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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香-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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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孩子背回房间安顿好,他立刻写了个方子,交给卓根提斯送去药塔,才低头去看萧撄虹。
  他得到苍白诡异的一丝笑容。
  德拉加吃了一惊,立刻伸手探他额头,高烧的滚烫和少年眼神里奇异的闪亮混在一起,诡谲如巫药,他暗暗叫了声不好,尊主大人刚才直接随手给这孩子下了个咒,企图打消他那种异样的精神兴奋,催他去睡,当时似乎有点见效,现在却变本加厉地加速了衰竭。
  即使受训过的特种兵,一星期断绝睡眠也已经是极限,何况娇生惯养的十五六岁小男生,三天不食不睡,维琴秋说他要出事,并不是吓唬人的。
  他握住萧撄虹的手,声音里微微带了点不自知的歉意,“云宝,”停一下才说,“你必须睡一下,我开了药给你。”
  萧撄虹微微点头,“好。”目光忽然转开,“……这个房间,是那时候的吗?”
  德拉加一怔,他向来不在意这些,被萧撄虹一说,依稀有点印象,仿佛龙鳞馆里这间屋子,正是当年自己陪这毛头住过的。
  “对不起……”
  攒足了力气,苍白脸颊上绯红渐渐转成血红,萧撄虹吃力地盯着他,笑了笑,“对不起,德拉,我又回来了。”
  德拉加微微一呆,怔了会儿才轻声回答,“……不关你的事。”
  真的,这不关你的事。
  萧撄虹微笑,“嗯。”乏力地歇了会儿,他喘一口气,“德拉……你,还在药塔吗?”
  “嗯。”
  定定盯着德拉加的脸,他那双青蓝色的眼睛非常憔悴,疲惫得不像个少年,抓住德拉加的手指,他死命支起身子,德拉加想按住他,萧撄虹拼命摇头,德拉加只好扶了他一把,他顺势一头扑进德拉加怀里,伏在他肩上低低地说:“我有东西给你。”
  德拉加一怔,随即会意,一颗光滑坚硬的什么滑进他衣领,他不动声色隔了外袍按住,卷进衣袖。
  萧撄虹筋疲力尽地躺回去,又笑了一下,“……我不欠你的。”
  我不欠你的,人情,责任,牵绊,或者其他什么。
  德拉加在他那双孩子气的秀丽眼眸里看到一点近乎诡异的坚执,忍不住一惊,他抖开衣袖稍微瞥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
  “……云宝。”他竭力压低声音,“你居然还……”
  你还敢藏着一颗这东西!
  握着那颗比小指还小的淡绿晶莹珠子,他只觉自己握着一把冰针,忍不住的战栗与刺痛。
  萧撄虹微笑,“是啊,为什么不。”他嗓音细弱如雾,微微眯起眼睛,“你不用去骨塔……我不欠你的。”
  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能治好他吗,维锦。”
  维琴秋大笑,“治好?治好——你以为这是种病?”
  萧未瀛按住他手腕,轻柔抚了几下,维琴秋盯了他一眼,平了平气,又叹了口气,“奥尔丁,接受事实吧,或者你不如庆幸一下?一样有四分之一我家的血统,不是人的那个可不是你。”
  萧撄城刷一声站了起来,萧未瀛皱眉,“坐下。”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侄子不要冲动,萧撄城站着运了半天的气,慢慢坐下,轻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我父亲、叔叔、姑妈都是二分之一的维奥雷拉,可他们没一个异常,包括我……为什么疯狂的那一个是云宝呢?
  “你这就跟走在大街上被车撞到再哀嚎抱怨‘为什么是我’一样。”维琴秋懒懒地说,“为什么?没有为什么。用你们所谓科学的说法,显性基因?隐性基因?我不知道。但这就是发生了,他很可能是个天生的卓根提斯。”
  萧撄城脸色微微泛了青,“不。”
  维琴秋撇撇嘴,“相信我,我也不希望这样。”他一指萧未瀛,“不过这也不是偶然,你二叔从来有点预言的古怪本事,大概你不知道?”
  萧未瀛苦笑。
  “还有你姑妈,罗拜雅那丫头当年有多能打,难道你没听说过?”
  你真的以为,那是人类理所应得的能力吗?
  “可是云宝……我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维琴秋立刻追问,“为什么?”
  “他……”萧撄城哽住,求救似的看一眼萧未瀛。
  这不是很明显的嘛!留一个只有四分之一维奥雷拉血统的孩子在这里?梵比多山里?!
