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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经典美文-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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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海虽汹汹吼叫,
  也必得载我向前;
  沙漠虽茫茫环绕,
  也有可觅的甘泉。
  
  喘息着,我临近泉边,
  泉水还剩下一滴;
  抢在我昏厥以前,
  喝下它,为了祝福你。
  
  两样都用来祝福——
  那滴水、这盏酒浆;
  祝你我心灵安谧,
  祝托马斯·穆尔健康!

分别别多久

作者:毛梦溪 字数:409来源:文苑·经典美文      2011年10期   字体:大 中 小  打印当页正文  该作既是歌词也是诗,写得古色古香,情真意切。我曾为该词谱曲。中国歌剧舞剧院的青年歌手雷洋拿到谱子第一次试唱竟哭了出来,可见该词的不凡。
  
  冬已远春江暖荷婷柳岸,
  我在离愁的枝头落寞,
  落寞不尽地回望,
  回望你旧日的模样。
  你就像那春江水,
  你就像那月亮船,
  暖暖地湾在我的身旁。
  
  梦浓了爱深了寂寞泪光,
  你在别离的长亭缱绻,
  缱绻思念的栏杆,
  凭栏为爱再添花黄。
  你就像那白纸鸢,
  你就像那冷斜阳,
  隐隐地牵动爱的过往。
  
  分别别多久,夜不寐,转身三秋竟苍凉;
  分别别多久,思无绪,过眼良辰亦成伤。
  但愿此去别后,
  心相知人常聚地久天长。

江南

作者:张雷 字数:322来源:文苑·经典美文      2011年10期   字体:大 中 小  打印当页正文  作者是青年诗人,写过许多美好的诗篇。《江南》一首,好在语言,好在意境,好在韵味。
  
