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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天空-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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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地盯着朱预道说:“你是什么意思,想杀人灭口吗?我跟你讲,回去就给我制定营救方案。救出李文彬同志,让他证明你的清白。救不出李文彬,就看你自己说了,我恐怕你浑身是嘴也很难说得清楚。”

既然不能开炮,一伙子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本人和“皇协军”押着李文彬溜出了根据地。



崔家集遭袭,李文彬被俘,使凹凸山反“秋季攻势”的部署陷入了危机。

以后有情报表明,这是山野大佐和汉奸姚葫芦精心策划的一次谍报活动。李文彬在崔家集的行踪,是由隐藏在崔家集的内奸崔二辫子提供给姚葫芦的。崔二辫子是崔二月的远房族叔,自从崔二月十天前从江店集回到娘家,就处在崔二辫子的严密监视之中。崔二辫子知道本家侄女同共产党那位县委书记关系暧昧,料定这块香饵可以钓住一块肥肉,所以不辞辛苦地昼夜窥探。机会果然就来了。

崔二辫子在崔家集是个著名的泼皮,除了正经事不干,别的事都干,越是不正道的事他越是干得欢实。这次通风报信,崔二辫子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钱。这一条情报,他得到了三百块大洋。恰好是这三百块大洋暴露了他。前几日他同“维持会”崔会长和马篾匠推牌九,输了个精光。而不出三天,转眼之间就阔了,不仅还了赌债,还到斜河街的窑子里当了两天神仙。

在斜河街暗娼花枝子的厢房里,一条绳子捆翻了崔二辫子,带到了分区首长的面前。

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有从他家抄出来的二百多块大洋,问也只问一条,就问钱是从哪里来的。崔二辫子骇得魂飞天外,东扯葫芦西扯瓢,指天划地发誓赌咒,就是说不圆场。

梁必达和张普景横一条大板凳坐在上面,让情报科长伍连森拎一柄驳壳枪,崔二辫子每说一句假话,就朝他的裤裆下面开一枪。三枪一放,崔二辫子就像大病一场,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癞皮狗一般趴在地上,让他招的他招了,没让他招的他也招了。于是真相大白。情况已经明了,态势却变得更加复杂。反日军“秋季攻势”的方案,是凹凸山军分区首长会同国民党军刘汉英文泽远等人一起商定的,而且在营团干部会上发了预先号令,虽然具体的部署尚未明确,但是这些富有斗争经验的干部,对于分区首长的意图可以说是心领神会的。如今一个县委书记兼县大队政委落入敌手,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件小事。

紧急会议上,几位首长忧心忡忡,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咬噬着他们的神经。参谋长姜家湖提出:“李文彬的被俘,涉及到两个问题,一是原先想定的方案要不要改变,二是要不要跟友军通气。方案改变尚且来得及,可是万一……”

窦玉泉说:“情况是明摆着的,老李在敌人手里,而我们的……,我认为我们要调整我们的计划。”

张普景问:“如果调整了计划,要不要跟刘汉英通气?”

窦玉泉说:“当然要通气,仗要靠两家一起打嘛。”

张普景说:“可是话怎么跟人家说呢?就说我们的一个同志落入敌手,我们信不过这个同志,我们认为他有变节投敌的可能,所以我们要调整部署?可是这话能跟他们说吗?这不是自己把屎盆子往自己的头上扣吗?再说,老李现在情况不明,在敌人的魔掌里或许正在承受痛苦的摧残,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怀疑我们的同志的坚定性,这是不是太不相信同志了,是不是太不严肃了……”

窦玉泉心情沉重地说:“这不是相信不相信同志的问题,战争是无情的。一个同志被俘了,只会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视死如归大义凛然,不做任何损害自己队伍的事情。这种可能当然是占主流的。可是,作为战斗的指挥者,我们也不能不考虑到第二种可能。老梁,你是怎么想的?”

梁必达一直在面无表情地吸旱烟。对于李文彬,窦玉泉和张普景都比他熟悉,他想多听听窦、张二人的意见。吸了六七窝旱烟,梁必达的心里就有底了,但是他没有马上表态,只是同姜家湖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梁必达说:“老姜你谈谈。”

姜家湖说:“李文彬同志被俘,反映了几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我们的防奸保卫工作近期有松懈的迹象。事情虽然出在崔家集,但是其它地点有没有?有没有还没有暴露出来的奸细?

