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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图-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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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什么台北的朋友?心心大半辈子待在山上和高雄,只不过去了台北三个多月而已,突然之间多了一堆“台北的朋友”!”张早清抢白。“你给我待在这里,不准乱走,我倒要看看今天又来了什么三头六臂。”

烤肉夹塞进她手里,母老虎大步杀往前线去。

“汉叔,对不起,又害你被骂。”她歉然抱了抱大汉。

“算啦,她一天不骂我,我反而全身不对劲。”大汉依然笑咧咧的,抬手揽着她的肩头。“妳那口子呢?他有没有说这一趟在台北待多久?”

“他不是我那口子,而且我希望他不要再回来了。”她回头走到火炉边的小桌子,一一打开桌上的保鲜盒。

“你们女人很麻烦耶!他不回来你伤心,他回来你又想赶他走。”大汉只能叹气。

“别再说了。”叶以心想到半个月前他没有站在她这边,心里还是有气。“叛徒!”

小卿跑过来,帮忙她将肉片和香菇放上烤架去。

“好好好,不然等他回来,我再带他去抓虾可以吧?”大汉用力捶一下左掌。“我知道哪一段河床有凹洞,只要带他去走一遭,保证让他下得去上不来……”

一记瞋过来的白眼让他咽一口气,啊啊啊,被怨恨了!女人真是可怕!还是先溜为妙!

“来,小卿,陪汉叔到派出所去看看,免得那个台北小姐被你清阿姨生吞活剥了。”

“好。”牛皮糖咕咚咕咚跳回他身旁。“心心姊,我等一下再来帮你。”

大汉陪了个笑,牵起小女孩一溜烟逃跑。

“小卿,你听汉叔的话,以后一辈子留在山上好了,不要跟外地人谈恋爱。”

“好。”

“跟他们谈恋爱既伤神又伤身哪!瞧瞧妳心心姊就知道了。”

“好。”

“你干脆嫁一个山里人,最好是咱们村子里的,汉叔再把一身的摸虾绝学传授给他!”

“好。”

一大一小的嘻笑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其实他应该看出破绽的,一个昏迷三年的人,身上怎么可能还有如此新的伤口?只是他当时伤势太过沉重,等意识渐渐恢复时,外伤部分已经好得差不多,于是错置的记忆将那些疤痕全部归类为三年前的成果。

“我真正昏迷的时间是多久?”郎云紧盯着弟弟。

“当时你受的脑部外伤非常重,有一根铁条穿进你的大脑里,老实说,没有人以为你活得下来。”郎霈望着玻璃帷幕外的世界。“医生动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才把你一身的坑坑洞洞补好,接下来十几天,你一直住在加护病房里,呈重度昏迷。由于当时的情况敏感,我们上下打点了一番,要求院方封锁消息,不让任何人来探访你。”

“你是何时知道心心的存在?”

“约莫又隔了一个星期。”郎霈瞄他一眼。“当时一个护士告诉我,有个女人要求见一位叫“张国强”的男人,医院的病患名单找不到这个人;她又指明,就是在山区出车祸的驾驶人。护士想了想,唯一符合她描述的病患只有你,于是便跑来请示我──”

郎霈犹记得在私人会客室见到叶以心的情景。

当时已经是黄昏了,会客室内只亮着一盏桌灯。他走进去,顺手按开墙上的主灯开关,灯光大亮的剎那,凝立在窗前的女子才恍然回过神。

当他见到她那双眼,他的心头一震。

那是一双充满忧虑与哀伤的眼神,还混杂着浓郁的绝望。接着她开始说话,低柔微哑地告诉他她是谁,询问他她丈夫在哪里,她不懂自己为何被领来此处,尽管满心充满不安,全心全意悬系的,仍然只有她的“丈夫”。

郎霈脑中一片空白。

他机械性地丢出一堆问题,收集所有跟她“丈夫”有关的讯息,同步在脑子里过滤咀嚼。

然后,他懂了。他不知道这名年轻女子自何时起出现在郎云生命,却明了了她对郎云的重要性。这三年以来,勾留大哥脚步的原因便是她,郎云是为了她停下来!