  哦!
  又梦到了你,
  烟雨江南。
  悠然的我,
  一蓑碧水、一笠青山。
  
  江南,
  在亭台边,在猿声里,
  在长笛外,
  在诗赋间……
  你知道吗?
  一位北国的少年,
  每个夜晚的清梦——
  
  是苏堤的春晓,
  是月下的渔船,
  是枫桥畔的钟声,
  是乌衣巷的飞燕,
  是折不尽的碧柳,
  是巫峡的一抹云岚……

儿子的蟒蛇保姆

作者:沈石溪 字数:4439

  儿子生在边远蛮荒的曼广弄寨子,寨子后面是夏洛山,前面是布朗山,都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寨子里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大人上山干活了,比兔子还大的山老鼠从屋梁上翻下来,把睡在摇篮里的婴儿的鼻子和耳朵给咬掉了;一头母熊推开村长家的竹篱笆,一巴掌掴死了看家的狗,把村长刚满周岁的小孙孙抱走了,村长在老林子里找了五年,才在一个臭气熏天的熊窝里把小孙孙找回来,六岁的孩子了,不会说话,不会直立行走,只会像熊一样嚎叫,只会四肢趴在地上像野兽似的爬行,成了一个地道的“熊孩”……
  我那时几天几夜都不回家。妻子挑水、种菜、洗衣服什么的,只好把还在吃奶的儿子独自反锁在家里。我们住的是到处有窟窿的茅草房,毒蛇、蝎子、野狗、山猫很容易钻进来,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个保姆来带孩子,但我那时候收入微薄,养家糊口尚且不易,哪有闲钱去请保姆。我和妻子都是下放的知青,也不可能让远在上海的亲人万里迢迢跑到边陲来替我们照看小孩。
  就在我犯愁之际,寨子里一位名叫召彰的中年猎人说可以帮我找一个不用管饭、也不要开工资的保姆。除非七仙女下凡、田螺姑娘再世,哪里去找这等便宜的事?我直摇头。召彰见我不相信,就说:“你们等着,我立马把保姆给你们带来。”
  一袋烟的工夫,我家门前那条通往箐沟的荒草掩映的小路上便传来悠扬的笛声。又不是送新娘来,用得着音乐伴奏吗?我正纳闷,召彰已吹着笛子跨进门来。我注意看他的身后,并没发现有什么人影。他朝我狡黠地眨眨眼,一甩脑袋,金竹笛里飞出一串高亢的颤音,就像云雀鸣叫着飞上彩云,随着那串颤音,他身后倏地蹿立起一个“保姆”来。
  我魂飞魄散,一股热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来,把地都弄湿了一块。不好意思,我吓得尿裤子了。
  妻子像只母鸡般张开手臂,把儿子罩在自己的身体底下。
  召彰用笛声给我们带来的保姆,是一条大蟒蛇!〖TXT小说下载:。。〗
  “快……快把蟒蛇弄走。召彰,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弄条蛇来害我们!”妻子嗔怒道。
  “我敢用猎手的名义担保,它是一个最尽心尽职的保姆。我的两个儿子,都是它帮着带大的。哦,假如它伤着你们小宝贝一根毫毛,我用我的两个儿子来赔你们。”召彰很认真地说。
  “这……我一看到就恶心,饭也吃不下。”
  “先让它试十天吧,不合适,再退给我。”召彰说着,把蟒引到摇篮前,嘴里喃喃有词,在蟒蛇的头顶轻轻拍了三下。蟒蛇立刻像个卫兵一样伫立在摇篮边。
  这时,我方看清这是一条罕见的大蟒蛇,粗如龙竹,长约六米,淡褐色的身体上环绕着一圈圈、一条条不规则的深褐色的斑纹;这些斑纹越接近尾巴颜色越深,是典型的西双版纳黑尾蟒;在下腹部,还有两条长约三四寸退化了的后肢;一张“国”字形的小方脸,一条菱形黑纹从鼻洞贯穿额顶伸向脊背,两只玻璃球似的蓝眼睛像井水般清澈温柔,微微启开的大嘴里,吐出一条叉形的信子,红得像片枫叶。整个形象并不给人一种凶恶的感觉,倒有几分温顺和慈祥。
  或许,可以试十天的,我和妻子勉强答应下来。
