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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盟1蓝蝴蝶之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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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蓝月儿喊了一声,几许辛酸涌上眼睛。

自若兰把她扶起来。

“我是不是吸血鬼”蓝月儿激动地问她母亲,声音震颤。

“我对不起你”自若兰痛苦地说。

“胡说!”蓝月儿的声音充满愤怒,吼道,“我不是吸血鬼!”

“你生下来的时候就跟其他孩子一样,没想到这一天终于来到”白若兰叹口气说。

白若兰为她自己犯的罪孽深深自责,她不能原谅自己。她竟以为逃走便可以改变这可悲的命运。她曾想打掉肚里的胎儿,却因为不忍心,又以为世俗的宗教能够拯救这个无辜的孩子。她一相情愿希望生下来的孩子流的是她的血,竟笨得没想到另一种血比她的血狂傲何止千万倍。当年她不惜一死追寻超然世外的爱情,但她凭什么要自己的女儿来承受她任性的结果?

“是我的错”白若兰含着泪说。

“不可能的!我怎会是吸血鬼!”蓝月儿绝望地说,但她不会忘记,在故乡那场瘟疫之中,她是惟一不死的人。

“你是人和吸血鬼的孩子,神王是你父亲”白芝兰沉痛地说出自己的罪孽。

“神王究竟是谁”蓝月儿嘶哑着声音问。

白若兰往后退了一步,颤声说:“神王就是吸血鬼之王”

“你叫他出来见我!”蓝月儿在雨中怒吼。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白若兰说,伤痛的声音。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破晓时分,她悄悄逃走,因为害怕他发现,身上没带任何东西,白天不停赶路,夜里听见风声会全身发抖,以为他追来。那天以后,她再没见过他。也许他太恨她了。他不会原谅一个背叛他的妻子。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她还在想念他。

“疯子!淫妇!你竟会跟吸血鬼睡觉!我恨你们两个!滚开!我不要再见到你!”蓝月儿向她母亲的幽灵啐口水。

那个悲伤负疚的幽灵渐次消失,最后只留下一把红伞在雨中漂浮。

蓝月儿拽开头上那把红伞,在树林里半爬半跑,不知道自己想往哪里去。一只野兔从一棵树后面跳出来,她一手抓住它,动作快如闪电。那只受惊的野兔在她手中拼命挣扎,她叉开双脚蹲下来,看着这只可怜的小动物发出哀鸣。她双眼变成红色,紧紧掐住野兔的脖子,露出牙齿,想把它撕开,喝它身上滚烫的血。

猝然之间,她浑身颤抖哆嗦,她害怕她自己。

她并不是她,已然是一头怪物。她缓缓松开手,那只野兔从她手上溜走。

她惨然站起身,看到山上有一个大摇铃。

13蓝月儿爬上山坡。这座用石头盖的教堂宛如一个大摇铃,圆顶上的十字架就是大摇铃的手柄,整个建筑看上去就像上帝用一个大摇铃罩住这个小城的山头。

蓝月儿缓缓仰脸凝视教堂顶的十字架,以前那种神圣虔敬的感觉遽然消逝,她眼里发出一种奇怪而令人不安的目光。

她推开一扇沉重的大木门,步入空荡荡的教堂。祭坛的黄铜烛台上插着十二根蜡烛,烛影摇曳。七尊雪花石膏圣徒像立在祭坛后面,手里握着一串念珠,表情不一,但眼里都映射出庄严与慈爱,好像人间最圣洁的追寻。

祭坛左边放着一架金色竖琴,默言不语。

她沿着两旁座椅之间的走道挪移,来到那些圣徒像跟前。

“告诉我!我不是吸血鬼”

她悲凉的声音在石教堂的穹顶上回荡。

圣徒像默然无语。

“每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不都是圣洁的吗?为什么我会是吸血鬼的孩子!我没做坏事,我从没伤害过别人。为什么要把我变成那种怪物!”她凄厉地哭叫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帝要这样惩罚我!跟吸血鬼睡觉的那个人不是我!”

万籁俱寂,只有她掩面悲泣的声音。

她猝然抬起头,气冲冲地瞪着那些圣徒像,大声说:“你们这样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你们可以把我的美貌拿走!把我的歌声也拿走!我只想做一个好人,不要把我赶到地狱去,我求你们。”

教堂穹顶的彩绘玻璃上,一只黑蜘蛛慌乱地织着一张网,好像想快点织好,然后躲进去。

“你们听到没有?你们回答我!”悲愤的泪水在她眼里滚动,她直视圣徒像,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张脸变得美丽却狰狞。

“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要你们说,说我不是吸血鬼!说呀!”她怒吼,两行清泪沾湿了那张粉白的脸,在上面画出一个弧形。

那些圣徒像依然沉默地俯视她。

“骗人的!这里的一切全是骗人的!你们保护不了我!”她痛苦大喊。

七尊握着念珠的圣徒像突然缓缓流下两行眼泪,是红色的,像血水从眼睛里涌出来。

蓝月儿发狂大笑,指着那些圣徒像说:“连你们也害怕吗?你们这些没用的骗子,我根本不应该来求你们!”

