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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宅遗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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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天,淇年再次见证了淇生和他说过的话。那些前来祭祖的人们脸上并没有什么喜庆的表情,每个人仿佛都带着空白的面具。屋里的暖炉和院子里的铜炉都在熊熊燃烧着,但却不能温暖身体。或者说,那股冷意是从心底萌发的。来去匆忙,静默无声。淇年和周淇生默然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族人,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悲哀。淇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沉进了淇生带给他的幻梦,还是这一切真如淇生所说,这些从相同血脉里分支出的族人年年如此。
整个早晨是在忙碌中匆忙而过的,似乎没有人想要多留步。午时前来的族人较少了,他们与部分来不及赶回去的人必须按规矩留下来用餐。淇年只好到偏厅去帮芳叔摆碗筷,而周淇生负责带族人到偏厅用餐。眼见着饭菜要上桌了,淇年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逃跑计划。下午无论如何也要带上淇生,趁爷爷不注意的时候逃跑!就在淇年分心之时,有人在前厅尖利地喊了一声:“天啊,老太爷他去了!”
淇年心下大惊,手一抖,汤匙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怎么回事?这是重演的历史还是重叠的梦境!
淇年赶到前厅的时候,周淇生已经站在周敬风的身边了,他的脸上是满满的惊恐。周敬风趴在朱漆的供桌上,面色惨白。
“刚刚探过,老爷子没了气息……”旁边有人看淇年一脸惊疑,不禁解释道。
“也,也没有脉搏了。”周淇生强自镇定,哆嗦着说。
淇年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眼前这个老人是自己的亲祖父,自己喊了他那么多年的爷爷。虽然并不亲近,并且对他也曾满怀恐惧和猜忌,但此刻这一切都变得扭曲得可笑。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戛然而止的阴谋,令人措手不及。
淇年慢慢走过去,轻声唤了一句:“爷爷……”
岁除的午后,祭祖再次变成族长的葬礼。
淇生的脸色一如早些时候苍白,他默默地为周敬风换寿衣。匆匆而来的族人们再次匆匆散去,而那口乌漆漆的棺材也再次为族长准备好了。
“哥,你还好吗?”淇年担心地低语。
淇生摇摇头:“这是他第二次死在我面前了。”
“你说,你说他还会回来吗?”周淇生在一旁战战兢兢地问。
“我一人住在这宅子里,除了那些游灵为伴,其他的一切都是他教给我的。我所识的字都是他教的,他常常带书来给我看,告诉我这个世界,”淇生并没有回答,只是呐呐地说,“我明明知道是他害我至此,但我不知道要不要恨他,我也不知道他死了我该不该开心……”
“哥哥……”淇年语带哽咽,哪怕是这样一个让他们惧恨过的老人,也不能改变他是祖父的这个事实。
周淇生对这个老人所知不多,心中满是惧怕,此刻他比伤感多的是恐惧:“如果他今日真有阴谋,为何会这样离奇地去世?这一切太奇怪了。”
“会不会是我们又错了?”淇年突然说。
“又错了?”
“或许我们信错了人,或许我们听错了故事。你们记不记得爷爷昨晚对他庭兰公所说的?他说:我不能说,你们不懂……”淇年若有所思,“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又错了?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周淇生猛然摇头:“不要再错了,我经不起再错了!”
“你们得快逃。”淇生说。
“哥哥?”淇年疑惑地看他。
淇生看了一眼面色灰败的周敬风:“如果留下你们的是他,那他现在已经死了,你们可以逃了。不论究竟是哪里错了,起码先离开这里!”
淇年这才惊慌地想起逃跑计划,但他异常坚持:“不行,说好我们一起离开的!我们要一起走!”
淇生苦笑道:“我这样没有身份的人,就算离开了又能去哪里呢。”
“说的是!”周淇生突然坐了下来,“你们逃吧,我把身份还给你,我不走。”
“你又怎么了,刚才你不是还说要活着离开么!”淇年着急道。
周淇生苦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们忘了吗?我早就死了!离开与否又有什么重要呢?你们快走吧,哪怕今日要有祭祀,那便用我福房嫡长孙的血脉!”
