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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 by月上无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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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但以后不会了。”

  “随你吧。”翟琛浅笑,还是不看她。

  可就在翟羽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翟琛却又喊住了她:“翟羽,其实下午回来,我的确是为你准备了一样东西的。”

  翟羽疑惑地回头,就见他拉开榻边小柜,拿出一块白色的料子,扔向她。那叠好的绫罗在空中散开,变成带状,再弯曲层叠地飘逸而落,刚好一端落在她肩上,另一端落在她手上。

  整个人呆愣原地,翟羽半晌才回过神来,捏着那白绫,一声又一声的冷笑:“你这是要赐死我?还是想告诉我,如果撑不过去就上吊自尽?”

  “没,”稳稳将一粒白玉棋子点于棋盘,翟琛方抬起目光,也没有对上她犹然惊异不明的眼神,只放在她颈下寸许,唇角噙着讽笑,一字一句道,“只是到时候了。”

  翟羽由那眼神的落点恍然大悟,就此,许多拥挤不堪的回忆清晰无比地猛然涌上。她如甩掉一条缠上身的蛇般扔掉身上的白绫,调转身,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慌不择路地朝外狂奔而去。

  而留在房内的人,唇角勾起的弧度一点点平息,反显得越发寂然。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粒黑玉棋子,却迟迟无法再果断落下,而眼下棋盘上看似竟然有序的棋子,如果仔细看,早是一片混乱。

  **

  翟羽一路逃离至宫墙外不远,依旧无法摆脱那仿佛还落于唇上的侵碾,而胸口的痛感更是真切的仿佛现下那微凉手指依旧按于其上……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避免去回想的这一段,如此可怕。

  而最可怕的是,羞辱、厌恶、恐惧过后,她明明白白地觉察到自己面色潮红,心跳乱得她控制不住地张开小口,像是要释放那种过于猛烈的心悸。

  顺着阴暗巷口的墙角滑下,翟羽不断告诫自己,不准再想那些不堪。

  看,自己又一次自取其辱了。

  翟羽苦笑,她这是为什么要来这一趟?就为了被他冷言嘲讽几句?如此才能继续维持清醒?

  不过,至少自己也不是无功而返,他亲口许诺了不会再管她,这样,也断绝了自己可能会有的后退与反复。

  日暮时的失态里,包括了意识到自己虽然宣告与他决裂却依旧处处得了他的照顾。现在是真正没了,不过没了便也没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真正的对她的关心,她不要,她不屑。

  她总会慢慢适应的,适应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他,站在一个永远无法够及的高度,让自己仰望;也会适应看到小满、徐太医等他的手下也不再这般难过地想起他;她会学会真正自己处理好一切,包括顾清澄对她身世秘密的知晓,包括朝堂上的残酷倾轧……而她也会适应做好这一切后,再不期盼得到他永不可能施舍的赞赏目光。

  翟羽抱膝坐在巷口,侧首望着夜色里高墙森森的皇宫,这样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给自己鼓气,静静地等着天亮。

  她想等到清晨宫门打开后,送水的骡车入宫时再随着潜入,却不防离黎明尚早时,便突然有身影挡住了她眼前原本就昏暗的灯光。

  翟羽抬头,对上那形状完美的上挑丹凤眼时,还有些不能相信,却还是无奈的喊他:“七叔,你怎么在这?”

  12 意外

  “为了等你?”七皇子翟珏唇边笑意慵懒迷人,上前一步拉着翟羽站起身来,“别等送水的车了,回来的时候载满水,怕是没有容你藏身的空隙。”

  翟羽眯了眼睛,“你撞见我偷跑出来后便一直在此处等我?”

  像是没听见她的问题,翟珏只是背着手笑着对她道:“你眯眼的神态,倒真是和四哥一模一样。”

  翟羽默不作声,并不接话。

  翟珏收入她这副表情,唇角浅浅勾起,问,“你刚刚是去找他的吧?闹矛盾了?又被他罚了?这次不会又是为了想和他争哪家姑娘吧?”

  为了截住他的话,翟羽才抬头微笑着重新问他:“七叔,你到底是为什么想要等我?”