更让他惊恐不堪的是,郎云甚至不曾告诉她真实姓名。

如果这只是一场短期的韵事,他完全能了解大哥为何如此做,郎云家财万贯,假身分可以减少日后的麻烦,而他知道之后,顶多打两声哈哈,拿点钱打发掉她。

但是情况并非如此!

她说她是大哥的妻子,他们还正式结了婚!父亲三年前的气话突然在脑中响起:郎云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就当他死了!连郎云自己都仿佛在证实这一点,他用了一个新名字,成立了一个新家庭,他确实是不打算回来了!

郎霈吓到了,强烈的恐惧感几乎让他在那一刻跪地呕吐。

如果让这个女人见到郎云,他毫不意外等哥哥痊愈之后,他们两人会一起离开,然后他们郎家继续死气沉沉,公司继续群龙无首,他的世界继续坍塌。

他的脑中浮现在另一间病房里休息的父亲。当怒气退去之后,父亲疾速苍老,所有生机随着长子的离开而消逝。这些年来,唯一让老人家眼中出现生命力的一刻,就是在数日前接到郎云的消息时。

于是,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郎云是他们的,不能让她带走!

“你要说我自私也好,邪恶也罢。我告诉她,她要找的人并不存在,从此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而且毫不后悔!”他毫不畏惧地直视大哥,等着一记愤怒的拳头挥到他脸上。

“你当场给她钱,要她走?”郎云靠坐在办公桌一角,深沉的眼里出现的不是怒气,而是疲惫。

“不。我当时甚至无法忍受多待在那个会客室一分钟,说完之后,我直接离开,也不知道她是在何时离去的。”郎霈冷笑一声。“后来,是她自己主动找我。”

“当时是什么情况?”半晌,郎云开口,声音冷凉,听起来极遥远。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你从昏迷中醒过来,我高兴得根本忘了她的事,这个时候护士突然跑来,说上次那位叶小姐又来了,而且这次是指名找我。”郎霈昂着下巴续道:“等我下楼和她见面,她自己提出要郎家给她五十万,以后便不会再来找麻烦,于是我开了一张现金支票打发她,她一拿到钱就离开了,此后一直不曾再出现。”

“直到四年后的现在。”他静静接口。

“后来我们把你转回台北的疗养院,开始一系列的复健,又过了半年你的情况才真正稳定下来。接着让我和爸爸纳闷的是,你表现得像完全不知道那三年的存在。你的记忆一团混乱,所有前因后果全部颠倒,我曾经试着探究过,那场引起你和爸爸决裂的争端是什么,但是爸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看着他那么痛苦的表情,我无法狠下心来逼问。尤其爸爸发现你什么都不记得之后……”郎霈眼眶一热,声音沙哑。“爸从来没说,但是我知道,他很感谢上帝让你不记得──他太害怕再失去你!”

“所以你们决定让我失去我不该失去的人。”

“是的,我和爸爸决定让你和全台湾的人一样,相信自己是昏迷三年之后醒过来。”郎霈走到他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我不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如何,但是这个女人要的只是钱!我们不同,我们是你的亲人。家里需要你,公司需要你,这是最好的安排。”

“皆大欢喜,可不是?”郎云讽刺地挑了挑嘴角。

郎霈僵硬地等待着。等待一场天翻地覆的怨怒。

但郎云没有。

他仅是深深看弟弟一眼,然后,欠了欠身,慢慢往外头走去。

“你想去哪里?”郎霈瞪住他的背影。

“找答案。”

郎霈赶到他面前拦住他。

“如果你是要去找爸爸问清楚,我不准你去。”他不会忘记,当父亲知道长子什么都不记得时那种解脱的表情。

无论当年促使父子俩决裂的理由是什么,那个伤口仍然太痛也太危险,他不许任何人再去翻动它!

从大哥醒来开始,郎霈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维持整个家庭的完整,谁都不能再破坏它,即使是哥哥。

郎云平静地看着弟弟,那双洞察的黑眸,仿佛看尽了数年缠绕着郎霈不放的……罪恶感。

最终,他仍然一语不发,拍拍弟弟的臂膀,继续往外走。

“你又要像七年前一样,丢下一切走开?”郎霈在他背后疾声问。

这一次,他停了下来,没有回头。“我并没有丢下一切走开,我做了让我最放心的处置。”

“什么处置?”

