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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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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时候我还被囚禁在青王的离宫,但也听说了那一战。”苏摩聚精会神地操纵着偶人,淡淡地说,“听说当时四方属国都陷落了,而真岚皇太子认为空桑国内腐朽没落、积重难返,还不如灭亡,于是无心抵抗。叶城被围,将军带领三千殿前骁骑军对抗冰族十万大军,坚守空桑咽喉,居然抵抗了足足一年多。”
百年前的事又重被提起,西京又抓了瓶酒,喝了一大口:“那个啊……不管这个国家如何,百姓总是无错的。真岚那家伙那时候是糊涂了———而作为战士、为所效忠的祖国战斗到底,那不过是本分而已。”
苏摩没有抬头,笑了笑:虽然这个人只是如此简单地一笔带过,然而无可否认的是他让百年前那一场空桑人和冰族的“裂镜”之战出现了转折,从而名留史册。
百年前那一场战争刚开始的时候,面对着不知何处忽然出现在云荒大陆的外来铁骑,荒淫腐朽的梦华王朝根本无法抵挡,节节败退。战争开始的第二年,泽之国为求自保,首先归附了冰族,然后北方的砂之国几个部落相继脱离梦华王朝,或是自己封王割据,或是归附冰族。剩下以霍图部为首的几个部落做了抵抗,却根本不是冰族军队的对手。
而最要命的是,没落的梦华王朝内部四分五裂。六王之间钩心斗角,连新任军队统领的真岚皇太子都无心抵抗。
冰族军队在十巫的率领下,摧枯拉朽地往大陆中心推进,很快对镜湖中心的伽蓝圣城形成了合围之势。
伽蓝圣城对外惟一的通道是与叶城之间的湖底水道,若是叶城被攻克,则空桑人最后的土地帝都伽蓝便成了彻底的孤城。
叶城是云荒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云集着最富有的商贾。战争开始后,城里到处弥漫着恐慌的情绪。富商为自己的财富与人
身安全提心吊胆,奴隶和鲛人则认为冰族也许能让他们从被奴役的生活中解脱,于是这些人都暗地里准备里应外合。
这样的情况下,十巫认为叶城内无强兵、外无援军,人心惶惶,攻克不过旦夕之事。何况,兵家看来,攻城时攻守双方兵力
三比一以上便有获胜的把握,而叶城守军不到七千,在冰族十万大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一开始的确如十巫所料,叶城守军不到十日便伤亡过半。多处城墙被炸开缺口,甚至冰族两个小队的战士已经突破上了叶城城头,撕开空桑人的防线。
“日落之前,叶城城门将为您打开。”向金帐中智者汇报战况的长老巫咸信心十足。
然而,那位神秘的智者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可能。”
此时,登上城头那一队冰族战士纷纷滚落到了城下,城头号角嘹亮,兵刀尖利,旌旗闪动交替,忽然间甲胄的色彩变了。
“骁骑军!殿前骁骑军来了!”叶城中爆发出了欢呼。
巫咸脸色苍白,震惊地喃喃道:“骁骑军?他们还是派出了骁骑军?!”
开战以来所向披靡的冰族军队,在叶城下遭遇到了第一次惨败。眼看叶城快要攻破,骁骑军却通过湖底水道及时赶到,迅速和疲惫不堪的守军接防完毕。
接下来的战斗成了冰族噩梦的开始:只有三千士兵的骁骑军,首轮投入战斗不过一千多人,平均每人防守着两丈长的城墙,平均每人要面对至少二十名的敌人!战斗从早上打到黄昏,
冰族攻城的军队倒下一批又一批,尸首堆积如山,却始终不能前进一步。而那些突破上城的冰族小队,在和骁骑军短兵相接的白
刃战中如沃汤泼雪,化整为零地被就地歼灭。
看到迅速逆转的战况,十巫目瞪口呆。进入云荒到现在,他们从未看到空桑中有这样强大战斗力的军队!
“看到了吧?这才是当年星尊帝时代征服云荒和四海的空桑战士……可惜这个荒淫糜烂的帝国里,也只剩下这么一点往日的荣耀了。”金帐中,智者轻叹,估计着战况,淡淡道,“再攻一年看看吧。”
于是,僵持第一次出现在双方之间。
叶城虽然于一年后告破,但那一场守卫战,却成了空桑和冰族“裂镜之战”中的转折点。空桑人被摧毁的信心开始恢复,叶城告破之后,在真岚皇太子的亲自指挥下,伽蓝孤城坚守了十年之久。
听着美酒咕嘟咕嘟流入对方的咽喉,苏摩面无表情地操纵着偶人,蓦然问了一句:“听说叶城攻破之时,三千骁骑只剩你一人?”