  “其实没等你,”翟珏似也不嫌此处为陋巷,懒懒靠在墙边,笑道,“你知道我府邸还没完工,暂时还得住在宫内。可我又对情人万分想念,便找借口溜了出来。却没料到在门口正巧遇上你往水车上翻,还想你会不会和我是同样的目的……”翟珏语速渐缓,眼神含笑,却近乎是一瞬不眨地黏在翟羽身上,刻意停顿片刻后,才又自如继续,“更没想到方才出来又看到了你。”

  “情人?”翟羽惊异地皱眉看他,“谁呀?”

  “你问我的?”翟珏风骚入骨地略挑眉梢,“有些多,也不知道要向你介绍哪位。”

  翟羽失语:“多……你也不怕她们之间互相知晓,然后闹起来?或者皇爷爷知道?”

  翟珏耸了耸肩,“她们都不清楚我是谁,往哪里闹去?何况男人风流些并无坏处,尤其是风流却又不惹祸的,这是种本事。”

  翟羽唇角抽搐,却还是装作稀松平常的笑着和他一来一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七叔还得小心美人误国。只是不知道美人和江山在七叔心里孰轻孰重?”

  “江山本不是我的,我何苦考虑这个问题?”翟珏随意一笑,“说穿了,不出什么大变故,江山以后该落在你手里。我,以及你的其他叔叔,最多替你守守江山而已。因而自然美人重要。”

  每句话都是话里有话,翟羽心里不由冷笑连连。

  现在就知道在自己面前装了?轮到在皇爷爷面前表现时,为何就全不是这样的不务正业?整个南朝上上下下提起七皇子翟珏,谁人不称赞他学识过人,文武兼修?又兼容貌出众,风流倜傥,待人温柔,不知是多少南朝女儿的梦中人。

  可与此同时,他和二叔、五叔关系紧密,在朝堂上隐隐和太子这派对立,处处设计钻营,连自己在一年前都不慎被他抓过错处。她还记得,那次皇爷爷只是简单说了自己几句,可回到东宫,太子却又吼了母妃,而那个人……罚自己永远是不会留情的……

  怎么又想到他了。翟羽不自觉“咝”了一声,摇了摇头。

  “小羽毛,”翟珏微挑眼角,含着揶揄的唤她,“你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翟羽为他喊自己的这声“小羽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也只是抬脸笑问,“不过在想你为什么要跟我说的这么清楚明白?”

  “叔侄之间该有什么秘密?”翟珏扬唇,一本正经地反问她。

  翟羽也弯了弯唇,“这也是,那七叔打算怎么回宫?”

  “再过片刻,宫门就该开了,我坐马车进去,”翟珏看了看天色后回答,又冲她笑如春风,“放心,我会捎上你的。”

  “谢谢七叔了。”翟羽笑得天真感激,却在心内暗骂翟珏真是讨厌极了。

  天微亮时,翟珏果然将她藏于马车座椅下的暗格里一起入了宫。翟羽下车时,翟珏彷如慨叹地对她说:“小羽毛,我们不该是仇敌。”

  回馈他那句“叔侄之间该有什么秘密”,翟羽也惊诧万分地挑眉:“侄儿什么时候和七叔成仇敌了?”

  “我喜欢你这个回答,”翟珏倚在马车里的垫子上笑出声来,“小羽毛你真不可小觑。可是你渐渐长大,就凭这张脸便已经成为不少少女的心仪之人。外加谁不知道皇长孙英勇无畏,少年英雄,我却已经老了……”

  “侄儿觉得七叔容貌远胜侄儿,而且哪里能谈一个‘老’字?”翟羽匆匆断掉他的话,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地说,“何况七叔尽管放心,侄儿不解风情,对美人更不感兴趣,完全不足为虑。”

  “是么?”翟珏笑了笑,“对美人不感兴趣,又为何为了顾四小姐和四哥闹翻?小羽毛,听我一句劝,别过早定下心,小心为不值得的人浪费心力和时间,毁了一生,趁着年轻多挑挑选选才更稳妥。”

  “侄儿明白。”

  从车上下来,翟羽早便将翟珏放在心里千刀万剐个遍,却又头疼至极——他这般拉拢自己,句句别有深意,必是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认为自己可以为他所用。或者只是想干脆借自己离间太子和四叔的关系,分崩瓦解太子的势力?