“我把一切交到你手中。”

郎霈愕然。

郎云侧过头,黄昏了,阳光投入玻璃帷幕,半洒在他身上。他的脸孔一半没在暗影里,唯有那双眼深邃无尽。

“郎霈,你已经不再是个脆弱无助的大男孩了。”

郎霈恍惚望着,眼前突然浮现另一道人影,比他大哥矮一些,娇弱一些,站在同样的光影下,以同样的姿势,面对他。

两个影像相互重迭,印成一模一样的影子,再也分拆不开。

※※※“这个地方美得要命!亏我们上次花一大笔钱去美国出外景,原来台湾就有如此原始慑人的风光。”凌曼宇敬畏地打量环绕着她们的山林。

一股骄傲油然在叶以心体内升起,她指着前方的野径。“从那里下去就是一处溪谷,再往前走半个小时左右,有一道小巧的瀑布,美到让人无法呼吸。以后你们又要出外景的话,可以考虑来这里看看。”

“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好不好?”凌曼宇央求。

“好吧,但是我们一定要在五点以前回来,天黑的树林很容易让人迷路。”叶以心屈服道。这里是她的家园,她的骄傲,她向来乐意将故乡的美炫耀给所有人看。

“没问题,客随主便。”凌曼宇热情地微笑。

要不喜欢这位娇客实在很难,叶以心叹了口气,主动领在前头。

半个小时之后,她们抵达了目的地,凌曼宇瞪住眼前的无边美景,完全看呆了眼。

“我想,你不是特地来清泉村看风景的吧?”

“什么……”芳客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啊啊,是,我有正事要谈,差点忘了。”

叶以心捺下一个微笑。郎云的“女朋友”和她想象中一点都不同。很多城市小姐一来到山城里,要不便故作娇贵,要不便扭着鼻头东嗅西嗅,露出一脸巴不得立刻返回文明的傲慢相,凌曼宇完全没有。

事实上,她对清泉村之美甚至比做主人的更投入。如果不是那身价值不菲的衣物,和高雅的香水味,凌曼宇看起来几乎和在地人一样安然自适。

叶以心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喜欢她──虽然这种欣赏可能只是单方面的。

“你是为了郎云而来?”

“对。”凌曼宇叹了口气。“我想起来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你时,觉得你非常眼熟了。我们四年前见过一次,在郎云的病房里,对不对?”

“嗯。”叶以心没想到她还记得。

凌曼宇褪下平底凉鞋,小心翼翼地踩进池水边。冰冽的山泉让她打了个哆嗦,赶快退回岸边。

“当时郎云刚移出加护病房不久,隔天就要转院回台北。郎霈父子在外头和公关人员商量要如何发布新闻,只有我一个人看着他;我记得自己离开几分钟去倒个水,顺便打一通电话,一回来就看到你站在郎云的病床旁边。”

四年前的那一幕重现在凌曼宇的脑海。当时她只能想,是什么事让这女孩的神情看起来如此忧伤呢?

“那个时候郎云已经醒过来,神智却不太清楚,身体也太虚弱了;你一看到我进来,二话不说转头就走,我甚至来不及问你的名字。”凌曼宇慢慢说着。“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走错房间,现在想来,应该不只如此吧?”

“不,我没有走错房间。”她点头承认。

“你为什么转头就走?”凌曼宇好奇道。

“因为他不认得我了。”她淡淡说,投向小瀑布的眸掩上一层迷离。

“你怎么晓得?”凌曼宇有些不服气。“当时郎云刚动完脑部手术,连他自己亲爸爸都认不得!你就没想过,等他复原得更好一些,便会想起你?”

愤慨的神情让叶以心笑了。这女人比她年长,神态却有一股孩童般的纯真。

“一切都过去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她不想为自己的决定解释太多。

“如果一切都过去了,我也不会站在这里。”凌曼宇叹了口气。“我突然觉得自己答应帮一个很蠢的忙。”

“哦?”

