,必然一目了然。”
  话音未落,那白虎山庄长老已经喝道:“荒唐!你怎不说剖开他胸口,看胸口那颗心是黑是红呢?卞堂主,贵派门下弟子这样出言无状,你也不管么?”
  卞旭伸手掐了掐眉心。
  杨德成抢白道:“只是剖开内府,又没有要伤他性命,这锁仙台上这么多道友,难不成还怕谁搞小动作么?若他真正非魔,我玄武堂自然奉上灵药,保他一时三刻就能重新活蹦乱跳!”
  杨德成心胸狭隘也好,自欺欺人也好,反正他还真不是故意诬陷程潜,而是打心眼里相信程潜确实是个魔修,这一番话说得很是理直气壮:“难道他不敢?”
  庄南西:“堂主,锁仙台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我绝不相信程前辈与魔修有牵扯,便是真要验内府,也验不出什么,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反叫玄武堂蒙羞。”
  那出馊主意的玄武堂弟子说道:“这你放心,我玄武堂堂堂正正,若真有错,必然负荆请罪,给天下一个交代!”
  白虎山庄长老忍无可忍道:“卞堂主……”
  杨德成强行打断他道:“不敢就是心虚!”
  程潜:“……”
  他一个苦主还没表态,这两方倒是剑拔弩张地针锋相对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锁仙台大殿外传来:“心虚?我倒要看看,谁敢伤他!”
  话音未落,有一人携着一剑,堂而皇之地孤身闯了进来,人未至,一身逼人的剑意已经横扫大殿。
  程潜的脸色终于变了。





☆、第72章

  十州山下;水坑身化巨禽;背后背着李筠;在空中飞快地掠过,要是有人看见了,多半要当空中飞过了一片霞光。
  两人仿佛是扫把星拖着长尾巴,身后追着一群大小魔头,彤鹤路径却并非直线,左躲右闪,时而绕个弯,暗合奇门遁甲,始终游刃有余地吊着那一众魔头。
  日前接到了唐轸的报信;严争鸣已经不由分说地先他们一步走了;可听说锁仙台四方修士聚了个齐;大师兄单枪匹马的如何对付得了?李筠只好酝酿起一肚子坏水,趁着群魔跟随魔龙北上之机,沿途招惹了一大帮嗷呜乱叫的魔头,仗着水坑飞得快,一路将他们往十州山上引,打算将这一池子水彻底搅浑。
  李筠一边掐算一边指挥水坑道:“前十七丈,坎位——哎偏了,小心点!”
  水坑忍无可忍道:“别显得你读过书,只说‘前后左右’能怎么样?”
  她基本上只能分得出前后左右,东西南北都要原地琢磨一会,李筠这满口乱七八糟的“乾坤震坎”弄得她好生头大。
  “别啰嗦了,就那边,快点!”李筠抱怨道,“你身上这些火就不能收一收么,都快烫死我了!”
  水坑没跟他斗嘴,忧心忡忡地说道:“二师兄,大师兄那边能拖到我们赶过去吗?”
  “别开玩笑了,小潜出事,你还能指望他冷静么?”李筠叹了口气,“小潜如果全须全尾的也就算了,万一有点什么不好,唉……”
  水坑似懂非懂地跟着义愤填膺道:“什么?谁敢伤我小师兄,我一定要一把火烧死他们!”
  李筠:“……”
  此鸟要是做妖,恐怕还能算是妖修里心眼比较多的,做人却差太远了,她四肢有多发达,头脑就有多简单,李筠无言以对了片刻,认为此事跟她解释不通,只好有气无力地说道:“飞你的吧,一不小心被抓住,咱俩乐子就大了。”
  他满心的忧虑,唯恐严争鸣一时脑热,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闯进锁仙台。
  李筠是了解他们掌门师兄的。
  锁仙台大殿之上,那透着杀意的剑气无差别扫过,在场所有高手都下意识地运起真远抵挡,困龙锁为八方真元所激,明暗不定地闪烁了起来,内外剑气与真元相撞,四方大门登时“轰隆”一声炸裂了。
  “什么人!”