  一时想不出来,翟羽便不再深思,总之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虚与委蛇……算是她无师自通的本领吧,毕竟那个人是从来懒得解释,压根不会说任何场面话的……

  对于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想到翟琛,她有些急躁。可等到春去冬来,又是她生辰到来时,她便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情绪了。

  这大半年,除了敬帝偶尔安排的聚会或家宴,她是真的再没遇上过翟琛。

  或许是习惯了,如习惯了束胸与粘在脖子上的假喉结一般,习惯了不会再经常在东宫看到铁血无情的他,不会随时可能被他冷言冷语的责问和无休止的惩罚,不会再因为任何一个与他相关的人或事感慨良多、反应过激……

  她不知道他是怎样对秦丹、小满以及其他人说的,这些人与平时看起来并无区别,也没人来问她和他之间有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他突然就不来东宫监督她的功课了等等。

  但她还是无可避及的常常听说与他有关的消息——例如,他和太子终于渐生疏离,近日在朝堂上的几个动作,更是风头尽露,结合他再难过东宫来的行径,已经让人开始揣测,他是不是也另有异心。

  可他却从不说太子一句不是,偶尔敬帝为太子的不争气动怒时,六叔依旧会出言为太子说情。凭着六叔和他从来形影不离,关系紧密,似乎又代表了他的态度,外加太子的烂摊子依旧归他替为收拾,总之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翟羽常常在心底悄悄盘算着每一件事的发生为他带去了什么,又为他的野心添了多少筹码;而自己又该做些什么来从这些变化中赚取好处。

  她对恢复女儿身这事并不如秦丹那样急迫,只要能护着秦丹平安,她并不排斥一辈子做个“男人”。可是为了不让秦丹再受太子侮辱,太子是必须要除掉的。

  但至于由谁除掉他,翟珏或是翟琛,翟羽并不太介怀。

  甚至想着秦丹在她能顺利以女孩身份活下去后,便有可能失去求生信念,以及她那一点点极为阴暗的不愿翟琛太过顺遂的心态,翟羽心底竟然更支持翟珏一方。

  这矛盾的心态,虽然没有让她做出什么“背叛”举动,但她与翟珏私下碰面的机会却真的渐渐多了起来。

  仿佛没有骨头般、只要有靠的地方就会慵懒倚上去的翟珏教会她另一个本事:忍耐。

  其实论到忍功,翟珏并不如翟琛,毕竟后者才是做到隐在暗处多年的那个。

  可和翟珏你来我往的虚伪久了,翟羽竟然已经许久都找不到让她动怒的事。

  翟琛让她改掉的冲动,她好似真的已经成功改掉了。

  她十五岁生日,并没有下雪,可却是极冷的一天。

  十五岁是女子及笄的年龄,而男子则是换总角为束发,虽不是如女子宣告成年那般隆重,但敬帝称十五也是志学之年,要为翟羽大办庆祝。而自这天过后,翟羽也可正式上朝堂议事。

  这是莫大的荣宠,和上次翟羽被遣去祭天一般,在朝堂上激起千层浪——毕竟翟羽依旧未成年,没有封号,又还是孙辈,却得到了敬帝非同寻常的重视。这在朝臣心中便代表了敬帝并无废太子之心,让他们更加惶恐茫然,不知该站到哪边。

  对这些,翟羽不过淡淡一笑,可经来为她庆贺的人群一传就成了宠辱不惊,必成大器。

  上午是束发之仪,又找了德高望重的文臣为她讲求学、立志;下午是听戏;晚上是盛大的酒宴,所有留于京城的王公贵族、名门显赫都被邀来为她祝生,光是各式名贵罕有的礼物,就足足堆满了两个房间。

  这是翟羽有记忆以来过的最热闹的一个生日,也是最疲惫和不喜的一个。

  她依旧怀念那小院子里的宁静祥和,香气满溢的羊肉汤和爽烈辣口的烧酒,温柔笑着的母妃,会讲很生动的故事引得一院子的人聚精会神的六叔……

  可今日,盛装打扮的母妃一直端坐椅上和个木头人般,面色僵硬苍白,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已经和顾清澄完婚的六叔将她带了来,处处细心关怀照顾,眉梢眼角俱是疼宠。

  酒过中旬时,已然微醉的翟羽去花园透气,碰见了顾清澄。她梳了妇人的发髻,却比以前更为明艳,一颦一笑都晃的人睁不开眼。

  “生辰快乐。”她灿烂笑着,说的很诚心。

  “谢谢,”翟羽只是稍稍勾了唇角,又道,“恭喜你很幸福。”

  “是啊,很满足,很快乐。”顾清澄笑容祥和,“所以我要谢谢你。”

  “谢我?”翟羽挑眉,“谢我什么?”