会不会还有其它的情报通过其它渠道被敌人掌握了?我看这些可能不能完全排除。仅仅从这个道理上讲,就有必要调整计划。第二,从李文彬被俘的过程来看,他是因为违反了党的纪律擅自行动才被敌人钻了空子。实话说,我对这个同志是有看法的,他虽然革命激情高昂,但是武装斗争经验不足。在勇敢方面也有欠缺。能不能经受得住敌人的拷打和引诱,不是我们几个人坐在这间屋子里就能得出结论的。所以我同意窦副司令员的意见,一是调整部署,二是通报友军。”

张普景说:“这样的做法,基本上就是给老李判定为必然变节了。我还是不相信老李会变节,老李是个受党教育的老布尔什维克了,我相信他会保持一个革命者的忠诚。”

姜家湖说:“我们必须从作战实际出发,把问题想得更复杂一些。”

窦玉泉也说:“我也相信李文彬同志会保持忠诚。但部署还是要调整。战争是一门科学,每一个细节,尤其是突然出现的细节,都要引起我们的高度敏感。宁使我有虚防,无使彼得实偿,这是战争中的一个重要原则,尤其是在出现被俘人员之后应该特别注意的。”

梁必达说:“老窦说得好。我们应该从最高的地方看待我们的同志,但是我们也要从最坏的地方思考我们的问题。”

张普景问:“怎么跟刘汉英他们说?让他们看我们的笑话?”

梁必达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就说在凹凸山发现敌人的奸细渗透比较厉害,以提醒他们注意为幌子,提出改变计划的设想。”

窦玉泉击掌嘘了一声:“好,老梁这个主意好。不说什么事,先暗示。”

张普景说:“老李被掳的事他们迟早要知道,他们要问起来我们怎么说?”

梁必达说:“那还不好说?确有其事嘛。不过这跟调整计划没有关系。我们就跟他说,没有老李被俘这回事,我们也要改变计划,一是糊弄奸细,二是出其不意。我们的决心在前,老李被掳在后。”

张普景想来想去,也只好这样了。于是便让姜家湖前往舒霍埠同刘汉英勾通。

自从梁必达上任分区司令员之后,分区的几位首长配合得还算不错。梁必达对张普景和窦玉泉表现了极大的尊重。机关干部们都能看得出来,梁必达的尊重是真诚的。一是虚心,经常向张、窦二人讨教,就战术理论问题认真地当了窦玉泉的学生。二是谦让,重要问题不急于表态,先是默默地听,再同参谋长姜家湖细细推敲,决心定下之后,老老实实地提出来,等党委书记和代理政委张普景最后拍板。

不久从舒霍埠传来了一个消息,尽管多少已经有了一些思想准备,但是这个消息还是让分区和特委感到了震惊——李文彬变节了,不仅向日军提供了他所知道的凹凸山国共两军的兵员装备状况,还参与了日军“秋季攻势”计划的修订。

情报是国军情报人员高秋江通过打入“皇协军”中的内线窃出来的。

刘汉英写了一封绝密信,派参谋长左文录亲自送到梁必达的手上。信中虽然表示了沉重的心情,但字里行间隐隐约约地还是能看出些许揶揄的嘲讽意味。

梁必达立即通知张普景和窦玉泉、姜家湖等人,几个人把密信传看完毕,面面相觑,谁也没说什么。



高秋江确切地得到莫干山的死讯,已经是反“秋季攻势”取得胜利之后的事情了。

由于高秋江的情报准确及时,使凹凸山国共双方的抗日武装得以及时联手,在出现变节分子的极其不利的情况下,梁必达处变不惊,迅速制定对策,双方长官能够审时度势,迅速达成统一思路,调整了战术计划。尤其是八路军凹凸山分区梁必达司令员提出将计就计的作战原则,施行诱敌深入战术,在河口镇和天堂寨一线部署了坚强的防御阵线,国民党军和八路军共投入兵力四千余人,使敌久攻不下。战斗第二阶段,针对敌人迂回的企图,两军又果断撤离主战场,在陈埠至二龙山之间广大的丘陵地带对深入之敌实施穿插分割,将残敌包围在大小七个战场上,凹凸山军民历经两天的浴血苦战,终于粉碎了日军一举荡平凹凸山的野心,并且俘敌数百,缴获一批辎重。