  维奥雷拉家族自古戒律森严,最重血缘,卓根提斯禁与外族通婚,就是为维护血统纯正——他们会怎样看待小小的萧撄虹?在外面的世界里他是天之骄子,地位、财富、美貌一样不缺,可在这特兰西瓦尼亚山森深处的古老家族里,他充其量只算个……杂种。
  怎么能让自己小弟落到这种境地!
  就算有维琴秋的面子,终究不能管他一世。有多少人好命到能让当家尊主生死相许呢?一旦失去了维琴秋的庇佑,血统混杂的异族人,是没办法在这个家族里好好生存下去的。这一点他十分清楚。除非……
  年轻的勋爵打了个冷战。
  维琴秋已经笑出声来,“噢,为什么?难道你没听说过我家的瑶?薇恩?维奥雷拉吗?”
  他一句出口,萧撄城连嘴唇都吓白了。
  一百年前,那位维奥雷拉家族有史以来独一无二的尊主大人,稚龄继位,年少惊才,据说化身原形也是极其罕见的妖兽,可惜二十岁就撒手人寰,充分诠释了什么叫“活得好,死得早”,这么一个传奇人物,偏偏就是一半萧氏血统的维奥雷拉。
  “瑶大人继位的时候,也才十六岁嘛。”
  这一下连萧未瀛都皱了皱眉,“维锦,别闹了。”
  维琴秋嗤嗤笑,“别紧张,别紧张。”他一扬脸,依旧高傲,“我家这个当家的位子,还不是谁都坐得了的。”
  萧撄城默默腹诽他半晌,才重新平静下来,满脸求恳,“维锦,拜托了,让他好起来,做个普通人吧。”只要……做个普通人就好,正常地生活,正常地结婚生子,正常地生老病死……这个孩子,他有那样理所应当富足和乐的一生呢。
  维琴秋没言语,注视着他的目光满是怜悯,过了会儿才悠悠地答,“那不是我说了算的。”
  他缓了一下,“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放这孩子离开吗?”
  
  药塔的年轻督事亲自送了配好煎好的草药和丸剂过来,交到德拉加手里,看着床上的萧撄虹有点发怔,轻轻问,“这就是那小孩儿?”
  德拉加看他一眼,没作声,过一会儿才说了句,“他只比你小一岁。”
  阿梅代乌?维奥雷拉搓着手嘿嘿两声,好奇地打量合着眼的萧撄虹,德拉加也不理他,扶男孩起来,轻轻揉他太阳穴,“云宝,喝药了。”
  一离了那颗珠子,这孩子立刻没了骨头似的,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偏偏靠着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精力,撑着不肯入睡,德拉加早看明白,不是他不肯睡,他整个人根本已经紊乱失调,被那种异常的兴奋和疯劲儿混着他固有的恐惧与惊吓撑足了身体,就像个充气过满的氢气球,随时可能砰一声炸个粉碎。
  他能做的,只是给这只气球徐徐地放气,再想办法压制住不断疯涨的那股异样强势兴奋。
  扶着男孩小小的头靠在怀里,他吹冷了瓷勺里的药汁再送到唇边,姿势非常熟练,无视阿梅代乌在一旁看得发愣。
  萧撄虹听话地张嘴抿了一口,脸皮立刻皱成核桃皮,“……苦。”
  德拉加一怔,舀了一点也尝过,有点不以为然,还是吩咐阿梅代乌,“……弄点糖果来。”
  阿梅代乌忍笑答应一声,转身就跑,回来时带了满满两口袋杏仁蛋白糖和蜜饯,自己嘴里也塞了一把,边吃边笑,“厨房还以为主上抽了风,突然想吃这种东西。”
  德拉加掰了一瓣糖玫瑰给萧撄虹,耐心告诉他,“喝完这些,有很多糖果。”
  萧撄虹烦躁地推开他的手,抓住药碗,手又抖了抖,德拉加连忙扶住,他拧着细长双眉,一口气喝完整碗药,抢过一块糖塞进嘴里,背身躺下,咕哝一声,“你们不会给药里放点甜吗?死心眼。”
  阿梅代乌呆呆看着自家御使大人挨了骂只是嗯一声,照旧面无表情,突然有种掉进兔子洞的荒谬感。
  德拉加挥手叫他回去,他这才想起来,低声传话,“埃米尔大人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德拉加皱眉,还没回答,萧撄虹不知哪里来了力气,一掀被子挺身想坐起来,没半点力气,一侧身差点撞到床头上,阿梅代乌连忙帮手扶住。
  他盯着德拉加,气喘吁吁地问,“那家伙还在药塔?”
