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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叶书塾-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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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去后,这青叶书塾附近就只有了思法师还明白那曲子了。”江婆婆在青叶书塾附近住了八十一年,她知道的青叶往事很多,很愿意有机会讲给帮自己踩水车的两个小书生听。关于了思法师,法师那两个同窗,还有凉风阁附近这棵梨花树,江婆婆其实有一个很长的故事可以讲……了思的那位师兄进书塾,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江婆婆唯一的孙女嫁去后山,农忙时没有了帮手,那孩子偶然经过这里,主动过来帮婆婆的忙。因为那个孩子,青叶的先生们想到该照顾老邻居,于是替婆婆做农活成了惩罚淘气学生的方子。被罚做农活的学生常有,婆婆渐渐见不到那孩子了。可是婆婆一直感念他,常向人打听他。听说他渐渐成了塾长最看重的弟子,中山塾长夸奖那孩子好学深思、少年老成,以为那孩子定会科举成名,为青叶争光。两年后的春天,凉风阁边梨花树下的田垄上,婆婆意外地又看见那孩子。因为一个小师弟逃课受罚,他来替那师弟担水。他所以被连累,是因为那才入塾的小师弟太娇嫩。让这么娇嫩的孩子做农活,连婆婆也不忍的。何况不久后,他又多了一个爱受罚的师弟——时常在其他课上读“子曰”的了思。
有一天三个孩子商量着,用书塾后园的竹子做了架小水车。浇灌的工作轻松了,了思就只管坐在垄头读“子曰”,那两个孩子却拿着竹箫,边踏水车边学吹一首曲子。农忙的季节过去了,两个孩子却没有间断来婆婆的田垅附近吹箫。他们常常跑来坐在这边的凉风阁里,似乎被他们学吹的那首曲子迷住了。春天过了是夏天,然后是秋天。田里的谷物熟了,黄灿灿映着青天,婆婆从山下往这里来时,一抬头就看见接着天际的谷子,远远地就听见那两个孩子的箫声。那秋大收。婆婆想将新谷做出的馒头请两个孩子尝尝。可惜老天不从人愿。新谷收割的那天夜里,两个孩子不知缘故地从书塾出走,忽然没了音信。接着书塾也不知缘故地被封查了,了思和好几个学生不知缘故地遭捕入了牢狱。
十八年前那个大收的秋天,婆婆只觉得玉木山上下都着了山火一般乱了。
婆婆在凉风阁这里再看见了思,是发生那件祸事半年以后。那也是一个春天,黄昏时候婆婆在这里踏着水车。她看见了思直直走了过来,经过她身边,将一个粗瓷坛子埋在凉风阁边的梨花树下。学生娃,怎么现在才回书塾?可知你那两个同窗去了哪里?婆婆问。学生娃从头至尾一声不响,好像没有看见婆婆,就只管发痴一般呆呆看着凉风阁,呆呆看着,看着……后来,善忘寺的晚钟声隔着山涧传过来。那以后,学生娃在善忘寺出了家,做了小和尚。年年梨树开花的季节,小和尚就吹起当初那两个孩子吹过的曲子。善忘寺的住持说,那首曲子里有小和尚参不破的禅机。就这么着,时光又过去了十年。十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青叶的学生也换了好几茬,可是梨花树总是在这里,婆婆也总能听到小和尚继续吹着曲子。梨花年年开,婆婆以为梨花树下埋着小和尚了思的一件心事。直到第十年的春天,婆婆发现梨花树下埋着的心事不是了思的,而是另一个孩子的。