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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给本山贼更衣-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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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玄将目光紧锁在脚边一块石头,时常挂着无赖笑意的脸此刻绷得铁青,太阳穴上的青筋由于纠结而挣扎暴起,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只要娜兰愿意,我会成全她的心愿。”
落嫣心底的希望彻底被敲得粉碎,她本还心存希望,戎玄能说点什么,就算拒绝不了,至少也为她抗争一下,也算是对她的一丁点安慰。
“如果是我不愿意呢?”落嫣只觉一口气憋在心头,不吐不快,“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思?要是我不愿意呢?”
胡利眉头骤紧,方才刻意放缓的语调即刻又拔高:“你没有立场说不愿意,别忘了你欠她的是一条命!”
落嫣浑身一震,“一条命”三个字不断在耳边回响,没有立场?落嫣忍了许久的委屈彻底爆发,眼泪几乎同时夺眶而出:“你们都怪我都怨我!都是我的错!可我想这样吗?我想娜兰受伤想她死吗?你们怎么不去怪山下剿匪的那些人!怎么不怪你们自己是山贼,所以才让朝廷派兵剿灭?”
此言一出,戎玄和胡利都彻底呆了,戎玄猛然抬头望向自己娘子,眸中涌动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眼泪模糊了视线,戎玄的神情也变得如此不清晰,落嫣抬起手背狠狠擦去泪水,冷冷笑道:“好,戎玄,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娜兰怎样都是和你们一伙的,只有我不管怎样永远都不属于你们的一份子!即便嫁给你又怎样?你现在心里一定想宁愿中刀的是我,死的是我就好了对不对!一条命!好一个一条命,好重的一副担子,我挑不动也扛不起!如果你们非要我还这个恩情,我会让你们如愿的!”落嫣说完便果断转身离开,没有给二人反驳的机会。
望着她勉力稳住脚步踉跄离开,戎玄的心像是被牙尖齿利的猛兽啃噬掉一大块,疼痛得无法自已,提步便追了上去。落嫣听见脚步声,撒开步子越跑越快,衣袂和裙裾被枯枝荆棘挂住勾破也毫不在意。
戎玄使出轻功追了上去,跃到她面前,趁落嫣收势不及撞入怀中之机将她死死箍住,任其挣扎打骂,始终抿紧双唇一言不发也不放手。
半晌,生气的落嫣依旧像头倔驴般往外挣脱,戎玄这才蹙眉道:“落嫣,别胡闹了!”
这话像是魔咒般神奇地中止了落嫣的踢腾,她缓缓抬头,脸上犹挂泪珠:“我在胡闹?我在胡闹!是,我在胡闹,也许我就不该来这里,闯入你的生活,我应该在皇宫做我的公主!怎么都好过在一群山贼中间里外不是人!”落嫣咬牙愤愤道。
听完这句气话,戎玄脸突变,琥珀般晶亮的眸子渐渐暗下,定定看着她道:“你是公主也好,村姑也好,你嫁给我就是我娘子!此生荣辱与共,这山寨与你息息相关!‘义’字当头,娜兰为了救你连命都豁出去了,我本不想追究那么多,可没想到你真能狠下心说出这些话,能做出昨晚那种事!”
落嫣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又急又气道:“昨晚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胡利来抢我的水……”落嫣越急越说不清,突然听得树林外有人喊:“寨主!寨主你在哪里?娜兰小姐不好了!”
戎玄一听,浑身的肌肉顿时紧绷,也不等落嫣说完,便拉起她一块儿往回走。落嫣见戎玄心急如焚着急娜兰的模样,知道他已不相信自己,满腹委屈愤怒之下,抓起戎玄拉住她的手,使出浑身力气咬下,口中不知是泪还是血,腥咸湿润。
虎口上一阵剧痛,戎玄咬紧牙关没有哼声,本以为会更痛,却见那低头咬人的女子一甩手扔下他,兀自跑了。
戎玄有一瞬的怔忪,望着那往寨中跑去的单薄身影,再看看虎口处印下的一排隐约渗血的牙印,然耳边传来越来越急促的呼喊,他只好收起继续追去的冲动,掉头往娜兰屋里行去。
进屋才知,其实娜兰只是昏过去,她初听胡利说戎玄要娶她,激动之下昏了过去。戎玄见状,默默叹了口气,娜兰已经用行动做出了回答,她怎么会不愿意嫁给他呢?胡利悄然退出,就近选了间屋子,命人简单收拾一番,摆上香案和红烛,没有铺天盖地的红缎,也不设酒席,就只举行拜堂仪式。
又是喂药又是低唤地折腾了一上午,中午时分,娜兰终于醒了,一醒来便激动地握住戎玄的手,不敢置信道:“玄,你真的要娶我?你……你不嫌弃我……嫁过人么?”
