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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蛇女之怨-蛇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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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浑身轻轻一颤。 
  蓦地,一声令人肝胆皆裂的惨叫声猛然撞开连大爷家的老屋,在山洼里久久地回荡着。一树一树的鸟儿惊叫着呼啦啦地飞离栖身树,扑向天空。 
  郝妹立即回到家里,点上松明子,跌跌撞撞地向连大爷的老屋奔去。 
  在一片杂乱的喧嚣声中,郝妹看见已经有几个火把在连大爷老屋里蹿出蹿进。 
  “杀人啦,不得了啦,快来人啊!”连大爷的兄弟,连二爷的黑脸上水漉漉的,额角上根根青筋暴起,他在屋门口蹦脚跳着喊着。 
  郝妹跟着人群一齐拥入门里,连大爷的大儿子、二儿子打着赤膊横死在堂屋的地下,暴突的眼球里反映着一屋子火把的光斑,这一对兄弟大佬耷拉着的血舌,此时仍在滴滴答答地淌血。门口那两块倒塌在地的门板上,满是一汪汪红红黑黑的血迹。 
  从未面对面地看到过死人的郝妹,嘤的一声逃到门外,一把抓着同样是魂飞魄散的关婶,两人便抖作一处。 
  关婶的男人沿着地下一溜血迹,一走到大门一侧布满青苔的墙下,便对着墙下菜地里的粪缸一声惊叫。郝妹和关婶碎步过去,一见粪缸边耷拉着一双被捆在一处的光脚,也失声尖叫起来。已经重新落到树上的群鸟,又呼啦啦地起飞,绕树发出震天的叫声。而有的鸟儿则如蚊蚋似地滚成团相互冲撞,高高低低地向着血红的月亮疾射而去。 
  桐镇有许许多多长长短短纵横交错的弄堂小巷,犹如八卦阵,以镇中大桥头为圆心,一圈一圈地向外推排开去。在这长长短短的弄堂小巷中,有一条叫作蚌壳弄的弄堂,张大口衔大桥一头,再顺势一波而下,尾连桃坞藕河。这是一条幽深而又静寂的弄堂,弄壁墙脚吸满青苔,隔一段有一两级踏脚石,起步石有的粗拉毛糙,有的肌理纹路光润清晰。踏脚石上方有绿苔封锁的窄小木门,也有锈迹斑斓的铁箔大门。 
  此刻,一个排行老七,名唤烂阿七的孩子,弯腰曲背地坐在蒲包老太家门口的踏脚石上,在地上摆弄着什么。他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再加上一身破衣烂衫,使人不觉心生排斥。一会儿,有几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孩探头探脑地围了上来。 
  烂阿七手里有一条状如竹筷的小蛇,小蛇通体赤色,头形如蟮,有鳞纹。它神疲力倦地蜷缩着,两粒黑豆似的小眼珠空洞地凝视着地面。这是今早他从两个拎着小竹篓的乡下男孩手里要来的,如若不允,烂阿七声称将踩扁那只竹篓。 
  “阿七,伊咬不咬人的呀?”一个白白胖胖,肚脐眼在外的小男孩一脸恭敬地问道。 
  “咬,专门咬你这种人!”烂阿七将蛇猛地送到胖孩裆前。 
  胖孩双手护裆,尖叫一声逃出圈子。 
  “烂阿七,待会儿告你娘,你吓人!”一个小女孩怒气冲冲伸出兰花指说。 
  “告去,告去,和你老公睡觉去!”烂阿七擦擦像土豆一样脱皮的鼻头道,“告吓人这种事,我怕咧?吓人算啥,你告我杀人也没得关系!” 
  烂阿七站起来,拎着小蛇尾巴舞一圈。众人嚯嚯怪叫着惊笑着散开。 
  斜对面石库门的那扇黑漆大门,嗷的一声开了,听见孩子的笑声,郝妹懒洋洋地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在小连庄的那些天里,她一直有些神思恍惚,加上又累又惊,对过蒲包老太说她瘦了一圈。回桐镇后,她闷头闷脑地睡了好几天,这才缓过劲来。一脸的黑气已悉数褪去,又变成了一个雪白粉嫩的汝家里的 
  新娘子——虽然嫁过来两年多了,但一些不大熟识她的人还是称她为汝家里的新娘子。 
  郝妹一见烂阿七手中的蛇,笑吟吟的眼里直冒寒气,浑身一痉一痉地朝烂阿七喊:“还不快点……哎哟喂……放掉去!” 