那年梨花季节,婆婆一大早来田里割草,看见凉风阁里坐着一个书生装束的人。他坐在阁子里面,一直对着阁外这棵梨花树看。好象是新来书塾的学生,好象很爱梨花。可是婆婆疑惑,他怎么不干脆去到梨花树下看个仔细?只管坐在阁子里面,远远地看着这棵梨花树。虽然疑惑过,婆婆也没有太在意,割过草就回了家。当天夜里,下了春季里不常见的,很大的一场雨。第二天婆婆再来这凉风阁边,满树的梨花全都被那场大雨落尽了。婆婆正可惜今春的梨花不禁雨,就看见凉风阁里,那人还像昨天早晨一样的姿势,一直坐在凉风阁里,一直对着凉风阁外的这棵梨花树看。他竟在这凉风阁里坐了一天一夜,看了这一天一夜的梨花。爱花的人一夜看花也不奇怪。可那一夜不是月白风清适合赏花的一夜,那一夜是落大雨的一夜。眼看着梨花经受一夜大雨,满树花朵全都落尽,他怎么经受得住呢?婆婆走近去,打算劝他回书塾。接着婆婆看见,他满头都落着梨花。不是满头都落着梨花,是他的头发一夜之间花白了,花白得好像落了满头的梨花。
他抬起满头梨花一样的白发,看着婆婆说了一句话:婆婆,麻烦婆婆田边这棵梨花树,替我陪了师兄这十年。婆婆惊得说不出一句话,等到醒悟过来时,心里疼得厉害。婆婆认出面前的人是当年梨树下踏水车的师弟,于是知道,这树下埋的是当年和他一起吹着竹箫踏水车的师兄。婆婆心疼那过去了的师兄,又心疼面前新白了头发的师弟。婆婆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是那师弟两眼看着落尽花朵的梨花树,似乎听不见婆婆在说话。婆婆很害怕,想起善忘寺的了思,就急忙去带了思过来。了思跟着婆婆回来时,那师弟坐在梨花树下,怀里捧着挖出的瓷坛子。现在才来看师兄,已经太迟了。了思说。师弟说,不是来看师兄,是来带师兄走。带师兄去哪里?去胡人的地方,好让师兄看见你背叛他得到的生活?不去胡人的地方。我们去从前约好去的地方。婆婆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觉得两个人的神情都可怜得很,叫人看了心里发酸。
了思起先不想让步,可仔细看了那师弟半日,终于不再说什么。婆婆和了思一起,看着那师弟捧着师兄的骨灰,从凉风阁前的梨花树下站起来。他们看着那师弟走过凉风阁下山,看着那师弟在山路上回头再看一眼凉风阁。婆婆想,那孩子其实不该回头的。他回头再看一眼这凉风阁,结果呕出来满衣襟的血。婆婆明白过来,为什么他昨日不肯去到梨花树下看个仔细,却只坐在阁子里面,这么远远地看着这棵梨花树。他坐在这阁子里面一天一夜,不是在看梨花。他是在盼着那师兄从这梨花树下的泥土里面走出来,走到当初他们一起吹箫的凉风阁里去,走到他身边去。他在这阁子里面坐了一天一夜,等了一天一夜,盼了一天一夜。直盼得绝望心死,头发如那梨花一般白去了……了思到底陪着那师弟一起下山了。半年后了思再回来,接任做了善忘寺的住持。
从那以后又过去有七年了,年年梨树开花,了思法师依旧在那边吹起当初那两个孩子吹过的曲子。婆婆不知道,那首曲子里的禅机,法师如今有没有参破。江婆婆把关于了思法师和他那两个同窗,关于这棵梨花树的往事,讲给如今帮她踩水车的两个小书生听。这两个小书生站在水车上,在江婆婆的故事里用同一个节奏踏出水车的“吱呀”声,就好像十八年前,那两个踏水车的小书生一样。了思的箫声在水车的“吱呀”声里间歇过,然后重又回旋而来。那略显单薄的曲调,廖羽迟知道曲名是《赴海》。《赴海》是双箫合曲,当年了思那两个同窗一起吹这曲子。现在听一支箫吹来,曲子显得单薄。好像一支流水失去了另一支流水的消息,独自赴海,前路断续的都是孤寂。廖羽迟想起西樾兄托他弃在故纸堆里的曲谱,似乎就是箫谱。它记载的会是什么曲子?