“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从小如此,永不会变。”
娜兰失望地喃喃:“妹妹……”
戎玄望着她伤心的眼神,突然觉得娜兰很可怜,不管外表怎么洒脱,始终是个痴情的傻姑娘。他虽早意识到对落嫣的感情和对娜兰不一样,但此情此景,也只能让娜兰误以为他对她还有男女之情。
“从前是妹妹,今晚就不是了。”戎玄握紧娜兰的手,笑了笑。
娜兰娇羞一笑,似想起什么般蹙眉:“可落嫣……她……”
“她没事,她昨晚守着你,早上也还来看过你。”戎玄被她这么一提醒,猛然想起自早上一别,已半日没有看见落嫣,心里突然极度惶惶不安,想抽身去看看她,毒已入心的娜兰又依赖他,时刻握着他的手不松开。
好容易挨到了下午,戎玄扶娜兰起来收拾打扮一番,胡利笑着携了只笛子进屋,说即便没有唢呐和吹唢呐的人,今晚他也要用笛子吹出最美妙喜庆的礼乐为娜兰送嫁,娜兰开心地听着胡利为她吹的曲子。戎玄陪着微笑,悄悄招来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
吉时将到,虽没有红盖头,但娜兰一身红衣竟衬得病重的她面若桃李、容光焕发。戎玄在一旁笑得勉强古怪,不知为何,他自派遣手下出去后便心神不宁。
“吉时到!前往喜堂吧。”胡利笑着望向幸福的娜兰,他学过些卦象,这吉时便是他推算出来的,虽不说样样都好,但至少是这一天里最好的时刻了。
戎玄弓下腰去背坐在床边的新娘,却见他派出去那小喽啰神色仓惶地跑进来:“寨主!出事了!夫人不见了!”
戎玄一听,矮下去的身子顿时打了个趔趄,即刻站起来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方才去夫人屋子,敲了半天门不见开,我就大着胆子推门,结果一个人也没有,然后找遍整个山寨都不见她。”
胡利有些不高兴道:“大喜的日子不许胡言,夫人不就在这里好好坐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娜兰。
戎玄怔怔望着门外,仿佛外界再说什么做什么都与他无关,他嘴里只反复喃喃着两个字:“落嫣……”随即失魂落魄地往外狂奔。
坐在床边的娜兰傻傻望着戎玄远去的背影,一颗心迅速枯萎,幸福如此短暂,还没来及仔细体味这滋味,就看到它已经远去。
胡利大惊,怒吼:“戎玄,你给我回来!”才要追上去,却听得咕咚一声,回头便见娜兰已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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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女峰脚下,搭起的简易帐篷中,庞啸川正伏在一张当地老猎人所绘的天女峰地图前研究。他昨夜命令大部分士兵退守,着轻功上好和懂得暗器陷阱之人先行去拆解陷阱。其实,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四周山寨的山贼随时可能来增援袭击,落嫣还在他们手上,庞啸川等不及也怕来不及。
“启禀将军,卑职在清理山下陷阱时抓到一个女山贼!”
听得军士来报,思索入迷的庞啸川只随意嗯了声,挥手让其退下,突听得帐外传来一个略微沙哑却熟悉的声音:“大胆!放开我!我是解忧公主,带我去见庞啸川!”
