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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马玉堂-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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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惊叫。
  无双厉声道:“闭嘴!”
  车里的人顿时噤声,都想起了黑夜中的敌人,若是叫出声来,让他们发现了,大家都要死,于是无论车子前行时颠得多么剧烈,也都死死忍着,有的更抬手捂住嘴,不敢吭声。
  冲出火光冲天的山庄,他们一行人正对着燕京城的方向冲去。此时一切计策都不管用,什么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都只是浪费时间,他们以雷霆之势,向前快速推进,让黑衣人在仓促间无法调动人马包围上来,这才有可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无双冲在前面,王府暗卫仍然隐在暗中,运使轻功跟随。邵杰率领的精锐和乌兰等四个丫鬟护在无双四周,以便暗箭射来时用身体挡住。
  皇甫潇旗下军队的所有马匹都是良种,就连拉车的马也是如此,虽然车身重,但每辆车都套了四匹马,跑起来速度也不慢。
  上百匹骏马四蹄翻飞,在土路上疾驰,一时声震四野,伴着呼啸的风声,仿如狂雷骤雨,滚滚向前。
  现在已是黎明之前,天色最为黑暗,离开火海之后,渐渐便看不清前面的路。他们也不敢点燃火把,成为现成的靶子,只能凭着记忆前进,幸好栖霞山庄建在山脚下,地势平坦,便是没走在路上,也无大碍。
  众人一鼓作气,向前冲了两、三里地,后面的黑衣人渐渐从几个方向汇聚起来,有的从山林中骑马蹿出,有的从起火的庄子里冲出来,都是全力向前追赶。
  无双微微躬身,一直在提速。赤兔冲得太快,不一会儿就把后面的三辆车甩了下来。邵杰却没提醒她,只想护着她先走。无双猛然惊觉,回头看了一眼,放缓了速度。邵杰无奈,只得也跟着慢下来。
  再跑出两里地,黑衣人便追上了他们的队伍。断后的一个十人队突然调转马头,向他们扑去,双方缠斗起来。这些断后的战士都怀着必死的信念,以血肉之躬将对方的冲击势头挡了下来。
  无双让邵杰向后传令,“马车全速向前,一刻不停,其他人戒备,按十人一队,堵截敌人。”
  燕国内部太平已久,只在边境时有战事,可这些军士都曾经被拉出去剿过匪、打过仗,颇有实战经验,这时虽在乱中,天色又黑,却也在奔跑中就近组成了十人一队的阵形,一些伍长、什长自动成为他们的领队,带着这些兵士一边前行一边奋力击杀冲上来的敌人。
  无双他们冲在最前面,一般来说,军队里只有先锋营的人会在这个位置,而能进入先锋营的兵士个个骁勇善战,那些黑衣人似乎也明白这个情形,竟是没人拦截他们,而是放过他们这一拨十来个人,从斜刺里杀出,去截断那三辆马车。
  无双立刻返身杀回。邵杰一提马缰,急速冲出,先她一步杀过去。其他精锐也跟着杀出。暗卫和乌兰等四个武婢则仍然跟在无双身旁,替她挡下攻击。
  急速前行的马车被挡住前行的方向,车夫眼疾手快,驾驭着奔马调整方向,向旁边驰去,后面的车子也跟着转向,车厢顿时大幅倾斜,一侧的两个轮子不是离地悬空,幸而车厢本身比较重,才没有翻倒。但是车里的人却是受不住如此剧烈的摇晃颠簸,好些人撞得头破血流,惊叫声、碰撞声、呼痛声不绝于耳。周围的人都听得很清楚,车里传出的全是女子的声音。
  那些黑衣人攻势更急,刀剑挥出的力道极猛,个个悍不畏死。护卫的兵士们也都杀得兴起,已经忘记了恐惧,人人死战不退。
  虽然有那么多人护着,但对方更加人多势众,无双终于无可避免地与敌人接战。她挥刀疾斩,既快且狠,心里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很是兴奋,只是再次遗憾自己的枪没有带在身边,无法痛快淋漓地杀上一场。
  有亲军护卫们截住黑衣人,那三辆马车顺利冲出战团,脱险而去。可是,没过多久,第二辆马车忽然翻倒在地,发出轰然巨响,第三辆马车猝不及防,也撞了上去。几匹马身受重伤,发出凄厉的悲嘶,倒在地上。
  无双心里一震,唰唰两刀连环斩出,将敌人劈下马去,随即拨转马头,向前狂奔。
  这时,黎明的微光浮现在天际,周围的景物已能勉强看清。乌兰取下挂在鞍上的弓箭,将追向无双的几个黑衣人射杀,然后紧跟着冲过去。
  正与亲军护卫激战的那些黑衣人也看清了前面的情形,立刻分出一队人马追击过去。很明显,他们的目标就是马车里的人,只要是女子,一概斩杀。
  无双越过了两辆翻倒的马车,直奔前面老王妃的车。那个车夫见后面的车子出了事,也不敢再独自向前,便勒住缰绳,让奔驰的四匹马徐徐停下,他再向后看去。
  无双追过来,急切地问道:“母妃可有恙?”