  “管你屁事,你家的呵!”烂阿七脖颈犟犟地说道。 
  “同你娘说去!”郝妹绸裤生风,疾步向烂阿七家走去。 
  “真他娘的多事,又没在你家玩!蛇呀,是人家野地里捉来的,也管!”烂阿七冲着郝妹的背喊。 
  “阿七娘,阿七娘,出来看你家阿七在玩嘛东西!”郝妹对着一间敞着门的屋喊。 
  “唉!”烂阿七娘应声而出。 
  这是一个蓬头散发、满面堆笑的妇人。她以倒各家马桶为业,早晨之后,整天价在家歇着,睡得昏天黑地。她养下的那群老小如一群野狗似的,整日价在桐镇各个吃食店门口,东闻闻,西嗅嗅。 
  烂阿七娘见小儿子手里的细蛇,也不着恼,对郝妹龇出上下牙龈笑道:“兔崽子,要死了!” 
  烂阿七娘笑嘻嘻地做掏钱状,向躲得远远的儿子招招手道:“来,去买两客生煎馒头!” 
  “真的呵!”烂阿七把小蛇收入衣兜,将信将疑地慢慢蹭到娘跟前。 
  烂阿七娘一眨眼,出手如电,一把捞住儿子就去掏兜捉蛇。 
  烂阿七死命护兜,乱蹦乱跳,嘴里乱骂一气。 
  郝妹心气乱蹿,鄙夷地扫一眼阿七娘,微微闭起眼睛,实在看不下去了。 
  阿七娘抡起巴掌地抽了阿七好几个大嘴巴子。 
  “打得好呀打得妙!打得好呀打得妙!”方才围着烂阿七的几个孩子兴奋得上蹿下跳,一片叫喳喳。郝妹也是一脸幸灾乐祸。 
  烂阿七终于抽冷子,用力一犟,一溜烟蹿到巷口。沿途他一路拳头将几个小孩砸得吱哇乱叫。 
  “你这卖屄货!”烂阿七腮帮子几个指印清晰可辨,他对娘尖着嗓子叫道,接着又对郝妹喊,“你们一家全是卖屄货!” 
  郝妹满面绯红,心生悔意。她真不知道烂阿七无良之至。 
  “捉住了,剥你的皮,要么你再也不踏进家门半步!”烂阿七娘作势追几步,拍着腿说。 
  “你以为我高兴再回这个破家?从今天起,你们休想再见到你爷了!”烂阿七边跑边骂,一会儿便出了巷口。 
  “这畜生,让他爹回来再收拾他。”阿七娘对郝妹摇摇头,龇出粉红的牙龈笑眯眯地说。 
  郝妹大眼瞪小眼地瞥一眼烂阿七他娘,急忙反身回屋。她急急跨过门槛,气恼地碰上半扇黑漆墙门。 
  过门厅,里面便是一方长长的天井,天井一侧有一口带盖的双眼老井,井边的粗石板地面,蒙着一层潮气,湿糟糟的,令人有几分腻味。郝妹一屁股坐在门厅的藤榻上,吐出一口气,一对藕节似的白胳臂交叠着置于腹前,幽幽地看着天井墙脚的条石缝中的一蓬竹节草。她感到乏味至极,大清早沾身晦气,被烂阿七动了头皮。 
  郝妹眼睛突然一亮,她看见一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小蚂蚱高翘着腿关节,伏在竹节草的叶面上做沉思状。一抹浅笑滑过郝妹的嘴角,她不自觉地向前探出身,仔细地盯着那只小蚂蚱。小蚂蚱尖头瘦身、生青碧绿,形如一粒小小的燕麦。 
  “豹哥哥,马呀牛呵啥的,都可以吃燕麦,人为啥不好吃燕麦的呀?”小郝妹甩动朝天辫,蹲在几棵在风中摇曳的燕麦前问。 
  圆头长身的小豹子龇出雪白的牙齿,嘿嘿嘿地笑了。 
  “马呀牛呵吃草,你为啥不吃草?”宋老三将自个儿颈上项圈转一圈又转一圈。 
  “草不可以吃,燕麦可以吃!”郝妹怒气冲冲地说。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宋老三不甘示弱地说。 