  严争鸣面色如寒霜,一步一步地从狼藉一地的门口走进来,目不斜视地忽略了一干大能小能,直往锁仙台走来。
  仿佛周遭种种都是不值一提,他眼里只有被困龙锁围住的那个人。
  程潜方才的气定神闲早就一扫而光,一时间他心里有种刚闯了祸就被人赃俱获的错觉,伤口遍布的背脊不由自主地一僵,当即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这一身无法补救的破衣烂衫,欲盖弥彰地拉起一块破布,掩住腰间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严争鸣旁若无人地行至锁仙台旁边,盯着程潜身上的血迹,轻声道:“谁伤了你?”
  他声气柔和,面色如常,程潜却忽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他惊疑不定地看着严争鸣,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看见了一缕不祥的暗红:“师兄,你……”
  严争鸣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我曾对天发过誓,谁若是再要伤你,我就将谁千刀……”
  程潜听得心惊胆战,没敢让他这形如失心疯的师兄把话说完,当即打断他,小心翼翼地轻声哄道:“我没事,只是跟人有些误会,你冷静点好不好?二师兄他们呢?”
  严争鸣牙关咬得死紧,两颊绷出了一道凌厉的弧度,片刻后,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眼睛里那两道隐隐起伏的暗红终于开始渐渐褪去。
  严争鸣叹了口气,好像筋疲力尽了似的低声道:“过来,让我看看。”
  程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走到乾坤困龙锁边缘,行动如常,步履轻快,好像身上的大小伤口都是画上去的。
  他满不在乎地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地站在锁仙台上扫了一眼周遭神色各异的大小修士,忽然眉尖一挑,露出经久没有挂在脸上的不可一世,笑道:“不过一点小小的官司,说话间也就了了,你跑来干什么?”
  严争鸣盯着他惨白一片还装模作样的脸,内府中乱窜的心魔平息了些,理智一恢复,他顿时开始气不打一处来。
  严争鸣狠狠地剜了程潜一眼,给了他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转过身去,将手中新换的三尺佩剑轻轻地往地上一磕,说道:“他欠了谁的钱,我还,杀了谁的人,我偿命——现在哪位来讨债,一同过来找我分说吧。”
  纵然他是个罕见的剑修高手,这番大庭广众之下棒槌似的大言不惭还是将众人都镇住了。
  好半晌,有点找不着北的庄南西才回过神来,率先开口道:“这……这位前辈是……”
  严争鸣道:“我姓严,扶摇派第四十八代掌门人。”
  程潜没料到他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吃了一惊:“师兄!”
  严争鸣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这一天迟早会来,扶摇派还能隐藏一辈子么?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绝大多数修士的神色都茫然得很,但卞旭、杨德成与那位不知名的白虎山庄长老等人却面露惊异之色。
  白虎山庄长老问道:“那你师父是……”
  “家师韩木椿,师祖童如……与四圣好像还颇有渊源。”严争鸣顿了顿,接着道,“长辈都不在了,将门派交到区区在下手中,我不才得很,修炼了一百多年,也没练出什么名堂来,一直羞于与人提起自己的师承。”
  他说到这里,指尖轻轻一敲佩剑剑鞘,那剑鞘“铮”一声轻响,严争鸣脸上露出一个微微自嘲的表情,只是他自嘲也自嘲得旁若无人,头也不抬地说道:“不过再怎么缩头乌龟,也不能看着我师弟被你们这么欺负,少不得出来领教一二了。”
  杨德成重重地冷哼一声道:“若我没记错,你们扶摇派不是号称逢魔必斩么?你干什么不先自行清理门户?”
  严争鸣闻言一掀眼皮:“哦?”
  他天生长着一双浪荡公子式的桃花眼,未曾开口,眼角眉梢已经先带了几分红尘凡俗的轻佻,偏偏这一眼又隐约含着出锋的剑意,仿佛羽毛生刃、滴水成冰,有说不出的违和,又有说不出的理所应当。
  杨德成身边那提出要剖开程潜内府的玄武堂弟子上前一步,添油加醋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严争鸣面无表情地听罢,低头看着自己的剑尖,忽地轻笑一声道:“哦,我知道了,原来就是这位杨长老——你家少主人被心魔附身,躯壳死于我手,跟我师弟没关系,若是诸位觉得我亵渎尸体,我可以亲自在他衣冠冢前磕个头。至于……”
  他“至于”两字出口不过转瞬,人已经到了杨德成面前,元神之剑与手中佩剑合而为一,丝毫不顾自己身后空门大开,招呼也没打,当场给杨德成来了个泰山压顶。
  严争鸣进来之前就听见了此人的叫嚣,再一听完前因后果,推断出程潜那条发带就是断在了这老东西手上,顿时出离地愤怒了。
  如果不是他一时兴起在程潜身上系了一条傀儡符,如果不是当时恰好有白虎山庄的人掺合进来,那程潜还有命在么?
