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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灯-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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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表弟哩?”王隆吉道:“在后边柜房里坐着哩。”夏鼎道:“你引我去。”王隆吉道:“请。”
  夏鼎跟着王隆吉到柜房。一个是谭绍闻,又有一个年轻生客。
  夏鼎便问:“此位呢。”王隆吉道:“舍内弟。”原来王隆吉已完婚三四年了,这是他内弟韩室。二人俱是内亲,所以席设在内边。夏鼎为了礼,开口便向绍闻道:“好难见的贤弟呀!我望你好几番,通是贵人稀见面。”绍闻道:“我全不知晓。”夏鼎道:“总是贤弟近日疏远朋友,一句便清。”绍闻道:“委的我不知道。”夏鼎道:“咱们弟兄们,便没啥关系。
  即如张宅,你每日打搅他,人家把咱当一个朋友儿看承,下个请帖,一盅热茶时辞帖就到,把老张脸上弄的土木糊的,真正把得罪人全不当个什么。就是不能赴他的席,或亲身辞他一番,即不然,事后也告个罪儿,怎的直直的放下?依我说,还得上张宅走一走,大家脸上撒把面儿,好看些。”绍闻道:“张宅我委的不敢去了。他家非赌即娼,我一个年轻人走来走去,高低没有好处。先君去世,我身上并没弄下个前程,况且灵柩在堂,叫我将来如何发送人士?我一向没主意,胡闹,你是知道的。你既以弟兄相待,还该劝戒才是,如何我今日立志好学,你一定推我下水是怎的?”几句话说的夏鼎闭口无言,勉强应道:“贤弟既然立志,自然是极好的。”主隆吉见两人言语不浃洽,让夏鼎道:“天已过午,前边坐罢。”夏鼎道:“你也来加些色样,二位是内亲,该在这的坐,难说我是外人么?”
  王隆吉笑道:“既愿在此,我也不敢过强。”
  须臾,捧出碟儿,王春宇父子前后安盅下菜,不必细述。
  惟有夏鼎心中怏怏,眼见得十两银子不能到手。暗中筹画,再图良策,料他必不能出我掌握。席间说些闲言碎语。席完各自散场出门,大家一拱而去。夏鼎怅然而归。谭绍闻又与妗母说些家常,韩荃也与姐姐商量些归宁话头,二人上灯时才回。
  正是:
  帮客从来只为钱,千方百计苦牵联;
  纵然此日团沙散,端的兔丝自会缠。

第三十八回 孔耘轩城南访教读 惠人也席间露腐酸
  却说谭绍闻自舅氏祝寿回来,依然大门不出,自在前院看书。王中又把碧草轩花草,移在前院七八盆儿,放在画眉笼下。
  绍闻看书看到闷时,便吩咐德。喜、双庆儿灌灌花草。作的文字,着王中送与外父孔耘轩改正。母亲王氏也时常引兴官儿到前院玩耍。慧娘、冰梅趁前院无人时,偶尔亦来片时。王中此时心里也有七八放得下了。单等明春延请名师,自己便宜,好与田产行经纪商量变卖市房,偿还息债。
  日月如梭,早到了腊月下旬。乡间园丁佃户来送年礼,顺便儿捎了几车杂粮。遂将大门开了锁,王中看着过斗。此时阎相公回去已久,谭绍闻也不兔招驾口袋数儿。王中问道:“昨晚相公回去太早?”绍闻道:“灯台漏油,回堂楼取烛,奶奶拴了楼门,就在东楼看书。”正说话间,只见一个锡匠,手提一把走铜酒注子,上插草标一根,一只手拿了一柄烙铁,口中长声喝道:“打壶瓶!”绍闻便向王中道:“咱家蜡台灯盘坏了许多,少动就指头带油污了书。还得打两座灯台,黄昏好读书。况酒注子偏提儿也有漏的,就趁匠人打打何如。”锡匠听见绍闻说话,早已立脚不动,王中便问道:“你的担子呢?”
