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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珑阙上,浮华三梦 by 梦见稻谷-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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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灵眉道,又向后握住花嫂,“嫂子。”哽咽不能言。花嫂恨不能跟随她去,默默低头抹泪。
  “三夫人,”王妈妈又上来催,“天短,再不走怕黑前赶不到驿舍。”
  终须一别,灵眉松了贞良手,欲待转身,“等等,”那贞良唤,从怀中掏出一大红锦囊来,金银线绣的麒麟不比寻常碧色。
  “姐姐这是……”灵眉惊问。
  “妹妹,”贞良将囊儿塞到她手中,“这里间珠宝本就是妹妹所有,如今妹妹比我更需此物,此去路长,你须好生保重!”说罢硬塞到她袖儿里。
  “姐姐!”灵眉五内俱感,恨不能只此留在这里,守这位异性姐姐过一世也罢,贞良亦泪如泉涌,扶她上车,那灵眉一步三回,依依别过。

19。  鹤来(上) 且说那小娘子叶灵眉坐上大车,车轱辘一转一转远离周府,她坐在车中思绪万千,紧紧握着手中囊儿,想那贞良临行前说的‘此去路长’,于心无由来一阵恐慌,轻轻掀起车帘,却是已行出许久,把济州城门都扔在后头了。
  旅途枯闷,灵眉不免向王妈妈等人问起杜家人在京中光景,岂料那王婆子说一说二再说不出三来,两个丫头剪云、剪月也是恭敬大于知心,多问几句,便推,“夫人还是去问妈妈吧,奴婢们也不知道什么。”灵眉心中落下阴云,隐隐觉出杜胜与王婆二人有事瞒着自己。
  这一日行到一座市镇,杜胜命车闹市间停住,隔帘道,“三四日都是小地方打尖,苦了夫人了,这镇上的这间舍所甚好,今日便在这里落脚吧。”灵眉帘内答曰,“不可太过铺张。”
  那杜胜笑呵呵道,“嗳,大官人来时吩咐,切不可辛苦了夫人。”说话间早有店伙迎出,杜胜一边吩咐安排上房一边使人拉车驾马进院不提。
  剪云服侍灵眉下车,披上大毛斗篷,小脸深埋在篷帽里,随那店伙上楼。开门一看,开阔的一大间,不仅床铺衣柜都是上等的条纹乌木所制,连着屏风、绣榻、妆台一应俱全,不输寻常人家卧房。王妈妈道,“汤水饭食一会子就命人送来,晚上再命店家备一桶热汤,夫人好生洗涮洗涮。”
  灵眉点头,“有劳妈妈了,”借故头疼,使她们都下去。原来她心中本存着一段怀疑,方才杜胜答话时分明又说的“大官人”三字,更令人难安。灵眉想,杜胜自小随着杜景阳,以往都唤他“公子”,或“哥儿”,怎地突然冒出“大官人”三字出来。
  念之头痛,一时剪云等在外唤门,灵眉正自思索,未听得,两人便自推门进屋,恰灵眉又和衣脸冲内侧躺着的,剪月往屏风里一探道,“睡着了。”接而又叹道,“我看她也怪可怜,都不知去南去北……”下剩的话被剪云一把捂住,“你不要命了,瞎点子乱说……”叽咕着退出房门。
  那灵眉听到此处,吓得一身冷汗,翻身坐起,心道原不是我多疑,恐怕杜胜王婆两个贼人欲假借景阳公子名义诓骗于我,怕就是送去那个甚么“大官人”处,一时心中大乱,又恨自己急于脱开周府和周奉轻信贼人,又忧心杜景阳真实处境,惊悸之下起身,她脚又小,腿儿都棉软了。
  晚饭时,灵眉指着桌上饭菜皱眉,“这怎生做的,半点下不得口。”王婆子知她以往在家时最是娇贵,正要说去换几个菜色,灵眉道,“不如请妈妈亲自下厨,做几个家乡甜羹吧。”婆子无奈,虽恨她多事,但当今要务是将她安全送达,只得下去,灵眉又道,“剪云也须学着。”把她也支开。
  如此屋中只有剪月一人。正愁如何也将她支走,客栈外间传来马蹄和叫嚷声,剪月支开窗子,原是一座大车停在门口,旁边四乘骏马,一人挥鞭使店伙快快备房造饭。灵眉看这骑马的几人皆是锦衣重裘,行动话语间一派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的样儿,猜或是大富贵人家的豪奴。偏头一看,剪月亦伸头张望,便道,“你去打听一下,这些是甚么人。”剪月年小些,没见过这些,又有灵眉坚持,拉下脸儿甚有主子颜色,便也推门去了。
  叶灵眉使开众人,匆匆裹上大氅,从床铺下拾起方才收拾的小小包裹,谁知身后吱呀一声,慌得她刚拿住的包袱差点落下。想了想,只得先将它塞回原处,自己装作无事从屏风里出来,与那来人一照面,呆了呆,第一个心思竟然是——哥哥救我来了!