  里面的老王妃喘着气,脸色煞白,一时说不出话来。赵妈妈探出头来答道:“王妃放心,老王妃只是受了惊吓,并未受伤。”
  “那就好。”无双看到乌兰、邵杰等人都已杀退各自的敌人,奔上来会合,便命令道,“不要停在这儿,分几个人去帮韩侧妃他们,其他人跟我护着母妃走。”
  “是。”邵杰点了两个人,让他们回去救韩侧妃和姚夫人。现在也顾不了许多,只能把这两位主子带上马撤走,其他人只能各凭天命了。
  车夫一挥鞭,老王妃的车重新向前奔行。无双他们个个浑身是血,却不敢松懈,继续策马向前飞奔。
  
  第89章 天亮了
  
  天终于亮了。
  没有看到朝阳和霞光,云层太厚,阴沉沉地压下来,风中开始夹杂着雨点。天气很糟糕,若是下起大雨,地面一湿,马蹄和车轮都容易打滑,根本不敢加快速度。
  无双暗骂,连老天爷都来捣乱,摄政王大千岁,你究竟有多招人恨啊。
  虽然心里嘀咕,但她丝毫没有放慢速度,一心要赶上老王妃的车子。
  今夜实在太混乱,从冲出火海开始到现在,每一刻都是生死关头,她现在感觉浑身都在疼痛,一时却找不准伤在何处,只知道并不是致命的重伤,也无法停下来包扎,只能往前疾奔,尽快杀出重围。
  那些黑衣人直到现在也没有放箭,显然是打算着晚上进庄子偷袭,都是短兵相接的事,用不着累赘地带上弓箭,这样反而行动不便,没想到他们早有防备,不但拼死抵抗,最后还冲了出来,除了衔尾急追,也没什么好办法。
  两方人马一追一逃,一路不断有人倒下。马车到底比单人独骑的马要慢些,黑衣人一点一点地赶了上来,眼看就要追上。无双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陆续有人留下,在后面拦截敌人,直至战死或重伤落马。
  无双并不害怕,只是不停地在心里骂着皇甫潇,到现在还没见影子,就算是不想要老婆了,难道连他老娘都不要了?
  黑衣人的马喘出的粗气似乎都已经喷到她的后背,她转头问乌兰,“还有箭吗?”
  乌兰答道:“用完了。”她射杀了不少追兵。
  无双没再吭声,只闷头向前。
  这时,前方响起了沉闷的如急雨般的马蹄声,显然有大队人马冲过来。
  邵杰的脸色大变,立刻策马扑向前去,瞬间就离开了无双所在的队伍。过了片刻,他便奔回来,满脸喜色,“是咱们王府的援兵到了。”
  所有人都是心下一松,脸上有了笑容。
  邵杰见黑衣人已经离无双很近了,立刻快马赶回,越过无双扑向后面,大声道:“所有亲军护卫留下阻敌。”
  那些身上血迹斑斑的兵士们全都拨马回头,面对冲过来的敌人挥刀砍去。
  无双继续向前疾驰,很快就看到阴沉的天光下有一队人马正向这里飞奔。当先一人身穿亲王常服,脸色铁青,正是勇毅亲王皇甫潇。在他身后,一杆杏黄色大旗迎风招展,上面五条蟒龙围着“勇毅”二字,正是王府亲军的旗帜。皇甫潇身侧是全副武装的岳坚和轻袍缓带的齐世杰。
  看到无双一行的狼狈与惊险,皇甫潇他们的脸色更加难看。岳坚猛地拔出长剑,向前一指,带着身后的人马如咆哮的洪流一般向前猛冲,很快就越过无双和她身后的马车,向后面追来的黑衣人扑去。
  那些追击的人都明白大势已去,于是放弃行动,拨马便逃向山林。王府亲军分散追击,很快便冲上山去,还有一半人马则留下来警戒,保护王爷等人的安全。
  无双一直撑着的那口气一泄,顿时支持,在马背上摇晃起来。皇甫潇赶到她身边,伸臂将她托住,然后跳到地上,再将她抱下马来,小心翼翼地搂住,关心地问:“你怎么样?”