  锡匠道:“担子在观音阁前,与仙佩居里打水火壶,工已将完,我来街上再招生意哩。”王中道:“你就挑来我家,有几件粗糙东西烦整理一下,还收拾一两件新生活。”锡匠道:“就来。”扭头回去。
  杂粮收完,留佃户们东厢房酒饭。不多一时,两个锡匠挑的担子来了。进了大门,王中与德喜、双庆儿拿出旧东酉来,有二十多件子,无非蜡盘、烛台、酒注、火钻之类。又说了几件新生活。讲明斤两手工价值,扇起匣子,支起锅儿,放了砖板,动了剪锤,便一件一件做将起来。谭绍闻坐在一把小椅上,看锡匠做活,因问道:“这位是伙计么?”锡匠道:“是我的兄弟。”绍闻道:“你住的城里城外,可是远方过路的?”锡匠手中做活,口中答应道:“说起来话长。俺是朝邑人,家父来河南做这个生意,后来就住在惠家庄,是惠圣人房户。如今当了三四亩园子,夏天浇园卖菜,到冬天做些生意儿,好赶这穷嘴。”绍闻道:“怎的叫个惠圣人?”锡匠道:“俺主人家是个好实进的秀才,人人见他行哩正,立哩正,一毫邪事儿也没有,几个村看当票,查药方,立文约儿,都向俺主人家领教,所以人就顺口儿叫做惠圣人。”这话都钻在王中耳朵,便接口问道:“这位老人家只做什么?”锡匠道:“教学。”王中道:“多大年纪了?”锡匠便问他兄弟道:“咱主人家有五十几了?”那年轻的道:“今年五十二。”绍闻道:“他出门教学不曾。”锡匠道:“这却不得知道。”那年轻的道:“他近来有几两账在身上。每日在药师庙教书,都是小孩子,也不见什么。若是有人请他,他出门也是不敢定的。”
  锡匠兄弟言之无心,绍闻主仆听之有意。到晚时活已做完,王中开发工价,留他晚饭。锡匠怕南门落锁奋起担儿走讫。王中栓了大门,绍闻要回后院,王中道:“且商量一句话儿。”
  绍闻坐在厅内,德喜儿上的灯来。王中道:“适才壶匠说他主人家,人人称为圣人,想是一个极正经的人。相公过年读书还没有先生,怎的生法就把这位老人家请下罢。”绍闻道:“不知他肯出门不出门?”王中道:“还得与文昌巷孔爷商量商量。”
  绍闻道:“你说的是。”王中道:“年节已近,不然明日早晨咱就到孔爷家走走。”绍闻道:“也罢。”主仆计议已定,一宿无话。
  次早,红轮初升,早饭用罢,随带着孔宅年礼,宋禄套车,主仆坐车而去。到了孔宅,孔耘轩迎进内书房,谢了来贶,又讲些从前文字或顺或谬的情节。绍闻道:“城南有个惠先生,外号叫做惠圣人,外父知道不知道?”耘轩道:“是府学朋友,怎的不知道。姑爷问他做什么?”绍闻道:“愚婿想请他来年教书。”孔耘轩一向怕女婿匪了,今日自己择师从学,心里未免喜欢。又心中打算,此老虽是迂腐,却也无别的毛病,便急口应道:“极好。”王中在旁接口道:“既是好先生,烦孔爷今日就坐车到城南走一回,小的也随的去。年已逼近,恐怕来春节间有些耽搁。”孔耘轩见王中说来春节间四字极有深意,便答道:“今如就去。”即着小家人向书房请孔缵经来陪姑爷说话,王中叫宋禄套车,跟随孔耘轩出城到惠家庄去了。孔缵经与侄婿见面,引的上张类村侄儿张正心书房闲话。
  单讲孔耘轩到城南惠家庄,进了大门,有三间草厅儿,却也干净。上面悬着一面纸糊匾,横写了五个字,乃是“寻孔颜乐处”。两旁长联一付,一边是“立德立言立功,大丈夫自有不朽事业”一边是“希贤希圣希天,真儒者当尽向上功夫”耘轩坐在草厅,只见一老者走来一看,问:“是那的客?”