刘汉英派人给高秋江传达了他的口头嘉勉。

刘汉英说,除了他本人和旅部对高秋江的嘉勉以外,还将高秋江深入敌军腹地,不避生死获取情报的杰出作为呈报了最高长官部,长官部对于高女士的行为深为赞许,将颁文授予她“挺身巾帼”的称号,正式文本不久将到凹凸山,届时旅部还要宣布对她的特别任命。

高秋江没有理由不为自己的成就感到欣慰。可是这欣慰迅速便被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悲愤淹没了。

传达口信的是“战地女子挺身队”的一名姐妹,她在将长官交代的事情办完之后,试探着问起了高秋江同莫干山的关系。高秋江回答说是亲戚关系,这位姐妹便极其神秘地告诉了她,莫干山在半年前就被人打死了。

高秋江在那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直到报信的姐妹离开,她才发现自己的嘴里含了满口鲜血。在这个胜利的秋日,充塞在高秋江心灵的,除了悲愤,便是一副宽阔高大的身躯。

她不相信莫干山会被一伙身份不明的草寇打死。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莫干山之死有名堂。

度过了漫长的悲痛,高秋江的脑海里倏然电光一样闪过一个问号——阴谋,或许这一切都是阴谋的组成部分。

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初春的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刘汉英显得那样的和蔼和善良,刘汉英对她交代任务时是那样无微不至,刘汉英甚至还亲切地询问了她的爱情。还有……

高秋江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还有,还有那场澎湃大雪里喧闹的围猎,甚至还有那盆炉火旁的生死相恋,都有可能是一个设计周密用心良苦的阴谋的组成部分。是他们共同杀害了莫干山。一夜之间,高秋江的心灵从秋天走进了冬天。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不动声色地消失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刚刚开了个头就结束了。她惟一的依托和归宿粉碎了。那么她为什么还要战斗呢,她究竟是为谁在战斗呢?他们杀害了她的心爱人,她却在执行着他们的命令,她在效命于他的敌人,她甚至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帮凶。

在凹凸山军民反“秋季攻势”取得胜利的第二十一天的下午,秋日依然,肃杀的秋色从远处的凹凸山脉滑下来,涌进了小城的窗口,注满了高秋江的心扉。她凝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叶,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变黄,一点一点枯萎,一点一点地失去了生命的色泽。她像是在读一本书,读着一个人的眼睛,读着一段如烟似尘的历史。胜利于她已经毫无意义了。她的情感被一个事实凝结在寒冷的冰层上。一个人连她的爱人都失去了,那么她还要什么胜利呢?可——笑!

恍惚中,她的思绪穿过泪的烟云逆流而上,她一遍一遍地看着他,看着他穿着那身暗蓝色的大褂,看着他在一望无际的平原阡陌上纵横驰骋,看着他在瓢泼如注的雨中驮着一个俏皮的女子艰难而幸福的跋涉。终于,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盆火炭,她读到了她生命中最灿烂动人的一页——那是一盆神奇的火炭,它注定要燃烧在她和他共同拥有的天地里。就是在凹凸山庙子岗旁边七十九团团部莫干山的屋子里,在那一盆如醉如痴通红燃烧的火塘边,一对未成眷属的有情人终于燃烧并且融化在一起。

现在,上苍已经告知,那原来竟是他们惟一的和最后的一个晚上。

那天,当高秋江坦然地解除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件包装时,莫干山的眼前迷茫一片,那间小屋仿佛已不再是小屋,在莫干山的眼里,它幻化成了一派春天的原野,刚刚绽蕾的油菜花就在脚下俏皮地开放,在地埂边紫红色的蒲公英的点缀下,簇拥着摇曳着汇成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涟漪如浪,一圈圈地推向天穹尽头。在这奇卉异葩的世界里,一个洁白的美丽冉冉升起了,像太阳一样照耀在烂漫的春天里。两行泪水从莫干山的眼眶里汹涌而出,流过干燥的脸膛和蓬乱的胡须,汩汩地坠在地上。莫干山屈下了他的高大的身躯,颤抖着跪了下去。

“秋江……我对不起你……可是,你这是为什么啊……”

“大山子,过来吧,让我们做一回真正的有情人吧。”