  无双冷静地说:“我没事,你去看看母妃。还有,韩侧妃和姚夫人的车翻了,没跟上来,你派人赶紧过去救人。”她虽然没有太注意,但刚才向后招了一眼,依稀仿佛没看到去接韩氏和姚氏的那两名兵士,不知是不是已经战死。
  不等皇甫潇吩咐,齐世杰便下令,派两个十人队往回搜索,救自己人,并将受伤的敌人擒下。
  皇甫潇抱着无双走到马车前,有些担心地问:“母妃可有伤着?”
  赵妈妈鬓发散乱,撩起车帘,探头出来说:“回王爷的话,之前太颠簸,老王妃撞了几下,又受了大惊吓,情形不大好。”
  皇甫潇顿时急了,回头叫道:“太医,太医,怎么还没跟上来?”
  他们一路策马飞奔,几名太医的年纪都大了,实在受不了这种颠簸,也骑不了马,都是坐在马车里,以尽量快的速度跟在他们的队伍后面,但还是落下很远。
  无双只觉得浑身绵软,疼痛加剧,有气无力地对皇甫潇说:“你放我下来,先去看母妃吧。”
  皇甫潇根本不知该把她放在哪里,总不能就这么搁到地上躺着,只能继续抱着,侧身看着车子里的老王妃。天色阴暗,看不太清楚,只能大致看到老王妃躺在车里,身上盖着薄毯,既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她动弹。皇甫潇的心都揪紧了,不知母亲到底如何了,又不能放着怀孕的妻子不管,一时顾此失彼,左右为难,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他长这么大,几时有过这样的遭遇?母亲、妻子、还没出世的孩子,一起遭到敌人的追杀,险些命丧黄泉。此时此刻,看着车里的母亲,感受着臂弯里体虚气弱的妻子,他心里不禁狂怒,誓要查出昨夜之事的全部真相,将所有与此相关的人全都斩尽杀绝。
  天越来越黑,云越来越密,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皇甫潇站在那里,心里一片冰凉。
  昨天他早朝之后就一直待在文渊阁,赵昶那边的人马弄出了很多事,内阁一直在开会,不断争辩、吵架,他一步都走不开。晚膳时,两宫太后把他和赵昶叫进宫,又召了内务府总管、钦天监等各方官员,查询皇上大婚的筹办事宜,挑三拣四,要求繁多,一直折腾到天黑,然后宫门落钥,他只得歇在文渊阁,直到今天早晨去上早朝,才从齐世杰那里听到消息,说大青山附近有异动,似乎栖霞庄方向出现火光,很可能出了什么意外。他惊怒之下连早朝都顾不得了,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出宫,回王府带上人马,又叫人去请了太医,急急地出城赶来。
  他不愿相信这次大规模的袭击事件出自太后或赵昶的授意,但是哪有这么巧的事?他怒火中烧,心里顷刻间转了无数念头。
  皇上年少,帝王心术只是学到,还没有理解,更不会有“鸟尽弓藏”的毒辣念头,若是除去太后和赵昶,皇上就只有他可以依靠,也就不会想方设法地找麻烦了。他暗暗地把宫中的人手过了一遍,然后冷笑一声。虽说国事为重,目前不宜有大动作,以免国家陷入大乱,但是让太后重病卧床,他还是能够做到的,这样一来,皇上大婚,就算是娶个皇后来给太后冲喜,立时给了赵昶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个赵昶出身赵氏,也算是老王妃的娘家人,他明着不能对付,否则落个不孝不悌的名声,清流一派立刻会群起而攻之,现在只能暗中罗织罪名,布置好后,一举将他从首辅的位置上拉下来,让自己人顶上去,就可以再度控制内阁,在还政之后保住自己一家人的安全。
  他默默地盘算着,周围的人也都不敢说话。齐世杰低声吩咐一个兵士解下衣甲,撑开挡在王爷头上,为他和王妃遮住风雨。
  过了好一会儿,出去搜索的兵士抬着一个人回来,禀报道:“王爷,我们已经找到马车,上面的人只有两个还活着,却是受了重伤,其他人都被杀了。附近还有几个兵士,也都力战身亡。”