  孔耘轩道:“弟城内文昌巷,姓孔。”老者向后边去,只听得说:“第二的,有客来。”须臾,惠圣人出来。原来这惠圣人,讳养民,字人也,别号端斋,是府学一个“敕封”三等秀才。
  到了草厅,为礼坐下。献茶已毕,惠养民开口道:“孔学兄贵足初踏贱地,失误迎迓,有罪!”孔耘轩道:“久疏道范,特来晋谒,托在素爱,并未怀刺,乞耍”惠养民道:“弟进学时,孔兄尚考儒童,今已高发,得免岁科之苦,可谓好极。”
  孔耘轩道:“侥幸副荐,遂抛书卷。所以再无寸进,倒是老先生有这科岁之试,还得常亲卷轴。”惠养民道:“因这科岁,所以不得丢却八股。至于正经向上工夫,未免有些耽搁。”孔耘轩道:“因文见道,毕竟华实并茂。”惠养民道:“圣贤诚正工夫细着哩,若是弄八股未免单讲帖括,其实与太极之理隔着好些哩。”孔耘轩听之已惯,因道:“惠兄邃造深诣,弟一时领略难尽,只得把弟来意申明,后会尚多,徐为就正,何如?”
  惠养民在座上躬身道:“聆教。”孔耘轩道:“弟有一个小婿,是谭孝移的公子,心慕长兄学行,欲屈台驾进城设帐,求弟来先容。如蒙俯允,弟好回小婿一个信息,年内投启,开春敦请,未审肯为作养与否。”惠养民道:“贵贤婿有慕道之诚,甚为可嘉。但此事还得一个商量,请孔兄少坐,弟略为打算,不敢骤为轻诺。”说完,自回后院去了。
  迟了好大一会,出来坐下道:“既蒙孔兄台爱,不妨预先说明,是供馔,是携眷呢?”孔耘轩道:“若是供馔,恐怕早晚有慢,却是携眷便宜些。”惠养民道:“若是携眷,弟无不去之理。”孔耘轩道:“弟虽未暇与小婿订明束金多寡,大约二十金开外,节仪每季二两,粮饭油盐菜蔬柴薪足用。若不嫌菲薄,关书指日奉投。”惠养民道:“孔子云:‘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道义之交,只此已足,何必更为介介。”
  孔耘轩离座一揖道:“千金一诺,更无可移。”惠养民还礼道:“人之所以为人者,信而已。片言已定,宁有中迁。”孔耘轩又吃了一杯茶朋要告别,惠养民挽留过午,耘轩道:“小婿还在舍下候信,弟当速归以慰渴望。”惠养民道:“求教之心,可谓极诚,将来自是圣贤路上的人物。”相送出门,耘轩坐车自回,复东床娇客而去。
  原来这惠养民五年前曾丧偶,后又续弦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再醮妇人。其先回后商量,正是取决于内人。内人以进城为主意,所以一言携眷便满口应承。况且连葬带娶,也花费了四十多金,正苦旧债不能楚结,恰好有这宗束仪可望顶当,所以内外极为愿意。
  且说孔耘轩回复谭绍闻,年内翁婿同来递启,话不烦絮。¨wén rén shū wū¨
  单讲过了正旦,王中撺掇初十日择吉入学,这些仪节,不再浪费笔墨。只说惠养民坐的师位,一定要南面,像开大讲堂一般。谭绍闻执业请教,讲了理学源头,先做那洒扫应对工夫;理学告成,要做到井田封建地位。但洒扫应对原是初学所当有事,至于井田封建,早把个谭绍闻讲的像一个寸虾入了大海,紧紧泅了七八年,还不曾傍着海边儿。