  周奉掩上门,一转身,娇人刚从屏风内走出来,二人两多月未见,她恍惚出落得比以往更美,见到他,呆呆的,他想,可把他的小人给吓坏了,又得意又爱怜,于胸腔内大盛。
  “周家哥哥,”灵眉怯怯的,于心实有些怕他,但现下先逃出这里要紧,因此暂把那羞懊害怕放下,捏紧袖子,刚想问你怎知道我在这里的,那边厢周奉看到她穿着,系着大氅,面色变了变,问道,“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灵眉又是一呆,一瞬儿间,什么都明白了,杜胜、王婆子,大官人……嘴里头酸涩苦辣茫茫地千万种滋味,回过神来,她刷白了小脸直直越过他,直接去开房门,将摸到门闩儿,周奉于身后不慌不忙道,“眉儿。”
  他越走越近,灵眉背后窜过战栗,此时他愈是状做无事,她心里头越慌,不料房门似是从外锁住了,怎生也打不开,灵眉急得欲哭,而他已凑上来,浓热的气息喷到耳后,那里便一条线儿烫红下去,直蔓到衣领里。周奉想,我还没怎么样你呢!一边抬手欲拉她手儿,灵眉手一缩,背着转过来,那周奉定定看着她,凤目灼灼璀亮。灵眉鼓足的勇气霎时间破灭,只用一双妙目恨瞪着他。
  周奉倒觉得有趣似的,一低头,去咬她小嘴儿,灵眉话头全吓住了,转头躲闪,声音里已带了哭腔,“你不能再对我这样!”
  周奉两指捏住她下巴,反问她,“如今你是我的人,我想怎么样不可以?”灵眉还没明白呢,惶惑惑的,眼泪儿大落,一行哭,一行气凑,抽抽噎噎地全被他含在嘴里,背着的小手也被他攥到自己手中,周奉将长指硬塞入她紧攥的手心里,喘息着道,“娇儿,你可想死我了!”
  灵眉心中大骇,颤颤质问他,“我把你当亲生哥哥,你怎可这样!”周奉笑,眼角边漾起细细纹路,□风流,“你若愿意,把我当爹爹也可以,倒别有一种情趣。”
  这混话说的灵眉俏脸一阵红红白白,周奉则终于可以在她面前做回本色,极尽畅快,见她羞恼不堪的,益发得了意,恰那王婆子在外唤门,“官人,夫人刚才要的羹汤好了。”他一笑,凑近她耳朵道,“咱们开门么,我是真饿了。”
  ……6。13……
  将门打开,王婆子端着大托盘进来,一样样摆到桌上,眼睛看着灵眉,却是对着周奉大声道,“夫人想吃的甜羹,老奴都做得了,大官人一路辛苦,特又多加了一碗参鸡汤。”
  灵眉不懂这婆子怎能如此无耻,转过脸就一味讨好那人,仿佛竟无拐骗她的事一般。只是她生性腼腆,又不屑与一个下人难看,自己木着脸儿呆坐在凳上,看也不看他们。那婆子打量两圈,讪讪笑道,“两口子,还是和和美美最好,老奴先下去了。”
  灵眉大怒,此番脸儿也气白,转过身,婆子却已退下,她一双美目里盈盈的红红的,极是可怜。周奉欲哄她,她头一偏,转身推挡,“你走,”憋得话也说不完整,咬紧手中帕儿,“你走!”