  十天下来,我算是服召彰了。我敢说,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条蟒蛇更称职的保姆了。假如保姆这个行当也可以评职称的话,这条蟒蛇绝对是一级保姆,就像一级教授或一级作家一样。它不分昼夜忠实地守候在我儿子的摇篮边。夏天蚊子奇多,我们虽然给摇篮搭了个小蚊帐,但儿子睡觉不老实,抡胳膊蹬腿的,不是把蚊帐蹬出一个缺口,让蚊子乘虚而入,就是胳膊或腿贴在蚊帐上,让尖嘴蚊子穿透蚊帐叮咬。几乎每天早晨起来,都会发现儿子嫩得像水豆腐似的身上隆起几个红色丘疱,让我心疼得恨不能自己立刻变成只大壁虎,把天底下所有的蚊子统统消灭光。但自从这条蟒蛇来了以后,可恶的蚊子再也无法接近我儿子了,那条叉形的蛇信子,像一台最灵敏的雷达跟踪仪,又像是效率极高的捕蚊器,摇篮周围只要一有飞蚊的嗡嗡声,它就会闪电般地朝空中蹿去,那只倒霉的蚊子就从世界上消失了;过去只要一下雨,免不了会有竹叶青或龟壳花蛇溜进我家来躲雨。有一次我上床睡觉,脚伸进被窝,怎么凉飕飕滑腻腻地像踩在一条冰冻鱼上,掀开被子一看,是一条剧毒的眼镜蛇,盘踞在我的脚跟……这条蟒蛇住进我家的第二天,老天爷就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我亲眼看见有好几条花里胡哨的毒蛇蹿到我家的房檐下,在墙洞外探头探脑,但一感觉到蟒蛇的存在,立刻就返身仓皇逃走了;至于老鼠,过去大白天都敢在我家的房梁上打架,一入夜背光的墙角就会传来吱吱鼠叫声。但自打我们请了保姆蟒,嘿,老鼠自觉搬家了,请也请不回来。
  第八天黄昏,我到一位猎人朋友家去贺新房子,妻子在家逗儿子玩。突然,寨子里有个女人要生小孩,叫我妻子去帮忙,她就把儿子放进摇篮,交给了保姆蟒。晚上我回家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血腥味,点亮马灯一看,差一点魂都吓掉了,只看见保姆蟒长长的身体裹住一匹红豺,蛇头高昂着,嘶嘶有声;被它裹住的那匹豺双眼圆睁着,像要从眼眶里滚出来,豺嘴大张着,嘴洞里含着大口血沫。我用手指碰碰豺眼,毫无反应,豺已被活活勒死了。我急忙奔到摇篮边,可爱的儿子正睡得香,大概梦见了什么好吃的,红扑扑、粉嘟嘟的小脸蛋上漾着一对小酒窝。我这才放心,将马灯举到死豺头上仔细看,绛红色的豺毛乱得像被秋风荡过的树叶,豺牙稀稀疏疏,脱落了好几颗,哦,原来是匹上了年纪的老豺。不难想象,这匹老豺年老体衰,实在饿极了,便铤而走险,从森林里溜到村寨来偷食婴儿;老豺既残忍又狡猾,估计早就躲在附近的草丛里窥探了我家的情况,见两个大人都出门走了,就用爪子刨了个墙洞钻进来;老豺刚进到屋内,保姆蟒就一口咬住豺脖子,并立刻把老豺紧紧缠住;老豺又撕又咬,但无济于事。
  等妻子回来了,我俩哄劝了半天,保姆蟒才松开身体,早已僵硬了的老豺咕咚摔下地来。我们仔细查看了一下,保姆蟒脖子和背上被豺爪撕开了好几条口子,流出浓浓的血,靠近尾巴的地方还被叼走一块肉。妻子感动得热泪盈眶。
  十天的试用期很快结束了,还有什么说的,保姆蟒理所当然地成了我家的正式成员。请蟒蛇当保姆还有一个很实惠的好处:不用喂食,肚子饿了它会从我家厨房的小窗口翻出去到箐沟,自己觅食。又忠诚又可靠又不用破费,这样的保姆,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哇。
  一转眼,儿子开始学走路了,不用我们费心,保姆蟒自觉担当起教儿子学走路的角色。它弓起脖子,高度正好在儿子的小手摸得到的地方,像个活动扶手,随着儿子的行走速度,慢慢朝前蠕动; 儿子走累了,随时可以伏在保姆蟒脖子上休息,这时候,保姆蟒便一动不动,像一根结实的栏杆。每当儿子踉踉跄跄要倒时,它就会“吱溜”贴着地面蹿过去,蛇头很巧妙地往上一耸,扶稳儿子;即使儿子摔倒了,它也像柔软的毡子,垫在儿子的身体底下,不让儿子摔疼。
  嘿,整个就是一架设计精良的学走路的辅助机器。