西樾兄方才平平淡淡地说这曲子:不过是两条流水在去海洋的路上相遇。
可是西樾兄曾经说得不平淡:希望它流到海里去……希望它在路上遇见另一条流水,它们一起好好的合成一条河,一起好好的流到海里去……西樾兄那夜关于河流好好相遇再一起好好入海的愿望,和这首曲子有关。
廖羽迟想着当年吹《赴海》的两个人。想和西樾兄说说那两个人。但西樾兄只顾垂首闭目踏水车,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愿。一阵风过,梨花雨落在溪水、垄头、田间,落在水车旁,落在踏水车的两个人身上。长在玉木山顶的梨树春天最晚开花。它的花朵开落,青叶的春天就过去了。廖羽迟看着梨花飞飘。恍惚觉得那梨花树也和江婆婆一样,记得曾经深埋在自己身边的那桩心事。
第十四章 遥响
三分春色三分雨,匹似东风本不来。——宋?范成大“姐姐,方才看见程生和账房结账,正辞工呢。”跟着碧翠上工的路上,离离远远看着梦柯厢的方向。“辞工?”碧翠脚步一缓。程生在坊间的客人中已渐有声名,又很得老师傅们赞赏,以为他一定会在乐坊长做,怎么就辞工了?“唉,李师傅若知道了,一定要伤心!”离离愁闷道。在乐坊里谋生活,人来人去看惯。虽然心里各自愁闷、意外,关于程西樾作别三籁乐坊的话题她们也只能说到这里,前面还有等着她们笑语欢声的客人。梦柯厢和往常一样准备开演皮影戏,伙计阿多正抹着戏台下的桌子,就看见一位戴面纱的尊贵熟客走过来。阿多丢下抹布忙不迭迎上去献殷勤,这才注意到,那熟客身后还跟着一个生客。
“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曹公子折扇挥得潇洒,“冒昧打扰,唐突之处尚请姑娘包含。实在因为姑娘身影窈窕动人,在下深盼一睹面纱下的芳容。”“我不认识你。”刚刚进门的柳重樱躲到程西樾身后。“从前不认识,现在就算认识了。”曹公子笑着,看了看程西樾,于是也打个招呼:“小子,怎么又是你啊?前日你在我家耍的花样我都还没有跟你计较,眼下少爷另有目标,你暂时不要招惹我。”“小的何曾在贵府耍花样,”程西樾淡淡道,“倒是提醒公子,这位小姐不是坊中人,不过是这里的客人。大宋律例,调戏良家女子礼法不容。”“有人调戏良家女子吗?”曹公子左右一顾,接着笑道:“公子这是在君子好逑。”
“抱歉,淑女她心上已经有人了。”程西樾皱眉。柳重樱看着程西樾点头。
“哈哈!你小子有些意思。”曹公子觉得戏码有趣,不由兴味盎然,“我说上回碧翠怎么暗里为你解围,原来你小子虽生得单薄,却是坊里坊外的留情人物,和我的随处风流倒有一比。”
“小的怎好比公子。”程西樾的唇角带着讥讽,“小的在坊间有些许人情凭的是微末技艺,不比公子辈风流全凭着权势。”“好厉害的嘴!也罢,公子就丢下权势,不为难这位淑女。”曹公子收起折扇,“今天我只谈人情,程乐师欠着我的情,我要你还情,相陪听曲子!”曹公子伸出手正要拿程乐师的腕子,被刚进门来的一个人按住了肩。“曹兄,好久不见!兄弟还以为你厌了这里,另投妙音坊作耍了。”唐赋笑道。身后站着报信的阿多。“哎呦,唐兄说偏了,我看如今少来这坊间的人是你吧!你我兄弟的确有好一段日子不曾同游,听说唐兄越发用功了,明年大比,状元非唐兄莫属!”曹公子调侃。“说笑话!跟我前面去,我介绍坊里新来的歌娘给曹兄。”厌倦眼下的周旋、打哈哈和称兄道弟,但唐赋隐忍着,笑得十分自然流畅。