  顾清澄笑而不答,沉寂片刻后反而蹙着眉问她:“听王爷说你和琛王闹崩了?”

  “六叔倒真是什么都不瞒你。”翟羽讽笑了一声,却并没有什么真正责怪之意。

  “他也是担心的很,毕竟……琛王什么都不肯说。”顾清澄语气迟疑,终是面现愁思与惘然。

  酒意涌上,翟羽有些晕乎乎的扶住廊柱,低低的笑:“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吧,我和他本来也称不上亲密,总是相互看不顺眼。这次不过把话说开了罢了。”

  “殿下,”顾清澄眉毛越蹙越紧,语气也急促起来,“别的不说,平心而论,你真的没感觉到他对你的重视么?”

  “哦,他是挺重视我的,”翟羽一面反讽,一面自嘲的笑着摇头,喃喃道,“只是他重视的不过是我是谁的孩子,而不是我这个人本身……

  我要回去了,你别在这里坐久了,风凉,等会儿生了病才是真正惹六叔担心。”

  话一说完,她便沿着回廊往回走,继续回到热闹依旧的桌席间,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一杯杯地往下喝去。

  可越醉,反而越清醒的想到他决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也依旧没有任何的礼物或问候。

  不过也是,以前就没有,如今划清界限,更不可能有。

  她是不是甚至该庆幸也不会再有去年那份“大礼”?

  等到筵席散掉,送走所有宾客,她早已经是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在小满的搀扶下往回走。快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入骨的身影静静立在门口,面朝自己,而她迷糊之中就那样清醒又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那冷清的目光。

  翟羽慌忙重重闭上眼睛,想自己真是醉过头了,这样的场合,他怎么会出现呢?再睁开,身影仍在,而旁边小满竟然没等到自己向她问询证实就撤掉了扶住她的手,往院外疾步离去。

  翟羽怔怔看着对面的人,开始缓缓的摇头,然后越摇越快,突地就朝着房门发疯般奔跑,只想着赶快躲进房间,关上门,断绝眼前这不知是虚幻还是真实。

  可毕竟是醉了,她还没跑到门口就险些跌了一跤,随后便撞入一个生硬却又有着印象中不变的清冷气息的怀抱。短暂的怔愕与眷恋后,她如被烫般弹开,却又被一双手臂有力的压了回去。

  “放开我!”她愤怒而慌乱地挣扎,可忽地颈后一痛,她呆呆眨了下眼,便再也睁不开。整个人软了下去,人事不省。

  后来的昏沉里,她感觉到了接连不断的颠簸,像是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应该算是平稳的马车带来的颠簸并不重,却依旧使她头疼欲裂,眼皮沉的根本无法撑开,喉咙里像燃了把火,灼的她极其难受不安。

  “渴……”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可唇齿间的确迎来了清凉。她贪恋地攫取那并不丰盛的水源,如沙漠里走迷失的人垂死挣扎到了绿洲……

  当水源消失时,轻微的颠簸也突地停止。她隐约听得有人说话,毕恭毕敬的喊:“王爷。”

  然后是一个她很耳熟的嗓音在问:“他醒了么?”

  “回王爷,还没有,但徐太医说快了。”

  “嗯。”

  身子一轻,像是被人一下抱起,然后就听到最初说话那人道:“奴才帮王爷……”却又忽地噤声。

  “去准备沐浴及醒酒药。”

  “是,王爷。”

  脚步声远去后,便再无异响与晃动。她莫名的觉得舒适,循着熟悉的气息,往更安稳的地方又靠近了些。意识朦胧中,她并不想去探个究竟,只知自己无比眷恋。

  这眷恋包括她能感觉到的一道一直凝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美好得像场许久不敢做的梦。

  但安稳的美梦并没做多久,失重的感觉就乍然袭来。

  随着后背重重拍上水面,水花四溅声中,翟羽清醒意识到自己被丢进了水里。

  13 及笄

  她迅速扑腾着睁开眼醒来。水其实不深,站起来刚刚埋在胸口,可她却依旧呛了不少水。

  无法暂歇的咳嗽声中,翟羽愤愤瞪向站在宽阔浴池前冷冷注视着自己的男人,忍着喉头的刺痒,压着声音恨恨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给你醒酒。”翟琛面无表情地淡淡道。

  翟羽捏着拳,冲他怒喊:“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突然跑来东宫?为什么要把我打晕了带到这里来?”

