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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美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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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霖越解释越头昏脑胀,只觉得越抹越黑,怎么都说不清了。
景嵘也有些尴尬地笑起来,道:「江公子若真是为难,倒也不必强求的。这些事都讲求个缘分,我硬要逼你,确是我不好。」
江霖的脸又青又红了一阵,才低下头硬着脖子,喊了一声:「大哥!」
这下倒轮到景嵘吃了一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才端起茶杯来与他碰了碰,「好贤弟。」
江霖心里一暖,他是独生子,父母又去得早,鲜少有这样体验人间亲情的时候,几杯茶水下去,不免连眼眶都红了。又和景嵘这般惺惺相惜地谈了一会儿,外面的天色也慢慢暗了,江霖这才想到要赶着回家做饭,这才起身和景嵘道了别。
「我家就在镇子西面,大哥这几日还在镇上逗留的话,若是有空来玩,只要问一声乡邻们就晓得了。」
景嵘点点头,又握了握他的手,笑道:「嗯,天快黑了,路上小心些。」
明明喝了不少热茶,景嵘的手心却是冰凉的,几乎让江霖抖了抖。他这才想起,这景嵘,只怕也不是寻常人吧?不然那阿鱼,又怎么会如此这般忌惮他呢?
只是哪怕明明知道他或许也是妖怪,却也完全讨厌不起来。任谁对着这样的妖怪,都也不会害怕的。哪里像那个又丑又坏又冷冰冰的阿鱼,简直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他才好。
江霖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地却瞧见家里的炊烟已经起了。他心下居然一阵高兴,加快步伐推开了门,嘴上却还是不认输地:「你还回来做什么?!」
灶台前的邻居大娘应声转过了身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问道:「这孩子,说什么呢?」
江霖一下子就又是尴尬又是失望,只好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笑道:「大娘,真是麻烦您了,又过来帮我们爷俩弄吃的……」
「你说什么呢。」大娘摆摆手,「我是看你还没回来,家里倒是起了炊烟,担心卉宝才过来看看的。」
「哎?这这这……这饭,不是您做的么?」江霖立刻又有了精神,边说着话边慢慢挪到了水缸边上,偷偷掀开了上面的盖子,只见到一尾黄色的鲤鱼静静地停在水里。
他心口好像顿时落下块石头,连忙一转话头,拍了拍自个儿的后脑勺,笑道:「哎呀呀,我这几天请了人替我照看卉宝了,全都叫我忘了。她准是先回去了,让您操心了。」
邻居大娘倒是很热心,笑道:「哟,难不成是哪家的大姑娘?」
「哪里……您又拿我说笑了。」江霖抓了抓头,「我这样的,哪里有姑娘看得上。」
「谁说的,偷偷托我打听的就不少呢,要不是你带着卉宝啊,这门槛早就叫人踏破了。」大娘叹了口气,「你说你……」
「好了好了,这时候也不早了,您赶紧回家吧。」江霖笑着把大娘往门口送,「不然一会儿大爷又该惦记了。」
「你这小子……」
大娘笑着出了门,江霖就立刻把门栓上了,转身走到了水缸前面,背着手转了几圈,又清了清嗓子,才拔高一点嗓子:「你还回来干什么?没被人清蒸红烧吗?」
他话音未落,那冷冰冰又硬邦邦的声音居然从他背后传了过来:
「你不是说,缸子送我了吗?我当然是回家了。」
江霖被吓了一跳,回过身去的时候腿都不免一软,差点跌进了缸里。勉强撑住了缸的边缘,他才直起脖子来吼回去:「你是猫妖吗?走路没声音的?!」
阿鱼拈起个粘糊糊脏兮兮的锦袋,扔到了江霖怀里。江霖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口竟然被砸得一痛,连忙好端端接住了,凑到了灯下去看。
那袋子装着的全部是一枚枚的铜钱,加起来数目实在不算小,沉甸甸的,江霖连忙转过身要把它塞到阿鱼手里,道:「这钱是打哪儿来的?」
「赚来的。」
「废话,我是问你怎么赚来的?!」
「地上捡的。」
「胡说八道!刚才还说是赚的!」
阿鱼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推回了他的手,道:「我要进去,好累。」
江霖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悻悻地让开了。金光一闪,阿鱼就化鱼入了水缸里,只转了一圈,就停住不动了。
这家伙,该不会是去做什么打家劫舍的事了吧?故事里的妖怪都爱做些强抢民女杀人放火的勾当,阿鱼虽然看起来正儿八经,但妖不可貌相……算了,也不会有哪户人家尽是些铜板吧。
「你还没说清楚,这钱是要给我做什么?」江霖拿着那袋钱在水面上晃了晃,「是要我替你找条母鲤鱼来一生一世么?」
他话还没说话,人已经躲到了一边去,不然又少不了要湿了一件衣服。只听见缸里传来了阿鱼低沉的声音:「我不喜欢住在别人的房子里。」
江霖愣了半晌,才疑惑地问道:「你……你的意思,这是给我开医馆的租钱吗?好让我不要把房契当掉?」
鲤鱼只是甩了甩尾巴,并没有答话。不过一会儿,就再也不动了,竟似是睡着了。
江霖手里握紧了那锦袋,却有些不晓得说什么才好。阿鱼虽只是个又丑又面瘫的妖怪,但心思却比谁都细腻,反倒是他自己还骂骂咧咧了人家这么久,实在是太不应该。
他这么想着,动手把水缸上的盖子轻轻地盖上,只留了一丝空隙好让阿鱼呼吸地畅快些,而后也熄了灯和衣躺下了。
一大早江霖就被哇哇大哭着的卉宝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拍着卉宝的背,坐起身来把哼哼唧唧的卉宝抱进怀里哄着,眼睛都还没睁开,就瞧见了正要带上门的阿鱼。
这几天,阿鱼都是早出晚归,而且总能带回来一小袋沉甸甸的铜板。江霖问他是去哪里做了什么,他也不愿意说,只说是赚来的。江霖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若是不靠那些歪魔邪道,他是要怎么赚这些回来。
卉宝又小声抽噎着睡着了,江霖连忙披起件外衣就跟着阿鱼出了门。秋意正浓,清晨更是霜寒露重凉意逼人,江霖抱着双臂,小心翼翼跟着前面那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把头也包的严严实实的阿鱼,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城外。
往年到了秋冬干季,镇上都会重新翻修堤坝,今年也不例外。天虽然还蒙蒙亮,坝上却已然有了三三两两的扛着泥沙包的工人,阿鱼到了那儿,领了个号牌,也扛起了两袋泥沙往堤坝那边走了过去。
江霖原想着,这条鱼就算是规规矩矩挣钱,也多半是靠他那身让东西凭空飞来飞去的本事轻轻松松地就好,哪晓得居然是这种又笨又累的土法子。
他拦过一边的监理,问道:「请问在这儿做一天,能挣多少钱?」
监理见是他,倒也和蔼:「一袋泥沙一文钱。不过这儿都是空有一身力气的粗人,江大夫哪能来干这种活呢。」
江霖不免又吃了一惊,想起阿鱼每天交给他的那上百枚铜钱,难不成就是这样一袋袋扛出来的么?!
