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中国在梁庄-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光升家、梁万虎家、赵嫂家,就到了坑塘边。赵嫂家门口有一大块平地,也是这一片的饭场,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端着碗聚在这里,谈天说地,打情骂俏。在模糊的记忆中,汉玲嫂子和清明妈经常在这里聊天,虽然我并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从她们掩着嘴笑、红着脸的神情,也隐约明白,她们说的是那种话,因此,我们总是快快逃走,这是小女孩儿的一种本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一种震惊,清明妈是木讷、老实的人,在家也不怎么说话,出去更是那种畏缩、谨慎的农村妇女,但是,当她们说着夫妻间的笑话,那飞扬的、羞涩的、暧昧的神情,有一种女人的美,有说不出的情趣。然而,有谁理解她的情趣呢?即使那个有着某种震惊的女孩子,也是这么多年后才突然有些明白。
少年时代的我,常常在这里洗衣服。那时,我一个人在青石板上蹲着,手里搓着我仅有的几件像样的衣服,看着水中的鸭鹅突然张开翅膀,身子挺直,从水的这一边迅疾地滑向另一边,在水面上留下一道笔直的白色划痕,非常优美。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充满着悲伤,我不希望有人看见我,打扰我,尤其是不希望人们将那种怜悯的眼光再投向我,瞧,那个可怜的孩子,那一大家子,怎么过!我恨这样的眼光,常常想一头扎个地方,永远不出来。我也讨厌我逐渐长高的身体,那么高,那么大,无处躲藏,那么显眼地、尴尬地暴露在大家面前。
必须承认,当有回忆加入的时候,当岁月、时间一起来塑造我的回忆时,我有“溢美”的嫌疑。但是,如果你看到今天村庄的坑塘,你就明白,这种“溢美”是因为它今天的“死亡”,彻底的“死亡”,毫无拯救的可能。
梁庄小学门前的坑塘已经成为一小洼死水了,那些黑色的藻类植物上面爬满了苍蝇,曾经淤泥里的莲藕(也许坑塘当年那么干净正是它的作用),还有那荷花和莲蓬都已经消失,变为了地基、房屋。
打麦场及打麦场上的坑塘也不见了。我们曾在那打麦场上翻筋斗、看电影,躲在麦秸堆里看小说,任凭家长喊得声嘶力竭也不回应。而如今一座座崭新的房屋矗立在坑塘的位置,不知填进了多少泥土。而昔日凫水游泳的宽阔水面,也已经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小三角水域。
还有那旁边长着高大桑葚树的坑塘,如今已经成为一片黑色的淤流,静止的、死亡的、腐败的淤流,没有任何生机。如果你在这个村庄长大,怀着美好的记忆来寻找你童年生活的影子,看到这个坑塘,你一定会流泪的。一棵枯树倒在水面上,树干是黑色的,那水面上的树叶不知道是何时落上的,铺满了整个坑塘,树叶都是黑色的,彼此粘连,固定在水面上,没有任何流动。上面扔着塑料瓶、易拉罐、小孩的衣服,还有各种生活垃圾。一走近坑塘,就会被一种臭味熏得睁不开眼。
韩家那连成一片、曾经有鸭子飞过水面、在一个少年心中留下最初的美的痕迹的坑塘,现在,也成为了一个污水坑,潮湿,滋生着苍蝇和虫蚁,那曾经的深度也变为地基,上面矗立着房屋。那传说中坑塘的泉眼呢?自动消失了,还是被地面上的房屋给牢牢封住了?
黑色的淤流,黑色的死亡,黑色的气味,让人莫名地害怕,而在它的周边是一座座新房。我的族人在这里打水、呼吸、吃饭,经历着人生的悲欢离合。
这就是我的村庄。我故乡的人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他们挣了一点钱,盖起了楼房,过起了幸福生活,然而,又是在怎样的黑色淤流之上建立起所谓的幸福生活呢?