“心心──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得到她同样的颔首之后,凌曼宇往下说。“我曾经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我不是指现在,而是很久很久以前……不过这样讲也不太对,我这辈子犯的错可多了。”

经过一个下午的相处,叶以心已经发现,如果不适时导引,凌家小姐说起话来可以非常的天马行空。

“这个错和郎云有关?”她主动问。

“是的。”凌曼宇突然狡狯地望她一眼。“既然你不肯告诉我,当初为何这么轻易就放弃郎云,我也决定不告诉你这个错是什么。”

“我也没想要问。”她啼笑皆非。

跟她说话真没成就感,一点胃口都吊不到。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凌曼宇穿上凉鞋,踩着猫步走回她身旁。“这整件事像一幅拼图,你、我、郎家父子,每个人都握有拼图的一小块,除非每个人都贡献自己的那一份,才能将它们完整地拼凑起来。”

“凌小姐,我对真相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向客人保证。

“我也是。”凌曼宇点头同意。

这个回答就真的让叶以心好奇了。“那么你的来意是……”

“郎霈很担心,本来是要我拽郎云回去的,既然郎云人不在,我的来意就显得很无聊了。”凌曼宇对她微笑。

“你们怎么知道郎云之前在清泉村?”

“郎云并未特别隐藏自己的行踪,不像七年前离家出走那一次。”凌曼宇耸耸肩。“不过我现在对另外一件事比较在意。”

“请说。”叶以心礼貌地道。

凌曼宇凝视着清透的水流,表情是深思的。“如果郎云和你在一起才会开心,那么他就会好好地和你在一起,郎霈那里,我会去跟他谈谈。那个死小孩如果敢找麻烦,我第一个拿他开刀。”

说得这样理所当然?“你就没有想过,或许是我不想和郎云在一起?”

“我和你不熟,你的需求对我一点都不重要。”凌曼宇无聊地瞥她一眼。

“呵,是。”起码她够诚实。叶以心温和颔首。

“但有一点是绝对不变的,”凌曼宇的语调转为森冷。“我亏欠郎云太多,多到连他自己都不晓得的程度。所以,如果有人敢让他伤心,这个人便必须面对我的怒气。”

“想必您警告的人是我了。”叶以心不为所动。

凌曼宇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着让人不会错认的警告。

“我可以向你保证,当我真正发怒时,连阎罗王都会害怕。”

※※※后山的茶花开得正艳,昨儿个大汉摘了一把过来,趁今日秋阳仍好,她把茶花铺在野餐桌上,挑捡合适的花形,一一花瓶里。

桌角的一壶茶已经冷却,主人并未在意。直到她发现,手不知何时也停下来,整个人空茫地注视着前方,才倏然清醒,摇了摇头,继续工作。

时令鲜花本身便是最瑰丽的装饰,不需要过度的人工摆设,因此她只挑选协调的花色,随机瓶中。

然后她逮着自己第二度出神。

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一天。天候介于秋与冬之间,午后阳光已经压不过山顶的冷空气。她坐在前院,如现在这般,整理刚采下来的花材,眼睛不住地往外头看,期待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

那天“他”大清早便起床了,得开几个小时的车回台北。

当时他们才刚吵完架,从他离开那一刻起,她便后悔了。既然他的离去已经是无可避免的结局,为什么不好好地让他走,在他心里留下自己最美的一面?

她一直看着太阳移动的轨迹,从东方、正中,渐渐西移。他以前不是没有下过山,通常在太阳走到后山那棵老榕木的头顶时,便会回来。

但是,她知道,这种景象,不会再出现。

尽管如此,理智仍然管不了心,她无法停止地渴盼。或许小径那端不久就会出现他的身影,一切仍然和以前一样……

她以为自己早已死心,却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在等。

茫然的眼落在小径上,两棵相思木在半空中交错,形成一道天然回廊。他曾经说,走在这条小径上,直像走在结婚礼堂的走道一般。

每天来找你一次,就得走礼堂一次,难怪我会爱上你。他笑绽出一口白牙。

她眨了眨眼,想从记忆里跳脱出来。不期然间,一副英挺的身形在小径那一端成形。她再眨一眨眼,好一会儿无法确定,那道踏落叶而来的人影是真是假,他会不会说出她一直期待的话?

“嗨,我回来了。”

嗨,我回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吗?”

你一直在等我吗?

“抱歉离开这么久。”

抱歉离开这么久。

“虽然有点迟,但是我回来了。”

虽然有点迟,但是我回来了。

有一瞬间,她搞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真实与虚象交错,这些温柔也是幻想出来的吗?

