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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香-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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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齐安沉默良久,“我什么都不想争。”他轻轻说,“他留下来,我就待在他身边。他想走,我就跟他一起走。他想进塔里修业,我就陪着他。有人想伤害他,我就杀了那个人。”
他几乎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话,维琴秋听完差点噎住,忍不住扶额,“你就想待在他身边?”
“嗯。”
“你不想做当家尊主吗,格拉?”
格拉齐安平静得诡异的小面孔上微微波动,他仰起脸,“做当家尊主,有什么用?”
维琴秋笑,“能让他待在你身边,哪里都不许去,一直都陪着你,谁敢动他,你一句话就能搞定。”
格拉齐安也微笑,“我可以自己杀人。”
那一句透出的丝丝缕缕寒意尚未散尽,他接着说:“剩下的,已经都可以了。”
维琴秋盯着这一对年轻孩子,表情审度,眼神却渐渐温柔起来,终于细细地笑了笑。
德拉加回到药塔,一步不停奔回温室,进了门对着满房间的学徒低吼,“都出去!”
小孩子们齐齐大惊,吓得不敢作声,飞快溜了出去。摔上门,他走到盘膝席地而坐的埃米尔身边,蹲下来一把攥住他手腕。埃米尔毫不反抗,凭着他捋起衣袖,露出那只银色藤蔓镯子。
他抬起茫然而冷漠的大眼睛,对德拉加微微一笑。
德拉加的手指刚刚触上,镯子瞬间碎成齑粉,轻不可触,他伸手去接,粉末入手而没,竟像一片萤火虫抖落了尾上的星光。
他怒吼,“你给我下咒!”
埃米尔点点头,“是的。”他想了半天,轻声问,“不行吗?”
“你给我下咒……所以在雪谷里,我不能化身,不能动,不能带小宝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会害死所有人!?如果不是格拉齐安……大家都会死的。”
“你不会死的。”埃米尔的声音依旧轻如飘羽,他微笑,抚摸着空落落手腕,“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你就想让三塔师匠死嘛?就算你想对小宝不利……为什么要危害师匠大人!”
“他们死掉,不好吗?”埃米尔弱弱地问,唇边依旧有笑,“这世上,谁都不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了他们,也会有新的尊主,新的三塔师匠,没什么不一样啊。”
“你!”
埃米尔抬起眼,“所以你还是在意刑塔师匠吗?”
德拉加死死盯他半晌,终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是我父亲。”双手伏地,他仿佛只对自己强调,“无论如何,他是我父亲!而尊主大人和骨塔师匠,我从来也不认为他们是可以被随便取代的存在。”
至于小宝……我不会让你再随意伤害他了,埃米。
“那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吗?”埃米尔慢条斯理地问,“那个咒,你知道是什么吗?不可以被随便取代吗……也许吧,那是水银桥的余烬,真可笑,花了七年去炼的咒,最后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不过,还够我附在你身上那么一小会儿,不是吗?”
德拉加猛地抬起头,“你看见了。”他脸色灰白得简直像晒干的大脑,声音几乎听不真切。
埃米尔点一点头,“羽蛇,真有趣。”他惨然一笑,“难怪我一直想弄死他,难怪他一直也讨厌我。”
羽蛇和蛇狩师,从不能容。
“你想干什么,埃米!”
“龙会生出蛇吗?”他轻声问,“原形是龙的再前代尊主,会生出羽蛇血统的曾外孙?”
“你……”
“他是个杂种,彻头彻尾的,不是吗?根本就不是什么尊贵的卓根提斯。哦,这也说不定,谁知道他是不是阿法纳塞维奥雷拉的后代呢?”
德拉加劈手给他重重一个耳光,“你疯了!”
埃米尔捂着破裂嘴角嗤嗤笑了出来,“你为什么心虚?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他眼色一瞬间冷漠,声音也随之幽深,“他是龙牙会总座和尊主夫人私通生下的杂种。”
德拉加看着他,一瞬间心如死灰。无论埃米尔再说什么,他觉得自己都听不到了。他只是怔怔盯着埃米尔,就像盯住了自己曾经幻想停留过的一种单调平安寂寞的生活。
埃米尔意识到不对,狐疑地看他,德拉加轻轻摇了摇头,出乎埃米尔意料,他居然笑了。
“埃米,”他轻声说,“不管他继承了谁的血统,他是咱家的人。”
埃米尔嗤笑,德拉加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依旧习习地说下去,“不管他是什么,他是个有欠有还的孩子,我不如他。”
不如,而且不配。
“你知道我用什么治好了你吗,埃米?骨珠,一颗骨珠,你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一刹那所有血色自埃米尔脸上退却,他皮色黝黑,这会儿却明显渗透了诡异苍白,颤声问,“他给你的?”