  “我说可以就可以,我说可以就可以……”郝妹带着哭腔一声比一声高地叫道,她边说边挺着肚皮推着宋老三。 
  宋老三在一堆泥团上绊了一脚,他往后退一步,一个飞脚踢在郝妹黑胖的小腿肚上。 
  “豹哥……”郝妹捂腿倒地大哭。 
  眯着眼抬头看天的豹子,眼睛由长而圆,放出两朵毫光,两手一绞一飞,宋老三立即一头栽在地底下。郝妹止住哭声,一骨碌爬起来,缩头缩脑地立在豹子一侧。宋老三爬起来,抹抹下巴颏,悄无声息地走了。走出很远,宋老三两手拢嘴奋力一喊:“豹子、郝妹触屄喽,触三万一千两百次……”喊毕,拔足狂奔而去。 
  豹子和郝妹脸红脖粗,迅速闪开,分立两侧。他们小归小,但知道猪马牛羊发情交配的事。 
  “硬要吃,也是可以吃的。”豹子后来正色地告诉郝妹。他捋下一串燕麦粒,拍入口中,嚼一嚼。郝妹翘出兰花指,摘一粒燕麦,又一粒,捏进嘴里。她细细辨辨味儿,没有麦香,一股草味,还糙牙糙舌。郝妹呸地吐掉渣滓,嚯嚯嚯地笑了。 
  豹子嘴角沾一抹青白色的黏液,嘿嘿嘿地笑了。 
  一只大拇指粗的老蚂蚱,驮着碧绿如燕麦粒的两只小蚂蚱,无事生非地在他们前面的草丛中蹦高跳。瓦蓝瓦蓝的天空,有两片雪白晶亮的云儿,悠悠然随风飘荡而去。 
  豹子在小连庄那会儿,连大爷家的老四见了她再不找茬寻事了,这是她最舒心的一件事。从前,一旦要路过老四家门口,她的心里就乱乱的了。不过,这个老四从那晚起,再也不会动辄要给人一只卵吃了,他永远不会再炸翅耍横了。 
  连大爷的五个儿子、四个媳妇、三个孙子、两个孙女在那个晚上,全死了。死者个个眼球暴突,七窍出血,耷拉着血舌。大家伙说他们这是被人勒杀的,但只有老四像是被人扎扎实实掼翻在屋后河滩上的一块大夯石上,摔得肝胆皆裂。而连大爷自己则被剜眼割舌,捆成粽子,倒栽葱插进他自家门口的那口粪缸里,活活呛杀。 
  连大爷一家被灭门的事,惊动了四邻八乡,连镇上也来人了。镇上警所那个叫王兴国的警长,手里握着一只黑牛皮钱袋,向连二婶问东问西。他手里的皮钱袋,显然是一只女式钱袋,袋外有银丝缀成的一只翩然翻飞的凤蝶,做工很是考究,但袋口的边缘有些磨损起毛。这袋是在连大爷的屋里发现的,袋的绳结已被生生扯断。但没人知道这钱袋到底是杀手的,还是连大爷自己的。郝妹盯住黑牛皮钱袋看了半天,她打心眼里喜欢这只钱袋,尤其是袋上用银丝缀成的那只翩然翻飞的凤蝶。她被施警长他们请出门外时,还不由自主地向它看了好几眼。 
  连二婶张牙舞爪地追着王警长带来的那个年轻人说,她搜遍了两楼两底的角角落落,说他大爷那只带铜锁的楠木盒不见了。连大爷积攒了一生的钱财,全在那只宝盒里。 
  连大爷是小连庄唯一接济过郝妹一家的人,因此爹爹虽然仍在病中,仍然撑着身子来了一趟。爹爹和人到河滩看过后,回到连大爷家的灵堂里说,那个老四,根本就不是人杀,这世上没有人有如此神力,会把一个人高马大足有一两百斤的精壮汉子给掼成肉饼。他当时这么一说,把一屋子的人都听得心里毛扎扎的,他们谁都看得出杀胚老四确乎是被活活掼杀的。 
  王警长和那个叫施朝安的警员在这座宅子里,像两条狗似地东嗅西闻,但始终不发一言。施朝安长相清秀,一点也不像吃这碗饭的人。郝妹还知道他与她同岁,一日她在大桥头买小菜,听得他的家主婆对人讲,她男人属羊的。 