“可是……可……”

“不要紧,我知道你是一个君子,我不会坏了你的德行,苍天有眼,也会原谅我的,这是我的第一次,也必然是最后的一次。我的身子是干净的。过来吧,我可怜的大山子,有了这一回,我的路就好走了。”

莫干山终于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高秋江,弯下腰去,把她轻轻地托在手上,又轻轻地走到床前。高秋江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悸动。

火塘像是一个慈祥的老者,燃烧出会意的笑声。鲜艳的玫瑰色弥漫了热烈的小屋。莫干山长久地伫立在床前,安静地俯瞰着一泓清澈的泉水。

莫干山缓缓地解下了自己的军装。

在那个重要的时刻,她知道他的心里在涌动着怎样的波涛。

他最终越过了那条宽宽的河流,向她走过来了。

他站在她的床前,像是一个将军在检阅他的士兵,没有惊呼,没有赞美,只有热血在血管里奔涌澎湃。

她就那么死去一般长久地等待着,不再震颤,不再慌乱,心平如水,思绪如空,她在等待中复苏着遥远的思恋和渴望,为他展开了她的历史和将来。过去的岁月里,她在颓废和凶悍的外衣遮掩下,任凭自己的美丽和情感悄悄地生,悄悄地长,悄悄地把心中的幽怨抛进风里雨里,悄悄地望着月亮流着孤独的泪,悄悄地把自己的希望和绝望托在掌心压进枪膛,悄悄地一次次走出自己的心灵,把情感的大门关紧,在那种地老天荒的等待中,抵制住所有善意和恶意的纠缠,警惕地守护着一方圣洁的处女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有权力走进那片鲜嫩的花圃,她把她惟一和最珍贵的财富留给了他……

他最终向她俯冲过来,用他宽阔的臂膀,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过程漫长而严格,每一个程序都遵循着一个神圣的法则,轻柔而虔诚。胸贴着胸,心挨着心。没有言语,却在倾诉,每一次悸动和颤栗都是绵长的私语。当甜蜜的痛楚缓缓地漫过腹部涌进心房的时候,她知道她被彻底地击中了,她完整地包含了他,他从此走进了她的血液,伴随她走到人生的尽头……

泪水顺着高秋江的脸颊流了下来,在微微西斜的阳光中闪光。事情过去几个月了,甜蜜的回忆却无时不在湿润着她,这个被爱情的皮鞭抽打得遍体鳞伤的女人,在历尽千般苦楚之后,最大程度的收获了爱情的果实。

一个美丽的女人就是一朵美丽的花,在她生长的全部过程中,只有一次全部开放的经历,那是在一个瞬间完成的。在此之前,她还没有长熟。在此之后,她将枯萎。一个人的美丽,绝对只有一个瞬间。这就够了,一次就够了,她满足并将永远拥有这一次。美好的事情只能有一次,多了就是重复,而重复是没有意义的,重复只是一种机械地劳动而不是创造。她没有遗憾了。从离开庙子岗那一刻起,她就彻底地平静了。她完成了一个女人的升华,她是带着幸福的回忆走向另外一片领域的,她坦然等待的将是一次新的射击,结局将是成功或者死去……可是,他竟然走在了她的前面。是在她建立了重要的功勋的时候,是在杀害他的人举杯邀月欢呼胜利的时候,他沉冤在凹凸山的汪洋大海里。她想上苍之所以选择在这样一个日子把噩耗告诉了她,或许就是他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向她发出了某种暗示。那么,他是要她为他复仇吗?

高秋江在无边的黑暗中昏睡了一个下午,就在这个下午,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门口。当高秋江醒来之后,她发现她的房间多了一张纸条,告诉她,她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任务完成之后,她的厄运也将随之而来。纸条的最后两句话是:“走投无路时,去找梁大牙。”

看完纸条,高秋江良久不语。如此看来,梁大牙的人就在她的身边。

当天傍晚时分,小于从庐州回来,告诉她川岛长崎已被顺利解决的消息时,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但是她找出了她的勃朗宁手枪。高秋江平静地告诉小于,她要在近日杀一个人,而且是中国人。

 第十七章



由于高秋江的情报准确及时,李文彬的被俘和叛变,对凹凸山的抗日武装力量并没有带来太大的损失,反而使梁必达和刘汉英两部得以借机卖个破绽,将计就计取得了圆满胜利,但是,这个事实却使张普景和窦玉泉、江古碑在精神上陷入到一个十分尴尬的境界。