  不说谭绍闻在学里读帖括说是肤皮,读经史却又说是糟粕——无处下手。再说孔耘轩因女婿上学,先生是自己去说的,只说要尽一芹之敬,遂差人到碧草轩投了个“十九日杯水候叙”的帖儿。又附一个帖,并请女婿。又请了张类村、程嵩淑、苏霖臣。到了十九日,孔缵经洒扫庭除,料理席面。又于内书房设了一桌,款待女婿。张类村、程嵩淑、苏霖臣陆续先到,献茶已毕,程嵩淑道:“我们旧约相会,并无俗套,何以今日如此排场?”孔耘轩道:“还有一个生客哩。”张类村便问道:“是谁?”孔耘轩道:“小婿业师惠人老。原是弟说成的,今上学已经两月,弟尚无杯水之敬,所以并请三位陪光。”程嵩淑皱眉道:“那人本底子不甚清白,岂不怕误了令婿。”孔耘轩道:“谭亲家去世太早,撇下女婿年轻,资性是尽有的,只可惜所偕非人,遂多可忧之事。这惠人老原是小婿自择的先生,托我到城南道达,遂而延之西席。他既知自择投师,我岂肯再违其意。”程嵩淑道:“此公心底不澈,不免有些俗气扑人。那年苏学台岁考时,在察院门口与他相会了一次,一场子话说的叫人掩耳欲走。且不说别的,南乡哩邵静存送他个绰号儿,叫做惠圣人,原是嘲笑他,他却有几分居之不疑光景。这个蠢法,也就千古无二”话犹未完,只见双庆儿到客厅门口说道:“惠师爷与大相公到了。”众人起身相迎,拱手让进。惠养民深深一礼,说道:“高朋满座。”张、程俱答道:“不敢。”又与孔耘轩兄弟二人为礼,说道:“弟有何功,敢来叨扰,预谢。”孔耘轩道:“请来坐坐,不敢言席。”谭绍闻进来为礼,惠养民道:“望上以次。”为礼已毕,张、程、苏三人让惠养民首座,惠养民再三不肯。让了半晌,方才坐下。献茶已毕,孔耘轩向弟缵经道:“陪姑爷后书房坐。”惠养民道:“今日谈笑有鸿儒,正该叫小徒在此虚心聆教才是。”孔耘轩道:“今日请小婿,还请有张类哥的令侄及舍甥、舍表侄相陪,在后书房候已久了,叫他弟兄们会会。”说话不及,张正心与孔宅外甥、表侄一起儿后生,也到前厅为了见面之礼。为礼已毕,同与孔缵经引的绍闻,向后边去了。
  张类村道:“老哥轻易还进城来游游哩。”惠养民道:“弟素性颇狷,足迹不喜城市。”张类村道:“乡间僻静,比不得城市烦嚣,自然是悠闲的。”惠养民道:“却也有一般苦处,说话没人,未免有些踽踽凉凉。时常在邵静存那边走走,他也是专弄八股的人,轻易也说不到一处。”苏霖臣道:“老哥近日所用何功。”惠养民道:“正在《诚意章》打搅哩。”程嵩淑忍不住道:“《致知章》自然是闯过人鬼关的。”孔耘轩急接口道:“小婿近日文行如何?自然是大有进益。”惠养民道:“纷华靡丽之心,如何入见道德而悦呢。”孔耘轩道:“全要先生指引。先要教谢绝匪类,好保守家业。那个资性,读不上三二年,功名是可以垂手而得的。”惠养民道:“却也不在功名之得与不得,先要论他学之正与不正。至于匪类相亲,弟在那边,也就不仁者远矣。”孔耘轩道:“好极,好极。”
  说话中间,小厮已排肴核上来。大家离座,在院中闲散。
  程嵩淑看见甬道边菊芽高发,说道:“昨年赏菊时,周老师真是老手,惟他的诗苍劲工稳。类老,你与刻字匠熟些,托你把那六首诗刻个单张,大家贴在书房里记个岁月,也不枉盛会一番。”张类村笑道:“只为我的诗不佳,所以不肯刻稿儿,现存着哩。若说与刻字匠熟,那年刻《阴骘文》的王锡朋久已回江南去了。”