蝙蝠也感受到她的怒气。一阵风卷起,猝然,一群吸血蝙蝠从教堂敞开的大门飞进来,龇牙咧嘴,张开巨大的翅膀,在她头顶掠过。它们其中七只扑到那七尊流泪的圣徒像头上,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把圣徒像整张脸封在它们的翅膀里。

其余的蝙蝠扑到烛台上,开展的翅膀卷起燃烧中的白蜡烛,祭坛上的一串念珠首先着火,整个祭坛塌了下去,烧起了熊熊烈焰。

蓝月儿仰脸望着那些无头的圣徒像,发出一声凄凉可怕的冷笑,蓦然转过身去,拖着蹒珊的脚步走向教堂的大门,哺哺地说:“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只有黑暗……”

第三章小丑

1

这座北方古城原本是一个只有十二户人家的小村落,名叫乌有乡。几百年前,他们的老祖宗带着家眷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来到这片荒凉的土地。他们都是充满冒险精神又怀抱梦想的人,但他们已经累了。

他们历经二十四个月的旅程,全凭运气避过野地上的吃人花,那些狰狞的大花朵会将一个人活活吞下去,三天之后才把骨头吐出来。后来,他们又凭着机智从一群想俘虏他们的猿人手上逃走,这些巨大的人类始祖,只要打一个饱嗝,胃里涌出来的酸气能闷晕上百只松鼠。

他们在一个夏日的早上来到这片河岸,河水清澄,可以看到大海的那边,堤岸上的枫树正等待着下一个秋季,天空上有金色的小鸟飞翔,一只鸬鹚在河边张开双翼晾干翅膀,看来竟像展开怀抱欢迎他们到访。

这些老祖宗们睁着梦幻的眼睛,看到这幅美丽的风景,便再也不想离开了,就地建立一个小村庄。

他们之中有一位是大法师的后裔,在他那个放满开垦工具的行囊里拿出一卷幻影地图来。这张地图能够载住河水和海洋的浪花,看到远在异乡的家人。然而,他们在地图上找了很久,也找不到这片孤寂的土地,也许,连地图都把它遗忘了。

“既然它不在地图上,我们就叫它乌有乡吧”这位大法师的后裔说。

这些人勤劳朴素,务农为生,也出海捕鱼。他们的子孙聪明灵巧,比上一代更富冒险精神,他们挖深河道让大船可以靠岸,开垦土地,重新规划城镇的巷道,欢迎外来的人,也很能接受新事物。几百年间,这个荒僻的小村落竟渐次变成了一个富庶的城镇。

那时,那卷幻影地图已经失踪,村民觉得乌有乡的名字跟这座古城有点格格不入,就像一个成了名的人,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够气派。外游的村民也常常遇到一个难题,当友善的异乡人问他们是哪里人,而他们回答说是乌有乡,对方会以为他们开玩笑,因为乌有就是不存在的意思。何况,乌有乡已经不再是一个乡村了。

开会的时候,居民一致决定把“乌有乡”这个名字放入历史的博物馆里,跟他们的老祖宗一起埋葬。他们为新的命名而烦恼,这个名字必须要好,省得他们的后代几百年后又要改名。居民为改名的事很兴奋,有些人甚至希望以自己的名字命名,遭婉拒也觉得无所谓。他们都是些快乐的人儿。

村里一位最有学问的智者是最早来建村那些人的后裔。一天,他无意中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就是:“快乐是人生最神圣的追寻”

人们觉得很有意思,就把乌有乡易名乐城,代表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快乐的追寻者。他们的老祖宗第一眼看到的那条清澄的河流,也不再叫鸟有河,而唤乐城河。

乐城是个好名字,易名之后,这个城镇比往昔更繁华,许多人慕名涌来,房子愈盖愈多,愈盖愈漂亮。大街上商店林立,马路扩阔了,让马车可以经过。那条原本清澈的河流而今已变成琥珀色。