不能不替程西樾和柳重樱解围,而且乐坊惹不起曹公子这样的客人。“且慢,我还请了这姓程的乐师相陪,想和他一同研讨汴梁音律中的俚俗小调!”曹公子笑嘻嘻看着程西樾,“程乐师,一起来吧!”“唐公子,人家在这里呢,你怎么看也不看我,只管招呼那等俗客?”柳重樱这时候也摘下面纱,正笑靥如花地看着唐赋。“这位小姐原是冲着唐兄来的?唐兄好艳福!”曹公子诡笑,作艳羡状,“罢了,你且留在这里陪伴娇娘,我和程乐师去讲究乐理,兄弟们下回再会!”“曹兄,程乐师才已请辞,不在坊中做工了。”唐赋回避柳重樱的笑脸,“曹兄要研究俚俗小调,兄弟另有更老到的乐师推荐。”“不在坊中做工了?那也没有关系,程乐师和我私交甚好,还欠我人情。”曹公子歪头看着程西樾,作亲切随和状,“我知道你一定同意跟我走。” “有点奇怪啊,西樾,这个人方才就说你欠他的情,还说你前日在他家耍花样,到底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啊?”柳重樱疑问。“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是。”曹公子殷勤回答美人,“不过他去我府邸奏乐时,偷了我爹——哦,我爹是刑部曹尚书——偷了我爹印鉴,假作刑部文书,调看了十八年前一个旧案子的档案记录。”
“程兄?”唐赋失声。偷取刑部尚书印鉴假作公文,触犯律法。程西樾也很意外,没料到曹公子并不完全是个草包,已知觉自己那日所为。
见程西樾愣住,曹公子不由得意一笑,“放心,公子我不是我老爹那么死板,没打算告发你。其实我还满欣赏你做事时候的那份果决。你若能讨我欢心,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呢。”
唐赋看向程西樾,后者沉默不语。柳重樱着急,“西樾不要怕他的要挟,我爹会给你做主!我都告诉爹爹你在这里了,爹爹在……” “阿多!”唐赋高声打断柳大小姐,叫一旁抹着桌子偷听的伙计过来,“立刻送这位女客回家,记住,要看着马车到她家门前。”“少坊主放心,小的会看着小姐进家门!”阿多得令喜笑颜开,转脸对着柳重樱时又急速换了一副可怜像,“小姐,求小姐可怜我们做伙计的辛苦,这就跟小的走吧。小姐若耽搁一刻,小的就没法向少坊主交代,要丢差事的。可怜我家有老母!”阿多不是第一次送这位尊贵的客人回家,这翻说辞回回见效。大小姐没心机,一直都听少坊主摆布,阿多引着心有疑虑的大小姐出了梦柯厢,满心满意算计怎么花费小姐在礼部尚书府第门前会给他的赏钱。阿多背后,少坊主继续发了第二通脾气,令已经辞工的乐师去皮影戏后台收拾东西尽快离开,“程西樾,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踏入我们三籁乐坊一步。”曹公子看着程西樾的背影,“唐兄,怎么忽然生气了?何必为难小孩子。”
“曹兄,你官家公子不知我平头百姓苦衷。姓程的于坊中做工期间,竟到你府上做出犯法的事情,你大人大量不计较,可我不能不担心乐坊被连累。”唐赋苦笑,“曹兄若对姓程的有兴趣,且在别处会他,好歹别给兄弟这里惹出事端。”“唐兄,不必如此吧?”曹公子疑惑。从前的唐少坊主不是这么胆小怕事。
