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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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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作祟,这样的灵压,是各种灵物都避讳的,不光是鬼,就算是妖也算然不会临近。不明白为什么敖必会这么肯定这里有阴灵作祟,在这样的地方呆着,连对血肉的渴望都没有了,重樾看着从尖叫着从眼前逃走的家丁,不屑的哼了一声。
  
  王僧辩的别院就在眼前,木质的大门,紧紧的闭合着,在月光下散发着诡异的色泽,就像是被鲜血染过一般。重樾犹豫了片刻,想着木门飘了过去。在穿过木门的一刹那,忽然感到强烈的阻力,像是被人从什么利器沿着肩膀砍下来,好在这样的刺痛在重樾冲到木门内就消散了。想不到对百年的厉鬼都有这么强烈的禁制,重樾不免有些紧张,微微的不安从心底涌现出来。
  
  庭院的石桌前,坐在一个人,冰冷得就像一尊石雕,如果不是察觉到他的气息,重樾几乎认为他就是那个藏匿于将军府的厉鬼。他背对着的重樾,微微低着头,漆黑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上,身上穿着深色的轻甲,手边的石桌上放着一把佩剑,这把剑很怪,剑鞘曲折带着奇怪的回路,在月光下散发出绿色的幽光,想必也是一把名剑,可是和敖必的落辰剑不同,这把剑的灵气异常阴森。说不出来的奇怪,就算是重樾这样的厉鬼也会觉得不舒服。
  
  重樾又向前飘了一小步,王僧辩依然没有动,重樾是鬼,只要不幻化成型,寻常的人类是看不见他的。王僧辩虽为一代名将,武艺高强,军略卓绝,但是说到底也是个普通人,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灵物。可是他让重樾的觉得好像他背后生了眼睛,正等着重樾一点点走近。在他松懈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这样的想法看起来有些好笑,却让重樾有些忐忑。他抬起手,青白的手指上忽然暴涨出寸长的指甲,尖锐的指尖还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重樾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戾气,全部释放出来,向着王僧辩的肩头抓了过去。只是指尖还没有触及到王僧辩,他忽然回身,一把抓起放在石桌上的佩剑。
  
  重樾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打量着王僧辩。他看起来已过而立之年,眉骨上有道狰狞的疤痕一直蜿蜒到头顶,双目如炬,看着重樾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死盯着猎物的猛虎。“你看得见我?”重樾试探着问了一句,回应他的是一方石凳。在他开口的瞬间,王僧辩忽然抓起手边的石凳,单手向着重樾掷了过来。
  
  当年在琅琊王府和建康皇城的时候,重樾一直藏匿在深宫里,能见到的人除了贴身服侍的内侍,就只有几个司马德宗的幕僚,都是些文人,唯一见过的武将就是刘裕,可是这个人却是谋朝篡位灭了他们司马氏一族的罪人。像王僧辩这样的武将他是第一次见,重樾有去想象一个守家卫国的战士会是什么样子,身着铁甲,力顶万钧,为了他的国家,女人和孩子,纵横沙场剑气如霜。王僧辩的一切都和这个样子重合了,孔武有力的身影让重樾有些着迷,他痴痴得看着对方的身影,甚至连投掷过来的石凳都没有去躲避。重樾的身影被打散,变成了漆黑的烟雾,很快有聚拢到一起。只是片刻的失神,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作祟的目的已经达成,重樾并没有做多停留,退后几步,闪身飞出了雄信将军府。
  
  “你总算出来!”身后传来一声呼喊,重樾停下脚步,还没有回头就被忽然冲过来的敖必撞得满怀。“怎么去了这么久?”
  