繁华同时也带来了堕落,城里盖起妓院和酒馆。人们不再那么容易觉得快乐。远方的教士来这里盖了第一座教堂,呼唤罪人悔改,最后一共在城里盖了三座教堂。

黄昏的时候,三座教堂的钟声在天空上回荡,点缀着古城的余晖,竟有点旧时的荒凉。不是当初那张幻影地图遗忘了这片土地,而是幻影地图预见这片土地几百年后会归于寂灭。这里的子孙后代,已经遗忘了他们那十二户纯朴的老祖宗,而渐渐迈向一轮落日。

落日既是一天最美的时刻,。也是黑夜的序幕,那些以幽暗为滋养的生物会留恋这座古城的天空和它幻灭的气息。

初秋的一天傍晚,乐城的一条主街上,人来人往很热闹,商店外面挂出了营业的灯笼。距离这条主街不远,有一条僻静幽黑的小巷,宽不到一抱。一个衣着富贵的醉酒鬼晃了进来,前一步后一步地拖着脚走。突然,他听到美妙的歌声,以为是昏昏醉梦;那首歌他记不起在哪儿听过,却充满了往日的情调,像是一首他儿时唱过的歌。几十年了,他想起自己虚度的日子,不禁掉下一把眼泪鼻涕。这时,一只蓝蝴蝶在黑暗中冒出一双斑斓的翅膀,拍翼飞到醉酒鬼喉咙上脉搏跳动的地方,栖在那儿,伸出盘绕在它头部下面的一根吸管,吮吸男人血管底下热暖的鲜血。

醉酒鬼觉得脖子好像有点痛,也有点痒,伸手去抓,哺哺地说:“这酒好喝!”

蓝蝴蝶已经拍翅飞走,朝小巷的尽头飞去。在那儿,蓝月儿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两手交臂,宛若一个鬼魂,一双眼睛在帽兜下变得像野猫,蓝蝴蝶翩翩飞来,轻吻她两片嘴唇,像蚕吐丝,把鲜血缓缓吐进她嘴里。那口血甜如花蜜,吃下去的人,脸上却有着二十岁女孩不该有的冷酷和使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2

但梦三站在通往歌厅后台的一扇门外面焦急地等着。他成熟了,偏瘦又苍白,俊美却多愁善感,脸上几乎没有胡髯。他看到一个黑蒙蒙的形影渐渐走近,愈来愈清晰,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到哪里去了?快到你出场啦”他温柔地对她说。

蓝月儿脸上陡然浮起一个微笑,说:“我到城里逛逛”然后把一包东西塞在他手里说,“给你的。”

他打开来看看,是一双漂亮的小羊皮手套。

“天凉了”她一边说一边穿过长廊曳到后台的化妆间,那里闹哄哄的。

但梦三很珍惜地戴上其中一只手套试试看,那只手的掌心上有一条旧的伤痕,一直到他死的时候还在那儿。

“你又花钱了?”他说。

“钱是用来花的”蓝月儿回答说。她把帽兜褪下,脸凑到镜子前面,用一支由狐毛刷在脸上扫上胭脂。她的头发剪短了,烫成浪漫的波纹。她用手指在两片嘴唇擦上鲜红色的口红,唇上有一滴干了的血迹,她把它抹走了,咕哝道:“这酒不好喝。”

她眼里却有了一丝丝醉意。这时,她从镜子里看到大妈妈坐在化妆问的一把椅子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正朝她望过来。她有点心虚,假装没看见,半转个身,脱下斗篷。她穿在里面的是一袭蓝丝歌衫,像向晚的天空,在脚踝泛起波浪,脚下是一双白色缎布尖头高跟鞋。她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在颈子上绕了一个圈,垂到腰际,那儿缀着一条珍珠腰带。然后,她在耳背插上一朵新鲜的红玫瑰,匆匆走上台。

她唱压轴,一上歌台,掌声如雷。她站在台上,下面黑压压的坐满观众,她身后有一个小乐队为她伴奏,当然也有但梦三的七弦琴。

乐城是个繁华古城,有一座华丽的歌厅,大妈妈不用把自己的帐篷带来。

她唱歌的时候,蓝蝴蝶在她头上飞舞。它们成了她最亲密的同谋。她能召唤它们,情非得已,她并不想把它们变成邪恶的蝴蝶,像她自己。

她只要每隔几天吸一点血就够了,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她也不像酗酒的人愈喝愈多,她不酗血。然而,她有时觉得自已就像活在阴间的一只老鼠,鬼祟又卑微,惟有唱歌的那一刻,她才能够遗忘这一切。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难道要躺进古墓里,跟尸妖同眠吗?那个所谓神王也并没有来找她。母亲的幽灵再没有出现。滚滚红尘,她只晓得一个地方,就是大※※※歌舞团。