“你在胡说什么呀?”淇年又气又急,“你也只是个普通人,逞什么强!装什么大气凛然!”虽说与亲生兄长结识不久,但毕竟二人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淇年真是为他着急。
“对不起,”周淇生的最后一道防线似乎崩溃了,“我对你们说了谎……”
第十章 凶煞同归
“什么?你说了什么谎?”淇生和淇年傻眼了。
眼前那这个青年颓然垂下头,属于他的一切神采与精神气似乎都消失了,他黯然地说:“我是个自私的人,对不起,其实我并非什么都不知道。我从小就梦到这个宅子里的一切,虽然和现实有些不同,但是这个噩梦做了那么久,我早该明白那不是普通的梦……”
“只是个梦就打败你了么?别说傻话了,我不信什么宿命!”淇年认真说。
淇生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青年,突然问道:“你梦见了什么?”
周淇生有些艰难地说:“我梦到很多很多关于这个宅子的事情,我梦到这个宅子里充满着妖魔鬼怪、梦到我在这宅子里生活……或许我梦中的那人并非我自己,而是你……”他抬头看着淇生:“其实我明明能感知到你,是我欠了你……”
“别说什么欠不欠的,你们一开始的命运难道是自己能做决定的吗?”虽然一开始淇年也为淇生感到不平,也怨周淇生夺取了淇生的命气和人生,但现在不是在这个危险境地下讨论这些的时机。“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么!”
淇生点点头,突然道:“或许我们能离开,哪怕今日的祭祀必须照常。难道你们忘了,今日福房已有一人死了。”
“谁?”淇年和周淇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随着淇生的目光,二人转去看周敬风,一阵压抑的沉默湮没了三人……
三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先离开再说。
淇年回到内院草草收拾了行李,还未走便被周临芳截了个正着。淇年的手心一下子冒出汗来,这才想到这个宅子里对家族满怀憎恨的不正是芳叔吗?
“你爷爷头七未过,你怎么便想着走?”周临芳似笑非笑道。
淇年此刻已然草木皆兵,他紧张道:“我去镇上打电话,爷爷死了,爸爸自然是要来守丧的。”
“想走?”周临芳冷哼了一声,“留下你哥哥再走。”
周淇生与淇生二人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淇年前来。
周淇生抱怨道:“这家伙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收拾老半天行李。”
淇生倚着门,突然道:“不对,天快黑了。”
“天黑了有什么不对?”
“他刚刚说过天黑前必须离开,因为他曾经历过逢魔时刻,害怕我们又被困住。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收拾行李到现在。”
周淇生不禁站直了身子:“看来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要出现了?”
淇生看了他一眼,道:“我已是命气缺损之人,而你早已不算是人了。”
“我知道,我不怕死。”周淇生无奈笑道。
淇生点头:“你我二人早已是不人不鬼,所以今日不论如何要救出淇年。”
周淇生一怔,不禁说道:“难怪比起我来,他更愿意叫你哥哥。你……”
淇生嗤笑了一声:“你怎能明白,我并非把他当做弟弟。”他是我一直以来的念想企盼……
周淇生与淇生二人返回内院时天已经全黑了,昏暗的天幕下,周家祖宅内满堂的红纸灯笼飘摇。
“淇年……”二人匆匆走进内院,一股虚无的冷意随即尾随而上。
小小的内院在红纸灯笼彤彤的光影下透出了一股异样,那些光影的背后仿佛都藏着小鬼的窥视。若即若离的寒意,似真非真的鬼泣。然而在这个院子里惨死的亡灵们都没有露面。
“这是什么结界?”淇生一下子怔住了。
“哥哥!”听到他们的声音,淇年跑了出来。
他身后是冷笑着的周临芳:“看看,兄弟团圆了……”
“芳叔,怎么是你!”周淇生忍不住惊呼道。
“我怎么了?”周临芳尖利地笑了起来,他的脸在他夸张的笑中慢慢松动,脸上的皮肉似腐非腐地垂挂抖动着。
“你不是说会帮我们的吗?你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周淇生不管不顾地说道。
周临芳仰天发出一阵鬼啸,惊起一片鬼车鸟的扑翅,一时间所有的红纸灯笼摇荡,整个内院彤影散乱。大地下似乎发出了浓重的喘息与嗤笑在与他呼应。淇年惊地抱紧了淇生的手臂,而周淇生更是双腿发软。
“临芳说要帮你们,但我并无说!”周临芳突然换了一个声音说话。
好耳熟的声音!淇年和淇生对视了一眼。霎时,一阵铃铛的声音响彻内院,西厢房里传来痛苦的鬼啸。
“庭兰,再等等,阿哥给你解脱!”周临芳面上的皮肉一层层剥落,露出的竟是周亭匀的脸!