程西樾假作刑部文书,调看十八年前一个旧案的档案记录。唐赋直觉,程西樾调查的是林东木被牵涉其中的胡文书案。了思因之出家的师兄死于十八年前胡文书案,赵师傅未提那师兄姓名,唐赋也没有问。直到几天前从廖羽迟处知道,一本缝合过的完整箫谱已被放回书塾藏书室。唐赋就此明白了许多。
程西樾在善忘寺垂着眼睫倾听的是她父母的故事。她从唐赋手中接过了思送的曲谱下篇,与她拥有的上篇缝合。象了思希望的,至少箫谱上、下两篇在离别怨后终于等到相见欢,好过当年吹萧的两人相见欢后离别怨。程西樾放弃《赴海》曲谱,小羽以为程西樾想借此忘却过去。唐赋一度也觉得她只以寻找母亲线索为重,她怀恨抛弃自己的父亲,想忘却父母孽缘。可如今看来……“程兄,刑部旧档中胡文书案的资料如何?”避开曹公子后,唐赋找到程西樾。
“带我去唐坊主那里道别。”她没有回答问题。结案草草的胡文书案根本没有留下资料。判决林东木死刑,陈述中说林东木与胡人通信谈及京畿防务,做胡人奸细。可是档案里没有存下作为证据的相关信件,也没有存下与林东木通信的胡人姓名。冤案不奇怪,奇怪的是一个普通的书塾学生竟能劳动京城府衙作成冤案,关于这一点她想了两天。原打算知道父亲死因就作罢,现在她疑惑了。唐赋见她不答只得作罢。可是从梦柯厢去教习房的路上,他忍不住责备她不该冒险,留把柄给曹公子这种人。“少坊主方才对柳大小姐很失礼。”她岔开话题。“我只是怕她在坊间说出她父亲名讳。她本来不该出现在坊间。”他被点中痛处。柳重樱的频繁探视和天真告白让他觉得负担。她看见他的苦笑,于是淡淡道:“柳尚书开明,重才,喜欢科举上进的书生。”
“我见过柳尚书,也觉得他人不错。”唐赋同意,“不过你不要看错,这里没有人想知道尚书大人喜欢什么人,不喜欢什么人。”唐赋以为柳重樱迟早明白不该再来,礼部尚书更是永远不会出现在三籁乐坊。
可是,今春注定有许多让唐赋意外的事情,自从朋友廖羽迟将程西樾引来青叶。
隔窗听见教习房里父亲正和客人说话,唐赋正要举手推门进去,被程西樾制止。唐赋也觉得,门那边客人说话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方才坊主发了好一回呆,你就从未起过疑心?”客人的声音问。接着是父亲的声音,“别怪我认她不出,虽是一母所生,两姐妹性情、容貌大不相同。不过,难得两个孩子都传得你师弟在音律方面的天赋。”“坊主,你去年见的孩子比她姐姐如何?”“虽不比姐姐,但也十分出色。姐姐有的不仅是天赋,她是天数造就。我听老乐师们对她称奇道异,一度也想细考她的来历,只是她从未和这里的人真正接近,大家都不知她底细。”父亲喟叹,“程西樾性情冷僻,比当年程习还过。”一阵沉默,似乎说话的两个人都想起了心思。父亲点出程西樾名字的一刻,唐赋看到程西樾的眼神。他知道程西樾和自己一样明白了一件事:她一直寻找送母亲去青叶的乐师,那乐师就是三籁乐坊坊主唐宇杰。是自己的父亲,用蕤不成,将她独自留在痛苦的遭遇里。那乐师是自己的父亲。
唐赋也明白了方才程西樾制止他推门进去的原因。她早听出客人是礼部柳尚书。
