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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不敌太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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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出来她是谁了。

她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紧锢在她双肩的箝制缓缓松开,男人低咆一声。

眼前再度一黑,伦教铁桥垮下来!梅玉心发现,她丈夫竟然醉昏在她身上!

规律的鼾声渐渐响起.

她茫然望着天花板。

是什么样的过往,会在这毫无心机的大男人体内,镌下如此痛苦深刻的伤痕?

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直到脚开始麻了,全身血流不顺,她终于吃力地推开醉汉,又在他身边坐了好一会儿。

迷茫地回到走廊上,阳光乍现,她仿佛回到另外一个世界。

一回眸,地上的男人仍然躺在黑暗里,可能躺了很久很久了……

不,她不要这样。这不是她预期中的事。

她只想要维持以往那种疏离的关系,她不想对他产生任何敌视以外的意绪,尤其是同情或怜悯。

她这一生,无论想做什么事,都在她的控制内。

母亲早逝,她虽然有一个文名远播的父亲,骨子里不过是个酸腐的学院派,满脑的“之乎者也”再怎样也替代不了“柴米油盐”的需要。社会现实残酷,她从十岁开始便站在幕后打点,领着老父一路过关斩将的求生存,梅家若不是靠她撑持,早就一穷二白了。

她不曾输过。她充分明白如何运用每一丝优势让自己站回主导地位。柔弱只是她的伪装,骨子里的梅家大小姐梅玉心,有着坚不可摧的强烈意志。

这就是为何她如此痛恶江金虎的原因。

父亲瞒着她替人做保,害她不得不为了偿债而下嫁给江金虎。如果当初父亲是哭着求她嫁也就罢了,她还能名正言顺地恨他。但父亲不是,他是哭着要她一个人逃,因为他打算自尽以求了断。

她生平唯一的亲人,她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她说服了父亲出面和秦文诺谈条件,将女儿嫁给江金虎,做为他们日后漂白的晋身阶,梅家的债务则一笔勾销。

新婚夜的不愉快只是一点小事,皮肉痛痛就过去了。真正让她心理上无法承受的,是她必须将主导权交到旁人手中,而且还是一些她素来瞧不起的流氓混混。

她失去了掌控权,这让她陷入短暂的慌乱里。尽管如此,她非常明白自己迟早能占回上风。

她太过太过了解自己的本质,太过太过明白自己拥有什么武器,太过太过确信自己能轻易得到任何想要的一切,也太过太过狠得下心牺牲让她无利可图的人。

江金虎,就是这个人。

直到现在。直到这个午后。

直到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有血有肉的一面。

她突然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判断上的错误。或许躺在黑暗里的那个男人,不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没血没泪,那样的死不足惜。

而她不喜欢错误,一点都不喜欢。

梅玉心动摇了。

这是不对的,不应该这样的。这是一个脱序的起点,若她不立刻制止,后续发展可能完全偏离她的预期。

江金虎必须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必须!

第四章

摆脱江金虎的契机,来得出奇的快。

“六周年纪念日”的隔天,一切又回复正常。

客厅里继续有兄弟出没,江金虎继续生龙活虎,所有人对于前一日的异状只字不提,包括她。

仿佛每一年的这一天自动隐形起来。

一个星期后,江金虎在台北待满了一个月,终于开始感到无趣了。

“喂,女人。”

梅玉心从正在读着的《镜花缘》中抬起头,入眼那件俗艳的夏威夷大红花衬衫,三颗扣子不扣,粗金链子和宽金手环让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是,老公,您有事叫我?”

江金虎对她柔顺的态度非常满意。

“台北这种地方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越待越无趣,我要回高雄去了。”顿了一顿,他故意加一句,“我相好的也都在那里,不回高雄没漂亮女人睡啦!”

“好,我马上帮你把行李准备好。你何时要动身呢?”她盈盈浅笑着。

“奇怪了,我说我要去找别的女人耶!妳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妳这样像一个做老婆的人吗?”江金虎鸡蛋里挑骨头。

“丈夫是天,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有我们女人插话的余地?”梅玉心恭良地垂下长睫。

江金虎对她的识大体简直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好,妳识本分就好。反正只要妳乖乖地守在这个家里,我还是会尽做丈夫的责任,好好给妳照顾的。”

“那真是感激不尽了。”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笑讽之色。“你这趟回来台北的公事都办完了吧?”