“亭匀公,怎会是你!”淇年惊叫道。
“怎不会是我?你们真以为我的魂灵无归故里?”周亭匀道,“我的庭兰在等着我,我怎会无归!”
“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廊柱后是花寒方咿呀的唱腔。
西厢里周庭兰催动缚鬼魄摇起一阵铃响,却无法离开半步:“阿哥!阿哥!你骗的庭兰好苦!”
“身为这个家真正的嫡长子,我知道的秘密远比你们多。当我生魂归来时,看到的一切令我无比震惊。祖业空,母辞世,我的庭兰献祭后被缚鬼魄禁锢!我好恨,恨,恨!”周亭匀嘶声道,周身腾起一股黑色的雾气。
“是你想要毁掉周家?”淇生问道。
“万事已到头了,一切罪业皆需停了……”周亭匀桀桀笑道,“还有周玉书,我必亲手毁掉他!”
“玉书公?”淇年想问,却被一阵异象打断。
整个祖宅似乎都在震动,鬼啸划破长空。红纸灯笼在疯狂摇撼,最后慢慢灭尽。空中响起一阵私语,阴风绕梁,有一金石之声说:“周亭匀,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毁掉我……”
“是它!”淇生突然道。
淇年攥紧了手心,他知道那恶意的视线,他知道那窃窃的私语,他知道那无悲无喜的声音。
是它来了。原来它竟是他?!
周家祖宅内所有的灯笼都灭了,只有周家街上灯笼的彤光影影绰绰照进内院。就在这光与暗的纠葛间,淇年突然想到,已经是除夕了。年关旧岁更迭,这夜生灵萌动,应当去秽守节。可是这夜,他们却注定与鬼怪同院,或许无法逃出生天……空中的窃窃私语忽远忽近,恶意的窥视令人毛骨悚然。多么奇特的一年除夕啊,淇年想起往年家里的年夜饭,突然有点想哭。
淇生突然问道:“爷爷的死,是怎么回事?”
“子怀死了?”西厢传来庭兰嘶哑的声音。天井一阵水波翻动,半腐的小桃披着纠乱的长发浮出水面。
“他未死死了,为了今日他不能死只为了今天。”周亭匀答道。
“好啊,好啊!枉我养大了这崽子,他却痴心妄想!”周玉书的声音依旧无悲无喜,但却溢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恶意。
周亭匀冷笑道:“毁掉你怎是痴心妄想?你还以为他是任你揉搓的囝仔吗?”
“爷爷不是要帮他?”淇年瞠大了眼睛。
“自从子怀埋下他的那天起,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毁掉他。可怜我的侄儿拖着残弱的身体苟延残喘只为了今日……“周亭匀叹了口气。
周淇生似乎刚刚找回声音:“埋下他?”
院子里阴风霎起,门窗被撼动,发出吱呀不停的声音。那个无法表达感情的声音在说:“你知道什么!”
周亭匀冷哼一声,走向楼梯下淇年曾经发现镇宅妖符的地方。“这根本不是镇宅符,周玉书,你以为我不懂吗?”他一把扯下符咒,扯断铜铃,一时间西厢里铃声大作,周庭兰痛苦地哀嚎起来,缚鬼魄解开了。但是周亭匀并没有停下,蹲下身刨挖着什么。
周淇生似乎吓了一跳,片刻又好奇地随淇年和淇生缓步走了过去。只见周亭匀徒手掀开地上的青石板,双手鲜血淋漓指骨可见。
“太叔公,你的手……”淇年欲言又止。淇生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话。
石板掀开后,竟是一道暗门。周亭匀对周淇生说:“去墙角拿了铁锹来。”
周淇生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淇生和淇年,但周亭匀又继续说:“必须你去。”
周淇生拿来了铁锹,但是他的手在发抖。第一下,铁锹没有砸开暗门。第二下,铁锹从周淇生的手里滑开了,他苦笑:“我手心里都是汗。”第三下,铁锹铲掉了暗门上的铜锁。
周亭匀闭目片刻,道:“你们退后,我来掀开它。”
兄弟三人略后退了几步,屏住了呼吸。
“周亭匀!周亭匀!”暗门下竟传来了一个尖利的声音,细声细气地唤着亭匀公的名字。
周淇生惊呼了一声,又退后几步。淇年觉得自己简直心如擂鼓,好奇与恐惧几乎令他窒息。淇生半环抱着他,但是淇生的怀抱是那样冷。
周亭匀不再停顿,一把掀开了暗门。暗门下并没有暗道,似乎整个暗道都被什么填满了。周淇生掏出没有信号的手机,用屏幕的光亮照亮暗门的方向。瞬间,兄弟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周淇生惊得丢掉了手机。
只见暗门下是一片肉色,好像一堵厚厚的肉墙,在缓慢蠕动着。淇年捂住嘴,害怕自己忍不住呕吐出来。淇生猜道:“这是太岁?”