  皇甫潇上前一看,见这两个重伤昏迷的人是韩氏和姚氏,心里既着急又欣慰。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到底还活着。
  终于,载着两位太医的马车赶到了。韩氏和姚氏被抬上了太医的马车,由其中一个精擅外伤的太医诊治。章医正则赶来先为皇甫潇抱着的无双诊脉,再上车去看老王妃的病情。
  他脸色凝重,对皇甫潇说:“王爷,王妃动了胎气,下官先为王妃扎一针,稳住胎息,回去喝下安胎药,静养数日,可保无虞。老王妃却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犯了心疾,情形凶险,须格外小心,下官已为老王妃下了针,暂时稳住了病情,必须尽快用药。最好现在就将王妃和老王妃送回王府,万不能再受寒受惊,使病情加重。”
  “好。”皇甫潇将无双送上老王妃的马车,让他上去给她们针灸医治。
  车厢虽宽,躺上两个人就有些挤了,赵妈妈让余妈妈留在车上照顾老王妃,便带着文妈妈和伪装无双的丫鬟下了车。
  皇甫潇不再耽搁,让赵妈妈上车去看护无双,文妈妈和那个丫鬟则去韩氏和姚氏乘的那辆车照顾她们。安顿好后,他与齐世杰返身上马,带着余下的亲军,护着两辆马车,急速回城。
  
  第90章 乱局
  
  栖霞山庄被袭击,死伤无数,最后被一把火烧成灰烬,勇毅亲王府的老王妃、王妃、侧妃、夫人虽已救回,目前却生死未卜。
  此事在皇甫潇回城不久后便轰传燕京城,许多人在第一时间赶到王府探视,打听来龙去脉,有的聚集在一起讨论今后的局势,并确定对策。
  凡是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很快就会有一场政治风暴席卷朝堂,甚至有可能引起天下动荡,此事非同小可,既是危险,也是机会,很多人都想从中找到晋身之阶,使自己和所在的家族更进一步,为子孙后代奠定辉煌的基础。
  皇甫潇闭门谢客,只见了几个兵部、刑部、禁军之中的心腹,并派出王府所有暗卫。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查明那些敌人的来路以及幕后指使,从而展开最强势的报复。
  王府里的气氛紧张沉闷,所有属官和婢仆都是如丧考妣,连说话都不敢高声,更不敢露出一丝笑容,做事比以往更加勤勉,深怕被主子或管事找到由头惩罚泄愤。
  老王妃心疾发作,经过针灸后缓解了不少,只要按时服药并静养,便可无恙。无双的身上受了两处轻伤,并无大碍,只是动了胎气,须得卧床,若不是她的身体底子好,只怕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
  韩氏与姚氏却伤得极重,韩氏的胸口中了一刀,入骨三分,只是没有正中心脏,勉强还有一口气。姚氏的肩头被砍了两刀,失血过多,也是奄奄一息。
  为免太医几处奔波,除了老王妃送回萱草堂外,韩氏和姚氏都被送到了无双殿。韩氏身边的田妈妈和丫鬟紫云、绿云以及姚氏身边的王妈妈和丫鬟碧荷都被杀身亡,留下看家的彤云、青云哭着奔到无双殿,寸步不离地守着韩氏,留守在绿萝轩的碧芙也是泪流满面,跑来守在姚氏身边。
  无双的伤口由乌兰、珠兰清洗后上药、包扎,章太医开的保胎药很不错,喝下去后就稳住了胎息,只是她仍感腹痛,躺在床上不敢动弹。
  皇甫潇坐在床边,神色复杂。这场飞来横祸全因他而起,无双却在关键时刻指挥若定,靠着邵杰带人奋勇拼杀,保全了老王妃和他们的孩子,让他十分感动。最令他感慨万分的是,无双在突围时竟然不肯舍弃老王妃,这比她单独冲出来是艰难得多,可她在最危险的时候也没有放弃,仍然拼死护着老王妃的马车,若不是皇甫潇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无双很困倦,迷迷糊糊地睡着,根本没有精神睁眼跟他说话。皇甫潇坐了一会儿,对守在房中的茉莉、丁香、乌兰、珠兰等几个大丫鬟低声吩咐,“好好照顾王妃,有什么事立刻来报。还有,派人去侍候赵妈妈和文妈妈了吗?”