啪嗒轻响,她低头,在桌面上看到一颗破裂的水珠。下雨了吗?她并不觉得自己被淋湿,唯有脸颊湿凉凉的。

一个灼热的怀抱将她搂起,让她的脸埋进他颈间,在她发心印下细细的吻。带着清草香气的男性气息钻入她鼻间,熟悉又好闻。她的指机械性地滑过一大片背肌,探索每一道线条。

她突然喘不过气来,原来自己将脸紧紧贴着他的体肤,紧到没有一丝呼吸的余地。

她不敢松开,甚至不敢乱动,生怕一切会在她的移动下化为泡影。

他是真实的吗?

男人从桌上抽出一枝山茶,略微推开她一点距离,递到她眼前。

“以前你老公从山下回来,你会对他说什么?”

““你怎么去了好久,在山下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吗?””她听见一个沙哑的女声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无法肯定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会怎么回答?”

““山下的好东西可多了,尤其是沿途那些路标。””还是那个遥远的女声在应诂。

“山下的好东西可多了,尤其是沿途那些路标。”他吻一下她的头顶。“接着你会如何说?”

““路标到处都看得到,有什么特别的?””

因为……

“因为它们能将我带回你的身边。”

仿佛几年来的疲惫,在这一刻同时涌现,她的脑袋沉重得无法思考。

当年那个勾动她心的男人,怀着满山遍野的情,踏着峰回路转的意,终于归返。

第九章

郎云徜徉在半睡半醒的状态。

一种前所未见的舒畅感让他深呼吸一下,满足地睁开眼。

天已经全黑了。木屋里毫无灯光,厨房的窗户忘了关上,风从那里探进一条冰冷的细丝,越过用餐区,缠上屋子中央的大床。怀中人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偎进他的胸膛。

墙上的钟指向十点钟,他们在床上厮混了六个多小时。他把脸埋进她的发中,准备再泅回梦乡里。

某个人摇了摇他的小腿肚,他咕哝一声,把腿缩回被单里,与她缠成一气。

那个人更坚定地摇晃,郎云眨开一只眼。

“我要睡觉了。”小卿站在心心那一侧床畔,与他对望。

“……去别的地方睡。”他瞪着小女孩。

两个人都压低声音,以免吵醒浅眠的女主人。

“我都睡在这里。”小卿指了指床铺。

“从现在开始这里是我的位子。”他毫不相让。

“我先来的,你插队。”小蛮牛和大蛮牛斗在一起。

“去找大汉和那只母老虎。”他要插的可不只是队而已。

“汉叔说他和清阿姨晚上很忙,叫我来找心心姊。”小卿学大人盘起手臂。“我明天要跟清阿姨讲,你叫她“母老虎”。”

好你个大汉,自己快活就好,把麻烦丢到我床上来。

“告密鬼!我和妳心心姊晚上也很忙。”

“忙什么?”小卿不信道。

“忙大汉跟母老……清姨一样的事。”

“那又是什么事?”

“一件八岁小女生还不懂的事。”他咬牙道。

“九岁。”小卿纠正他。

郎云该死的不在乎她今年几岁。“你去村长家睡,不然就去找杂货店的陈大婶,你不是跟她家小孩感情很好吗?”

“我要跟心心姊睡!”小卿瞪着他。

“我也要跟心心姊睡!”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两只狗相争的那块肉骨头浑然不知战况,舒懒地轻吟一声,在他怀中翻个身。

大狗小狗同时僵直,确定她没有醒来的迹象后,同时舒一口气。

“你们没有穿衣服。”小狗低声控诉。

“不关你的事。”大狗狺狺嘶吠。

不过他还是细心检查一下有没有穿帮之虞。两人腰部以下都被毛毯盖住,原本心心背对着他,他的前半身靠她遮荫,她自己比较危险,幸好他的手臂一直环着她的酥胸。等她翻过身后之后,光滑的裸背虽然暴露在小女孩眼前,但是该遮的都遮住了。

这并不表示郎云的危机已经解除,事实上,它越来越迫切。

心心呢哝地努着鼻尖,擦过他深巧克力的男性蓓蕾,一只玉腿因畏寒而切入他的腿间,她的肌肤柔滑得不可思议,他必须努力深呼吸,才能克制自己别在有观众在场的情况下失态。

一张床上躺三个人绝对太拥挤,不管这张床有多大!

“早知道我就不要给你看那个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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