  一听有人说,郝妹见到过黑龙潭对过山岩上有人采药,那个王警长一直死样活气的眼睛一亮,他把郝妹叫进里屋,细细地问了起来。 
  在桐镇的两年里,郝妹在街上见过王警长好几回,但从未说过话。每次碰见,他都那么冷冷地看郝妹一眼。王警长坐在连大爷平日坐的那把竹椅里,还是那么冷冷地看着她。郝妹知道门外所有的人都扎起耳朵来听她在说些什么。她在一片黑压压的目光中,声音颤颤地回答了王警长的每一句问话。在这期间,她知道爹感到风光极了,她对自己也非常满意。 
  “该不会是那黑厮变作个人形在那儿消遣吧?”有人在门外问。 
  王警长鄙夷地朝门外扫了一眼,向郝妹摆摆手,示意问话结束。 
  连二伯坐在灵堂边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上,捋捋一捧雪白的胡须道:“来的时候,庄里的狗不叫,鸡上树,连小虫儿屁都不放一个,你说来的不是伊,是啥人?” 
  哦,那个高悬中天的大铜盘似的金红金红的月亮! 
  小连庄的人都深深地记住了那个有一片奇诡暗红的月色夜空。 
  郝妹在藤榻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午饭后,巷内半阴半阳,有几分灼热。郝妹搬出藤榻直对着敞开的大门躺下,想歇一小会儿,再干活去。 
  根发在山塘街开一爿山货店,一直要做到夜深才回家。她一天忙三顿,整日烧烧洗洗涮涮,一得空,她就到后面的灶间柴房,搓草绳打草包,她的草绳草包卖相极好且结实,因而是出多少就可以卖多少。所以对过蒲包老太有时又叫她巧手郝妹,蒲包老太说她单凭卖卖这些个草绳草包就有得吃了。 
  “给你挣钱看家,烧饭洗衣,还陪你困觉,人又年轻又好看,你这个木头根发,真是前世修来的福!”这个蒲包老太在郝妹嫁过来不久,有一日,用手点点根发的额角,当着好些个邻舍这样说。 
  根发黑苍苍的脸上大放光彩,只是咧个大嘴,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郝妹只在一二岁时被爹挑在箩筐中来过一趟桐镇,箩筐的另一头是一只脱毛的母鸡和几个老南瓜。还不大会说话的郝妹,坐在筐里,乌眼溜溜地四下看,看见镇上街路两边的馄饨店、面点店,只要是卖吃食的地儿,她都一律用小手拍拍胸口对爹说:“饿饿饿……” 
  然而,现在的桐镇也是她郝妹的桐镇了,她说着一口标准的桐镇方言,挺直着腰杆走在镇上的大街小巷,如果她愿意,她可以走进街路两边任何一家馄饨店、面点店。人来客去时,她会直接到桐镇最好的菜馆大贵楼去叫几道上好的小菜。郝妹非常知足。 
  根发大她十几岁,人有几分木讷,整日少言寡语的,但却非常疼她。郝妹愿意嫁给根发图的就是这个,她能做得来他的主。根发上无父母,下无弟妹,人又肯吃苦,既不吃烟又不吃酒,除了外出进山收货,不在店里便在家中,在嘴上也同她从无高低。想想死掉的巧巧,想想庄上那些在田里从鸡叫做到鬼叫的小姐妹,郝妹心里什么时候都是美滋滋的,但美中不足的是,她未能为汝家生下一男半女。这两年没少求医访药,可一点都不管用。 
  一想到这事,郝妹便愁上心头。 
  一个白发农夫挎个大竹篮,贴着汝家墙门阴凉处走过,过去了又折返回来,摘下斗笠对郝妹说:“这位娘子,讨碗凉水吃吃,阿肯?” 