德拉加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埃米尔忽然垂下头,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这样啊。”
“你放心,德拉。”他伸出一根冰冷的手指点了点德拉加的额头,“德拉,你放心。我不会欠你的,我不欠任何人的。”
自从尤佳身故,狼林始终不曾遴选新总管,一切规矩都照老样子沉默有序地运转着,不曾有半点淆乱。名义上狼林归维奥雷拉家族四典司为首的火典司主管,但自有一套架构,俨然如龙牙会一样独立于三塔四典司之外。维琴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去理,想起事来,就由耶雷米亚转达,难得的是狼林属下见着这位亲手杀了自己老大的龙牙会御使,并没激烈反应。
萧撄虹微笑着说:“倒不怕狼林一齐上来咬死了他。”
格拉齐安又露出思考的表情,半晌说:“不会的。”
萧撄虹看了他一眼,当然知道不会,不过随口逗弄他,但格拉齐安就是这点认真,让他心里总是依恋,一种过意不去似的淡淡的酸涩。当着维琴秋的面,他竟然一五一十说了那么多——和他哥哥一样,这两兄弟就这点最像,要么不说,说出口的都是真的,板上钉钉。但萧撄虹觉得,格拉齐安心里其实是明白的,而维琴秋也一样明白。
不是吗?“待在他身边”和“让他待在你身边”是不一样的,虽然那个“他”都是他萧撄虹。
维琴秋去找里夏德见面谈过,长老会显然还对萧撄虹的身世一无所知。萧撄虹觉得自己都能想象出维琴秋跟那位前代尊主的对话,两个阴谋家的风度——这个家族本来就是他们两个的。
他也听说了敕令的事,趁里夏德在山下庄园的功夫,长老会联名颁了那么一份文件给埃米尔——这种敲山震虎的法子,也亏他一个镇日宅在药塔里的想得出来!
维琴秋说:“杀了他。”语调是毫不迟疑的。那是他向来的作风,不管出了什么事,重要的是快刀斩乱麻,外加斩草除根。
“杀了他,不管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萧撄虹没作声,这一次他和维琴秋单独坐在一起,萧未瀛在书房里,有种不想参与家族内务的避忌神气,萧撄虹怔怔地有点恍惚,似乎——又或许是真的,二叔已经拿他当作维奥雷拉人。格拉齐安在外间守护,取代了莱努察的位置,莱努察对此无甚意见,他知道格拉齐安和萧撄虹的关系,当然是要多近有多近,所以自己从这个隐私守护者的王座上让位也视作理所当然。
“杀了他……”萧撄虹终于出了声,“他到底是格拉的哥哥。”
维琴秋瞪他一眼,“事到如今,你还拿不住格拉齐安?”
他说的是“拿不住”,而不是“信不过”,萧撄虹疲倦地想,“我答应过德拉,埃米尔不惹我,我不动他。”
维琴秋斩钉截铁地,“用不着你下手。”他用一只手拄着下颏,那蜜色肌肤奇异地晶莹,绷紧的下颏曲线看不见皱纹,少年般清新,灯里的侧脸闪着米金色的光,像古东方佛教壁画里的人物,当然不是佛陀,而是轻盈如不存在的飞天。
总能意识到他的美,萧撄虹模糊地想,这美貌也是维琴秋的武器,大多数时候只针对一个人,一击必杀。二十几年了,他才是牢牢地拿住了萧未瀛。
“我们又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他不会说的。”
萧撄虹沉默了半晌——他最近经常沉默,“前几天,埃米尔来找过格拉。”
维琴秋猫似的眯起眼,“什么时候?”
“你去见里夏德的时候。他来了火兰馆,要见格拉。”
“格拉齐安怎么说?”
“他不准我自己待着,要我跟他一起下去,埃米尔要和他单独说话,所以他叫我坐在门口等他。”
“你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格拉没告诉你?”