  光阴荏苒,儿子一点点长大,没想到,我们和保姆蟒之间渐渐产生了矛盾。儿子三岁多了,理应与同龄小伙伴扎堆玩耍,但这么大一条蟒蛇守在儿子身边,小孩子见了都躲得远远的,儿子就显得冷清孤单;好不容易有几个胆子大的小孩跑来与儿子玩踢皮球,保姆蟒守在一边,只要皮球不在儿子脚下,它就会朝着其他小孩张开那张可以吞食麂子的大嘴,吐出鲜红的蛇信子,进行恫吓;孩子们心惊胆战,扔下皮球就逃,儿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踢赢了球赛。这样的事重复了几次以后,谁也没有兴趣再来找我儿子玩了。
  渐渐地,妻子也开始对保姆蟒生出许多不满来。三岁左右的小孩是最可爱最好玩的年龄阶段,对父母充满了依恋,似懂非懂,憨态可掬。妻子喜欢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个够。每逢这个时候,保姆蟒就会竖起脖子,波浪似的摇晃蛇头,表现得异常痛苦。“去,去,快走开,我亲我自己的儿子。你痛苦个屁呀!”妻子暂停亲吻,朝保姆蟒挥手跺脚进行驱赶,但平时十分听话的保姆蟒这时候却桀骜不驯,嘴里呼呼吐着粗气,不但不离去,还在地上扭曲打滚,直到儿子离开妻子的怀抱,它才会安静下来。
  “它嫉妒我和儿子亲热,”妻子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它的目光阴沉沉的,完全是童话里巫婆的眼睛。”
  很快,我也对保姆蟒反感起来。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儿子吃了好几块巧克力,临睡前,我让他刷牙。不知道为什么,儿子对刷牙一点不感兴趣,我叫了几次,他都装着没听见。白天我上山劳动,又疲又乏,肚子里憋了一股窝囊气没处发泄,这时算找到出气筒子,撩起一巴掌,重重打在儿子屁股上,大声吼道:“小赤佬,你敢不听老子的话!”小儿无赖,躺在地上哭闹打滚。我更是火上加油,像个凶神恶煞,举着巴掌刚赶到儿子面前,保姆蟒冷不防从儿子身后蹿出来,瞪着眼,弓着脖子,拦住了我;我一怒之下,喝了声:“滚!”飞起一脚朝蛇腹踢去,不幸的是,平时看起来行动很迟缓的保姆蟒,这时候却反应极快,蛇脖子像弓似的一弹,那只方方的蛇头就像一柄流星锤,击中我的胸口,我四仰八叉跌倒在地。我的模样一定很狼狈也很好笑,像只被翻转身的甲鱼。板着脸的妻子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儿子也破涕为笑,拍着小手叫:“打爸爸!打爸爸!”
  我恼羞成怒,恨不得立刻掐断保姆蟒的脖子,我气急败坏地爬起来,还没站稳,蛇头流星锤又咚的一声把我搡倒在地;不让我站起来,我就趴在地上不起来了,看你的蛇头流星锤还能奈何我!我匍匐前进,想迂回到墙角去拿扫把收拾保姆蟒,还没爬到墙角,可恶的保姆蟒唰的一声蹿过来,蛇头一钩,先把我的双臂连同身体一起缠住,然后蛇尾一撩,将我的双腿也绕住了。我还是第一次被大蛇纠缠,那滋味和被绳子五花大绑不大一样,皮肉并不觉得疼,只是胸口被勒得发闷,有一种缺氧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整个骨架似乎也要被勒散了。我大声叫唤咒骂,保姆蟒就是不松劲儿。渐渐地,我像得了急性肠胃炎,忍不住要上吐下泻了。妻子看我脸上像涂了层石灰一样发白,吓坏了,喝令儿子把保姆蟒拉开,小儿淘气,嚷嚷道:“爸爸不打我,我就叫蟒蟒松开。”我无计可施,只好缴械投降:“爸爸不打你了。爸爸错了……”儿子面露胜利的微笑,跑上来摸摸保姆蟒的头,保姆蟒立刻柔顺地松开了身体……
  就在我动脑筋想把保姆蟒辞退的时候,我的知青生涯结束了,全家调到西双版纳州的首府——允景洪去工作。城里有幼儿园,儿子也不需要保姆了,正好趁此机会把已惹得我和妻子十分反感了的保姆蟒甩脱掉。那天,我们打整好行李,等保姆蟒从我们厨房的窗口滑进箐沟去觅食时,逃也似的坐上寨子里的马车,扬长而去。
  两个月后,我在街上遇见到允景洪来购买农药的召彰,他告诉我说,我们走后,保姆蟒咬着我儿子穿旧的一件小汗衫,待在我们废弃的那间茅草房里,喂它什么它都不吃。召彰用笛声想把它引走,它也不走。半个月后,它活活饿死了,死的时候嘴里还咬着我儿子那件小汗衫……
  摘自《少年文艺》2009年第21期