“马马虎虎啦。”江金虎摆摆粗大的手掌。

这是他另一个要赶快逃的原因。

之前与“春和堂”的那一段,其实出发去救老婆是表面上的原因,私下他已经跟台北万华一带的一名叶姓角头说定了,藉这个理由和钟老大公然翻验,然后两个人把他北南两地的走私点吞了。

结果和钟老大脸没翻成,反倒被他这个“水某”和平解决。这次他来台北就是找叶天行说这件事的。

平时虽然都是阿诺在动脑筋,但江金虎也不傻,几天下来早就想明白,自己干嘛当那个出头结怨的冤大头?于是,很不幸地,谈判破裂。叶天行指责他不讲信用,他却认为跟钟老大翻脸又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这下可好,在台北又留了一笔烂帐,还是趁阿诺发现之前快闪!

“一个火大的阿诺可比两百个叶天行难应付多了。哈哈哈!”他不知不觉把心里的话全讲出来。

“是万华的那位叶先生吗?”她把玩书页中的绣花小笺。

“妳怎么知道?”

“前阵子我们吃早饭时,你和我聊过啊。”她抿唇一笑。“那位叶先生可不好相与呢!我帮你收拾一下行李,一会儿我也送你到机场去。”

江金虎没意见。

其实,有个像梅玉心这样懂事的大老婆,也挺不错的呢!

简易的行李收拾好,夫妻俩、小方与一位司机坐一辆车,其他兄弟们包几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松山机场而去。

车程中,梅玉心仿佛又回到一个月前的陌生疏远,只是静静看着窗外,江金虎几次试着逗她说话,都只得到几个心不在焉的回应,和含混的微笑。

到最后,笑也没了,偶尔回过头来,用深思的眼神看他,看得连江金虎这样的大男人都被看毛了。

“靠!妳要是那么不爽老子回高雄,不会一起来?”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一跳。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好日子过多了,平白没事拖个老婆跟在身边管头管脚!

不过梅玉心也不太管人就是了,而且还会陪他聊天——虽然说他的生命里能聊天闲谈的对象着实不少,但那些人就是和她不一样。他们不像她一样,是真正听得津津有味,而不是假装感兴趣,或只是迎合他而已。尤其她三不五时露出的崇拜眼神,真的很能满足他的自尊心……

不行不行,想太多!他是一家之主,他要把梅玉心安置在台北,她就得乖乖待在台北!

“不用了,以后你要去的地方,不见得适合我跟。”她的笑容有些飘忽。

车子冷不防颠簸一下!

江金虎朝前座破口大骂,“阿陈,你车怎么开的,连平平的路都会打颠?”

说时迟那时快,车子猛然靠路边一停,驾驶座上的人打开车门,飞快逃逸无踪。

江金虎一怔,按下隔开前后座的防弹玻璃板。

“小方!小方!”坐在驾驶座旁的小方,竟然头一歪软倒了!

这小厮一天到晚出事,说来也真是倒楣。

江金虎警觉心大起,探了探小方的颈动脉,确定它跳得稳当,八成是一上车时就中了麻醉之类的暗算,给人弄昏过去。

下午五点多,夕阳将半边天染成橙红,车子停在荒僻的山路旁,其他兄弟全无踪影。

“妈的!太托大了,被人调虎离山。”江金虎暗咒一声,回头盯住妻子。

方才一路上顾着说话,又仗恃着兄弟的车就在附近,竟然没注意到他们已经和其他人走散了,一转方向,往木栅山区而来。

“金虎,发生了什么事?”梅玉心一只软荑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到底是见惯大风大浪的男人,江金虎迅速宁定下来。

阿陈八成是被收买了。现在得先弄清楚是哪个人打算阴他。

倘若只有他一个人不打紧,砍砍杀杀的事也不是没做过。但身旁拖了一个她——江金虎太清楚,妻子若落入对方手里,可能遭遇何种下场。

“妳紧跟着我!”

他下了车来,绕到妻子那一侧将车门打开。梅玉心才刚跨出车外,陡峭笔直的山路上下两方,同时有几部黑车包围而来。

点子出现了!