五年来,听过她歌声的人,说她宛如夜莺啼唱,“蓝色夜莺”的名字不胜而走。乐城的歌厅也因此重金礼聘她和歌舞团来表演。然而,这些虚名于她毫无意义。她唱歌是为了忘记。她赚到的钱都慷慨地花,送礼物给歌舞团里的姊妹,甚至要资助妙妮聘杀手干掉那头吃掉她情人脑袋的狮子。

她花钱也是为了忘记,像今天,在乐城河畔那一排亮晶晶的店铺里买东西时,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根本是个普通女子,也是很容易受到浮华与物质的诱惑。

然而,这诡异的命运似乎有意开她的玩笑。她吃下去的是血,吐出来的是歌,她的歌竟愈唱愈好,好得连自己都吃惊。她更发现自己比往昔更美,所到之处,不论男女,都会回过头来痴痴地看她。那一刻,她心里竟会觉得快乐。难道她跟魔鬼交换了灵魂?

这个夜晚,她唱完最后一首歌,唱的是一个女子对远方情人的思念。曲终人散,舞台上的灯火熄灭了,每次到了这一刻,她重又变回一个孤独的形影,怀念着血肉之躯的单纯和幸福。

3

一列马车隆隆地驶过已入睡的街道,扬起了灰蒙蒙的沙尘,迈向乐城河的堤岸。这是送歌舞团回天鹅船去的车。蓝月儿和大妈妈坐在其中一辆马车的黑布篷里。

她们身上裹着斗篷,并排而坐,两个人中间隔着一点距离。

“这古城好漂亮”大妈妈开口道。

“嗯”蓝月儿像耳语般地回答,眼睛飘到窗外。

“听说原来不叫乐城,叫乌有乡”

蓝月儿不由得笑起来,说:“听上去就像桃花源”

但她比较喜欢原来的名字。“乌有乡……”她心里哺哺道。

“未来一个月的门票都卖光了”大妈妈说,脸上略带微笑。

“是吗”蓝月儿依旧语似的回答,有点漫不经心。

“你今天晚上喝了酒吗?”大妈妈突然问,眼睛柔和地注视她。

“我没有啊”她回答。要不是赶时间,她才不会挑上那个醉酒鬼。

“你眼睛好像有点醉”大妈妈说着,可她也不相信蓝月儿会独个儿跑去喝酒,虽然这孩子长大后变得好古怪。

“是吗?不会啊”蓝月儿回答,她的声音轻得像一丝气息。

有时她好怕大妈妈,她那双敏锐的眼睛好像什么都会看穿。但她不可能告诉大妈妈说:“我是一个吸血鬼”她打从心底里敬重大妈妈,是大妈妈把她从堤岸上带回来。她会牢牢记住这一切,可她已经不是大妈妈当天带到船上的那个孩子了。大妈妈是不会明白的,由得大妈妈以为她变了吧,这总比知道真相好。

那真相太荒谬了,有时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她恨她母亲自若兰,却也怀念她,甚至渴望再见到她的幽灵。假如这还算得上是人生的话,她不了解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好孤独,那种孤独无法说与人听。她疯狂地花钱,夜里却睁着眼睛躺在她大寝室的孤坑里。她避开大妈妈,那会让她心里觉得好过一点。她也避开其他人,从前在天鹅船上的感情,那份人间的感情,都已成了幻梦。惟独但梦三有一点例外。她喝过他的血,他并不像大妈妈那么锐利。她不怕他,有时甚至觉得她和他是同路人:一个吸血鬼和一个阴阳人。听起来多么像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就像前一天,天鹅船到了乐城。午夜时分,她照样睡不着,独个儿坐在甲板的柳条椅子上,看着黑茫茫的大海,也看着她在金色灯笼下面那个朦胧的影子,想起儿时跟但梦三玩的一个游戏。他们两个竟以为吸血鬼是没有影子的。那又是一个笑话。

这时,但梦三来到甲板上。

“还没睡吗、”他问。

她摇头,没抬脸。

“听说到了深秋,乐城河畔会开满美丽的枫叶,一直开到山上去,到时候,遍地遍野都是红色的”但梦三神往地说。

“那时我们已经离开了”她轻轻地说,声音毫无盼望。

他默然无语。

她知道但梦三觉得她这几年变得好古怪,白天都在睡觉,晚上却睁着眼睛,一时狂喜,一时又愁眉深锁。有一天晚上,那是她第一次吸血之后,她回到天鹅船来,觉得自己身上吸血鬼的那部分很满足,人的那部分却觉得恶心。她冲进空荡荡的音乐室,吐了一地,吐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橘色的泡沫。她哭了,是愤怒的泪水,猝然,音乐室里的乐器如海啸风暴般疯狂地合奏,像一个人内心痛苦的交战。