庞啸川心头大震,疾步行去,掀帘一看,顿时觉得呼吸都滞住了。她来了,她居然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庞啸川心头狂喜,急忙大声斥道:“快放开她!”那军士松手后退。庞啸川难抑心中激动,几大步便迈到落嫣跟前。如此近的距离,一伸手足以把她完完全全地抱进怀里,万般情绪奔涌心头,像红日喷薄而出青云,如暴雨后肆意挥洒的骄阳烈日。经历了这么多,他真的不想再在她面前隐瞒自己真实的感情。
落嫣望着面前这个狂喜之情溢于言表的男人,曾与他有过的短短几天相处时光从记忆深处浮出。
他大胆违逆了假公主的命令,用外袍为她隔绝了凉风,将她带回了家。
他逗她开心:“这些都是女孩子爱吃的东西,谁见过上阵杀敌还揣包蜜饯在怀里,闲暇之余来两块。”
他对有些涩然而失落地说:“我只是想保护你。”
虽然那时的她不是解忧公主,但是她记得表面刚强的他内心的温柔。
落嫣一声无声叹息,从回忆中抽身而出,目光重新投放到面前男子身上,只见他黑眸闪烁如星辰,似有千言万语在心,见她看他,便微笑着伸手入怀,不知在摸索什么。
落嫣疑惑地望着,见他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布袋,将布袋解开一层又一层,最后露出一团用手绢包裹的东西。
他笑着看她,将那东西递来,笑容像是个初识情滋味的少年,与往日冷峻气场的庞将军判若两人。
一阵山风吹过,手绢被掀开,里头竟然露出堆密密挤在一起的蜜饯,晶莹剔透的蜜枣和嫣红的樱桃粘在了一起,圆圆的梅子也被压得扁扁。
庞啸川顿时有些窘,自责地笑了笑:“都压坏了。”
落嫣望着那双黑眸,讶异非常,她此刻已恢复了解忧公主的模样,早不是当初和他相处时缪兰夕的样子,他如何知道她是当初的那个“缪兰夕”?知道那些关于蜜饯的故事……
庞啸川却以为她在嫌弃这包没有了卖相还可能有怪味的蜜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没有一直把它揣怀里,前些日子在路上一直都用罐子单独放置……”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是在上次那家蜜饯铺买的。”
落嫣心头一阵酸涩涌上,鼻子里突然堵堵的,急忙别开头装作看别处风景。
庞啸川伸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半晌,见她没有接的意思,有些失落地缩回。他默默凝视落嫣片刻,随即后退半步,铿然单膝下跪,俯首行礼:“末将庞啸川叩见公主!救驾来迟,请公主重责!”
作者有话要说:唉~庞公子啊~写到此处,果断把我写得惆怅了……
来嘛妹纸,来个妹纸主动上前安抚安抚庞公子~~~突然发现这娃还是个深情的高富帅……
☆、57向心请缨
落嫣的理智被这一声“公主”拉回现实。庞啸川果然是知道她身份的,前日诱她下山围堵的时候,他称呼她为姑娘,是怕山贼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而伤害她吧,只是他的围追堵截也给她带来了大麻烦。
落嫣想到娜兰垂死的模样和戎选憎恶的眼神,心头骤痛,眼前一黑,捂住心口踉跄半步。一双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胳膊,属于男子的阳刚气息袭来。落嫣本想推开他,自己站住,可却身不由己地软软靠了过去。
她这一路惊险走下山来,只凭着前日上山的一点点记忆绕过了几处大陷阱,大多时候是她也说不清生死地瞎跑瞎撞,边跑边回忆起山上的一幕幕,悲愤郁结之下早就心力交瘁,这会儿安全了顿时觉得虚脱无力。
庞啸川见落嫣半边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倚到自己身上,心狂跳不止,托住她手腕的手不敢用劲,额上竟渗出细密汗珠,上阵杀敌也不见胆怯出汗的他此刻却心慌得如同个胆怯少年。他垂眸看向公主的脸,这般近的距离,甚至数得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直到注意到落嫣越来越苍白面色,他才惊觉不对,急握住她的手连喊:“公主!”
落嫣闭了眼低声道:“扶我坐会儿。”下一瞬便觉身子已腾空,庞啸川竟然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帐里走。落嫣虽然惊讶,但也无过多力气去计较,便由他去了。
营帐内除了席地而卧的一层褥子再无其他,庞啸川将落嫣放到那薄褥上,拉被子给她盖住。想到不知落嫣在山上受了何种非人的待遇,他就怒不可遏,只恨不得立刻踏平此山,而此刻他更忧心的是落嫣状况,便回头吩咐帐外的人去请军医。
“不用,我只是太累了,躺会儿就好。”落嫣摇头拒绝,说完静静闭上眼。
庞啸川在旁边大气也不出地静静看她,生怕打扰到她休息,想再多看会儿,但又实在忧心她是否有伤,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起身往外走,打算背着她出去吩咐手下把军医召来。
“你别走!”落嫣突然睁开眼,“我有话跟你说,耽们误不起这个时间了,我现在就要说。”说完便挣扎着爬起来。
庞啸川眉头一蹙,急忙收回往外的步子,三两步迈到落嫣跟前,扶她肩膀坐起。他定定望着落嫣,心里低叹一声,她还是一样的固执,想好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解药拿来。”
庞啸川一怔,他万万想不到落嫣说的有话跟他说,开口就是这句,遂不解道:“什么解药?”