  周奉想,这时候倒也不能逼狠了她,把鸡汤推到她面前,嘱咐道,“你莫要哭坏了身子,其他不吃也可以,把汤喝了。”自己先行出去。
  原来周成早先在金陵平江走访时先后遇上王、杜二人,彼时那王婆遭难后逃出一条性命,丧家犬一般,略与些银钱便将杜叶两府事迹和盘托出;后首碰到那杜胜,确是奉杜景阳命找寻灵眉而来,不过景阳并不在京中,却早已去了西南。因景阳是由于灵眉才被逐出杜府,杜胜一直怀恨于她,是以周成与他说计划时百般规劝,又许以重金,便也应承配合。
  周奉计划好这一切,本欲随杜、王二人一道悄悄上来,亲自接了灵眉一同南下。不料临行前胡太守处有一重要商情不得不处理,是以晚了几天。
  掩上房门,转身看到对面另一间上房,里面灯火明亮,外头还站着两名精悍仆从,周奉有些好奇,下楼遇到四儿,见到他,鬼溜溜道,“二爷猜我刚才望见了谁?”
  “谁?”
  四儿凑近,“凌红苕。”手指三楼对面那间房,“刚才从那里头出来,坐了车又走了。”
  周奉真没料到,想起方才所见守门的两个仆从精悍壮硕,不似普通家丁,倒像是官府的差役一样,便问,“那里面住的什么人?”
  四儿摇头,“仿佛是一位年轻公子,店伙送汤水都只到门口,底下大堂里还有十几个家奴,都跋扈得很。”周奉道,“如此,你们就规矩些,莫要惹他们。吩咐杜胜,叫人抬一捅热汤上去。”四儿明白了,涎笑道,“是。”
  周奉晃了一圈,又回到三楼。对门仍是灯火通明,门口两个大汉桩子一样站着,煞是威风,那周奉想,你有随扈,我却有世间难得的小美人儿,不比你还得意些。边想边笑推开房门。
  屏风外,桌子上饭菜一动未动,鸡汤早已冷掉,上面结起一层黄油。屏风里,传来淅沥水声,剪月轻道,“夫人,巾子在这里。”
  周奉悄悄转过去,只见灵眉只穿了小衣,发儿也散下了,墨一样染在肩头,脸儿低垂,更显得它素白一点浅月一般。她坐在床边上,双手撑在两旁,丫头剪月蹲在下头给她洗脚,两个都没有看见他。
  那灵眉一抬头,看到他站在那里,脸上红澄澄立时一片羞恼,眼睛里冒火,脸颊鼓起来,“你怎么在这,出去!”
  剪月忙站起身,退到一边。灵眉见她这样,更气愤了,小脚儿一蹬,差点将铜盆踢翻,她顾不得湿淋淋的两只小脚直接踩到地板上,气急败坏的,“你出去!”又转向剪月,“你让他出去!”
  剪月边上站得好不尴尬,周奉道,“你难为一个丫头做什么,下去吧。”那剪月如蒙大赦,“是”一声赶紧出去。
  旁边的红木汤桶内热气袅袅,周奉微抬眉毛,瞄她一眼,不慌不忙卷起袖子舀出一瓢热水来,回来倒在铜盆内,笑吟吟道,“妹妹这样泼辣。”
  灵眉十分气苦,“左右这些都是你的奴才,哪一个听我的!”