一席话如芒刺在胸,黑衣男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弯下了腰。
“很痛苦吧?听说叶城是从内部攻破的,那些城中的富商为了保全自己身家,暗中联合起来出卖了叶城。”偶人摆出一个痛苦抽搐的姿势,跌倒在桌上,“那一日,商会借着犒劳军队,在骁
骑军的酒里面下了毒……上千战士就这样倒下了。叶城的城门从里面打开,冰族军队全歼了骁骑军。你看,无论果壳多坚硬如果果子是从里面开始腐烂的话,也无济于事啊。”
“住口。”锡制的酒壶在西京手中慢慢变形,沉声喝止。
“我还记得你单身回到伽蓝城请皇太子赐死的情形,多么耻辱啊!”苏摩仿佛没有听见,反而笑起来了,继续道,“所有下属都战死了,作为统帅却还活着,你为什么没死呢?就因为你是个滴酒不沾、自律极严的将军?”
“住口!他妈的你这个瞎子给我住口!”黑衣剑客暴怒,将捏扁的酒壶扔到苏摩脸上,酒水泼了苏摩一脸,顺着苍白英俊的脸滴落。
然而,苏摩毫不动容,淡淡道:“但让你痛苦的不止于此吧?
叶城陷落以后,为了报复,冰族进行了七日七夜的屠城,除了少数富商,无数平民奴隶被杀,好像其中也包括了你的家人吧?真是愚蠢,为什么不举家逃走呢?”
“可惜真岚皇太子不肯用死刑来结束你的痛苦……所以让你痛苦的事情还是接二连三。”似乎对往日了如指掌,苏摩说着,
声音有些颤抖,“你惟一的师妹从白塔上跳下来自杀了;伽蓝城里的空桑人因此要屠杀鲛人泄愤,你却无力阻止……最后你擅自开放地底水闸,放走水牢里的大批鲛人奴隶。这一次,真岚皇太子也无法袒护于你,只好剥夺了你的一切爵位,永远放逐。”
“那以后你去了哪里呢?谁都不知道……我猜,你是用了剑圣的‘灭’字诀在某处避世沉睡吧?然后在醒来的间隙偶尔游走
于云荒大地,成了一名游侠。百年来,你的岁月却是凝定的,所以保持着这样的面容。”
终于说完了,苏摩摸索着拿起了一杯醉颜红,对着西京举了举,微笑道:“为往日,干杯。”
西京没有动,看着这个英俊的傀儡师喝下酒去,眼里雪亮。沉默地对峙了许久,忽然,落魄的剑客笑起来了,手腕一动,将银色的光剑在手心抛起,接住,嘴角扯了一下:“老实说,
老子他妈的真想一拳打到你这张脸上!”
“打啊!”苏摩微笑着,挑衅似的回答,隐隐间居然有热切的表情。
西京一声长笑,侧身向左滑出,闪电般反手拔剑,铮的一声,白光吐出。
桌上的偶人被无形的力量牵动着,十只式样各异的戒指在空气中飞旋而来,方向、力度完全不同,带动着透明的丝线,宛如锋利的刀锋般切割而来。
“糟了,他们还是打起来了!”听到外面的声响,汀急得想冲进去。
“别去。”如意夫人一把拉住了少女,皱眉,“他们两人动上了手,谁还能拉得开?”
“不行呀!这样下去,主人和少主会受伤的!”汀跺脚。
如意夫人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么,你希望哪一个受伤呢,汀姑娘?”
汀忽然呆住,说不出话来。
“如果西京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上,汀姑娘,你如何呢?”如意夫人拉着少女,尖尖的指甲几乎要把鲛人少女的手臂掐出血痕来,“你忠于‘主人’,还是忠于我们鲛人一族?”
蓝发少女张口结舌,脸色渐渐苍白:“不,主人他不会这样……他是我们 鲛人的恩人哪!他以前一直知道我是复国军的人,也没有反对啊……”
如意夫人美艳的脸上忽然有可怕的表情,压低声音,几乎是逼迫般地:“我是说万一———万一他若伤着了或杀了少主,你如何?你要学你那个叛国的姐姐吗?”
“我……”汀脸色惨白,手剧烈地发抖,低声道,“我杀了他!”