  “很久么?”重樾反问一句,任由敖必拉着他的手臂,向着城郊飞去。他抬起头看,夜空依旧漆黑静谧,只是启明星的影子已经显露出来,天亮只是须臾,想不到自己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将军府里耽误了这么多时间。
  
  “很久啊。”敖必见已经远离的城镇索性放开了嗓门大声的说起来,“我听到有人喊有鬼,都过去半个时辰了,你才出来。我真担心你被人抓住。”
  
  “我这样的厉鬼,区区凡人怎么奈何得了我。”重樾轻轻的笑起来。
  
  “不一样啊。”敖必摇了摇头,两人已经到了城外的叶江直流,他放开重樾的手臂,两人面对着面站在河畔。敖必的眼神总是那么认真,不论在讨论什么,他总是诚恳的过头。这样的他,很多时候让重樾有些不知所措。“是土地仙告诉我这里有凶灵作祟,我才带你来这里。万一你…。”
  
  “你是怕那恶灵出来,我敌不过他?”重樾说着抬起手臂,轻轻地搭在敖必的肩膀上,这样的动作会让他有种把一半的体重搭在敖必身上的错觉,会让他觉得不再那么累。可是错觉终归是错觉,荒魂是没有体重的。“放心好了,你不是说你我纠缠百年,都没怎么在我手上讨到便宜,我怎么会轻而易举得就被这些小角色给打败。”
  
  “不一样的。”敖必的声音有些犹豫,他看了看重樾的眼睛,依旧是没有喜怒的眼神。“其实…你,就是…。”
  
  “怎么了?”重樾把手从敖必的肩头拿开,抱着手臂等着敖必说下面的话。
  
  “你的灵压没有以前那么强了。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魂魄也没有破散的迹象。就是戾气弱了很多,我知道这是好事。可是你是厉鬼的,煞气本事你的根源。被恨意支撑留在人间,才是本源。我不知道…你这样接下来会怎么样,就算是你凶起来的样子,也不及以前的十分之一,不说我,怕就是一个刚得到的地仙或者有些道行的修真之人都能将你擒住。”
  
  “哎…”重樾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强的厉鬼,想不到竟然这么弱,还真是伤心。”
  
  “你别难过。”听到重樾说伤心,敖必抬起手,在他身前晃了晃,最后小心的停在重樾的额头上轻轻的摸了摸。
  
  “你也不怕蹭一手血。”重樾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他保持了临死前的模样,长发上沾染着大片的血迹,虽然已经干涸,但是手感应该不好。
  
  果然,听到重樾的话,敖必的手顿了一下。也许是为了面子,他只是皱了皱眉头依旧重复刚才的动作。
  
  重樾轻轻的叹了口气,任由敖必的手在自己头上没有章法的轻柔,这样的傻乎乎的动作让他觉得莫名的安慰,这种感觉就像是从混沌中恢复了意识后,第一次化形,脚踏实地的踩在地面上,不再是虚空的假象。
  
  “你怎么了?”敖必思索了片刻,询问道。“是不是将军府和皇宫的样子很像,让你想家了?”
  
  “没有。”重樾果断的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会为过去的事情伤怀,那个家,或者是那个江山早就易主了。无论我有多么不甘心,有多么怨恨都不不可能扭转历史,回到过去。更何况…”重樾忽然笑起来,“你以为建康皇城就那么寒颤么?区区一个将军府就能让我思念故国。”
  
  “那你怎么不高兴。”敖必问道,他伸出手抓住重樾的肩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习惯,两人相处的时候,敖必总是喜欢触碰到重樾,大概是因为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让敖必常常不知所措。
  
  “我有不高兴么?”重樾反问道。
  
  “我感觉你不高兴。”敖必老实的回应到。
  
  “我这一脸血擦都擦不干净,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重樾轻声笑了笑。“我只是在想些事情。我常想,男儿保家卫国驰骋沙场是怎样一番景象。保护自己的土地,保护自己的女人。可是这些事,我从来没有机会做,我没有为我的国土,我的子民做过任何事情。我好羡慕王僧辩。”
  
  “你不用灰心。”敖必连忙安慰,“等你的魂魄补全,我已飞升成应龙,届时我和地府的鬼差交代,定让你来世投身到将门。”
  
  “不一样。”重樾的声音清澈不带着一丝感情。“我不想要来世,来世就是另一个,不是我。我没的选择。”
  
  “重樾…”敖必喊了声对方的名字,不再做声,重樾的带着固执的绝望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亦或是做些什么。
  
  “你不必介怀。”重樾轻轻的撞了撞司马樾的肩膀,向着城外的水源处飘去,身后传来簌簌的风声,他知道敖必正跟在身后。“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来世那些根本就是从来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断不会为此分神。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助你飞升。若你能得道,我也算不枉此生,至少还有那么点用。”
  