  德拉加点点头,阿梅代乌好奇地看,只觉这位小勋爵实在有点古怪。
  萧撄虹轻微冷笑,上气不接下气,“我的蜥蜴呢?把可拉海还我。”
  “你先睡,明天带给你……”
  “给我。”指甲掐进德拉加手臂,他脸色已经白得近乎透明,“把我的蜥蜴还我。”
  德拉加拗不过他也不敢拗,知道他三天没睡,脑子已经有点不大正常,无奈轻声嘱咐阿梅代乌,“去我房间,把可拉海带来。”
  萧撄虹颓然倒在枕上,眼皮渐渐有点睁不开,含糊着问,“可拉海还好么?”
  德拉加替他掖掖被角,“长大了,很漂亮。”
  “它不会死……对不对?”
  德拉加犹豫一会儿,“我不知道。”那是得了龙纹症的蜥蜴,能活这些年已经不易。当年萧撄虹离开,自然没办法带着这东西一起——萧撄城也不允许。染上了人类味道的蜥蜴再送回药塔也没法和同类相处,他索性养在自己房间,七年来那漂亮的紫眼蜥蜴越长越大,身上的银纹也渐变明亮,衬着青蓝底色,益发像一双奇艳的眼睛。
  ……眼前这孩子的眼睛。
  
  “他给了我一样东西。”维琴秋轻声地说,眼神放远,似乎被思绪微微绕得绵长,“很重要的东西。”
  我放他走,是因为他用那件东西,换了德拉加?阿德里安?维奥雷拉的自由,而不是他自己的。
  萧未瀛轻声问,“是那个吗?”
  维琴秋轻轻点头,“对,骨珠,东方人叫舍利子、设利罗。”
  七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丢失的孩子,他在梵比多山深处找到了七十年前一位百岁骨塔师匠的骨珠。当年那位师匠大人的火葬礼上,异变突生,新任师匠与骨塔辅使当场决斗,殃及逝者,令前任师匠的遗骨散落山中,从此不知去向。
  “你知道这东西对我们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吗?”
  听骨,读骨,那是卓根提斯们传承智识与精魂的方式,而对一个维奥雷拉而言,挫骨扬灰是最可怕的结局。
  “小宝找到了那个?那位大人的遗骨?”
  “对。”疲倦地挥挥手,维琴秋靠回萧未瀛身上,叹了口气,“他说不清也不想说,我们也很难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年来骨塔中人寻找过太多次,几乎总是无功而返,居然被他一个小孩子弄到了手。”
  抬眼望望天花板,他嗤笑一声,“亚伯拉罕大人啊,您也忒偏心了。”
  ……他把那枚淡绿色的珠子放到我手里,仿佛早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直到我忍无可忍地问他,“你他妈到底想要什么?”
  他肿着一张小脸,脸上还涂着满满的消炎药膏,眼角有未干强忍的泪珠,亚麻灰细软发丝乱糟糟的,发脚被燎得焦黑。
  像个被烧焦了翅膀的小天使一样,他安安静静地开口,“德拉不想去骨塔,维锦,别让他去了。”
  “就要这个?你问我要这个?云宝?萧…诺西阿?”
  孩子认真地点点头。
  萧未瀛淡淡看着维琴秋,当年那一幕仍在眼前,他同样在场。他不明白,但他从不问,身在维奥雷拉家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不闻不问,只有安分与安静,才是体贴身边人最理想的方式。一点点的置喙与涉足,都可能令他萧未瀛在这个家族里无立锥之地——而那是维琴秋?维奥雷拉最恐惧的事。
  所以他完全没有开口,看着握着那枚珠子的维琴秋,美貌尊主大人的手腕不由自主微微颤抖,终于深吸一口气,稳稳地开口,“好,云宝,我答应你,不难为德拉。”
  他想一想,甜美面容带了点冷酷,“可你要记住,我今天跟你讲的,都是好话。你不能一辈子为了你哥哥活着,你不能,你也做不到。”
  萧撄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又闭了嘴。
  轻轻扔起珠子到半空,又利落接住,维琴秋笑了笑,“你本可以问我要点别的。知道吗?如果你留下来,凭了这个,你能做到很多事。”
  “我要回家。”
  牵动了灼伤的脸颊,他痛得一咧嘴,仍然坚定地重复了一遍,“维锦,我要回家。”
  “小疯子。”尊主大人温柔地说,“神奇的小疯子,你早晚要为了这点骄傲遭报应的。下次你再来的话,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萧撄虹退开两步,想一想又走回来,“维锦,”他认真地问,“是不是如果我留下来,你就一定要德拉去骨塔。”
  维琴秋惊异地挑挑眉,“是——不过,你怎么知道?”