  小厮排列已定,请客上座。须臾盘簋前陈,惠养民屡谢了盛馔,孔耘轩谦不敢当。席完时,又设了一桌围碟,大家又同入席饮酒。程嵩淑道:“今日吃酒,不许谈诗论文,只许说闲散话,犯者罚酒一大杯。”孔耘轩也怕惠养民说些可厌的话,程嵩淑是爽直性情,必然当不住的,万一有一半句不投机处,也觉不好意思的。便说道:“这也使得。”因取一个杯儿放在中间,算个令盅。张类村道:“古人云:‘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如何饮酒不许论文。”程嵩淑道:“犯了令了。”
  张类村道:“还照旧日是一杯茶罢。”惠养民道:“这个令我犯不了,我一向就没在诗上用工夫。却是古文,我却做过几篇,还有一本子语录。小徒们也劝我发刊,适才说刻字匠话,我不知刻一本子费多少工价哩。”张类村道:“是论字的。上年我刻《阴驾文注释》,是八分银一百个字,连句读圈点都包括在内。”惠养民道:“那《阴驾文》刻他做什么?吾儒以辟异端为首务,那《阴鸳文》上有礼佛拜斗的话头,明明是异端了。况且无所为而为之为善,有所为而为之为恶,先图获福,才做阴功,便非无所为而为之善了?”程嵩淑笑道:“老哥进城设教,大约是为束金,未免也是有所为而为的。”惠养民道:“孔门三千、七十,《孟子》上有万章、公孙丑,教学乃圣贤所必做的事,嵩老岂不把此事看坏么?”
  恰好谭绍闻出来说道:“天晚了,老师回去罢?”孔耘轩也不肯深留,大家离席起身。惠养民谢扰时说:“耘老果品极佳,恳锡三两个。有个小儿四岁了,回去不给他捎个东西,未免稚子候门,有些索然。”孔耘轩道:“现成,不嫌舍下果子粗糙,愿送些以备公子下茶。”惠养民笑道:“府上内造极佳,甜酥人口即化。只为这个小儿资性颇觉伶俐,每日可念《三字经》七八句,不给他点东西儿,就不念了。来时已承许下他。”
  张类村道:“将来自是伟器。”苏霖臣道:“渊源家学,并不烦易子而教,可贺之甚。”孔缵经从后边包了一包儿拿将出来,惠养民道:“两个就够,何用许多。”遂一同送出,惠养民与谭绍闻一齐上车而去。苏霖臣家中有车来接,亦遂同家人而去。
  原来惠养民娶的再醮继室生的晚子,心中钟爱,露丑也就不觉了。这正是:从来誉子古人讥,偏是晚弦诞毓奇;明是怜儿因爱母,出乖惹笑更奚辞。

第三十九回 程嵩淑擎酒评知己 惠人也抱子纳妻言
  话说孔耘轩与诸友送的惠、谭师弟归去,程嵩淑向张类村道:“类老,咱回去再坐坐罢?”孔耘轩道:“正好。”一同回来,进了客厅。程嵩淑道:“我也要掉句文哩,耘老听着,竟是洗盏更酌,浇浇我的块垒,强似那‘羯鼓解秽’。孔耘轩道:“我知道程兄酒兴尚高,原就想请回来再吃几杯儿。”因命弟缵经另续残酌,又揩抹桌面,点起蜡烛,重新整上酒来。
  张类村道:“我陪茶罢。”程嵩淑道:“类老,你先说古人樽酒论文,原是佳事,但座间夹上一个俗物蠢货,倒不如说闲散话儿。你看老惠那个腔儿,满口都是‘诚意正心’岂不厌恶煞人。”张类村道:“论他说的却也都是正经话。”程嵩淑道:“谁说他说的不正经了?朱子云,舍却诚意正心四字,更无他言。这四个字原是圣学命脉,但不许此等人说耳。我先是一来为是谭学生现今的业师,耘老特请的客;二来我怕犯了名士骂座的恶道,不然我就支不住了。”孔耘轩道:“诚意正意许程朱说,不许我们说;许我们心里说,不许我们嘴里说;许我们教子弟说,不许对妻妾说。诚意正心本来无形,那得有声。惠老是画匠,如医书上会画那莫见乎隐、莫显乎微的心肝叶儿。”程嵩淑笑道:“你先也只怕后悔错请下我这陪客?”孔耘轩道:“请谭亲家哩先生,岂有不请三位之理。就娄潜斋在家,今日也要请的。咱们岂能忘孝移于泉下。”说罢,三人都觉恻然。