一只欠揍的鸡

作者:王小柔 字数:1468

  我爸他们楼下不知什么时候搬来了一个腿脚不太利索的老大爷,他很少跟人打招呼,每天把一个旧躺椅拖到树荫下,旁边摆着个茶壶,自斟自饮,饿了买二两包子,在外面一待一天,估计风餐露宿惯了,乍一住楼房不太适应。后来这大爷不知道打哪弄来一只鸡,长相特中性,嘴特别欠,看见刚学走路的孩子就追着人家啄,大爷就一瘸一拐在后面甩着根儿树枝喊,撵上就将它按倒在地,跟逮小偷似的。
  多日不去,再去,那鸡已经出落成大老爷们了,隔着一身毛都能看出它身上的腱子肉,跟山大王似的脖子上有几根毛还总戗着,带一副厉害样。翅膀明显退化,跟给谁撅了一半似的,短粗,一走路就端肩膀。这鸡魁梧得像个糖三角,没什么家教,只要它想打鸣,扯脖子就喊,从来不管天亮不亮。老大爷每天跟这只鸡说说话,糖三角就站在他旁边,很少走远,也不像那些没文化的家禽,一出来就叨垃圾箱或者调戏蚂蚁,它只吃人饭。老大爷吃什么,往地上扔点儿就够它吃的了。有时候糖三角犯脾气,挑食,老大爷能治不了它?出其不意一把捉住鸡脖子又将它按倒在地,大爷就这一招,够用一辈子的。糖三角倍儿服他,最后只要一听主人怒声呵斥,立刻躺倒在地,你都不用动手,人家自己歪着脖子躺着吃,大爷不发话,它就不敢站起来。
  糖三角躺着吃饭都成一景了,经常有小孩央求大爷让鸡躺下,糖三角也怪倒霉的,有时候大热天得在地上躺半个多小时,还得兼顾表演装死,能闭眼闭半天呢。
  开始大家都挺喜欢糖三角的,因为它长得确实不太俗,而且自信,你看它,它也看你,估计要会说话早跟人搭讪上了。它从来不正眼瞥那些狗,在它眼里那都是些小混混,谁要敢在它的地盘拉屎撒尿那么没规矩,糖三角呼扇着翅膀摇晃起五短身材就往上冲,拿自己当大老鹰了,那些狗吓得都绕着楼门走。
  某天,我去我爸那儿拿东西,看见我们楼后有一家在办丧事,支起了一个大帆布棚子,棚外放着俩石头墩子,最奇怪的是每个墩子上摆着一只大公鸡,长得都跟糖三角差不多,绝就绝在两只鸡都不动,跟雕塑似的,我还纳闷呢,这标本做得也太惟妙惟肖了。到我们楼口,正好看见大爷拖着躺椅往外走,我帮他把椅子支好,没话搭话问:“糖三角(我给鸡起的外号已经在小区传开了)哪疯去了?”大爷说:“前楼不是有丧事吗,被借去守灵了。”我一听,糖三角现在行啊,都往签约路子上走了。趁着新鲜劲儿,我又跑人家花圈前面看糖三角去了。那孩子也不东张西望,我吱吱吱地喊它半天它也不理,它的俩爪子被两根绳子固定在石头上。真敬业啊,估计有人让它哭它都能跪那抽泣,电影演员的坯子。
  大概因为见多识广,糖三角开始自我膨胀,摆不正位置,经常拿自己当人。它在路上走,后面自行车、汽车按喇叭摇铃铛没用,糖三角回头白你一眼,接着走,绝不靠边。弄得一群人都得跟在一只鸡后面,而且它看你的眼神特别欠揍。估计现了原形也是个混混级的,一身肥肉描龙画凤。这几天糖三角多了个毛病,看见穿得不讲究的老太太就追在人家后面嘬后脚跟,弄得那些老太太一边呀呀叫一边蹦,糖三角就在后面得意地呼扇翅膀。那些穿连衣裙身上喷点儿香水,满脸褶子比我奶奶还多的老太太它就放过,审美严重存在缺陷。有不着调的孩子给糖三角面前撒过耗子药,糖三角是吃人饭长大的能看得上那些花花绿绿的棒子粒儿?这年头连耗子都不吃了。也有人想拿砖头给它拍死吃鸡肉,但糖三角的智力除了不会说话,什么心眼都有,你根本追不上它。
  糖三角至今还在用业余时间给街坊四邻表演装死和躺着吃饭的绝活,眼神还是那么欠揍。
  摘自《可乐》2008年第7期