这几个人从苏区刚来凹凸山的时候,踌躇满志,志在开辟凹凸山地区的革命新局面,消除地方割据影响,使这里的革命性质统一到一个正宗的、规范的局面。那时候他们满腔都是激情,在土生土长的凹凸山地方干部面前,他们有着纯粹的布尔什维克的优越感,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们的自信很快就受到挫折,还没有挺直胸膛,就稀里糊涂地犯下了一堆错误。

他们更没有想到,也不敢想象的是,在这些一贯以党内“正宗”的革命群体中,竟然出现了贪生怕死的软骨头。想当初,李文彬的革命精神、慷慨激昂的姿态并不比他们中的任何人差。

李文彬最初到凹凸山来的时候,组织上本来计划安排他当特委副书记,是李文彬自己要求到艰苦斗争的第一线,接受最直接的考验,才被派到陈埠县去了。从一定程度上讲,李文彬当初表现出来的革命热情和姿态,甚至比张普景和窦玉泉还要激进。既然李文彬这样优秀卓越的同志都可以变节,那么,还有谁敢拍着胸脯说他就比李文彬更坚强?

几年下来,原先由江淮军区和分局派来的几个人的正宗感和优越感就一落千丈。

倒是梁必达比较客观,并没有因为李文彬的变节歧视张普景和窦玉泉以及江古碑,没有趾高气扬,反而异乎寻常地谦虚,表示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张普景有一次私下里跟窦玉泉和江古碑说:“梁必达同志真的成熟了,不仅跟敌人作战成熟了,在调理内部关系上,也十分地成熟了。你们注意了没有?李文彬被俘之后,梁必达和姜家湖调整作战计划是多么胸有成竹啊。”

窦玉泉和江古碑当然能够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但是没有人接这个茬。不管怎么说,李文彬变节是事实,梁必达在对敌斗争中表现的高超艺术也是事实。既然这样,那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普景又说:“你们一个个的也用不着成天灰溜溜的,李文彬当了叛徒,是他个人的事情,未必就能说明我们这些从苏区来的人都会当叛徒。我就敢说这话,是英雄是狗熊,还是应该在战争中检验,该怎么干我们还应该怎么干。为什么要怕梁必达呢?是因为心虚,心里不虚,该支持的支持,他有毛病,该抵制的照样抵制,我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妥协的。我看你们倒是真有点心虚了。”

江古碑说:“营救那天,要是开炮就好了,就算把李文彬打死,他也是烈士了,现在却成了叛徒,早晚也还是个死,倒让我们在这里为他背黑锅。”

张普景问窦玉泉:“老窦,你现在说真话,你那天坚持开炮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想到李文彬会变节?”

窦玉泉说:“我当时什么也没有想,也根本不可能想。我就

是想营救同志。”

张普景仍然用一种锐利的目光观察窦玉泉,窦玉泉却很坦然,只是在嘴角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就在这天夜里,张普景疑惑难解心潮难平,伏案奋笔疾书,写了一份材料。他再一次没想到,同当年那份《凹凸山革命将向何处》一样,这份材料在几十年后,又被人利用了。

张普景现在写的材料题目是《李文彬被俘的几个疑点》,材料说,李文彬之所以被俘,事出蹊跷,当时分区首长同刘汉英部联合开会;会后备县干部返回驻地,李文彬到崔家集完全是偶然行为,不可能有人知情。虽然现在定性为崔二辫子谋财害命给汉奸通风报信,但这个定性仍有可疑之处——

李文彬的行动是秘密的,不可能被崔二辫子轻易发现,此疑点之一;崔二辫子过去并没有同汉奸交往,这一次顺利同汉奸接头严密紧凑,巧合得天衣无缝,此疑点之二;朱预道明知李文彬轻兵前往崔家集是不明智之举,同时也知道李文彬是为了一个女人,却不予制止,此疑点之三。

张普景分析的可能是:崔二辫子得到的情报是有人故意卖的破绽,崔二辫子的行为也属实,但这是转移视线。就在崔二辫子行动的同时,日伪也已经从另外一条更快的渠道上获取情报,否则日伪的行动就不会如此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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