萧撄虹垂下脸,摇摇头。
“哈拉兰布,欧金纽,德拉加,我和你二叔,知道你原形的人有这么多,已经够了。剩下那些听说你的血的人,是另一回事。不管你想做什么,以后能做到什么,那都是以后的事。我不想现在就出乱子。”
萧撄虹懂他的意思,只要在这个家里,蛛丝就不会反噬,暂时不刺青也没有关系,只当作他还没有化身出来,拖一天是一天,秘密能保藏多久姑且不论,当务之急,是维稳。
但他还是咬着牙笑,“维锦你是不是有点恨我。”
维琴秋撩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并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萧撄虹也知道,他从来不屑于否认,虽然他这个人最擅长说谎。
但维琴秋只是说:“我只不过担心你二叔。”
那是当然了,坐实了萧撄虹的来历,私生子的身份当然不止他一个人,萧未瀛身上的维奥雷拉血统比他更重——二分之一的混沌。
萧撄虹端然站了起来,“我去跟埃米尔谈谈。”
维琴秋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怕格拉齐安可能难过?不怕德拉加跟你翻脸?”
“要是我不来这里,他们两个本来就跟我不相干。”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拉住格拉齐安的手,格拉齐安驯服地随他拉着,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房间,给自己倒了一杯缬草茶,又给格拉齐安也倒了一杯,他看着格拉齐安的脸,突兀地问,“那天,埃米尔跟你说了什么?”
格拉齐安苍白的瞳孔准确无误转向他,“你终于问了。”
萧撄虹大吼,“我不问你就不告诉我?!”
格拉齐安的平静反衬得他的愤愤像个逐渐泄气的彩色氢气球,“你明明讨厌他,为什么不问。”
“我……”
格拉齐安猛扑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脖子,推得他撞在桌子上,硌得腰闷痛,眼泪都涌了出来,桌上两杯微烫的茶泼出来,淌过他下意识按在桌上的手,他忍着那稍纵即逝立刻变成冰凉的刺痛滚热,没作声。
那似乎是龙的习惯,无论如何不是人的,牙齿也比普通人犀利,格拉齐安含着他的颈动脉,舌尖轻倩地撩拨,随时都能咬下,随时都能置他于死地。
真奇怪……萧撄虹有点恍惚,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走神,可是真奇怪,他从来就没怕过格拉齐安——挨打的时候当然不算——就像没怕过德拉加一样,明明素不相识,素昧平生。在他们面前,好像天生就贴上了为所欲为的标签。
格拉齐安慢慢松开牙齿,捧住他的脸,鼻尖顶住鼻尖,他呼吸一样轻微地说:“他来同我道个平安。”
萧撄虹一时没转过弯来,“哈?”
“他叫我一定要成为当家尊主。”
“为什么?”
“因为不那样的话,”他轻声一笑,“做不到那样的话,就会失去你。”
萧撄虹曲起手肘顶了他胸膛一记,“呸,老子现在也不是你的。”
格拉齐安紧紧搂住他,声音里渐渐流露出孩子气的痛苦,“你是,你是。”他攥紧萧撄虹的手,烫伤的手背通红娇嫩,萧撄虹轻轻j□j一声,格拉齐安立刻把嘴唇贴了上去。
“你是我的,我的。”他反复叨念着,亲吻萧撄虹的手指,两个人缠在一起慢慢滑坐到地上,像在斯德哥尔摩时一样,他用力把萧撄虹裹起来,纤细四肢都团进自己怀里,用力抱住,论力气他显然异乎寻常,早超越了他这个年纪和身段,但手臂到底是正常规格,要兜住一个差不多高的萧撄虹并不是太容易。
萧撄虹驯服地蜷缩起来,依偎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决定不告诉维琴秋,自己一瞬之间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无论埃米尔想要做什么,都等他做出来再说吧。
没错,他承认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是恶毒的——去和埃米尔谈谈?无论谈什么,只要没有外人在场,以蛇狩师的执拗性情为底色,这出戏都很轻易就能演绎成一场诱杀。
杀了他吗?
可他是格拉齐安的亲生哥哥啊。
他茫然地说:“我叫狼林去查了些事情。”
格拉齐安磨蹭着他,“嗯?”