  一连几日,重樾每晚都在雄信将军府现身作祟,已经闹得人心惶惶,梁州城内已经议论纷纷,奈何将军府却依旧没有张贴告示或者私下请修仙之人来除魔。不仅仅是如此,更让重樾有些焦急的是,隐匿在将军府内的厉鬼迟迟没有现身,不过厉鬼的藏身之处却已经被重樾发现了。前日二更,重樾作祟闹得太凶,王僧辩忍无可忍终于拔出了他随身的佩剑,向重樾砍了过去。
  
  另重樾意外的是这把剑是柄断剑,不过即使是如此,犀利的剑锋也透着沉沉的杀气。重樾故意让自己被剑锋擦到,被砍伤的地方竟然冒起了黑烟。这把剑果然不是寻常之物,与此同时,他在断剑之上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那个厉鬼果然俯身在这柄断剑之上,道行高深,丝毫不在自己之下,只是不知为何竟然元气大伤,让重樾有了可乘之机。重樾虽然不及以前凶狠,却也没有让王僧辩讨了便宜。
  
  刚从将军府出来,就看到敖必隐匿在阴影中的身影,即使是在黑暗中,重樾也可以清晰得感觉到他身上的不易察觉的仙气。
  
  “明天我们就可以出手了。”重樾笑道。
  
  “你是说王僧辩决定请道士捉鬼?”
  
  “并非如此。”重樾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厉鬼俯身在王僧辩的佩剑之上。王僧辩显然早已知道此事,今天被我逼急了,无奈拔了剑,让我看到了察觉到了端倪。只是厉鬼不知受了什么伤,戾气弱了很多,即便是和我交手也讨不到便宜。明晚二更,我再去作祟,你即可出手将他捉去。”
  
  “可是将军没有请人捉鬼啊。”敖必皱了皱眉。
  
  “你若是拘泥于此,就别想捉住那恶鬼。”重樾无奈的叹了口气,“王僧辩是不会让人来捉恶鬼的。”
  
  “为何?”敖必不明所以的询问道。
  
  “我说过,他们相识。”重樾转过头,看向将军府的方向。“若我没有猜错,你要是真想对那厉鬼做些什么,王僧辩怕是要和你拼命的。”
  
  “怎么可能?!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鬼。”敖必连忙反驳道。
  
  “人心叵测。”重樾轻笑道。“我早就说过,人心叵测。”
  





第8章

  “王僧辩半年前赢了一场恶战,以少胜多绝处逢生,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性情大变。他虽是一代名将,但是梁朝已是末路,士气低迷,根本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定是那厉鬼助他。我几次三番大闹将军府,王僧辩直到忍无可,又不会法术奈何不了我,这才了拔剑。”重樾忖度了片刻,继续说道。“那柄剑很奇怪,剑身曲折就像鱼肠,还是柄断剑。不知你有没有听过春秋时,有把名剑,剑身曲折宛若鱼肠。
  传说鱼肠剑既成,相剑名家薛烛为其相,断言鱼肠剑“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此剑后来落入专诸手中,刺杀王僚,剑断人亡,这柄断剑也送入了王僚的心脏。鱼肠是绝勇之剑,亦是大凶。”
  “你是说,那个厉鬼,是专诸?!”敖必惊道。
  
  “十之八九。”重樾点点头,“寻常的鬼魅,怎能俯身在如此凶煞的戾气之上。而且,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厉鬼,以身殉剑,是剑灵。”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阆风的弟子作祟。”敖必的表情有些失望。
  
  “怎么会?若是阆风弟子,道行断然不会再我之上。”重樾的身形绕着敖必飘着,若是他找回了那10余年的记忆,一定会知道这句话说起来为时尚早。
  
  “我还是要确定一下,他到底是不是阆风弟子。”敖必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探探这个恶灵。
  
  “和我想的差不多,就知道你一定会去。”重樾的身影晃了晃,变成黑雾,很快就幻化成形,不如为何,他总是再不停的使用法术,“如若肯定他不是阆风弟子,你还会去么?”
  