下方的车先抵达,在他们三公尺远停住。为首的黑头宾士车门打开来,叶天行步出车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哎唷,这不是金虎小老弟吗?怎么车子在半山腰抛锚了?要不要我载你们一程?”

叶天行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形矮小瘦弱,牙齿因长期嚼槟榔而显得红烂,细小的眼睛瞄向他身后的女人,惊艳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是某种阴森的笑意。

江金虎不动声色,将妻子拉到魁伟的身后藏好。

“叶桑这样多礼数?我只是回高雄一趟而已,不必劳驾你来替我送行。”

叶天行向手下使个眼色,前后左右的人霎时全围拢了过来。

“江金虎,明人不说暗话,今天不是我不讲道义,先悖离约定的人是你!”叶天行皮笑肉不笑地扯一下嘴角。

“姓叶的,要合作将来不是没机会,一个谈不拢你就急着杀鸡取卵,名声传出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叶天行冷笑一声。“那还得你有命传出去才行!你不跟我联手对付姓钟的,我只好跟姓钟的联手对付你了。”

所以叶天行和钟老大挂上勾了?

这可奇哉怪哉,他和叶桑私下的协议,钟老大当然不可能知道,现在这两个人会扯上关系,必然是中间有人替他们穿针引线……不知这家伙是谁?

八成就是阿陈那兔崽子。嘿!

江金虎狂气一发,张扬的黑眸更显出睥睨。

“连姓钟的我都没看在眼里,你算什么货色?我说叶天行,你还是赶快退出江湖,回老家去卖咸酥鸡吧!老子要是心情好,还可以叫兄弟免你这摊的保护费!”

“妈的,给他点教训,大家上!”叶天行气歪了嘴,扬手大喝。

“啊!”梅玉心被推回车子内,车门轰然甩上。

“锁好!”他。

乒乒乓乓的肉搏闷声随即响起。

围过来的黑衣小弟起码有一打,人人手上不是握球棒,就是握粗水管。

梅玉心终于真正见识到丈夫的勇悍。

他一开始手无寸铁,几个回合之后,手上便突然多了一根水管,再过几回合,水管变成木棒,再过几个回合,木棒变成铝棒。可惜有枪的人都守在叶天行身边,否则抢到了枪,他们要逃就容易多了。

他的身上挨了好几下,额角同时渗着汗水与血水,但他双眼明亮,神采飞扬,倒像是小男生在玩心爱的游戏一般。

接着她开始感觉到局势在转变。

一开始叶天行的人马仗着势众,攻击此起彼落、一个被踢倒了另一个继续跟上。而江金虎无论身上挨了几下,从头到尾不吭一声,越战越勇!敌人踢中他一脚,他必还其两脚;敌人打中他一棒,他回手将人撂倒。

渐渐地,情况颠倒,他的气势越打越雄壮,一干小弟受他所逼,眼中竟然开始出现怯场的神色。

这个人是永远打不死的吗?

他身上起码挨了十几棍,有几下甚至伴随着击到骨头的闷响。换成平常人早就倒了!

他为什么还站着?

他为什么不怕痛?

他还能撑多久?

他是不是,会一直站下去?

畏怯的打手们,手上的攻势渐渐缓慢下来。于是,他的反击,便越发凌厉!

“抓那个女的!”不知是谁突然发了一声喊。

江金虎眼神一凛,被逼到车子另一侧的人,猛地拉开车门。

“干!不是叫妳锁好!”他不暇细想,攻过来拉开车门,将她拖出来。

“我……我吓得忘了。”梅玉心泪花乱转。

一发现这女人就是他的弱点,打手们顿时精神一振。

再这样打下去可没完没了!江金虎觑了个空,一脚踢开抢过来的两个小弟。

“跟我来!”

他揪着梅玉心的手腕,窜入山路旁的密林。

“金虎……”她惊呼一声。

路旁立刻就是一个陡峭的斜坡,他们两人几乎是用跌的一路滑下去。

“等一下,小方还在车上……”她边闪避迎面而来的树干边喘。

“小方能照顾自己!”姓叶的没事抓个小弟做什么?他们夫妻俩比较值钱!

“小心!”她娇呼。

迎面而来一只胳臂粗的横干几乎撂倒他!

“他们在下面!”