“尤佳的事,还有……德拉的事。”
格拉齐安静了会儿,拉他起来,两个人又缩回床上,结茧似的缠成了一团,舒舒服服地紧搂着萧撄虹,他用齿尖摩挲着他的耳廓,轻声说:“你想知道德拉加和耶雷米亚的事吗?”
萧撄虹一愣,“你怎么知道?”
“有些事,你可以问我。”
萧撄虹顿时会意,没错,他是欧金纽最宠爱的徒弟,当然也是最接近那两个人的父亲的人……他犹豫地开口,“他们为什么像仇人一样?”
“你知道欧金纽大人的脸是怎么伤的吗?”
他从燃烧的房屋里抱出男孩,又不顾手下阻止狂奔进去……就几乎再也没有出来。
“耶雷米亚和德拉加的母亲,就死在那场火里。”
“……他的妻子。”
格拉齐安纠正,“情人。”他缓缓地告诉萧撄虹,“他们并没有结婚。”
“嗯,”带点郁闷地把玩着他的手指,萧撄虹斜了他一眼,“就像你跟我一样?”
格拉齐安默然了半晌,一翻身紧而又紧地搂住了他。
萧撄虹气喘吁吁地笑着,从他臂弯里钻出头来,“那场火是有来历的吧?否则他们兄弟怎么会死不相容,欧金纽看德拉就像看隔夜的垃圾一样,为什么……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些事?那时候你才多大——不,那时候你出生了吗?”
格拉齐安叹了口气,“你不相信吗?”
萧撄虹喃喃地,“我只是从不买二手产品。”
格拉齐安研究了一下这句话,点点头,“好习惯。”他忽然笑了,“但是——你想象不到一个瞎子能知道多少事。”
很多时候,很多人,一旦知道你是个瞎子,就几乎当你是个百分之百的残疾。仿佛你只是看不到,就也耳听不到口不能言,所以太多人在你面前,暴露出太多秘密。
萧撄虹看着他,“你知道吗?你这个腔调很像——维锦。”
格拉齐安又笑了,不置可否,“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萧撄虹反手抱住他,轻声低语,“我知道。”
“你查到了什么,尤佳的事。”
萧撄虹微微一怔,笑了,“呵,交换情报吗?一问一答吗?”
格拉齐安看着他,“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萧撄虹好奇地回看,“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想。”
“求我啊。”
格拉齐安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求你。”
萧撄虹立刻给面子地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伏在格拉齐安胸口任凭他替自己一下下抚着后背,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他咬耳朵,“我太好奇了,到底是谁把尤佳和耶拉那档子事告诉给埃米尔。”
“他不会说的。”
“你看,就连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格拉齐安沉默一刻,“你想要他说出来吗?”
萧撄虹的笑声停了,“想,但是跟你没关系。”他抬起青莹莹透蓝眸子直视格拉齐安,重复了一遍,“什么都不许做,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自有法子。”
格拉齐安凝视他半晌,慢慢用鼻尖抵住他额头,“嗯。”
隔一刻他又说:“谢谢你。”
萧撄虹被他抱得像一颗蛋,声音也含糊不清地笼在怀里,“放屁。”
再怎样得到了你的忠实,也不会做这种事——让你去拷问你亲生哥哥吗?那太滑稽了。
除了滑稽,他不想去思考其他的形容词。
“那个人当年肯定跟龙牙会一起下了山,去了布加勒斯特……真头痛,十八年前的事了。跟踪狂,偷窥癖,stalker,不要脸。”
瑞典语、Porcelain文、英文、罗马尼亚语,他用几种语言恶狠狠地骂了一遍,最后意犹未尽,祭出不靠谱日文,“死偷卡。”格拉齐安僵硬了一下,表情略哭笑不得,深觉偏心实在是种病。
萧撄虹一被他团成一团就很想睡觉,懒洋洋迷糊了一会儿,忽然一个寒战,他差点跳起来,“他来跟你道平安?”
格拉齐安抱得太紧,他连坐都没坐起来就又被勒了回去,格拉齐安轻声回答,“嗯。”
“傻子!”怎么没察觉到呢……你怎么能没察觉到呢!如果你真的这么聪明!
格拉齐安自他身上的气息里闻出了紧张,放开他,“怎么?”
“埃米尔来跟你道平安……谁会无缘无故跟自己弟弟说这种话啊!”