  “肯的,肯的,你等等!”郝妹放下团扇,起身到碗橱取一大碗在水缸里舀碗水,小小心心走到门口递给农夫。 
  “哎哟,像煞三潭的水咧!”农夫喝一口就说。 
  “井水,我们吃井水有一些年了,河水太邋遢!这井水也不像其他井水,咸兮兮的,只能用来洗洗涮涮呵啥的,吃我家这口井水的乡邻都说是泉水咧。”郝妹坐下来,藤榻吱嘎一声。 
  “真个像煞三潭的水咧,甜蜜蜜的!”农夫吃力地坐到起步石上对郝妹和自己说,“歇歇,走回去还有三里路。” 
  “吃过这井水的人都这么讲。”郝妹笑道,然后又问,“出街,都买些啥带回去呀?” 
  “喏,两块豆腐,四两肉,一把 
  咸菜。”农夫愉快地露出满口残缺不全的牙齿,一仰脖咕噜咕噜喝下水去。 
  “今年收成可好?”郝妹用扇子拍拍落到脚踝的飞虫。 
  “好个屁!田里头不是老鼠就是虫,乡里头还要七收八收。一年下来,有辰光不赚铜钿,反倒要欠账的呢,真是笑煞天老爷!种一年谷,还不如捉几日蛇呵田鸡呵啥的,真是笑煞天老爷!村里头,现在不少的人,都做这营生。还种啥谷,谁还要种谷?去捉吧,蛇呵啥的。我看捉光捉尽,再捉啥!老鼠现在是多得吓煞人。人要是没得谷吃,吃啥?吃人!唉,现在这世道!人啊,啥都吃。喏,有朝一日,说吃人比吃啥都好,比吃啥都补,那就去吃人!”农夫撇撇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再来一碗,阿好?”农夫举起碗问。 
  “一碗水有啥!”郝妹又去舀水。 
  “一看娘子就是好人,多福多寿,恭喜发财!”农夫接碗,乐呵呵地说。碗内水光潋滟,清新怡人。 
  “多谢多谢!”郝妹也乐呵呵地笑道。 
  他们就那么聊着。渐渐地,郝妹听见农夫的话音模糊起来,眼皮上挂了秤砣似的,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头一歪,睡了过去。又不知多久,郝妹用力撑开眼皮,农夫不知何时离去,水碗置于榻下。她迷迷糊糊看一眼,又沉沉睡去。 
  郝妹的小黄猫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在女主人有青竹图案的团扇上留上几枚梅花足印,呜的一声跳上藤榻宽大的扶手上,长长地舒展开身子。不一会儿,便与咧着嘴的郝妹一起,轻轻地打起了呼噜。 
  巷内空无一人,烂阿七在巷口抹抹油光光的嘴,他刚从大贵楼的饭堂出来。那些残羹剩饭,不知要比家里的猪食强多少。 
  他贼头贼脑地贴着满是青苔的墙门,高高低低一气儿奔到汝家门前。他知道这汝家 
  新娘子日日在这时睡得昏天黑地,他要把兜里的蛇投到她家水缸里去,谁叫她多事,喊自己娘出来! 