  百年前没能亲手对周涵正报的仇在他胸中沸反盈天,诸多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就是天王老子挡在眼前,也拦不住他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严争鸣手中佩剑仿佛难以承受主人这十二分力的一击,“呜”一声尖鸣,那堂堂玄武堂大长老杨德成竟然难以当其锋锐,狼狈地退了出去,连四圣之一的卞旭都不由自主地侧身一步,避让他长剑锋芒。
  这一剑如横空出世——
  程潜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甚至忍不住上前一步,被困龙锁狠狠挡了回去。
  这些人的深浅程潜再清楚不过,严争鸣就算突然找了一颗十全大补丹吃了,也绝没有这样强横的实力,才不过短短数日,他这看似轻飘飘、实际心比谁都重的师兄到底做了什么?
  整个大殿被他一剑搅得狼烟四起,除了被乾坤困龙锁围住的地方,其他各处都遭了殃,周遭密密麻麻的防护符咒简直是泥捏的,顷刻间一发不可收拾地土崩瓦解。
  先贤们建造锁仙台的时候,想必也没想到会有人敢这样放肆。
  白虎山庄长老忙道:“贤侄不可……”
  那杨德成避无可避,一声低喝,双手竖在胸前做诀,背后突然生出十八道幻影,分别手持十八般兵器,或刚猛非常,或灵巧敏捷,他们从四方扑过来,眼花缭乱地将严争鸣团团围在中间。
  突然,一道剑光大炽,佩剑与元神之剑汇聚成一把剑雨,难分彼此,剑光到处,鬼神惊惧,十八道幻影来不及仓皇逃窜,已经原地化成了飞灰,杨德成心里本就含着三分怯意,大惊之下当即被他的幻影反噬,摔出了两丈多远,不知是死是活,竟不动了。
  严争鸣不依不饶地追了过去,卞旭终于被迫出手,转手结印,放出一块玉牌,挡在了杨德成面前。
  剑气撞在玉牌一角上,将那玉牌撞出了一道裂痕,严争鸣面带冷笑侧头看了一眼玄武堂主,周身剑影突然随着他一同转向,山呼海啸地朝那三十六道困龙锁砸了过去。
  “住手!”这一回,卞旭,白虎山庄长老乃至于程潜几乎是异口同声。
  可谁也挡不住这剑修的一意孤行。
  元神剑与困龙锁撞在一起,困龙锁中仿佛有龙吟长啼不去,大殿硕果仅存的屋顶顿时瓦片纷飞,在场这些个个拿出来也敢称一方大能的修士们纷纷抱头鼠窜。
  困龙锁历经无数年风霜,被无数大能用真元浇灌过,饮过无数魔修的血,早已经自成精魄,一方厚重如山,一方睥睨无当,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严争鸣嘴角开始浸出细细的血迹,他眼中方才褪去的暗红再次被困龙锁激了出来,转眼间,第二剑已经成型,再次向困龙锁当空斩下。
  或许当年扶摇山上好吃懒做的小少爷之所以能以剑入道,就是因为他骨子里的这种凛冽——某一时某一刻,将天地人神全都不放在眼里。
  他一方面寻找着开封山令的钥匙与密语,另一方面却又无时无刻地试图对抗他们自家门派列祖列宗留在掌门印里的神识。
  他纵然怕脏怕累怕麻烦,却从未被真正的畏惧吓得裹足不前过。
  困龙锁愤怒地咆哮着,锁仙台瑟瑟发抖。
  白虎山庄长老转头冲着卞旭大吼,话音都变了调:“这剑修已入剑神域,哪个会专程杀你那不成器的龟儿子?日你个仙人板板的,还不打开锁仙台!”
  卞旭承认他说得没错,可饶是他真想打开锁仙台,此时也是有心无力——以他的修为,与严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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