“好孩子。”如意夫人面露微笑,放开了蓝发少女,抚摸着她的秀发,“好孩子。你和你姐姐终归还是不一样的。”在她的低语中,密室的门轰然倒了,一个人踉跄着破门而出,勉强站定。
“主人!”汀一声惊叫,冲上去,看到主人脸上裂开了一道伤
口,血流满面,非常恐怖。
“好!”西京推开她,却是将光剑换到了左手,抬起受了伤的右手,用拇指擦了擦脸上的血,放入口中舔了一下。他的眼睛看着室内漠然而立的傀儡师和桌上二尺高的偶人,缓缓开口:“好
一个‘十戒’,好一个‘裂’!”
“好快的‘天问’。”退到了密室角落的苏摩淡淡道。
“汀,我们走。”西京手腕一转,喀嚓一声收回光剑,对着蓝发少女吩咐,“我不想跟不像人的人呆在一起。”
“呃?是的,主人!”汀愣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如意夫人奔入密室,看到毫发无伤的傀儡师,欢呼:“苏摩少爷,你居然能赢西京吗?!”
苏摩没有回答,弯腰低下头,手指在地上摸索着,捡起了一枚戒指———那是方才被西京一剑削断落地的戒指。他缓慢地把戒指戴回手上,右手无名指指根上冒出了一道血丝。
被斩断的引线另一头,桌子上偶人的右手肘部,慢慢地,也有血迹透出!
“苏摩少爷,苏摩少爷?”如意夫人倒抽一口冷气,连忙上去扶住了傀儡师。
苏摩忽然回手捂住自已的右肘,指间鲜血淅沥而落。
“主人,我们不在赌坊等慕容公子了吗?”出得门来,汀惴惴不安地问,“我们还是回去吧?您的伤也要找个地方包一下呀。”
“不回去!”黑衣剑客皱眉,断然道,“我可不想和不像人的人靠那么近!”
“呃?”汀一愣,不明白方才主人就已经说过一遍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仰头,迟疑着问,“主人、主人是骂苏摩少主不是人吗?主人看不起鲛人吗?”
“想哪里去了,”西京无奈地皱眉,拍拍汀的肩膀,“我是说他没人味儿,这样的人还是人吗?可怕……他内心还是个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成……怎样?”汀莫名地看着主人,从怀中拿出手绢给他擦着脸上的血,惴惴不安,“主人,你不喜欢苏摩少主?你、你会杀他吗?”
“杀他?”西京一把拿过汀的手绢,粗鲁地三下两下擦干净,
“他不自杀就是奇迹了!”顿了顿,握着染满鲜血的手绢,看着一脸惊讶的汀,落魄剑客沉吟着,苦笑道:“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被人伤到。能有个
那样的对手很难得呀!他死了就可惜了。”
“主人?”汀看着西京,忧心忡忡。
西京用手巾胡乱包扎着右臂的伤,吩咐道:“汀,你回如意赌坊看看慕容那个小子来了没,我就不去了。还有……”西京沉吟了一下,脸色凝重,“还有,你回去告诉那个家伙,要他小心
一些:如果不趁早斩断引线,他迟早要崩溃!那法子太恶毒,难怪他越修炼越不像人了。”
“什么法子?”汀依旧莫名。
西京苦笑,拍拍汀:“丫头,看到那个小偶人了吗?”
“看到了啊,和少主一模一样。”汀点头,“孪生兄弟一样,好可爱!”
“可爱?那就是‘裂’啊……”西京叹了口气,脸上有忧虑的神色,“没听过吧?我本来也以为不会有这种法术的———那个家伙,是把自己魂魄神智硬生生分裂开来,把另一半‘恶’封入了那个傀儡里啊!然后通过本体,用引线操控傀儡杀人。”
“为什么要分裂开来呢?”汀听得目瞪口呆。
“大约是为了避免‘反噬’吧。”西京点点头,沉吟道,“虽然我学的是剑道而非法术,却也略知一二。所有法术都有反作用,如果施用法术失败,在施法者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咒语将以起码三倍的力量反弹回施术者本身。而即使施用成功,也会有一定的力量反弹回来,造成潜移默化的不良影响。”
“所以,许多修炼法术的人,到最后无法再进一步,就是因为承担不起施法同时带来的巨大反击。”西京对着汀解释道,目光中有敬畏之色,“如今苏摩硬生生将自己一部分神魂分裂出来,封入傀儡体中,用傀儡作为替身来承受反噬,那么他就可以无止境地提高自己的法术……一百年来,他大约就是这样修行的吧?”
“难怪少主这么厉害。”汀似懂非懂地点头,“可是,这样有什么坏处呢?”