  烂阿七看看弄堂两头,蹑手蹑脚走进汝家门厅,摸出蛇来。 
  小红蛇摇首摆尾,奋力挣扎,小黑豆似的眼珠一片赤色。 
  藤榻扶手上的小黄猫,支起一只耳朵转一圈,又探头一嗅,睁开眼睛,看看烂阿七,看看那条用力扭曲的细蛇,大叫一声,跳下扶手逃掉了。烂阿七一惊,迅捷地矮下身去。郝妹咕哝一句,咂巴咂巴嘴,又睡过去了。 
  烂阿七一看见她张开的大嘴,马上改了主意,他毫不迟疑地将拼命空游的小红蛇送入郝妹嘴中,又一个箭步跳到巷内,死命逃出巷子。 
  郝妹只觉喉头一哽,心口发紧,跳起身来,狂拍喉头胸口。随即,她面庞憋得青紫,大喘粗气,胃内一阵翻江倒海。接着,她不住地干呕着,一手的眼泪鼻涕和口中黏液。 
  渐渐地,她觉得喉头由紧到松,如一线贯通。 
  郝妹浑身大汗淋漓,觉得像是一次梦魇。她一屁股坐回去,模样犹如劫后余生。 
  山塘街是桐镇人气最旺的一条街,周围七里八乡一出街市,必定直奔山塘街。尤其是早市,全是个人。但根发这段时间却没有心思做生意,有几样货缺了好长时间,他也不去进货。早上一开店,也不像以往那样一脸恭顺地站在门口,眼睛发亮地看着每一个从店门口路过的人,迎来送往。 
  根发懒洋洋地走到店门外,愣愣地看一会儿天,然后又盯着河道里摇来摆去的渔船,出了一会儿神,就踱进店里,坐在柜台后的高脚凳上发呆。大头大眼的小伙计用鸡毛掸掸去一盒盒搁在货架上的山蘑、 
  木耳、干笋上的灰,然后又将几袋干果倒腾到门口,一字形摆开。 
  根发的目光越过货柜上的一盘盘山货,落到门外的驳岸上。 
  邻舍们替郝妹算过日子,这小把戏无论如何当在仨月前出世,但郝妹照旧腆个肚子晃出晃进,没有一点动静。邻舍们见到根发、郝妹便是一句:“怎么还不养呵?” 
  郝妹、根发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没。” 
  有人竟问根发:“阿会是死胎?” 
  根发闻言,那张黑脸一红,拎圆眼珠子,嘴皮子抖抖地吼道:“甭触我霉头,哪有这样问的,我汝家可是三代单传!你要咒我,我可要上你家去扒房子的哟!” 
  “天哪,你看你,你看你!我爹与你爹一辈子乡邻,连脸都没红过,我怎么会咒你?我要咒你,我们家就天火烧,省得你去扒了?”问这话的人尴尬地咧嘴一笑,表明心迹,而后匆匆而去。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这样去问根发,但许多人确实开始那样想了。 
  与乡邻迎面相遇时,只要有人开口问“郝妹养了没……”,话没完,根发便接嘴:“没养,不过快了。不是死胎,王阿婆隔天看过听过,说小把戏好着!” 
  隔壁竹行的颜老板从门口踱过,他刚刚吃面回来,早上一碗浇头面是雷打不动的。平日常拿根发开涮的颜老板摇晃着肥肥大大的身子,剔着牙笑说道:“还不养呵,啧啧,再这样下去要在肚皮里成精了哟!” 
  根发五指在油光锃亮的柜台上用力弹了一下,走出店门似怒非怒地回敬道:“哼,要是成了精,一出来就先吃掉你!” 
  颜老板笑呵呵地走到自己的店内。 
  店里的小伙计,怯怯地看了自己的老板一眼,马上拎了块抹布开始擦拭他刚刚擦过的那些货架货柜。 
  店外的驳岸上,有一条东西走向的青石板小道,直通镇西镇东。石板道外是一条黑森森的市河,隔河是上塘。如所有江南古镇一样,一条市河,几座拱桥连接上塘下塘,上塘下塘面街几乎是一色店铺,而后以上塘下塘为边线,大片大片高高低低的楼屋向下延伸开去。 
  桐镇的历史一直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但镇上最古的古迹,只有镇东头的宝塔了。说起这座塔,镇上的每一个大人小孩,都知道那塔是三国时的小乔夫人筑造的。周瑜出征未归时,小乔便登临此塔,望断天涯路。 
  两千多年来,不论唐宋,还是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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