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猎心] 观心眼镜-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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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　第2期　　　…　’科幻文艺奖征文
江猎心
　　　　秋日的黄昏可真美丽，仿佛空气中也飘浮着一层透明的玫瑰色。我和朋友踏着十月镀金的河岸，向下游走去。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写的一篇小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探讨探讨。”朋友把几张纸递给我。
　　　　小说不长，估计再散步两百米就能读完。
　　　　《观心眼镜》
　　　　老科学家一次又一次地擦拭着这副奇形怪状的眼镜——他终于把它研制出来了。
　　　　这副眼镜有两片硕大的深蓝色镜片，镜片上方，有两个指甲大的伞状“雷达”。眼镜的腿和鼻梁架很粗大，里面装着各种复杂的超微型集成电路和仪器。
　　　　它有一种极其神奇的功能——观心，戴上它看别人时，两个微型伞状“雷达”能收集到被观察者大脑的电磁信息辐射，这些信号被微型仪器分析后，以形象的画面出现在“墨镜片”上，从而使使用者清楚地“看”到被观察者的心理活动。
　　　　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惊世骇俗的发明，但现在老科学家却并没有那种成功者的喜悦，而是神色黯然地抚摸着它，仿佛是一个孤老在抚摸故人的遗物。
　　　　他是在怀念十几年前死去的独生儿子。
　　　　儿子是个前途无量的青年科学家，醉心于人体特异功能的研究，发明了一种人体潜能激励器。在这种仪器所释放的电磁脉冲的激励下，常人能立即“天眼开”，从而“看”到别人的思维活动。
　　　　但就在成功的当天晚上，他被神秘地谋杀了，那台激励器被泼上了王水，烧得只剩下一堆残渣。凶手是谁，警察局连推论也没能作出。
　　　　他的心碎了，当时他正在国外参加一个“国际微电子工程研究成果交流会”，惊闻噩耗，当场昏厥了过去。
　　　　从此，他破碎的心就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辞去了所有的工作，走进了儿子的私人实验室，他要研究出一种能观察到别人的心理活动的仪器来，以此查出凶手，为儿子报仇。
　　　　他参考了儿子留下的工作日记及大量资料，结合自己高深的微电子技术知识，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工作着。今天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
　　　　然而，十八年专注得近似疯狂的工作，使他几乎忘记了一切，如今一朝成功，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实在已经很老了。上了这种年纪，还能做什么呢？那颗衰老的心已烧成了灰烬，再也燃不起以前那样猛烈的怒火了。
　　　　他缓缓戴上眼镜，静静地坐在扶手椅上。人老了，似乎只能这样，除了缅怀之外，什么也干不了了。他的心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一阵苍凉浮上心头。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一个中年男子端着晚餐走了过来。
　　　　“伯父，您……研制出来了？”他把餐盘放在桌上，轻声问。
　　　　老科学家没有回答。透过镜片，他久久地注视着他，表情肌在松弛的皮肤下微微地抽搐着。良久，他叹息一声，缓缓拿下了眼镜。
　　　　“一切你都安排好了？”
　　　　中年人没有说话，脸色沉郁忧伤，还有几分歉疚。
　　　　“孩子，这十几年来你是如此细心地照料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知道吗？想必我儿子临死时，也会像我现在一样感到意外——他一直认为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也是没有办法，伯父。我曾经劝告过他无数次，世上不愿公开的罪恶太多了，研制这种仪器是不会有好结果的。遗憾的是他同您一样固执。”
　　　　老人缓缓点头。
　　　　“但我并不后悔。它毕竟让在我临死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说。
　　　　“可我却深感遗憾没能说服他和您。您知道，这样对待你们并不是我的意愿，而是因为生存威胁的逼迫。我不希望在做了易容手术后，有人把我往日的丑闻和罪恶重新抖出来，我早就厌倦了那种生活方式，我所争取的是一种新活法。”
　　　　“可你知道吗，你易容后的所作所为早已构成了死罪，何况今天又添了我这一案。革面不洗心，想逃出法网是很不容易的。”
　　　　中年人沉默了。良久，他说：“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对付一个老人，并不需要费多大劲。事后，他便开始伪造现场。他默默地干着，内心很沉重．在心底里，他也确实不希望这个可怜的老人这样死去。
　　　　他注视了老人一眼，叹了口气，然后端起一瓶王水向“观心眼镜”走去。
　　　　“毁掉一项这么伟大的发明，不感到可惜吗？”背后一个声音淡淡地说。
　　　　他吃了一惊，猛地转身，只见一个头戴礼帽的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后，一支精巧的无声手枪对准了他的胸口。
　　　　“你是谁？”他颤抖着问，差点瘫软下去。