  周奉笑道,“妹妹着实聪明。”抬起头,灵眉立刻一个突,慌得“哎哟”一声坐倒在床上,周奉攥起她一只脚放进热水中,她不妨这样,楞了一下,只这一下,两只脚都已入盆,她两手死死抓着床沿,上身绷直有如琴弦,却连“你做什么”这样的话儿都不敢问了。
  周奉拾起旁边一方棉巾,铺在膝上,抬起她脚儿放在上头,厚厚的棉巾裹住小脚丫,粗糙的棉布突起蹭磨娇嫩肌理,灵眉从未对这擦脚的棉巾质感有过如此深的体会,忽而她低唤一声,那厮已扔了巾子,将一只白嫩嫩俏生生的软足握在掌中比划,抬起眼,凤眼斜斜上挑,——
  “妹妹的脚真小,还不及我手掌大呢!”
  古时赵飞燕足踏男子掌心翩翩起舞,此刻那小娘子纤弱秀气的小脚丫被男人握着,搁在修长光润的掌心上,怯生生仿如一惊就要跳开的白兔,周奉微微一动,它果然脱兔般收起,那灵眉缩回脚儿,孩子一样地将它们藏在身后。周奉笑,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罩住。
  灵眉恨不能自己能缩成一个小点,小到他看不见、也亲不到才好,可他舌头已经探进来,她不得不张开着仰高,为防止他身体全压下来双手抬起去推挡,很快变成了攀扶。嘴唇上麻麻木木湿湿腻腻得痛,他咬住她嘴巴的样子像最贪婪的蛇,有唾液哺进来,她被迫吞咽了,脊背立刻泛起恶心的酥麻,他勾缠住她的舌头吸含进去,粗厚的舌裹住她的用力吸吮,咸丝丝的泪水汇入交融的津液里,灵眉想,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可亲的人变成这样。
  周奉松开她,他显然还要更多,俊脸潮红,边吸着嘴儿边手脚并用得要爬上去,灵眉则抽抽噎噎哭的不歇,他烦了,红通着眼斥她,“你别哭了!”
  灵眉何尝不气,也瞪起眼娇叱,“你不可以!”
  周奉看看怀里圈着的她,在看看周遭,想这我的地盘我怎么就不可以了,遂乜着眼嘲弄她,“嗬,我怎么不可以?!”
  灵眉觉他真无法理喻,他不可以,难道还用说那些个理由么!两个都鼓着眼睛怒视对方,各自鄙视对方的无知和不通时务。
  最终是灵眉撑不住,气鼓鼓偏过头,“你走吧。”
  周奉一楞,我去哪儿?
  那小娘气他不动,欲推他下去,说的天经地义理直气壮,“我要歇息了。”
  周奉怒极,他费尽心血,大道理均也已说白,她应当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怎么还以为亲个小嘴摸一摸就能打发他的么?恰她奇怪他还不走,疑惑惑看过来,周奉狞笑,“我就睡在这里!”
  灵眉傻得要飘了,那呆样子看的他又恨又解气,然后她眼泪又流下来,唰唰的,周奉下面和心里都憋得发痛,不过各自不同罢了,不如强了她,他恶狠狠想,然则“哇”的一声,他一激灵,原那灵眉憋不住,做不到默默泣无声,这会子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开始,就没了完,她两只小手攥着披头散发地大哭,“娘,娘!”她唤,不停地打嗝抽气,娇美的小脸皱成烂苹果,那周奉也傻飘了,不知过了多久,“你饿吗?”他想到外面的那碗鸡汤,觉得好累,赶了好些天的路哇!
  灵眉已转成小雨,背过脸不答。
  周奉下地,“我让丫头给你热一热。”走出几步越想越不是滋味,不明白好好的开头怎么变成这样,转过来道,“我睡这里!”