他痛惜地盯着格拉齐安,眼神说不上是怜悯还是怨怼,“他一定……想做什么事,会死的事。他是你哥哥,你居然没察觉吗?”
格拉齐安的手微微一紧,抿住嘴唇,萧撄虹握住他,“去找他,快去找他!迫不得已,把他绑回来锁住也成,千万别让他去找死。”
格拉齐安没有作声,拉着他先送去维琴秋身边,自从在龙鳞馆里久住,他俩已经习惯了不等通报就敲门进去,霍雷亚回头看见,匆忙叫了一声,已经来不及。
维琴秋正端坐在小客厅里,面前直挺挺站着耶雷米亚,萧撄虹一进去就惊呆,耶雷米亚微微回头看了他一眼,在看到他身边的格拉齐安时终于露出一丝冷笑。
他脚边躺着的尸体穿着三塔御使的青色长袍,那张黝黑清秀的娃娃脸,萧撄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忘掉。
他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格拉齐安就在自己身边。
维琴秋轻声问,“原因。”
耶雷米亚的声音平板而冷静,“药塔御使埃米尔普优维奥雷拉,擅闯藏骨厅,死罪。”
萧撄虹头一个跳了起来,“你信吗?!他连骨塔御使都打不过!”……更别说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你在镇守骨塔,守护受伤的哈拉兰布,谁有多大胆子敢挑衅你?
维琴秋轻而缓地对他摇摇头,“小宝,你们出去。”
萧撄虹后退一步,手腕被轻轻拉住,他回头看见格拉齐安,心头突然慢慢地涨起一股委屈,心脏湍流悸动,纸船一样翻滚浮沉,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忍不住大哭出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出口又尖锐又锋利,简直不像他的,“他是故意的,你不知道吗?”
维琴秋怒喝,“出去!”对霍雷亚一使眼色,萧撄虹只觉自己脚下一空,已经被提了起来,格拉齐安松开他的手,回头看着他被霍雷亚堵住嘴扛了出去。萧撄虹又踢又踹,拼命挣扎,这一次格拉齐安没有帮他。
房门合上之前,格拉齐安一直侧身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霍雷亚放他下来,按在一张丝绒椅子上,对他竖起食指,“嘘,闭嘴,语不传六耳,懂吗?”
在这个家里,略微泄露的一丝一毫,都可能关乎人命。
萧撄虹盯着他,点点头,霍雷亚放下手指,在他面前蹲下——不知为何,萧撄虹总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是奇怪的,像看着一个孩子,一个真正的孩子。
“听着,小宝。”他语音低沉,“不要管这件事。”
“可是……格拉,还有德拉……”
“听我说,他们决斗时无人在场,骨塔三御使一定会对此缄口,不管埃米尔是为什么跑去送死,这件事一定瞒得住。”
萧撄虹凄凄惨惨地看着他,“你真的这么想嘛,霍莱?”
霍雷亚微微卡壳,萧撄虹眼泪都要掉下来,“德拉是傻子吗?他跟埃米尔待在一起多久了?瞒不住的……埃米尔这个混蛋!”
他们兄弟早就反目,你还希望他们真成仇人吗?就算搭上自己的命,也不肯让他们归附在同一个人麾下,是吗?
“……太过分了。”他喃喃地说。
门一开,格拉齐安走了出来,两人目光立刻投向他,他微顿了下,扶起萧撄虹,对霍雷亚点点头,“我们回去。”
他突然停住,霍雷亚猛地回头,德拉加正从走廊尽头一步步靠近,青色长袍衬得他蜜色脸庞苍白如蓝。他走到格拉齐安面前,轻声说:“你什么都没做。”
那语调既不像责备,也不像叙述,勉强要说的话,更像乞求。
格拉齐安忽然笑了,“嗯。”
萧撄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神里渐渐渗透一丝恐怖。
德拉加没出声,格拉齐安却安静地说:“他要我帮他。”停一停他又微笑,“我帮过了。”
“他是你哥哥……你唯一的亲人!”
“我九岁之前是。”他仍旧在笑,似乎有些无奈,“那之后,我就记不得他的样子了。”
德拉加双眼渐渐充血,“你……”
“七年了,水银桥看到了太多事,那些你们希望和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格拉齐安垂下睫毛,微弱地扑闪着,眼神像栖息在灯影下的蛾——如果他还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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