  他却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对她的质问一并置若罔闻,闲适自如地背转身去,云淡风轻说了句:“醒酒药和换的衣服放在一起,出来前吃了。”

  翟羽“哧”了声,别开脸,往温度正好的水里沉了稍许。

  他也没转过来看她,就似是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带着轻嘲的笑意说,“别给我机会将你从池子里拖出来,再亲手替你换衣服。”说完便推门出去了。

  翟羽为他那句话呆住,在他身影消失门后才回过神来,气得呼哧呼哧的,一巴掌拍向水里,又软软的靠在了池壁,面色潮红地瞪向门口,咬着下唇喘气。

  原本是一个醉后酣然美梦,醒来后却发现依旧是残忍现实。

  翟羽自嘲的笑了两声,打心眼里想不顾他丢下的威胁,一直泡在这温度宜人的水里不出去,可是……

  他将自己带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呢?

  翟羽沉入水中,坐在池中的白玉石阶上,将沉钝的头后仰倒在池壁,盯着屋顶精工细琢的梁木发怔,无意识的想此处该是什么地方?琛王府么?他府里会有这样富丽堂皇的一口澡池?只知道他一向爱洁讲究,却莫非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也喜欢享受?

  在温柔的水里泡着,翟羽的神思渐渐发散,可一想到翟琛或许也曾以相同的姿势这样泡于这池水中,原本水温恰好的池水竟骤然变得烫人起来。

  如有蚂蚁在身上爬,翟羽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脑海里竟然又出现了大半年前马车里的那一段近乎逼疯人的折磨……

  手脚并用地拖着浸湿的沉重衣衫从池子里爬出来,翟羽瘫倒池边。死命摇了摇痛到她眉头紧蹙的脑袋,像是要把那些记忆通通甩出去,更是缺氧般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眼睛却空洞无力的不时看向依旧寂静无声的门外。

  此时再想到翟琛方才的威胁,她只觉加倍恐惧,忙不迭换好衣服出门,也念着顺手将醒酒药攥在手里。可拉开门,冷风毫不怜惜地呼啸着往她卷来,在她不自觉瑟缩的同时,也看清了,门外哪里还有那清逸身影?

  他算准了自己会怕了他的要挟么?

  自己还真是傻,居然真以为堂堂琛王会在寒风里等自己沐浴更衣,就又一次乖乖上了他的当……而可笑的是,自己竟然会为此失落?是不是这老毛病只要遇上他就好不全了?不管他理应对自己多么漠然,自己也会毫无道理的自作多情?

  有模样乖巧的婢女向她迎来,规规矩矩地给她行礼,起来后怯怯张着圆而清澈的眼睛,比划着手势示意翟羽随着她走。原来是个小哑巴。

  翟羽唇角弯起,拿起手里的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丸解酒药放入口中。浓重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她想,自己是该从酒醉里清醒,去看看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哑巴婢女步速很快,带着她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走入一个幽静的小花园。翟羽一路上已基本判定这里不会是琛王府,而是一个她从未到过的地方。但眼前这个花园倒有点像翟琛在琛王府的园子,遍植绿树,只是并非“习翠”里的修竹罢了。

  绿树是四季常青的,此时依旧郁郁葱葱。房间里透出来的灯光朦朦胧胧铺在叶端,叶影在北风下东摇西晃碎了一地,婢女见她脚步缓下来,便面露急切,连忙挥手示意她赶快进房间去。

  翟羽还没完全走近,就听见了门里有很轻的交谈声传来,却听不真切说些什么。她看着门里那个挺直站在床侧的背影,身上所穿的衣服与刚刚在浴室里所见应该不是同一件了。他这是嫌弃曾经抱过酒醉的自己?

  她为自己的揣测不屑地撇了撇唇角,然后就听见他清晰明了的说了三个字:“她来了。”

  翟羽这才意识到,既然有交谈,房里就必然还有另一个人。

  刚好顺着翟琛侧身让出的位子,她看到了床头倚着一个面色如金纸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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