周亭匀摇摇头:“这不是普通的太岁。”
淇年说:“我知道,有说太岁是凶神死后留在世间的肉身。最凶的太岁身上有眼。”
“不,不止那么简单,”周亭匀道,“一目者最为普通,是‘太岁’;二目都为‘青忽’,五官兼备为‘乌头’;具三目都为前官后鬼地‘蝼废’,遍体生眼的则被称为‘天蜕’。”
周淇生想起那恶心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这不是普通的太岁?”
四人又看向暗道,那令人作呕的肉芝还在蠕动,似乎为了印证周淇生的话,地道里又传来细声细气的话语:“你们想见我……”
淇年又骇然退后几步,结结巴巴道:“它……这,这怎么可能!”
一阵恶心的蠕动生,那肉色的玩意慢慢探出了地道……周淇生瞬间躲到淇年和淇生后头去,几人屏息以待,只见那肉芝慢慢转了一个方向,露出一张人脸。那尖利的细声细气的声音正是这张人面发出的:“你们想见我……”
那人面长在巨大的肉芝之上,犹如一个巨大的蠕动着的肉团上张了人脸,而那肉团还有一部分隐在地道中,让人无法猜想它的全貌。但是仅见此一隅,已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呕。兄弟三人强压下恶心之感,但只有淇年细细打量了那张脸,说道:“好面熟……”
“自然是面熟,”周亭匀冷笑道,“子怀当年可是依照周玉书的遗愿,亲手把他的尸体与太岁埋在一起。”
周淇生瞠目结舌:“你说他是,你说他是……”
连淇生都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此人竟把自己搞成这样。
周玉书一阵尖细的笑:“你们这些无知之人,可知本家的凶神是什么?四柱凶煞空亡并非本神列位,而是家族里总有一个子嗣命犯凶煞无可破解。这些家族的祭品们被万阵所拘,不生不死,这些痛苦只不过是因为生不逢时命中带煞罢了!而我,这一代偏偏是我命犯凶煞,偏偏是我!”
“难道……”淇年突然想起了那个“家族栽培”之说。
“都是骗人的,把我过继给福房帮忙管事,都是骗人的!家族中每出一个凶煞,就必须交与福房,万阵所拘,不生不死,直至身体破败而亡!我好恨,周亭匀,我恨你,我最恨之人便是你!”周玉书尖利地嚎叫,巨大的肉芝在地上蠕动摩擦着,似乎要撼动这座古厝宅。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周亭匀笑道,笑声刺骨,“父母不忍见我苦痛,把我逐出家族,因为我也命中带煞!”
“恨你!好恨!好恨!”空中再度响起窃窃私语……
周亭匀笑罢,又恨声道:“但是你不该骗庭兰!他本不该被缚鬼魄拘魂于此!”
“哈哈哈,”周玉书再次发出尖利的笑声,“要不是你这个命中带煞的哥哥活着,他怎会染上痨病痛苦而死!他至死都以为是我的命煞害了他,可他又怎知我早已被万阵所拘,每日生不如死?是你害死了他,而我,只是想留下他陪陪我,一起看着这个家族毁灭……他所受的苦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周亭匀!”
“住口!住口!”周亭匀仰天长啸,黑发如瀑般铺下,额上竟冒出血红的犄角。
那蠕动的肉芝仍不肯住口:“你是未受过拘的凶煞之命,这些年来将周家害至惨败的不是我,而是你!四柱凶煞空亡,祖业空,母辞世……”
“住口!”周亭匀声音无悲无喜,已露金石之声,“我这凶煞的命,周临芳这凶煞之身,今日必然灭你。”
“灭我后又能如何?沈城周氏一族必将灭亡!”