他又指一指阿鱼,问道:「那边那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的?」
监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道:「哦,那个阿黑,前几天来的,话不多,干活特别勤快,一天能顶别人好几天的活呢。不过好像脸是被烧伤了,说是怕吓着别人才遮着,身子骨这么好,可惜了一个好小子啊。」
江霖心里顿时又不是个滋味,干脆卷起袖子来,走到一边去拿起个号牌,扛起袋泥沙来,笑道:「这么好的生财之道,您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得,今天我也得趁早拿个牌子才行。」
「江大夫,您这是做什……」
不顾监理的劝阻,江霖扛着那袋足有上百斤的泥沙,就朝堤坝的方向走了过去。
来来往往的人里大多是些年轻的外乡人,本来这种收入低廉的工就没什么人愿意做。江霖伸长脖子望一望在前方已经折返回来的阿鱼,不仅稍微低下头去避过他。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走啊。」路本来就窄,他一慢,后面的人就催起他来。
他本来就身子弱些,扛着重东西当然也就走不快,被这么一催,半个脚踩了空,肩膀上的泥沙包也掉了下去,人也往下面倒。
好在这时候,有人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他一被往前带,就直接扑向了……地面。
第三章
江霖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看看左前方抱着双臂的一身黑的那条鱼,顿时又是羞恼又是尴尬,只得支起身来怪他:「哪有把人往地上拉的道理?」
阿鱼抬起一条腿来,道:「那……往沟里踹?」
江霖赶忙捂着自己的屁股跳远了两步瞪着他:「你这是加害恩人,要遭天谴的!」
阿鱼歪着头,像是想了想,而后才叹了口气,伸出了手来拉了他起来:「你来做什么。」
江霖嘶哑咧嘴地边起身边道:「当然是来赚钱了。怎么?你做得我就做不得?」
阿鱼没搭腔,只弯腰把他掉落的沙包重新扛了起来就往前走了去,江霖跟在他身后,憋着气冲他无可奈何地嘟囔:「一个铜板你都要抢我的……」
在依然闷热的天气里穿着一身黑又蒙着脸的阿鱼,分明应该看起来很好笑。但那微微弯着的宽阔脊背落在江霖眼里,却竟然挺拔起来了。
江霖跟上几步,压低了声音问道:「喂,你不是有那些个让东西漫天乱飞的法术么?为什么不拿来用?」
「会遭天谴。」
「哈?」江霖一愣,随后笑起来,「哈哈,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阿鱼没有答他的话,良久才「嗯」了一声,提一提肩膀上的沙袋,走快几步甩远了他。
气氛一下子就冰凉了起来似的,江霖站在他身后,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身边的妖怪本来就是滑溜溜冷冰冰的鲤鱼精,这一刻倒更像是鲤鱼冰,连那本来就不多的几个字都再也听不到了。
江霖一咬牙,扭头硬是把身后的人刚扛上的沙包卸下来担到自己肩上,边说着「那边还有不少」边转身大喊「等我一下」就追了上去。
「真的不能随便乱用?那为什么可以用来做家事?你遭天谴是被雷劈?那会不会劈穿我家房顶?你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默认了?喂……等等我!」
做了大半天的活,江霖浑身都快散架了,好不容易才从账房手里领了十几个钱。等到抬头一看,阿鱼手里又是沉甸甸的一个小锦袋。
「这种时候才真的相信你是妖怪啊。」江霖拉一拉全都汗湿了的衣襟,用手扇着风,有些不可思议地感叹地看着包得严严实实的阿鱼。
阿鱼把锦袋递给他,「给你。」
江霖连忙去推,道:「你这么辛苦赚来的钱,我怎么花得出去?之前你拿回来的钱我也都还留着,你还是自己拿回去用吧。」
阿鱼又把袋子推到他怀里,道:「我跟你买。」
「什么?」江霖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没了主张,见他不回答,只得又问上一遍:「买什么?」
「缸。」
他全身都包得密密实实,只露出双眼睛直视着江霖,那眼神好似这是上天下地都理所当然的一般。江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大喊:「傻瓜,你当那破缸是真金白银做的不成?」
阿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在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比真金白银更贵重。」他伸出手来,江霖只当他又要做法什么的,猛地一缩脖子,未曾想阿鱼却只是很轻地拍了拍他的头顶。
他只当阿鱼是说家里那破缸,被这么温柔地安抚了,才知道阿鱼说的,原来是他自己的那一口——安身立业,施展宏图的那一方安逸的小天地。