  敖必侧着脸看着重樾模糊的影子,微微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定会去的。”重樾已经替他回答了,“你是地仙吧,守一方平安,这梁州虽不归你掌管,却是依附着叶江,你怎么可能不管。”
  
  敖必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重樾的话。
  
  “不过明天你可能就是不是这个念头了,”重樾笑起来,“我和你打赌,你一定不会收了那个不知是厉鬼还是剑灵的家伙。”
  
  “不会的,若是厉鬼,我一定…”
  
  “呵呵,你越是这般说,我就越发肯定届时你一定会手软。”重樾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那厉鬼为什么要帮王僧辩,王僧辩又为何要维护他?事情从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你大概笃定了王僧辩被厉鬼所惑,可是有没有想过,他也许是心甘情愿。”
  
  “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敖必急忙反驳。
  
  “怎么不可能?”重樾反问道,忽然抬起头对上敖必的眼睛,眼神变得专注而认真。“敖必,我就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助你飞身,心甘情愿。”
  
  “这不一样。你。。。别这样看着我。”过了半晌,敖必开口说道,言语间有些不自然,他别过头,轻轻的咳嗽两声。
  
  “我怎样看你?这已经是我最自然的表情了,真可惜死的时候没多留些回忆,不然也不至于天天用这幅摸样面对你。”重樾叹了口气,“不过这话是真心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助你飞升,心甘情愿。”
  
  “重樾,你这样让我很乱。”敖必的声音里带着一些不知所措。“凡间的情爱是什么我不知晓,所见的无非是因爱生恨的怨灵。你这样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你是喜欢我吗?”
  
  “喜欢你?”重樾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敖必竟然会这样想,“你这地仙还真是天真,连情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让他好,为了他奋不顾身。”敖必没有犹豫的答道,这就是他对喜欢的理解。
  
  “这么说来,按照你的想法,我好像真是喜欢你。”重樾调侃道。“不过,我之所以会为了你奋不顾身,是因为你在我绝望的时候给了我希望。就算是假象也好,当我以为自己还在建康皇城下,向着天空无助的伸手,是你握住了我。这就够了。我和你不一样,我认为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他活下去。”重樾的眼神忽然变得严肃而认真,“敖必,我特别怕死,从记事那一刻起,每天都诚惶诚恐的过日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身首异处。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活下来。”
  
  “重樾…”敖必抬起手想要抚上重樾的肩膀,他身上带着的那种绝望让他的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只是还没有碰到他的肩膀,重樾忽然剧烈的抖动起来。他跪倒在地面上,依旧保持着化形的状态,剧烈的挣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发不出一丝声响。
  
  “重樾?!重樾你怎么了。”敖必蹲下/身,刚想要将重樾抱起,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臂。重樾的指甲刺破了他身上的轻甲,戳入血肉。敖必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他试图用仙气压住重樾暴涨的戾气却无济于事。
  
  重樾就像是脱水的鱼,濒死般的翻滚,他忽然抬起头,敖必看到他的双眼变得血红,一行血泪从欲裂的眼眶中躺了出来。“师兄…”重樾的声音哑得厉害,听起来有些滑稽,他用尽全力喊出了这一声后,骤然倒下。紧绷的身体变得柔软,连灵压也瞬间减弱。身形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重樾?!”敖必又喊了他几声,和之前不同,重樾这次没有立刻醒来,无论敖必如何呼唤,依旧是沉陷于混沌之中。敖必显然被吓到了,他抱起重樾转身就向叶江飞去,刚刚踏出一步,忽然想起配在身上的落辰剑,急忙将重樾的灵体伏在剑身上。有了落辰剑的庇护,重樾的灵压变得稳定,只是依旧没有对外界有任何反应。他现在的状态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魂魄不会睡觉,只会消散。
  
  敖必很害怕,他带着落辰剑沉入江底,在这里他的灵力最盛。落辰剑被他插于江底的乱石上,在漆黑的江底散发出微弱的蓝光。敖必已经恢复了黑龙的模样,他绕着剑身游走,试图把灵力输送到落辰剑内,庞大的身躯带起了阵阵水波,江底的泥沙被卷起,时而掩盖住落辰剑的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重樾从混沌中醒来,他察觉到自己的魂魄被附在落辰剑上,敖必的仙气就在左右,和平时相比更加强盛。从落辰剑脱身而出,就看到敖必硕大的龙头,被锯断的一只龙角已经长了半长。
  
  “重樾!”感到重樾身上灵力的波动,敖必立刻化成了人形。江底的泥沙被水流带起,又形成了小小的泥雾,江水一点点变得清晰,敖必看到重樾的身影依靠在落辰剑上,被剑身散发出的蓝色光芒笼罩着。瘦削的身体显得愈发单薄。“你有没有事?”
  