  他已经决定不拿这小娃娃当作孩子来对谈。
  “让他自己选,不好吗?”
  维琴秋温和地反问,“怎么才能知道,自己选的,就是正确的呢?”
  萧撄虹眯起眼睛看了他半晌,微微笑,“嗯,也对哦……那你是谁选的呢?维锦?”
  维琴秋并不生气,一样微笑着回答,“要是你有我的本事,或者也可以试试嘛。”
  自己选自己的路……吗?太扯淡了。
  尊主大人坦率地摇了摇头,如果没有最好的,如果不是最好的,那还算什么维奥雷拉。家族一代代的传承,不都是这样吗?尊主挑选尊主,师匠培植师匠,而龙牙会总座……他皱了一下眉,当代龙牙会至今没有一位总座大人执掌,这倒也是真的。
  虽然这事完全要怪当代尊主大人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怪胎。
  他挥手,“滚吧,小疯子,这次先放过你,和你那个不懂事的大哥。不过记住,我送你句好话:无论何时何地,维奥雷拉都容得下你。”
  萧撄虹嗤笑,“只要我配得上这个家族?”
  眯起一双色泽幽艳的水碧瞳孔,维琴秋笑眯眯地回答,“你已经证明了。”
  他掂掂手里的骨珠,“怎么样?真的不要留下来?”
  真的不想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吗?
  “我是小宝啊。”
  孩子一跳一蹦地走开,停在门口又回了一句,“我是云宝,云宝?萧…诺西阿。”
  “好吧,小宝。这段悠长假期就算我的礼物。等你再来的时候……”他想了想,然后大笑,“会有人好好照顾你的。”
  萧撄虹一耸肩,“我不稀罕。”
  丢下这么一句,他扬长而去,在走廊里和尤佳?波格丹?维奥雷拉走了个头碰头,狼林总管一张清削俊俏锥子小脸见了他顿时有点发青,微微一礼,“勋爵阁下。”
  萧撄虹头都没抬,“帮我问小安好。”他轻咳一声,脚步不停,“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尤佳钉在原地,缓慢无比地回过头,凝视男孩小小的背影,戴了纯黑鹿皮手套的五指渐渐攥紧,脸色青里透出了几分蓝。
  他进了大厅便屈膝跪倒,“主上。”
  维琴秋一抬眼,语气干脆利落,“自你以下,每人五十鞭子。”
  尤佳长出一口气,匍匐下来,“谢主上。”
  “小安除外,从今天起,让他总管药塔值勤守卫。”
  尤佳眯了眯眼睛,“主上……”
  “让他给我看着德拉加。”
  
  “我不信。”
  萧撄城盯住维琴秋的眼睛,轻声而严肃地告诉他,“我不相信。”
  维琴秋呆了一会儿,一头歪到萧未瀛肩上,高声j□j,“你家大小子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为什么?他是我弟弟,跟我一母同胞,从小就在我身边,现在你告诉我,他是只……妖兽?不是人?或者用维奥雷拉家的说法,化身?原形?那是什么?小宝有那种东西吗?我从来就没有见过。”
  维琴秋笑了,“眼见为实?”
  萧撄城紧紧盯着他。
  “一切,只有被你看见才是真的?”他微微讽刺地撇了下精致嘴唇,“我也不是人,我说……大小子,你想看看我的原形吗?”
  萧未瀛按住他肩头,“维锦。”
  维琴秋嗤笑,“放心吧,我还没那种爱好。”他转向萧撄城,“于是你想怎样呢,勋爵阁下?你来我家里,求我解决他的问题,又不肯按我说的去做。”
  “……我希望他好起来。”萧撄城犹豫一下,声音压低,“好起来,跟我回家。”
  “如果他不能呢?”
  维琴秋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一口气说下来,“如果他真的可以化身出来,如果他就是个四分之一的维奥雷拉,如果他再也没法控制自己,没法在你游刃有余的那个人类世界里正常生活,你——打算怎么办?掩耳盗铃吗?你有那个本事吗?”
  守着你的宝贝杀人狂弟弟过一辈子吗?你做哪门子的梦呢。
  “把他留下来,骨塔和药塔会想办法处理,没有人会伤害他。”
  萧撄城轻声回答,“我并不那么认为。”
  维琴秋耸耸肩,“那倒是,没办法,这里是梵比多山。”
  他想了一下,“一年。”
  “什么?”