西京微笑着摇摇头,“后果是很可怕的……苏摩自以为能控制那个傀儡吧?却不知在他本体修炼提高的同时,承受反噬力折磨的傀儡力量也在同时积累,渐渐脱离他的控制———到最后是他控制那个傀儡,还是傀儡控制了他,那可说不定了……”
“啊?但是、但是那个傀儡,本来不也是他的一半神魂吗?”汀还是不解,“怎么会有谁控制谁呢?”
“傻瓜,一个是‘本来’的他,一个是‘恶’的他,一个身体里面有两个截然相反的魂魄激烈争夺着,你说会最后如何?”黑衣剑客叹了口气,问。
汀怔住,半晌,才喃喃道:“会……发疯。”
“必然会。”西京缓缓点头,目光却是雪亮的,“目下看来,苏摩还能控制那只傀儡,但也已经到了极限了吧?如果不尽快斩断十戒上相连的引线,全面的崩溃也是迟早的事了!”
“天啊,我马上去和如意夫人说!”汀惊住,跳了起来,“得让少主切断那些引线!”
西京叹息,摇摇头说:“其实说了也是白说,他哪里肯啊……事到如今,引线一断,偶人自然死去,但是他多年积累的力量便要随之散去,全身关节尽碎,筋络齐断,成为一个废人———那个孩子这般孤僻桀骜,哪里会肯……”
风里的呼啸声还是隐约传来,那些风隼似乎往东边去了,变成了小黑点。仰头看着云荒湛蓝的天宇,剑客缓缓叹息:“那家伙对谁都是毫不留情……当年阿璎遇上他,被他害成那样,那也是劫数吧。”
长风吹动剑客的发丝,看着天宇,他微笑起来了:“明庶风起了……从东边来的青色的风啊。汀,春天到了。”
九 云 涌
离开了杨公泉家,两人急急赶路。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慕容修看到那笙没跟上来,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她停在岔路口,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去看地上的什么东西。
“呃,慕容,好像很不妙呀。”那笙聚精会神地看着散落的蓍草,卜了一卦,“如果走这条路一定有大难!我们别去桃源郡城了吧。”
慕容修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这个女孩子自称会巫卜,其实这种混饭吃的半吊子的神婆他看了不知有多少。他不耐烦地摇头说:“不行,我约了人,必须今晚赶到桃源郡府里去!”
那笙看他黑了脸,心下有点怕,跺了跺脚,无法可想,只好垂头丧气地跟上。两人默不做声地走了一程,那笙脚有点痛了,不停斜眼觑着慕容修,看他还是沉着脸,便不敢开口说要停下来休息。
就这样,一路走来,渐渐前方已是一片荆棘林,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倒刺,寻觅着草丛中的路径。慕容修走得快,几乎要把她甩下,那笙心下一急,往前跑了一步,不小心“嗤啦”一声衣服就被钩住了,她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解开,最后还是被硬生生扯下一块来。
看着崭新的羽衣缺了一块,那笙大为心疼,忽然看到走在前面的慕容修急匆匆折返,脸色苍白。
“嘘!”她刚要开口,慕容修伏身捂住她的嘴,急急道,“别出声,有人追我!看来是杀人越货的强盗。”
“强、强盗?”耳边听到有一批人走近,那笙结巴地问。
说话间,那群人已经追进了林子,越来越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细细搜索着。
“妈的,明明刚才迎面已经遇到那个小子了!居然一回头就跑了,机灵得和兔子一样!”
“别急,这林子不大,荆棘又多,他跑不了,我们慢慢搜。”
“奶奶的,耽误了时间总管又要骂我们饭桶———拿到那小子,非砍残了他不可。”
说着,这群人迅速呈扇形散开,慢慢打草搜树,脚步声渐渐走近。
那笙立时联想起天阙上那一群残暴的乱兵强盗,只吓得手心冒冷汗。忽然慕容修将篓子里的那一袋瑶草拿出,放入她怀中。
疑惑的那笙正想问明原由,慕容修低声道:“等一下我跑出去引开他们,你呆在原地别让他们看见。好好拿着这个褡裢千万别丢了,雪罂子也放回你身上,免得落到他们手里……”
“唔!”听到那样的安排,那笙用力摇头表示反对。
“笨蛋,你赶快去如意赌坊找西京来!我会沿路留下记号的。”慕容修狠狠按着她的头,在荆棘下急急吩咐,“这是最稳妥的安排了,不许不听!不然两个人一起死!”