这人生在世的理想,宏远壮阔的也好,微不足道的也罢,所不能达到之处,其实往往只是欠一句支持而已。原本踟蹰难行的道路,便在有那一句话,一个人的那一刻,豁然开朗起来了。
「明明只是条鱼而已啊……」江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起胳膊来用手肘捶了捶他的心口,「威风话倒全都让你说去了。」
阿鱼只顿一顿,而后好像是很轻地「呵」了一声。
这是江霖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虽说听起来和喘了一大口气差不了太多,但那里鲜活的情绪倒是真真切切的。
「你刚才……是在笑?」
「回去吧。」
「刚才是笑了吧?」
「你很吵。」
「刚才那个,分明是笑了吧?」
「……」
晚上江霖哄着卉宝睡觉,哼着没什么调的童谣,居然是先把自己给哄睡着了。他睡得迷迷糊糊地当口,才被卉宝推醒了:「爹爹,爹爹,大鱼大鱼……」
江霖擦擦口水,摸摸他的头,喃喃道:「嗯……明天红烧给你吃……」他话说到一半,才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只看到那飘出门去的一片衣角。
江霖立马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连滚带爬地趴到窗口去张望,卉宝也趴到他身边,他人还不够窗台高,只好奶声奶气地大喊起来:「大鱼~大鱼~」
江霖连忙捂住他的嘴,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然后摸了摸下巴,道:「爹爹出去瞧一瞧,卉宝自己先睡,好不好?」
卉宝让他捂着嘴,又大又黑的大眼睛眨了眨,点点头。
江霖抱着他让他睡下了,然后才出了门。一出家门口就顿时没了准头,不晓得要往哪里跟才好。苦思冥想了半晌,才记起后山有个山溪汇聚起的神仙湖,大约只有那里才能是阿鱼的去处吧。
加快了脚程,带了十万分的好奇心,江霖就往后山的方向赶了过去。
平日里静谧的山林,到了夜晚就露出些许阴森可怖的味道来。苍白的月光透过层层的树叶,投下斑驳的影子。听着那些山谷间回荡着的不知名的禽兽的嘶鸣声,走在明明是平日里早就烂熟于心的山间小道上,江霖的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只再转过一道弯,眼前便豁然开朗了起来。温凉如水的月光下,一潭盈盈的湖水,让人连心都跟着那波光摇曳个不停。
江霖身上只着了件单衣,被那湖面上的习习凉风一吹,整个人都抖了抖,只得抱紧一点胳膊向着湖边走了去,边试探性地喊着:「阿鱼……阿鱼?」
他不过才喊了两声,凉风就直接从他张大的嘴直接灌进了胃里,噎得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江霖只好用力捶一捶自己的胸口,蹲下身来趴到了湖边上,伸出手去拨了拨水面,喊魂一样小声地喊了一句:「阿鱼?」
那丝绸一般柔顺起伏着的湖面上,只映出他自己的倒影来,半点别的动静都没有。江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不在这里啊」便要起身。
他话音未落,水下就急速浮现出了一团黑影,他的手腕一下子就被破水而出的东西攥住了。江霖几乎吓破了胆,大喊了一声「妈呀」就要甩开那东西,却在这时候听到「那东西」一声熟悉地低唤:「是我。」
江霖定睛一看,捉住他手腕的「那东西」赫然就是他三更半夜正在寻找的对象。阿鱼只有肩膀以上露出了水面,长发湿漉漉地贴在了脑后,背着月光的脸有些让他瞧不真切,那麻木冷漠的表情倒是一清二楚。
江霖悻悻地甩开阿鱼的手,道:「吓人很有趣是不是?」
阿鱼也不恼,只低声问他:「你来做什么?」
「我……我是来瞧……我是来洗澡嘛。」江霖猛地敞开了衣襟,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白天出了那么多汗,当然要好好洗个澡才会痛快。」
到底是秋天,他方才只用手探探水温,就觉得凉到了骨头里。现在充好汉要下去洗澡,简直是想想就痛不欲生。想到这里,江霖不禁在寒风里抖了抖。
阿鱼仰着头瞧了他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是嘛。」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应答,倒更像是质疑和不屑来得多些。江霖被这话激了激,更加昂首挺胸地叉着腰俯视着他,道:「当然了,你还不给本大爷让开些,本大爷这就要下去洗澡了。」
阿鱼慢吞吞地往旁边游开了些,一声不响地看着他。江霖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探探那水温,猛地就把手缩回来:「哇……这水……」
「嗯?」