“追!”从上方响起众多打手杀过来的吆喝。

仿佛经过了永久的时间,他们下滑之势一顿,终于停在一条兽径上。枝干树丫,层层迭迭,江金虎硬拉起梅玉心,往一些根本看不出来是路的方向闯过,总走得出一条路来。

“阿、金虎……你、你为什么,认得路?”梅玉心追在后头喘憩,疲累不堪。

江金虎快速瞥她一眼。

还是不要跟她说,木栅山区是道上兄弟砍完人之后随便一扔的好地方,也是他们以前出来“捡”兄弟回家的老据点吧!

“再一会儿就到了。”

“我们要去哪里?”

“前面有一条小径通往大马路!”

梅玉心娇滴滴的一个闺秀,几时受过这种仓皇逃生的苦?她脸上说不清是泪是汗,沁出来便抹掉,再沁出来再抹掉,喘得心都快跳出来。

“我不行了,你自己走吧,不要理我了,我只会拖累你。”她用力挣开他的掌握。

江金虎恍然不闻,揪起她继续往前走。“这里有蛇,妳不怕?”

“蛇?”她火速弹起来,乖乖被他往前拖。

“到了!”他陡然停下来。

“啊——”梅玉心及时抱紧了他的粗臂,才免于跌入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大缝里。

“妳先跳过去,我跟在妳后面。”

“跳过去?”她花容失色。

这条山缝黑幽幽的,深不见底,而且看起来像有一哩宽!

“大马路就在那一头,只要回到大路上,我们就有救了!”随路“借”辆车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我、我……”她下唇发颤,再回头看看那条大缝。“我跳不过去。”

如果在其他时候,江金虎可能有时间同情她——毕竟她现在实在是狼狈到极点,秀发散乱,裙襬撕裂了好几处,他应该会……

好吧,他承认,即使在其他时间,他也不是那么怜香惜玉的男人。

“我叫妳跳,妳就给我跳!”直接破口大骂。

“看到他们了!”追兵的声音竟然已在咫尺之遥。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江金虎将她推开一小步。“好吧,我先跳。根本没那么难,妳看了就知道。”

尽管他人高马大,身手却异常矫捷,只听呼地一声,人影晃动,一眨眼他已经在彼岸。

“快过来,我会接住妳。”江金虎急切地对她伸出手。

梅玉心瞧瞧宽缝,再瞧瞧他的大掌,眸中惧色越来越盛。

“我、我不敢。”她捂着脸嘤嘤啜泣。“你自己先逃吧,不用管我!他们不会伤害我的,他们只是想要抓你……”

追兵已在一尺之外。

“快跳过来!”江金虎大吼。

“没关系的,你快走。等他们发现我对你一点都不重要,他们会放我走的……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她放弃地委顿在草地上。

“找到了!”一个黑衣小弟猛然从后面的树丛里冲出来。

“江金虎呢?”

“逃到对面去了!”

“×!姓江的,你有种给我回来!”

那道裂缝着实宽,一时竟没有人敢跳过,一群人只好隔岸向他叫嚣。

另一个小弟一把揪起委靡的梅玉心,见她容色,先是一愣,再来就是贼忒兮兮的馋笑。

“妈的,姓江的真会挑老婆,娶了个老婆这么水!”手指已经不干不净地摸上她脸颊。

“金虎,你快逃,不用理我!”梅玉心惨呼。

江金虎咬了咬牙。

下一刻,众人眼前一花,一道劲风陡然从对岸掠过来。

江金虎一把将老婆抢回来,破口大骂——“干!女人,会被妳害死!”

“我还以为妳改变主意,打算跟着他亡命天涯了。”

叶天行优闲地坐在小牛皮沙发上,啜口酒,端详对面不动如山的女人。

她很美,真的很美,沉静端坐的时候彷佛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像,有着说不出的冷艳。

但是,当叶天行直视她深不见底的眼瞳,一股细微的寒栗感从背心泛延开来。

一个为了自身利益,连枕边人都能毫不容情下手的女人,他可没有那个胆去碰。

“我不是绊住他,让你们顺利将他抓到手吗?”梅玉心冷淡地答。

“很高兴江金虎的老婆比他本人守信用。”