搜索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不再多话,一把将那笙按到荆棘底下,背起那个空空篓子,跳起身,迅速往荆棘林外跑去。
“在那里!在那里!”果然一动就被对方看见,那群强盗立刻追了上去。
那笙大急,想站起来跑出去,然而荆棘钩住了她的衣服和头发,等她好容易站起来时,那群强盗已经追了出去,往大路上跑去。
“慕容修!慕容修!”她站起来大叫,衣襟上的东西就落到地上:一个褡裢,一个用铜簪子穿着的雪罂子,还有那本《异域记》———那几乎是慕容修的全部家当了。
“笨家伙!”想起方才的事,她就不快,站在荆棘林中,把包着的右手举起,放到眼前呆呆看着,忽然眼睛就红了一下,忍不住想哭。
“要是我告诉你我有‘皇天’,就不用逃了啊!怎么就不听我说完就跑出去了?还扔了一堆东西给我背!”那笙喃喃说着,用力踢着地上的土,哭了出来,“该死,该死!我不该瞒着‘皇天’的事情!这一回害死他了!”
忽然间,那笙感到了彻底的孤单和无助,一边解被钩住的头发和衣服,一边呜咽着。悔恨了半天,好容易解开了那些倒霉的钩刺,已经衣衫褴褛发如飞蓬,这时突然想起了正事:“啊,如意赌坊,西京……救命。”
不敢怠慢,她背上褡裢,收起雪罂子和册子,跌跌撞撞爬起来走出林子,沿着大路往前走,忽然惊道:“糟糕……我可不认识路。这回完了。”
薄暮时分,如意夫人打点好了苏摩那边的事情,下楼来招呼生意,在场子里转了一圈。听得有人在头顶上轻唤她,美妇吃惊地抬头,四顾,顶上华丽的锦帐撩起,一张少女美丽的脸探了出来———梁上居然坐着一个人。
“汀?”她吃惊地问,没料到这个蓝发少女还留在如意赌坊。
“如意夫人。”汀确定那群光头游侠儿都不在了,看了看周围,轻轻跃下地。
如意夫人奇怪地看着她,问:“你怎么没有走?呆在那儿干吗?”
“等人啊!”汀无聊地叹了口气,左顾右盼,“呆在梁上容易看到所有人———我等了整整一天了,还不见那个人来。主人答应做那个中州来的家伙的保镖,这回可有的受了。”
“哦,”如意夫人掩口笑起来,“能请动西京出手,雇主一定塞了很多钱吧?”
“才不呢……主人这次是一文钱不收,看来还要倒贴。”汀脸色有些复杂,叹息,“没办法,因为他欠红珊好大一个人情,人家让他帮忙他能说个‘不’吗?”
“红珊?”听到那个名字,如意夫人霍然记起了这个同族颇负盛名的姐妹,“她以前似乎也跟过西京大人吧?可她不是二十多年前嫁人去了中州吗?据说那个中州人用天价为她赎了身,注销了丹书上的名字。”
“嗯……我们鲛人里,也许她的命最好吧?”汀微笑起来,脸色复杂,“堂堂正正嫁了人,跟着丈夫安家立业,生子哺育……如今她儿子都长大成人,回到云荒做生意了,所以红珊才来拜托主人照顾他呢。”
“什么?”不知为何,如意夫人心里一跳,脸上色变,“红珊的儿子?最近他到云荒来了吗?他叫什么名字?”
“慕容修。”汀没有注意到如意夫人的变化,随口回答,“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今天到了桃源郡。他和主人约好在这里见面的,可居然迟到,真是的。”
“糟糕!”如意夫人一拍扶手,惊呼。汀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转头:“怎么了?”
“可能办错了事……”如意夫人喃喃道,连忙转身,吩咐一个看场子的小厮,“快!去叫总管过来,有急事!”然而,不等小厮去通报,主管胖胖的身躯从后面闪了出来。
看到汀在旁边,他走到如意夫人耳边,压低声音禀告:“夫人,那个中州来的人抓到了,但是货没在他身上!小的们正在地窖里用刑,不怕那家伙不吐出放哪儿了。”
如意夫人脸色阵红阵白,连忙道,“快停手!不许用刑!快放了他!”
主管吃了一惊,眨巴着细细的眼睛:“夫人,放了?好肥的一只羊啊。”
“蠢材!什么肥羊?那是自己人!”如意夫人柳眉倒竖,忍不住扇了主管一巴掌,打的他满脸肥肉震颤,“他母亲是鲛人!怎么不调查清楚就劫了?还不快给我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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