　　　　“N国间谍。自从得到这老头在研制‘观心眼镜’的情报，我已在这里关照了十几年了。这玩艺儿对我们很有用，既然你要毁掉，就转让给我吧。”
　　　　枪口一红，中年人立即倒了下去，王水瓶“叭”的一声摔得粉碎。
　　　　间谍拿起眼镜，吹了一口气，然后塞进了口袋。就在这时，他的腰间突然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紧接着后脑勺受了猛然一击，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金星乱飞。
　　　　偷袭者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系私人侦探，受中年人妻子的委托，来跟踪她丈夫，看看他是否有外遇。他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番奇遇，显然，有了这副眼镜，他将比福尔摩斯更福尔摩斯，名声、财富便会随之接踵而来。
　　　　他将N国间谍勒死后，抹去了自己的脚印手迹，悄然走了，剩余要做的事，就是造个假证据证明这段时间他并不在现场。
　　　　私人侦探回到了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他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把“观心眼镜”拿给妻子看，介绍它的功能，并欣喜地说，今后他可以很容易成为一个富翁了。
　　　　妻子听了，脸色立即变得煞白，因为她刚同情夫布置好，要在今夜谋害亲夫。现在她后悔极了，但事情到了这地步已无可挽回，丈夫知道这个秘密后，是不会留着她去做阔太太的。
　　　　见丈夫要戴上观心眼镜验证它的功能，她忙搂住了他的脖子，亲昵地说：“亲爱的，你说我能变成阔太太了？呃！我爱你，亲爱的，我爱你！”她把嘴唇凑上去，同丈夫热烈地接吻，一只手却在他背后发出了“提前动手”的暗号。
　　　　躲在大衣柜里的奸夫也被这突然出现的意外情况弄得心慌意乱。“我勾引这女人，”他暗暗思量，“原不过想骗取她家的财产而已。要是她有了这副眼镜，我苦心布置的骗局就全露馅了。那时非但人财两空，弄不好还会以杀人罪被判死刑……罢了罢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一锅全端了。反正有了这副眼镜，我就敢骗到警察局去，还心疼这么点财产干吗？”他紧了紧手中的铁榔头，眼中射出了凶光。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时床下还趴着一个窃贼，他是为了在自己组织里显示一下实力才到私人侦探处行窃的。谁知女主人突然折回，还带回一个情人，使他不得不爬进床底躲避。现在他正在想，这种眼镜对我的偷窃活动实在太有帮助了，得到了它，要当贼王就不是难事了。
　　　　当骗子收拾好所有能带走的浮财，准备伪装好现场溜走时，发现那副眼镜不翼而飞。他的脸立即变得死白死白，冷汗如雨滴般落了下来。他几乎已经绝望，再也无心去擦指纹脚印，甚至连凶器都没带上就仓皇逃跑了。
　　　　现在知道观心眼镜的只剩下欣喜万分的小偷了。他在自己卧房里喜滋滋乐癫癫地玩着这副神奇的眼镜，幻想着做了贼王后指挥分派徒子徒孙的威风场面。到那时，他老婆应该对自己爱而且敬，再也不会老是对他耳提面命了。
　　　　电话铃响了。拿起听筒，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传来。
　　　　“哈罗！是云哥儿吗？喔，宝贝儿，来陪陪我，一个人可真够寂寞的。”
　　　　女人嗲声嗲气的娇音嫩语逗得他心痒难搔。“好，好！我就来。你可千万不要降温啊。”
　　　　他把眼镜往抽屉里一塞，穿戴一新，风度翩翩地出去了。
　　　　他的妻子回来后，把整个晚上在公共汽车上的收获放进柜子，然后拉开抽屉检查丈夫的业绩。
　　　　“这死鬼，钱没拿一个回来，倒钓些没名堂的玩意。”她骂着，兴致勃勃地戴上眼镜，用镜子照照，觉得很像科幻动画片里的太空墨镜，挺有意思的。
　　　　这时她的丈夫回来了。他是费了好大劲才从情妇的缠绵中挣脱出来的，现在还兴味盎然地回味刚才的片刻野趣。一抬眼看见妻子戴着那副眼镜看他，顿时来了兴致，走过去要向她炫耀这玩艺的来龙去脉及其功能……
　　　　文章到此为止。
　　　　“这小说好像还没有写完。”我疑惑地说。
　　　　“是的，那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他观心眼镜的最终下落。”
　　　　“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就是那个‘云哥儿’。”朋友微笑说。
　　　　我的心不禁怦然作动，而目光变得阴沉了，不由自主地投向岸下湍急的河流。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游泳。
　　　　“这是我补续的结尾，让你见笑了。”朋友递给我一张稿纸，上面只有几行字：
　　　　……然而妻子看到的是什么呢？自己的丈夫同一个妖冶的女人滚倒在床上……她气得差点昏厥过去，一张漂亮的脸涨得如同猪肝。“你这没良心的畜生！……”她声嘶力竭地狂叫一声，把眼镜向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狠命一摔，挥舞着手向丈夫扑去……
　　　　“嘘……”我重重地透了口气，掌心冷汗淋淋，“原来是这样。”
　　　　天色已经晚了，我们默默地往回走。暮色中，我看不真切朋友的表情，只是从他的默默无语中间接感觉到他的沉重而已。
　　　　的确，这世界，人们的烦恼已经够多了。人与人之间，又何必了解得太透彻呢！
　　　　*注：“天眼开”是特异功能之一种，据说天眼开者可以感觉到自己额门有一小窗，通过小窗可以进行透视或心灵感应。
　　　　　　　　叶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