“别啰嗦,快给我!我要拿去救命的!”落嫣喘了口气,急切道。
庞啸川确实冤枉得很,他压根想不到什么解药和他会有联系,更没想到他手下之人的飞刀都是淬过毒的。
落嫣性子急,见他蹙眉不知想什么,便道:“你们前天是谁用飞刀伤了那个穿红衣的姑娘?”
庞啸川微蹙眉头回想了一番,老老实实回道:“是我。”
“是你!”落嫣声音骤然拔高,睁大眼睛,“那不就对了!既然飞刀是你的,那你就一定有解那刀上毒的解药!快给我!”
“公主……”庞啸川大为震惊,“难道你要救山贼?这群匪徒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为害一方,动机可疑。公主你居然要……”庞啸川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一遍,痛心疾首地望着落嫣,“公主可知这群山贼有逆党之嫌,私通逆党是……是死罪!”
落嫣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知道!但我必须救她。我不想欠她什么,一条命太贵重,下辈子也还不清,这辈子必须做个了断。”
庞啸川自然听不懂,凝视着那这朝思暮想的容颜,心情极其复杂。公主从山贼劫持时间已不短,与他们生活一久,难免会有些感情,毕竟山贼没有杀公主,也算是一个恩情。这么想着,庞啸川做出一个重要决定,此生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将公主为山贼求情要解药这件事向任何人透露分毫,从此以后,就把这当做一个秘密永远放在心底。
两下清脆的击掌声响起,一个军士即刻掀帘入内,庞啸川沉声吩咐:“把任飞叫来。”
接下来的事并没有想象的顺利。那个叫任飞的军士便是飞刀的主人,此人在御林军中号称神射手,刀法极准,但少有人知他还嗜好调毒,由于皇城之内不允许随意制毒,他也不敢造次,直到这次被庞啸川挑中跟随剿匪,他便跃跃欲试地为心爱的飞刀都淬上了各式毒药,这下,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扔中娜兰的那把飞刀到底淬的是什么毒。
落嫣急了,娜兰随时都有性命危险,这可如何是好。庞啸川倒是镇定许多,他一面安抚落嫣别急,一面命令任飞去仔细辨别剩下那些飞刀的毒性。
眼见已是午后,马上就要日落西山,庞啸川对落嫣道:“公主,此处太危险,我们必须马上撤离。”
既然公主已经救出,再强攻处处是陷阱的天女峰已然没有了太大意义,此刻保护公主是最重要的。
落嫣愣了愣:“撤离?这么快……”
庞啸川凝视着落嫣的眸子点头:“末将此次前来并非只是为了剿匪,剿灭山匪是我御前主动请缨,而救公主,是我跟自己的心请的缨。保护好你,是我一生一世的重任。”
他的目光灼热而直接,再不似从前的隐忍,落嫣架不住这目光,埋下有些发烫的脸,甚至忘了追究庞啸川是怎么知道她没死而是在这山里的。
庞啸川行军打仗惯了,雷厉风行说走就走,一拨人火速撤离了天女峰山脚。他说什么也不让落嫣下地走路,而是背起她走。
落嫣回头望向云雾飘渺的天女峰,斜阳夕照,青翠山峰遍染浅金淡橘,树木葱茏的半山腰似乎还可以看见山寨的房屋,她的心突然不知所措,她想离开,想离开辜负了她心意的戎玄,可为何当这种离开真的变成现实的时候,她如此纠结难过。
在树林中走了不久,耳中便闻哗哗之声,不多时眼前出现一条不深不浅的小河,所有人都开始脱鞋挽裤腿,庞啸川回头对落嫣笑着说了声抱歉,然后将她放坐在一旁的草地上,他自己也迅速脱下鞋袜卷起裤腿,将军靴放入随身携带的一个布袋中,然后系在腰间。
落嫣再一看,只见众人都有这么一个缝制粗陋的布袋,便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嘛?这袋子是装鞋用的?”