“江金虎的老婆”这个称号让她的眉间起了下波澜,片刻又回复毫无情绪的模样。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应该是问妳希望我如何处置他才对。”叶天行勾起的嘴角隐藏在酒杯后。“依照我们的协议,妳把江金虎所有的暗桩密盘全告诉我,我则替妳解决江金虎,让妳以悲伤未亡人的身分回去培植傀儡,慢慢接收他的势力。看,我一点都没忘。”

在见过梅玉心以前,他本来对这个协议嗤之以鼻,然而现在,他不那么肯定了……

叶天行不是没有看过凶神恶煞在他面前摆谱,但这女人轻描淡写的神情,却别有一股阴森骇人的气势。如果她说她要取代江金虎的位子,他相信,她真的做得到。

“先让我见他一下,我有几个关键问题得先问清楚。”她沉默片刻,突然说。

“妳不会突然心软,想帮助他逃跑吧?”叶天行警觉起来。

梅玉心的脸上再度出现表情——冷笑。

“我若会心软,就不会主动联络你江金虎今天打算离开了,更不会在更早之前帮你和钟老大牵线。我说要摆脱他,自然就是认真要摆脱他。”

“好吧,让妳见他无妨。可是过去几个小时,我的手下好好招呼过他了,妳看了可别心疼。”

她端端正正地挺起身,甚至不看他一眼,跟着一名手下直接走向地下室。

下了楼梯,扑鼻而来的阴湿恶臭让梅玉心蹙了下眉。

未打开地下室的小房间之前,她先低声向身后的手下确认,“里面除了江金虎还有谁?”

“没人!现在是中场休息。”手下油腔滑调地回一句。

“嗯。让我和他独处。”

打手耸了耸肩,没意见。

铁门叽嗄一声打开,一盏微弱的灯挂在天花板上摇晃。

她的呼吸微微一屏,说不出是为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或是为了眼前所见的景象。

江金虎被打得很惨。真的很惨。

他双手反剪在后,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右眼已经肿得完全看不见,左眼再过不久应该也会肿出同样的效果。在衣服遮盖不住的地方都有伤痕或血污,已经找不出一块干净的皮肤,相信衣服底下也好不了多少。

触目所及还没有看见断肢残骸,所以目前都还是皮肉伤而已,梅玉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稍稍安心。

看见这男人自食恶果,是她一直以来期盼的事,不是吗?

“金虎……”

纤细颤抖的轻唤打破地下室的宁静。

江金虎勉强还能看的左眼转动一下,缓缓对准焦聚,充血的口腔组织让他的咬字含糊不清。

“他们……没伤害妳吧……”

“没有。叶天行说,冤有头债有主,而且他从不为难女人。”她的脆音在小空间里,显得清冷无比。

江金虎困难地咧了下嘴,稍微放心一些。

叶天行素来名声不好,今天突然君子起来,还真让人意外。

方才被人当沙包打时,他心里一直挂念的是她。他们男人家出来混,挨点儿刑当家常便饭,但若让她发生了什么惨无人道的遭遇,他会恨自己的。

说他大男人也罢,但男人惹出来的祸,不应该让女人来受,这是他的哲学!

“之前有钟老大……今天有叶桑……看来……妳比我吃得开……”都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她走近他身前,紧盯着他的眼。

“废话……妳是我老婆……”

“但是我们的感情并不亲密啊。”

“少、啰唆了……只要是我的人,别人就别想动。”一丝血沫子沾上他的唇角。

“即使救我会危害到你自己的生命安全?”她轻问。

“有什么办法……谁教我倒楣娶了妳……这辈子、这辈子只好罩定妳了!”他沙哑地笑了下,牵动胸口已断的肋骨,猛地咳嗽起来。

不懂!

梅玉心完全不能理解他在想什么!

他们非亲非故,只有一纸薄薄的证书将两人连结而已,甚至不是因为爱而结合的。江金虎为什么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对她许下一生的承诺?

他不应该是个无血无泪、逼人家破人亡的恶棍吗?

她捂着胸口,退后了一步。

那种不确定感再度席卷她的心。奇怪,她从来不曾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过的当年为了帮父亲坐上系主任的宝座,她雇用私家侦探挖出竞争对手的丑闻,费尽千辛万苦将对方拉下台去,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迟疑,为什么对这个她一直想除之而后快的男人,却一再地产生动摇?

“咳咳咳……叶天行放妳下来看我做什么?”江金虎歇了会儿气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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