  第二日须早起赶路,灵眉无精打采的,眼睛红肿的核桃一样,剪云扶着她走,那小手冰凉无力,她暗自明白,心下也有一点点怜惜,低叹女儿薄命,王婆子凑在一边,亦自以为明白,眼瞅灵眉主仆二人走开,上前奉承道,“昨儿那鸡汤官人吃的好?今儿打尖时,老奴再做,给您和夫人好好补补身子。”
  周奉胡乱斥了她两句,走出客栈,四儿早备好车马,那周奉翻身一跃上马,四儿笑嘻嘻迎上来,轻声道,“恭喜二爷,”眼睛里贼忒兮兮,一幅了然。周奉一肚子闷气,也不好撒,把鞭子往马屁股上狠抽一下,马儿吃痛,奋蹄而去,四儿赶紧跟上,一路遥望自家二爷奋马扬鞭精力充沛的得意背影,心中十分羡慕,好二爷,好体力,折腾那小娘一宿,还能这样骑马,真伟男子也!

20。  鹤来(下) 周奉骑着大马,带着美人,一路南下。理当快活,然那叶灵眉又倔又迂,时时刻刻冷面相对。与众人相处时,她顾及颜面,不很吵闹,二人独处时,或不屑之,或横目之,或怨恨之,又或是默默垂泪,自怜自伤,完全一副被劫持霸占的弱质美人形象。
  周奉爱之不能,恨之不行,于是故意加快行程劳累她,灵眉仍不理会他,终日里寡淡淡的。终于有一天晚间揉弄她时,小娘儿或疲累极了的,在他肩头狠咬一口,直咬破皮儿,渗出血来,那周奉愣住,多日的积郁之气忽然一扫而空,灵眉咬完他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仍泪涟涟的,有泪水滴上他肩上创处,痒,麻,热,一丝一丝奇思妙感顺着那破口儿,竟渗到胸腔里。周奉想,这不就是泡妞么,她现下就在他鼓掌之间,要怎么待她还不全在他的一念。可若要强着她、迫着她,让她见到他就战战兢兢万事均不敢违抗有甚么意思,就要这样,当面恨着他,给他甩脸子,和他顶脾气,憋急了咬上他一口,活生生,粉嫩嫩,水灵灵,这才叫好呢!
  我的小人,心下快活之极,他荡笑着伸出魔爪扑上去,啮咬上灵眉的脖子,色迷迷道,“你也吃上我一口!”
  转眼十余日过去,这一日到达清江府,清江是大市,周奉体恤灵眉数日劳顿,又有距目的地金陵也只三两日行程,命四儿等人觅大好客栈好生歇息一番。
  四儿很快寻了一家叫“豪客来”的,周奉骑马将车带到此处,先安顿好灵眉等人,下得楼来,却见客栈门口又停了一辆大车,车身又高又宽,紫檀木车厢,锦绣大盖,车窗处悬着的两串四角铃儿均是镀金,好不华贵。周奉刚觉得眼熟,忽然忆起,这不正是那日住在三楼对面上房的公子车从,不料他们也是往南边来。
  车将停住,三个十二三岁的小厮忙从车后跑上前来,一掀车帘,一在车下铺上一溜三阶的红木矮梯儿,最后一个候在旁边等着扶架。周奉想看看这人究竟是何人物,便一旁停住。
  车帘掀开,一年轻公子拾梯而下。只见他二十一二岁年纪,穿一身天水青色长袍,头挽顶髻,以一根玉簪别住,其余披散在肩上,其面白而秀,修眉狭目,神采清雅。他穿戴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华贵,但极合体,天水青长袍上无一丝折痕,仿佛他并不是从马车中下来,而是刚由侍女们穿戴好,将将走出家门一样。
  周奉见到这人,先喝了一声彩,但观其态像,非大富即贵,于己并不想攀交,当下稍作一停,便即走开。
  谁知第二日又遇到此人,还是上房,门对门。这下不仅周奉,连那公子也认出他了,主动与他攀谈,“这位公子好生有缘,不知所去何地?”