面对这些,我又能指责谁呢?指责“我故乡的人们”如此破坏环境,如此不注重生态平衡,如此不重视自己的生存质量?似乎有些矫情。他们看到的是,他们的房屋越来越好,哪怕他们不得不夫妻、父子、母女常年分离;他们不再需要忍饥挨饿过日子。他们可以在春节时回到村里,坐在新房子里,招待亲朋好友,这仅有的几天,可以使他们忽略掉那一年的分离,忽视掉一年里的艰辛与眼泪。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还有别的路,历史似乎规定了他们的生存之路,他们以为这就是全部。他们忍受,并努力从中寻找幸福的感觉。
我又能说什么呢?当面对我的族人亲切和善的笑脸,当倾听他们的艰难人生和悲欢离合时,我又怎能告诉他们,这已死的、肮脏的坑塘,也应该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老贵叔:砖厂是老百姓遭殃的铁证
走进北方村庄,对这散落于平原之中的村庄细细观察,你会发现,这里有许多废弃的砖窑,砖窑四周是深深浅浅的大坑。不用说,这肯定是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开始建造的砖厂,是改革开放、中国经济重新复苏的标志之一。
梁庄的砖厂背靠村庄,前靠河坡。80年代初期,村里有许多人都在这个砖厂干活,从早晨一直干到晚上八九点钟,挣得一家大小的日常支出和孩子的学费。
小时候,为抄近路去河里洗澡,我们一群孩子常常从砖厂中间的大砖窑旁穿过去,陷入那隐蔽的土堆和草丛的深坑里面。砖厂是一个神秘并让我们感到害怕的地方。我曾经做过噩梦,现在还隐约记得:砖厂成为一个城堡,门紧闭着,吊着索桥,想要冲进去,必须得经过无数的机关和陷阱。
梁庄砖厂到底挖了多少土,挖有多深,只要看看砖厂旁边的那根电线杆就明白了。从电线杆的底座到它裸露出来的根部约有三丈深,四面的土全被挖走,电线杆成了一个孤零零的旗杆。电线杆前是一片离地平线三丈深的整齐的凹陷地,足足有上百亩,一眼望过去,非常平坦。对面凹陷地的边缘有一个废弃的机井,圆形井身的一边也深深地裸露着,和电线杆遥遥相对。父亲说,连上砖厂,这儿原来共有两三百亩地,典型的黑老土,地肥得不得了。五六月份麦黄梢时,一片金黄,那真是漂亮。现在这地,已经没法种了,因为没有任何营养了。
环绕着砖厂的是无数不均匀的大坑,它们或在树林旁边,或在房屋后面,或是紧靠河坡。因为挖土时太靠近树,有些树已经歪斜了,盘曲的根部裸露着。曾经像城墙一下挡住汹涌的河水的河坡,如今已经被削得几乎和地平线一样了。
我们在机井那儿查看的时候,老贵叔远远地看见了,赶紧往这边跑,一看是我和父亲,笑了,说:“我还以为是谁又来调查呢。”老贵叔的腿有点拐,他患风湿病好多年,皮鞋的后跟已经快被踢掉了,沾着些泥。身上还穿着薄夹袄,黝黑的夹袄脏得有些发亮。老贵叔也是梁庄有名的“刺头儿”,脾气火暴,看不惯歪风邪气,看见当官的骂当官的,村里有啥不道德的事他也会跑去骂一通,他的辈分高,谁也没办法,和谁都合不来。所以,当年他承包砖厂的时候也没有人帮他。我让他讲讲关于砖厂的事情。站在那个机井旁边,老贵叔一手举着烟,一脚踏在那废机井的水泥座上,开始了他的讲述:
这个砖厂是啥,典型是老百姓遭殃,当官的取利。
1975年夏天开始,建轮窑。地是村里的,乡里来建设,占耕地两百多亩,利润全给乡里。合同上写着每年一亩地免四十块钱,免两百斤公粮,从来没有兑现过。也不知道村里到底要到了没有,反正老百姓从来没有见过。年年都有人为这事去闹。1985年周贵天半承包经营,乡政府投资,他交利润,干了三年。咱梁庄人挤对他干不成,因为公社过去承诺的一直没兑现。俺们队里那年交公粮,差九千多斤,都不交了。为啥?目标是为砖厂合同这么多年没有兑现,我趁机把村长梁书定整下来。
大队部欠你老五爷(老贵叔的父亲,曾经是村干部)的工资,到你老五爷不干,一直不给。当时正打麦,我见书定时说:“你爹干的时候不给,你干的时候可应该给了吧,你们能欠我们几辈人?!”他傲慢不得了。我骂他:“日你妈,你娃子能吧,你喝的还是老百姓的血,你等着吧,我非给你告下来。”我就告到乡里,乡里成立一个专案组专门来调查砖厂的事。他跑到乡里给专案组说,梁庄麻烦事多,可不敢去。专案组一听觉得有事,就来了。结果是书定被整下来,为这事,他恨死我了。
我是1988年开始干的,干了三年。1989年的时候,就干不成了,跟大队干部弄不到一块,老来查我,想等着我送礼,我就是不送,到最后都不送。头一年承包费四万。后来我亲兄弟也整我,真是四面楚歌,走到死胡同了。看不住,我兄弟背着我卖砖给当官的,我出去一趟,回来砖就少了,问我那个四弟,说被人拉走了,回头给钱。给他妈那个脚,要都要不回来。有一天,我拿着账本去找拉走砖的人,当着他的面算账,让他给钱,把他给气得像吹猪'1'哩。估计也是从来没人敢这样。当个小官,就把自己当回事了。那算啥人!