猫的故事

作者:北岛 字数:2308

  十几年前我们在北京的大杂院养过只猫,叫黄风。它总是居高临下,从房顶俯视我们人类卑微的生活,总是骄傲地竖着尾巴,像一根旗杆。记得那天我从办公室用书包把它带回家,洗完澡,它一头钻进衣柜底下,最后终于探出头来,我们不禁打了个冷战:一个世界上最小号的鬼。黄风祖籍不可考,必是野猫无疑。它从不恋家,吃完饭掉头就走,不饿绝不回来。我们住的说是五进院,其实早被自盖的板房挤压成胡同,而我家的小厨房恰好盖在那胡同的顶头。夏天做晚饭时,只见黄风竖着比它高数倍的尾巴大摇大摆地回来,检阅着分列两边半裸着乘凉的人们,那些摇动的蒲扇让人想起古代的仪仗队。最终黄风和它的情人私奔了,翻越海浪般的屋脊,弃我们而去。
  这两只小猫虽是兄妹,却毫无共同之处。哥哥奇相,全身浅褐色,但小脸和四肢焦黑,好像到墨池里偷喝过墨汁。妹妹则是只普通的带黑色条纹的灰猫。我和田田给它们起名字,绞尽脑汁。最后把田田常挂在嘴边的动画片《狮子王》里的咒语“哈库那玛塔塔(Hakunamatata)”拆开并简化:哈库和玛塔。
  哈库生性敦厚,富于冒险精神。它对人很傲慢,爱搭不理,穷极无聊时也会蹿到你身上,纯属好奇,看看你怎么吃饭、写作或与人交谈;玛塔胆小、警觉,见人喜欢撒娇打滚,但随时准备逃窜。它的尾端有个弯勾,大概出生不久被门夹伤过,这不愉快的童年经验将伴其一生,可没有一个心理医生能跟它说清楚门是怎么回事。
  我的女儿田田对巴黎的狗品头论足,都不甚满意。最后在一家美容店门口碰见条比巴掌稍大些的哈巴狗,系着粉色蝴蝶结,让田田看中了。那狗边叫边打喷嚏,愤怒得像个摇头风扇。田田忍不住上去抚摸,竟被它咬了一口。
  我带田田从巴黎到美国,她妈妈也从新加坡赶来,我们在北加州的小城戴维斯团圆,安家落户。狗仍是田田的主要话题。我带她去宠物商店,查阅报纸,向朋友们打听。待我从英国出差回来,田田挡在门口,再让开,竟是两只刚出生的小猫。宠物商店的一张领养广告像命运,把这两只小猫带到这儿来。从狗跳跃到猫,大概就像从猿进化成人,总有某些连上帝也无法解释的疑点。这是孩子的特权,谁也跟不上他们的思路。
  有了猫,我们租的单元永远门窗紧闭。哈库和玛塔天天闯祸,在床下拉屎撒尿,掀翻纸篓,在新买的意大利皮沙发上磨爪,防不胜防。我只好充当警察,关门打猫,没有证人,总不至于被防止虐待动物组织告到法庭。每当我狂怒地向猫扑去,田田总是拦着我,又哭又喊,让猫儿们及时逃脱。有时转念一想,猫若大一百倍就是虎,田田得反过来,得为我求情。
  不久我们买了房子,哈库和玛塔获得解放。我们请人在大门上装了个小门,为猫。它们对自由的试探最初是谨慎的,转而变成狂喜。我们院子后面是一片开满野花的旷野,金灿灿的。哈库和玛塔在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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