  “回王爷的话,香草、冬青在侍候赵妈妈,铃兰和木槿在侍候文妈妈。”茉莉低声回禀,“太医已经给两位妈妈把过脉,说只是劳累过度,又受了惊吓,静养两日便无妨了。”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月华殿,去看韩氏和姚氏。
  在韩氏那里的太医面色晦暗,对皇甫潇行过礼后,委婉地说:“韩侧妃伤势太重,心脉受创,已无可挽救。王爷还是准备好后事吧……就这两天了。”
  皇甫潇默然无语。
  那名太医以为他心中不悦,赶紧解释,“王爷,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实在是侧妃娘娘伤及心肺,下官等无力回天……”
  皇甫潇挥了挥手,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你们都下去吧。”
  “是。”太医和屋里侍候的丫鬟婆子都退出门去,只留了两个不断落泪的大丫鬟守在外面。
  皇甫潇坐到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韩氏。她脸色惨白,颊带青灰,看上去便是生机渐绝的模样。皇甫潇不由得想起了十几年前初见韩氏时的情景,一时百感交集。
  韩氏跟王氏、杨氏一样,是皇甫潇的父亲选定,由先帝指给他的侧妃,迎王妃王氏进门半年后,他再迎韩氏进门。那时他虽只是亲王世子,侧妃的品级依然不低,而且是宗人府上了玉牒的,所以他也仍然去迎了亲,只是侧妃穿粉裙,乘粉轿,仪仗只用半副,但拜堂的仪式却是全套,他和韩氏依然拜了天地高堂,有一个正经的洞房花烛夜。那时候他还不到十七岁,韩氏十六,正是青春年少,性情又温婉柔顺,还做得一手好针线,他身上穿的小衣常服鞋袜,腰间挂着香囊荷包扇袋,书房用的插屏笔套,无不出自她的手,这些都让他十分喜欢,对她颇为宠爱。当先帝与父王陆续去世,他担起了千钧重担,再也无暇儿女情长,踏足后院的日子越来越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与韩氏的情份就淡了下来。可韩氏从没抱怨过,一直很安静地生活,从没让他有半点为难。他本以为韩氏会在王府安逸清静地过到老,却没想到,她还没到而立之年就要去了。
  在他将近三十年的生命中,离去的人有不少,除了至亲外,后院的女人病逝的也有好几个,包括先王妃王氏。可她们都是因病亡故,他虽难受,却也明白这是天道循环,非人力所有抗衡,可这次韩氏却是因他而受牵连,遭致无妄之灾,芳华早逝,这让他在怅然之余也感到歉疚。
  王氏去了,现在韩氏也要走了,当年的少年夫妻,如今只剩下被贬的杨氏,想到这里,他心里忽然感到了无比的沧桑,身体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就连外面繁华的庭院都透露出几许荒凉。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韩氏忽然动了一下,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皇甫潇连忙俯身过去,轻声说:“婷婷,我已经把你接回家了。”
  韩氏的闺名叫淑婷,当年情浓之时,皇甫潇喜欢在闺房里叫她“婷婷”,说她亭亭玉立,正与此名相合。听到这多年不再提起的昵称,韩氏灰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她集中全部精神,看着眼前的男子,声音低不可闻,“回家了……真好……”
  这一天,皇甫潇始终待在韩氏房中,陪她说话,给她喂药。
  子夜时分,韩氏在他怀中安静地停止了呼吸,唇边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第二天一早,王府挂出了白幡,门前的大红灯笼也套上了白罩布。
  虽说韩氏只是侧妃,不算大丧,但亲王侧妃是二品诰命,按制仍要建灵堂,举哀七日,送至亲王府陵园下葬。
  一边是皇家欢欢喜喜办婚事,一边是亲王府凄凄切切办丧事,王侯公卿、满朝文武及其家眷都觉得疲惫不堪,这边要欢喜祝贺,那边要忧伤致哀,功力稍差的人都会神经错乱,稍有举止失当,便是大祸患,因而家家户户的长辈都对儿孙殷殷叮嘱,切不可乱了方寸。
  韩氏的父亲本是正三品的刑部左侍郎,韩氏去世后,刑部尚书领大学士衔,告老还乡,由他升任尚书,全力缉拿凶犯。这是皇甫潇向韩家做出的坚定姿态,即使韩氏不在了,韩家也仍是他绝对信任倚重的中坚力量。
  对于这件事的幕后指使人,一时众说纷纭,但是都认为不可能是皇家,因为皇上马上就要大婚,此时若是杀了亲王府中的任何一个,无论是老王妃还是王妃,都要大办丧事,直接就冲了皇上的喜事,岂不是晦气之极。
  赵昶听到夜袭事件后,也是勃然大怒,在早朝时直接点了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禁军统领和燕京府尹的名,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指责他们懈怠渎职,有负皇恩,限定他们在一个月内抓到所有凶犯,绳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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