庞啸川笑了笑:“我们淌河进来的,若是手上提着靴子,敌人突然出现,岂不是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这些袋子是我请青龙镇吴县令帮忙弄来的,粗麻布缝制,日后该该也还能他用。”
落嫣正感慨庞啸川是个会持“家”的好将军,军士中却起了小小的骚动,有人低声怨道:“上次被蚂蝗叮的伤口到现在还没好……”旁边不少人附和,再看众人聚在河边,也都一副极不情愿下河的表情。
庞啸川面色沉下,站起来转过身去,发牢骚的不敢再言,众人都噤了声。落嫣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河畔突然安静得很。
窸窣之声响起,不过片刻,庞啸川已经褪下了外袍的右肩,落嫣惊讶不已,不料更惊讶的还在后头。只见他右肩至手肘处竟有不下五六处圆圆的旧疤,尤其上臂的肌肉上那几处更明显。
他道:“军者,保家卫国!若一点苦头都吃不了,大梁养你何用?水蛭叮咬都受不住,何谈战场奋勇杀敌!”说到此处,庞啸川的声音沉痛下来。
“我肩上的这些箭伤全是一次战役所伤。那年夷部入侵,来势汹涌,一夜之间仅占数十里。何将军乃镇守南疆的元帅,仍以七十高龄之躯提刀上阵,不想早有预谋的夷部调来改良弩箭围攻他,老将军为国捐躯时,满身箭头睚眦欲裂,我只恨为何来晚一步,只来得及用手臂为他挡住几只残箭,而不能用背!七十岁老将尚且如此,你们有何颜面呼痛喊累!”
庞啸川的声音回响在山谷,句句铿然。
落嫣也被震撼住,透过庞啸川胳膊上的那些箭伤,仿佛看见了当年那场战役之惨烈悲壮。在场的军士莫不低头默然的,更不乏面有愧色之人。
“听我号令!下河。”庞啸川话音刚落,众人便齐刷刷地站起,列队下河。庞啸川背上落嫣,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落嫣伏在他背上,胆寒地望着清凌河水,却始终瞅不见那会吸血的可怕东西,便将目光收回到背着自己的这个人身上,他印刻着旧伤的肩膀宽阔而厚实,像一条平稳的舟,载着她渡过河流。
落嫣小声问道:“有多少贵公子靠祖辈隐蔽在京城过着声色犬马的日子,你却到边关投身行伍,那些刀光剑影你就不怕么?”
眼见落嫣的裙裾就要垂到水中,庞啸川将落嫣往上颠了颠,把她背得更高,浅笑一声,答道:“怕。刀剑无情,怎能不怕。当年的我一心想着要建功立业回来娶心上人,一身热血奔赴边疆,谁也挡不住。”
落嫣心头剧颤,不敢再问,她怎么不知道庞啸川说的是谁,可她已经嫁给了戎玄,心中虽恨,可始终还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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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啸川背着落嫣率众来到了大屏山外的谷地时,天空已经变成了深沉的墨蓝色,月亮初升,大营里四处灯火。这片稍微平坦开阔的地方,就是前些日子落嫣和戎玄一起站在山上望见的“星河”所在之处,当时戎玄那些点点亮光是军营的火把,落嫣还有些不信,不想这么快就亲身验证了。
庞啸川将落嫣安置到军营中间,命令两个近身侍卫贴身保护,寸步不离大帐之外。落嫣奇怪他还要去哪里,庞啸川却笑着说他就在隔壁,让落嫣安心休息。
落嫣睡不着,外面有巡夜的士兵不断走动,大营里是不平静的,但天女峰上应该更不平静吧,戎玄今天傍晚就和娜兰成亲了,今夜可是他们的洞房花烛。落嫣这么想着,紧紧捂住了心口,好像这样就不会痛。
她迷迷糊糊躺着,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得外头传来几声低呼:“将军……”落嫣惊醒,坐起来仔细一听,竟然有庞啸川低沉的声音:“她怎么样?”
“启禀将军,一切正常。”
月色下,庞啸川衣袍上的青霜点点闪亮,他的裤腿湿了一半,夜风一吹膝盖处隐隐作痛。庞啸川点了头,长舒了口气,听到她一切都好,满身的疲惫就都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刚要转身离开,却见营帐门帘猛然便掀起,落嫣披着外衣站在她面前,定定看着他:“你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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