  周奉亦抬手作揖,“金陵。”
  那公子闻言笑道,“好巧,我也去的那里。”当下邀周奉共食。二人堂下要了一雅间,相对而坐,立刻有两名仆从跟进来门边上侍立着,公子一笑,“敝门陋俗,让公子见笑了。”
  周奉见那些仆从严肃骄傲,他本人却是极温文和气,温雅如玉一般,心中不由生出好感,试探道,“公子家人个个机警,有若神人,公子本人必也是见多识广的大雅之人,倒是我出自乡野,有失礼之处,请阁下见谅些个。”
  那公子并不瞒他,报出姓名,“我姓贺,名鹤来。”
  周奉想,真怪巧的,与我那娘子一般姓氏,见他隐去家门不说,知必是不便,回道,“阁下好名姓,贺,鹤来,倒有一双儿。鄙姓周,一字名奉,济州人氏,现在金陵从商。”
  鹤来笑道,“原来是周兄,周兄所猜不错,只因我上头有一兄长,名唤云来,确还有一孪生姊姊唤作凤来,父母这才随行取名鹤来。”
  周奉闻言点头,心下却又奇,看他言行举止必是豪门大富家出来,或是王侯将相也不一定,但若是这般,其家姊必是大家闺秀,怎会随便与外人道出闺名?心下疑惑,面上却不露,毕竟萍水相逢,并不知对方底细,甚讳交浅言深,因此只捡那面上话来说。
  那贺鹤来确是一雅人,并无半点架子,周奉只觉与他交谈如沐春风,无论何种话题他均能对应,却都是点到为止,让他去发挥,他则于关键处偶出妙语,正搔到痒处,让人倍感愉悦。
  话愈投机,周奉愈惊奇,心想这人好生厉害,与我一般的年纪,城府却这样深沉,为人表面又谦和,虽知这样,却令人情不自禁喜与他相交,真了不得也!
  周奉端量鹤来的同时,鹤来也自端量他,只不过他确实是有心结识于他,只不过事先不曾想到这本应满身铜臭的浪荡哥儿却也自有一番轩昂的男子气概。
  两人各怀心思,都欲再深相交,约好第二日结伴而行。周奉走后,鹤来仍坐在原处,一名心腹模样的长随进来到他耳边悄悄道,“小爷,小的方才瞧见了,确与娘娘有七八分相似。”
  鹤来凝神,片刻方道,“哦?竟然有这样的事!”话音里且疑且叹,仍是大为不信的意思。那长随知道他的痴心思,想想又道,“前两日八喜子说看到与娘娘一般模样的人时,小的也不信,可方才小的潜在他们屋中看了,那女娘眉眼、相貌、体态,身形,确与娘娘像个十足!”
  鹤来微微一笑,乜他道,“你方才还说是七八分,现下又到十足了!”
  长随脸一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算了,”鹤来回到自己房内,仍在那周奉与灵眉所居之房的对门,打发了所有仆从,自己踱步到案前一卷打开的画轴前,里面一宫装女子,于月下凝神而立,似在沉思,又似在远眺,其眉目清丽,容色光华,颜色绝非人间所有。更奇在竟有人能捕捉到女子神韵,落笔于纸张上,月色昏昏,女子神情是喜是哀不能辨,非让人欲拨开她脸上月色才能看出一般。
  鹤来把手轻触到她发边,喃喃道,“还能有谁,能生得与你有七八分相似呢?”
  周奉回屋,灵眉正在喝水,看到他,呛了一口。周奉坐到她对面,静静看她喝水,灵眉本不欲理会他,一时实在忍不住站起身来,周奉道,“嗳,”
  灵眉绕过他,那厮一伸手握住她手腕,她气道,“你做什么,放开!”
  周奉仔细看她,直等她露出十分恼色,忽然问道,“若是有一公子,比我还富贵许多,十分人才,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你会否喜他?”
  灵眉被他握住片刻,等出这么无理由一句来,偏他又问的十分认真,她瘪瘪嘴,猛力把手一甩,别过脸去,“神经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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