“福房三世生魂必能解开凶煞之咒。”周亭匀说着,转头看向周淇生。
淇年双膝一软,跌坐到了地上。福房三世生魂,周亭匀、周敬风、周淇生……
“不!阿哥,不!”解开缚鬼魄的庭兰浑身血痕奔下楼来。
周淇生却只是淡淡一笑:“太叔公,我明白了。”
“不,不要!阿哥,我好不容易盼得你!”楼梯下的血咒已破,加诸在庭兰身上缚鬼魄的力量已除,他虽有一身血痕,但又再一次恢复成那个白衣翩翩的公子。
周亭匀似想笑,但凶煞之身让他无法再表达过多的情感:“庭兰,阿哥只想给你解脱。安息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阿哥,你不要庭兰了吗!”独自支撑了百年的庭兰竟如孩童般扯着周亭匀的衣袖哭起来,“阿哥哥,你可知庭兰的苦!”
“庭兰……”周亭匀叹息,伸出手去,却看见指尖已化为红色锐利的尖爪。他收回手,轻声道:“如果有来世,再做兄弟好不好……”
“骗我!你骗我!”庭兰哭喊,“三世生魂同去,便再也没有来世了!阿哥哥,庭兰不要做你的兄弟!”
“别说了!”周亭匀仰起头,除夕夜晚的天空依旧是阴云密布,没有一颗星子。
淇年被吓呆了:“没有来世……”他一把扑过去抱住周淇生:“不可以,哥哥你不要答应,不可以!”
周淇生抱住淇年,似欣慰地露出笑容:“你终于肯叫我哥哥了。”
“哥哥,你是我的亲生哥哥!我们相认只有一天,才一天啊……”淇年终于被绝望压垮了,一直以来他不敢去想死亡,可是有什么比死亡更坏的呢?这一去,魂飞魄散,今生来世再也没有与他血脉相连的那个周淇生了!
“不,不要哭……”周淇生低声说。
淇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不止:“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周淇生抚着他的背,道:“不要哭,淇年。本来我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上天让我苟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我不是大义凛然,淇年还有淇生,对不起,我并没有把我的梦完全告诉你们……”
“什么梦?什么见鬼的梦!哥哥你为何执着那些梦!”淇年从绝望处生出了愤恨来,前人犯下的错为何要后世如此惨烈的偿还!
周淇生最后抱紧了淇年,轻声道:“能够见到我的弟弟,我很开心了。”他揉揉淇年的头发,又对淇生说道:“我亏欠你良多,把我的份也好好活下去吧。替我照顾好爸爸妈妈,平时不要摆死人脸,要活泼开朗点,不然他们会以为‘我’性情大变呢。你还要帮我好好照顾淇年,我不管他在你心里是什么,照顾好他就成了。对了,我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前两日才浇过水,你最近别再……”
淇生上前拥住淇年,只是点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然后他看见内堂里周敬风穿着他为他换上的寿衣,正缓步走出。“爷爷……”他低声喃喃。
此时的周敬风竟真的再次续命而生,但所有人都知道为何,不过只是为了一缕生魂,一缕等待魂飞魄散的生魂。“淇生,爷爷亏欠你太多了……”
“爷爷……”太多复杂的情感与绝望哽在喉口,淇生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酸涩地闭上眼睛。
“对不起,乖孙……答应爷爷好好活下去,今夜过后用你真正的身份好好活下去。你虽然命中带煞空亡,但是你命里有贵人、华盖,是个大智慧之人。不要恨爷爷,爷爷只能护你这么多了……”周敬风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抚过淇生的头顶。
淇生震惊地瞠目:“爷爷,我,这一辈是我……”
“是的,这一辈的凶煞是你。我并非诚心将你困于此地,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乖孙放心,今夜过后,命煞可解,你便安心地活下去。”老人微笑起来。
淇生张口,却不知如何言语,原来这一局竟是命中注定。彻骨的绝望与悔痛令他几乎说不出话,他抓着老人的手,哽咽道:“爷爷,我从没有恨过您,真的从来没有……”
“子怀……”天井上传来空灵的低语。
“阿娘,子怀要走了……”
“子怀,阿爹错怪你了。”庭兰依旧满面泪痕。
周敬风对父母深深一揖:“今生来世,生育之恩子怀无法报偿了,阿爹阿娘……子怀只求今日去后阿爹阿娘能够安息……”
“为什么!”周庭兰仰天发出一阵鬼啸,字字泣血,“为什么!我周庭兰这一生从未为非作歹!苍天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霎间,内院被阴风横扫,空中的窃窃私语忽远忽近,声声念念叨着怨恨。周庭兰的鬼啸引来一阵群鬼恸哭,天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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