  “没事。”重樾摇了摇头,握住敖必伸过来的手。他低着头,细细的感受着从敖必身上传来的温度,这微薄的温度在冰冷的江水中,一点点熨帖他的空寂的心。
  
  “你吓着我了。”
  
  “对不起。”重樾捏了捏敖必的手心,“有的时候,会想起一切奇怪的事情。”
  
  “你记起以前的事情了?”敖必问道。
  
  “没有。”重樾摇了摇头。在混沌中,他看到的依旧是些模糊的画面,依旧是那个人,他叫着自己的名字,只是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亲昵,重樾看到一柄长剑刺入自己的胸口,剑如流星当真是漂亮。心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再次陷入了混沌,想不到鬼魂也能感觉到血肉被利刃搅动时那种无法名状的痛苦。
  
  “你挣扎的时候,我听见你喊师兄。”敖必小心的说道。
  
  “嗯,我看到那个人一剑刺入我的胸口。”重樾笑了笑,又低下头,重樾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被这一剑刺死,模糊的记忆并没有让他有什么多余的情感波动。唯一让他介怀的就是,那个亲昵着喊着自己名字的人,竟然会毫不犹豫的将长剑刺入自己的胸口。当年在建康也是这样,最终灭了他们全族的,就是东晋最得力的悍将。命运就像是个圈,绕来绕去又回到起点。
  
  “重樾…。”敖必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傻傻的喊他的名字,他知道重樾心里肯定不好受,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安慰他。抬起的手臂在重樾身前晃了晃,缓缓的落到他肩膀上,将人带到自己怀里。轻轻的在他背上拍打。在梁州城里,敖必看到一个顽童跌倒,他的母亲就是这样抚慰他。
  
  “没事,我都习惯了,只是有些感慨。”重樾把头搭在敖必的肩膀上,停留了片刻,轻轻的挣脱出来。借着落辰剑的散发出来的光亮,他察觉到敖必手臂上的衣衫被撕破了大片,露出了带着血色抓痕的皮肤。“我伤到你了?”
  
  “没有。”敖必匆忙将手臂手臂背在身后,他侧着脸避开重樾的眼神。
  
  “下次别在这样。”重樾把他的手臂拉过来,细细的打量,被厉鬼所伤,伤口并没有那么容易愈合。“如果我再伤人,就用锁妖锁将我捆住。”
  
  “这可不行。”敖必摇了摇头,“会伤到你。”
  
  “没有关系,只要不魂飞魄散就可以了。”
  
  “不行。我说过一定要让你好好的去投胎。”
  
  “可我根本不在乎。”重樾的声音忽然提高。
  
  敖必张着嘴看着重樾,半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动了动嘴唇,最后说出一句话。“我还是不想让你受伤。”
  
  “敖必。”
  
  “嗯?”
  
  “你是不是喜欢我?”重樾忽然笑起来,他想起刚来两人未完成的关于喜欢的话题。“你不会是喜欢我吧,我都这幅摸样了。”
  
  “我不喜欢你吧?”敖必用了个问句,他呆呆的模样,让重樾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对你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这些时候,你一直在我身边,和我说话,从来没有什么人,和我在一起这么久,即使是百年前在东海龙宫,大家都忙着修炼,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常伴左右。”
  
  “我明白。”重樾沉吟了片刻,忽然抬起头,对上敖必的眼睛。“既然如此,不如这样。我一生已经没有退路,却还是贪恋着人间繁华,若是你也亦如此,不妨我们像凡人般,做对眷侣。”
  
  “行。”敖必的回答很干脆,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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