「这水真是……再适合洗澡不过了!够刺激!」江霖几乎听得到自己打落了门牙往肚里吞的声音,却还是不得不在阿鱼的注视下,跨了一条腿进去。
那从脚底迅速蔓延上去的彻骨寒意让他的下半身几乎片刻之间就麻木了,等到半个身子浸在水里,他几乎觉得牙齿都打着颤,连嘴唇也都是冰凉的了,却还不忘转头对阿鱼道:「真是……真是……太……太舒爽了!」
阿鱼没应他,只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潜进了水里,水花过处,翻起好大一条尾鳍,结结实实地拍了江霖一脸冰凉的湖水。
「啊……好冷……呸呸呸,你这个混蛋!这么对恩人!迟早要遭天谴的!」江霖伸出手去擦脸,却只弄得脸颊更加湿漉漉得不行。
他骂骂咧咧地要往岸上爬,却未料到脚下是个斜坡,一个不稳,整个人就都栽进了水里。江霖水性不算太好,情急之下又呛了几口水,只得胡乱扑腾着:「阿、阿鱼!阿鱼!」
他边喊着,边又喝了不少水,这下干脆整个人都开始往水底沉了下去。这下江霖可就真的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胡乱蹬着,渐渐没了气力,沉得反而更快了。
被提住了腋下往上拉的时候,江霖连意识都不太清楚了,只觉得紧靠着他的身体是温暖有力的,不自觉地就贴紧了一点。
那身体好像会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一般的,连四周冰冷的湖水也开始变得温暖起来了。仿佛身处娘胎里的婴儿一般,江霖在水底睁开了眼睛——
紧贴着他背部的,温热有力的胸口;在水里仿佛化开的墨一般的黑色长发,丝丝绕绕地几乎要缠住他,却又轻抚着他的脸颊;下半身则是修长绮丽的鱼尾,不停地摇曳摆动着。
好漂亮的人。好想紧紧拥入怀里的身体。
这样想着的江霖,被猛地拉出水面的时候,大股冰凉的空气又一次倾入了他的肺部,方才那种异样的温暖顿时就消失殆尽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面前的依然是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孔上,布满了鳞片的鲤鱼精。江霖心上立刻涌起一阵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只一吸气就又呛到了自己,转过身大声地咳嗽着。阿鱼忍不住伸出手来帮他拍了拍后背,却被趴在岸边的江霖立刻挥开了手。
「咳咳……我……咳咳……我先回去了……」江霖手脚并用地爬上岸,乱七八糟地穿戴好衣服。
「嗯。」阿鱼点点头,隔了许久才低声地加了一句,「小心些。」
分明也不是什么感人肺腑的话语,只是听着那声音,江霖就觉得连脊背都酥麻了起来,只得红着耳朵用力点点头,同手同脚地大步离开了。
等到转过个弯,江霖才偷偷摸摸地立刻转了个身趴在石头后面往回看,只看到皎洁的月光下,阿鱼懒散地靠在一大块青石上,长发都散在了水面上,和那水波一起荡漾着,尾鳍时不时地浮出水面来,轻柔地拍打着水面。
他一定是连脑子都进了水,才会觉得这画面美得不行。明明只是条丑得不行的鲤鱼精,却居然让他有了一瞬间异样的悸动。大约这只是个糟糕的梦境,留待明天早上起来,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这天晚上,江霖倒是真的做了个梦。
还是一样的月光下的神仙湖,他也依然蹲在那湖水旁边拨一拨水面。
那平静地好似一面镜子一般的湖面下,隐隐约约浮起了一片黑影来。
只是那黑影却越来越大,在湖底不停地游曳着,怎么都不上来。
他等得不耐烦,又开始唤着「阿鱼阿鱼」。
而后湖面却突然散发出了一整片金光来,而后就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巨大的恸鸣声。那声音几乎不像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动物所发出的,且饱含着万分的悲鸣与痛苦。
好像很痛,痛得快要死去了,却又不得解脱一般。如此强烈的诉求着,哀泣着,悲痛着。就像是,就像是……
「醒醒,喂,醒醒。」
江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觉得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有些不明所以然地抬起手来摸了摸,才猛地从床上做起身来,一把推开了那正啪啦啪啦左右开弓扇着他耳光的阿鱼。
「你做什么?很痛啊!」江霖捂着红肿起来的脸,狠狠地盯着那安之若素的始作俑者。
「你突然动来动去,还一直喊我,」阿鱼一字一句地,「好像入了魔障。」
「魔……魔什么障什么啊?」江霖一听他说自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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