但梦三听到声音走进来,她抬起头,那张脸满是阴霍。他吃惊地望着像疯子似的她。那时,音乐已经停了,乐器上的弦线全都断裂。

后来,他竟傻得以为她是因为喝过他的血,所以感染了他的孤独和忧郁,又以为女孩子到了青春期就会变得难以捉摸。

这就是但梦三,他看这个世界的方式跟大妈妈不一样,他那双悲愁的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像他自己,是梦也是幻影。

她们坐的那辆马车已经由大街转到通往堤岸的路上了。好一会儿,大妈妈才又再开口说:“改天我也要去河畔那些商店看看,听说什么都可以买到”

“哦,我差点儿忘记了”蓝月儿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缎布盒子给大妈妈,说,“你看看喜不喜欢。”

“什么来的?”

“是丝巾,在那边买的”她回答。

大妈妈打开盒子,看到那条手工精细,绣上鸟儿的丝巾,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别太花钱。”她看着蓝月儿,柔声说。

“这个不花钱”蓝月儿轻轻地回答说。她的声音沉落,两个人好像失去了话题似的,只听到马车走在路上的声音。

大※※※目光停住在蓝月儿的侧面,她发现自己愈来愈不了解她了,自从五年前那场可怕的流血病之后,她突然变得好孤僻好沉默,甚至故意和她隔着一点距离。她不是没生过气,可蓝月儿终究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她能对她要求些什么呢?

有时她觉得,蓝月儿送她那么多昂贵的礼物,不是想表达心里的一份感情,相反地,是想掩饰那份感情,想把它埋藏。

每次看到蓝月儿在台上唱着歌,那份旧时的关爱又涌上心头。也许,人长大了就跟儿时不一样,有了自己孤独的宇宙。

而今,她几乎整天埋首柳色青青的遗稿里。有时她几天都不走出房间,想解出那些像药方也像预言的句子,有时她累了,在床上瞌着,蒙蒙陇陇张开眼睛,竟以为看到他的幽灵。

五年前,他来过。

那时候,她刚刚把病愈的蓝月儿送回大寝室去。接连几天,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前一天,她明明把遗稿放在床上,第二天竟发现那叠遗稿放在椅子上。到了第二天晚上,她很记得自己把遗稿放在床上,第二天醒来,竟发现那叠遗稿又放到椅子上。她的鞋子明明排好一双双放在一起,到了第二天,左右脚竟然全都倒转过来。一天她起床,发现头上一绺红发竖起了,像一条猪尾巴。不管她怎么洗,怎么梳,那条猪尾巴还是滑稽地摆在那儿。

一天晚上,她在房里调了一碗安神的花药,以为那几天的怪事是因为自己心绪不宁。等她调好了花药放在床边,转过头来,竟发现那碗白色的药变成绿色,不断冒出像小花儿的泡沫。终于,她忍无可忍,对着房间里一个幽暗的角落说:“青青,是不是你”

猝然,她闻到花儿腐朽的气息。那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她看到一个形影渐次清晰,身上披着青色的衣裳,虽然消瘦了,但依然气宇不凡,那是柳色青青的幽灵。

“果然是你。”她说。

“莓莓,对不起,人死了就会有这种味道。”他缓缓仰脸说。

人死了也不老,她微微一笑,叹口气说:“你现在看来比我年轻。”

“你也没老”柳色青青说。

天鹅船常常改变航道,他走了好远的路才找到她。他想告诉她,她带到船上的那个女孩是吸血鬼。但那个不死的力量太强大了,他只是个微弱的幽灵,不能直接说出来。

“你过得好吗”她问他,脸上带着关切的微笑。

他点头,心里难过,想告诉她说:“幽冥的路好寂寞啊2”

“我以为你到冥河去了”她说。

“你的头发”他回答说。是她放在他尸体上霸气 书库 的一绺红发让他舍不得。

她却以为他说的是她头上那条猪尾巴。

“是你做的吧”她问,语气不像责备,而是觉得有趣。

“我在读你的遗稿呢,全靠你那个补血药,你记得吗?‘只有花香香如故”“她微笑对他说。

他眼见机不可失,好想提醒她。终于,他想到一个办法了。他咧开嘴巴,露出牙齿,睁大眼睛,以为自己这个样子看上去很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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