  却说程嵩淑因孔耘轩说到娄潜斋,便说道:“这潜老才是正经理学。你听他说话,都是布帛菽粟之言,你到他家满院都是些饮食教诲之气,所以他弟兄们一刻也离不得,子侄皆恂恂有规矩。自己中了进士,儿子也发了,父子两个有一点俗气否?即如昨日我的东邻从河间府来,路过馆陶,我问他到馆陶衙门不曾?他说:‘与娄潜斋素无相交,惹做官的厌恶,如何好往他衙门里去?’因问潜斋政声何如,敝邻居说:‘满馆陶境内个个都是念佛的,连孩子、老婆都是说青天老爷。’无论咱知交们有光彩,也是咱合祥符一个大端人。二公试想,咱们相处二十多年,潜老有一句理学话不曾?他做的事儿,有一宗不理学么?偏是那肯讲理学的,做穷秀才时,偏偏的只一样儿不会治家;即令侥幸个科目,偏偏的只一样儿单讲升官发财。所以见了这一号人,脑子都会疼痛起来。更可厌者,他说的不出于孔孟,就出于程朱,其实口里说,心里却不省的。他靠住大门楼子吃饭,竟是经书中一个城狐社鼠!”张类村道:“嵩老说不会治家,其实善分家;不会做官,却极想升官。”程嵩淑道:“这还是好的。更有一等,理学嘴银钱心,搦住印把时一心直是想钱,把书香变成铜臭。好不恨人。”众人不觉哄堂轩渠大笑起来。程嵩淑酒性才高,豪气益壮,又说道:“数人相交,原可以当得起朋友二字。但咱三人之所以不及潜老者,我一发说明:类老慈祥处多断制处少,耘老冲和处多棱角处少,我便亢爽处多周密处少。即如孝移兄在日,严正处多圆融处少。惟娄兄有咱四人之所长,无咱四人之所短。城内死了一个益友,又走了一个益友,竟是少了半个天,好不令人气短。”
  孔耘轩道:“改日相约,竟往馆陶看看娄兄去。”张类村道:“咱就来年定个日期,离咱祥符也不甚远。”程嵩淑笑道:“到他衙门,先说俺们是来看你的,不是来打抽丰的。临行时每人四两盘费,少了不依,多了不要。咱们开个我不伤廉,他不伤惠的正经风气。”孔耘轩道:“嵩老讲了一场理学,可谓允当。但咱祥符城中还有一个大理学,偏偏遗却。”程嵩淑道:“谁呢”孔耘轩道:“请再想。”程嵩淑把脸仰着道:“我竟是再想不来。”孔耘轩道:“我说出来二公俱要服倒。”程嵩淑道:“你说。”孔耘轩道:“可是谁呢,娄潜斋令兄。”程嵩淑连点头道:“是,是,是。这个理学却一发不认得字。”张类村道:“也难得这位老哥,只是一个真字,把一个人家竟做得火焰生光的昌炽。”程嵩淑道:“那些假道学的,动动就把自己一个人家弄得四叉五片,若见了这位老哥岂不羞死。尚恐他还不知羞哩。”
  三人豪谈未已,各家灯笼来接。张正心搀着伯父,程嵩淑亦起了身,孔耘轩兄弟相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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