过了片刻,唐宇杰接道:“你问起妹妹,我那回也未得近前和她说话,只远远见她站在帐篷前面吹牛角。虽是游戏,那气息、神韵却不是寻常女孩儿能有的。”柳井彦怅怅道:“惭愧职位羁绊,我不如坊主可随意出关。不知道何时才有去西夏的机会。见过姐姐,我就常想到妹妹。师弟的孩子。”“我怕你是见她不到的了。听她吹角的牧人们惋惜议论,说那孩子今年秋天就要远嫁,去更西边的异族。她父亲几年前亡故了,继位的叔叔只想利用她身份,让她和其他部落联姻获得好处。可怜,今年才十二岁。”“什么?和师弟当年遭遇一样?”柳井彦惊道。“也不尽然。我听她角声欢畅,幸好天性快乐,好象不在乎、也习惯了叔叔待她不好。”唐宇杰说到这里语调转冷,“当年你师弟却是被她敬爱的人逼着,嫁去西夏。”唐赋知道柳井彦的师弟就是当年男装读书的“蕤”。似乎蕤远在西夏还有一个女儿。而父亲口中逼蕤出嫁的,为她敬爱的那个人——是指林东木?父亲责怪林东木,唐赋觉得父亲多少是在推卸自己的责任。父亲和柳尚书一齐沉默了。似乎遇到了一个禁令,避免多谈逼蕤出嫁的人。
“罢,你回府吧。十多年未见面,我也不能留你多谈。只求大人千万设法照顾西樾,别让她再出事。我这里也会照你说的做,将她赶出三籁乐坊。我会动用关系,将她赶出汴梁的所有乐坊,让她死心。”听到脚步响,柳尚书要出门。唐赋犹豫要不要回避,却见程西樾推开门。
门里门外觌面相对,柳尚书和唐坊主一愣之后,反应各异。“西樾——”柳尚书语气无奈。“老爹让乐坊的女孩子男装读书,回坊时好抬高身价,这主意不错。”唐赋长吸一口气,“只是你太狠心,见她不可用,你就和林东木一样弃她不顾。”程西樾没有开口,只看着表情古怪的唐宇杰。“唐赋,你错怪你父亲。”柳尚书道。“我没有错怪,是老爹送蕤去青叶。”唐赋有些激动。父亲在他心目中是个善良的人,蕤在青叶遇见林东木是一劫,父亲至少应该收留蕤被皇甫家拒绝的小孩。名叫“西樾”的小孩原本可以姓唐,有一个至少稳定的家,而不是跟随一位脾气坏的塾师四处游荡,养成同样怪癖的脾性。“送蕤去青叶的……另有其人。”柳尚书也有些激动,“不过往事已矣,追寻只会徒惹伤痛,大家到此为止吧。”表情古怪的唐宇杰回视程西樾,也一直没有开口。他的目光起先看着孤僻少年,接着看到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看到两个书生的背影。
他看到在皇宫里弹琴的年轻的自己,看到听琴妃嫔中,最美丽的一张妇人的脸。
他看到此生最敬佩的乐师——那孤傲到极端的程习。他的目光越看越遥远,遥远得难以收回。听李师傅满口称赞坊里的话本小先生善琴,唐坊主也曾找机会听过一次。用极端的华美倾诉极端的寂寞,程西樾弦上的那一种旋律,他依稀觉得自己曾经听过。可他回忆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听的,听奇书網收集整理自谁。自从手指残疾,他没有再理过弦管。对不能更改的痛苦经历,他选择了忘却。
可是现在忘却的记忆回来了。曾被忘却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翻涌,如决堤潮水。
终于还是将遥远的目光收回,他看着面前那双猜疑的眼睛。“唐坊主,最好什么都不要说。”柳尚书在一旁提醒。“老爹,你至少该知道程西樾母亲的下落,这是你欠程西樾的。”儿子生着气。
三籁乐坊的坊主唐宇杰是一个经过风浪的人。被误会谴责,冒危险困苦,他曾经怕过。可对自己认定该做的事情,他从没有推脱、退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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