  “给他一年时间,把他留在这儿。我白和你打个赌,小子,你觉得他不可能是只妖兽?让他自己证明给你看。”
  
  德拉加长久注视着昏睡的男孩,良久才叹了口气,阿梅代乌匆忙进来,把蜥蜴笼子一放,白着脸轻声报告,“大,大人,埃米尔大人来了。”
  “什么?”
  “龙牙会不准他进火兰馆……”
  德拉加皱眉,刚要起身,手腕陡然一紧,他吃了一惊,低头去看,萧撄虹紧紧攥着他,眼里尽是血丝,张了张嘴作不得声,德拉加俯身去听,被他一把抓住衣领,扯得脸庞几乎相贴。
  德拉加微微眯起眼睛,他实在不习惯这个距离,男孩呼吸微弱混乱,糖果甜香混着唇舌间潮热湿濡气息一口口扑上面颊,他却闻到了一丝鲜润血味。
  萧撄虹连气都喘不匀,“你干嘛去?”
  “埃米尔来了,我去看看。”
  “……不许去。”
  德拉加一怔,萧撄虹手上渐渐没了力气,颓然闭上眼睛,喃喃说:“我要我的蜥蜴。”
  德拉加知道他这是有点糊涂,开了笼子捧出可拉海放到他枕边,蜥蜴游动了几下,有点不安,嘶嘶地吐出朱砂色细长信子探来探去,阿梅代乌看着有趣,忍不住问,“它还记得吗?”
  德拉加没作声,实在他也不晓得。蜥蜴嗅到萧撄虹鬓角,停住,德拉加用手指拨了拨,它又伸出舌头,直舔到萧撄虹脸上,孩子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笑了,“……小冰块。”
  蜥蜴一双紫色眼睛冷冷地看了萧撄虹半晌,驯服地伏了下来。
  德拉加微微放下心,吩咐阿梅代乌,“你看着他,我出去一下。”
  阿梅代乌太知道自家这两位御使大人,埃米尔素性古怪,德拉加不去灭火,天知道他会在火兰馆闹出什么事来!
  德拉加不放心地看了眼萧撄虹,还是担心门口那一位,疾步出去,萧撄虹啪地睁开眼睛,眼白里血丝猩红,绕着墨蓝妖冶瞳孔,阿梅代乌吓得后退一步,“喂,你干嘛?”
  萧撄虹慢慢转向他,年少的药塔督事有点手足无措,“你,你干嘛?”……你不是刚喝了药吗?怎么还不睡?那双眼睛简直像两颗镶在脸上的斑斓炫彩石子,美丽而死气沉沉地盯着他的……脸?或者任何地方。
  萧撄虹突然坐了起来,蜥蜴惊吓得嘶嘶尖叫,满是亮丽银花的身体也跟着气球一样膨胀了一瞬间。阿梅代乌瞪大眼睛,没等他开口,萧撄虹两眼一翻,笔直倒了下去。
  龙鳞馆这一整层都听到了小督事的惨叫声。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去,一口气直奔到大门口,扑通跪倒,腿都软了,抓住御使大人长袍下摆,“德拉加大人!”
  埃米尔一愣,咝咝地笑了,“他死了吗?”
  阿梅代乌恐惧地看了他一眼,多年之后这位御使大人已经成了个黝黑清秀的青年,个子虽然不高,却没人敢轻看。
  德拉加不赞同地投过一瞥,追问,“云宝怎么了?”
  “他,他晕了……”
  德拉加眉心蹙紧,“阿梅代乌,送埃米尔回去。”
  阿梅代乌有苦不敢言,埃米尔却微笑,“赶我回去?”
  “别闹,你知道规矩。”
  “他来干什么?”
  德拉加没有回答,转身回去,埃米尔长袖一拂,雪亮锥刀滑进手心,他大踏步走过去,阿梅代乌吓得气都不敢喘,“大,大人!”
  德拉加头也不回,身后的影子在夕阳里仿佛被风吹出一瞬间扭曲,埃米尔又一步迈出,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
  他后退一步,带点惊恐地注视那专属龙牙会御使的象牙白色长袍。
  妖绿瞳色如仲夏沼泽里溺死的鬼,耶雷米亚轻声呵斥,“滚。”
  德拉加的脚步停了停,“别伤害他,”他犹豫一下,“拜托你。”
  阿梅代乌跺脚,“大人!”您快回去看看那娇娃娃吧……真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当得起!
  德拉加跟他回到房间,可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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