后来王西挺承包三年,也是赔钱。他也背时了。那几年雨也多,砖根本晒不成。咱们邻村承包窑的,最后想不开,跳井死了。后来,宋承信接手干到1995年,他发了。那时候形势好了,盖房子的多了。那可是好日子,公路上来回拉砖的,在村南头煤建拉煤的,人多得很,咱们村里有庆家还开了一个小吃店,办干店,也都发财了。
后来,地弄得深了,你看,就是这样子(老贵叔用手指着机井),井底变成地面了。原来,这井根本看不见,井盖还低于地面好多。那头那个电线杆下面底座上的土堆就是原始高度,挖有几丈深。
中间停有两年。窑停了之后,公社给村里三万多块钱,说是退地还耕,钱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耕,还能耕吗?已经挖到地下面了,土都没有营养了,再说,哪儿有土把这儿填平?现在建设这么快,到处都在买土卖土。后来韩家河娃又干了两年,主要就是靠卖土赚钱,现在这坑恁深,与他那几年狠命挖有很大关系。
2002年,村里人才开始找河娃的事,我一直出头到底,一告到底。先找公社书记,头一回还很利索,说:“你先回去,我派人调查。”第二回找,我说还没解决,他说我再问问。第三回找,他叫我滚。我说:“你是书记,你叫老百姓滚?!”我在公社院里大骂,我说:“书记,你给我出来,你把在屋里的话再说一遍,你敢不敢再说?”他也不敢出来。我又到县土地局去找,局长说马上去调查。
来倒来了,日他妈,告一回,来一回,来了好多趟,哪一次都是吃吃喝喝,看看问问,说一堆废话,拍拍屁股走了,就是没结果。砖厂一直都没停。我跑去找土地局长说:“你们别来了,来了就是混饭吃,你看俺们村的饭好吃是不是?”他装糊涂说:“你们那砖厂已经叫停了,还没有停吗?”我说:“局长,我要是胡跑哩,你把我关起来。”我告的时候,把土地法研究了好多遍,知道占耕地、挖土不对,我去的时候,怀里就揣着土地法。我说:“局长,我这儿有土地法,要不我把它拿出来念念,看到底对住哪一条。”他说:“你别念,我都知道。”
到2004年的时候,砖厂才彻底停下来,不是上面查得严,也不是韩家河娃发善心,是实在没啥可挖了。这一百多亩地长短是彻底毁了。现在,人们也不用土砖了,用的是石灰砖,从河里挖沙,用石子弄成混凝砖。村里地是不挖了,改挖河了。你也看见了,河成啥样了。
说起当年告状的事,父亲和老贵叔眉飞色舞,比比划划,很是兴奋。当年,就是他们俩人在那儿跑上跑下,四处策划告状,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他们。在村子里,他们是典型的“另类”,没事瞎折腾,自己的日子也没过好,只知道管闲事。
父亲看见我不屑的神情,骂道:“你别小看你老子,俺们干的可是有利于子孙的好事。你看这大坑,这百十亩凹陷地,这隐患可大着哩。梁庄这几年是没发大水,一发大水可是不得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河里一发大水,就淹到村里,麦秸垛都漂起来。”
是的,我当然记得,暴雨来临,村里就会成为一片汪洋,每家都在疏通水道,但水仍是四处漫溢,根本无处疏通。很多人家只有在门口挡些沙袋。有一年夏天,家里的厨房后半角塌了,只好一半淋着雨,在另一半烧水做饭。可是哪有柴呢?村头麦场里的麦秸垛都漂流着,很难过去,即使冒着踏进坑塘的危险侥幸到了那里,所掏的也是半干半湿的麦秸。于是,那一段时间几乎每家都是狼烟滚滚。
父亲说,那时候这砖厂已经开始祸害了,现在敢再发一次大水?可是不得了,原来的河坡已经给挖没了,顺着这凹陷地,水顺顺溜溜地就把整个村给淹了,没有退的地方。谁管这些事?你看现在的当官的,说是来村里调查,全是走过场。所以老百姓不待见他们,走到谁面前都给他扭个脊梁。
老贵叔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说:“那年,村里不让宋承信挖窑,宋承信开大会的时候说:‘我宋承信给你们带来多少幸福?!’我心想,日你妈,你把俺们地挖挖,弄几个憨娃儿给你干活,你说给俺们带来幸福?你捉俺们这老鳖一哩!他们不懂,我还懂一些呢,非把你给告下来不可。”
老贵叔的话让我很惊讶,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民,却讲出了一个最朴素的道理:是啊,让他们挣俩钱,却把地、生态,把一个村庄的环境给破坏了。说给他们带来幸福,谁信呢?可是,我们这几十年不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吗?当农民数着花花绿绿的钱时,有没有想到他们失去了什么?他们这一点获得与失去的是否成正比呢?
湍水:开满菊花的河岸
黎明,行走在寂静的村庄里。走过小路,走进树林,穿过长长的河岸,各种鸟儿在一起,它们的鸣叫繁复、高亢,给人以最细微的震颤和愉悦。站在河坡上,朝雾茫茫,暖红色的太阳正在缓缓升起,没有霞光万丈的灿烂,在河水雾露的蒸腾中,一切都显得温润、宽广、柔和。
逐渐,河坡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白羊和黝黑笨重的牛群,堤上蹲着大人,小孩奔跑着,时而发出清脆的笑声,钓鱼的人几乎赤裸着身体,泥塑般一动不动。河流弯弯曲曲,流水深沉而平缓。平原上,浓密的、高高低低的庄稼健康、清新,绿得有些苍茫。晴空下,往远处望,那绿色的原野覆着一层淡淡的雾。一切都充满令人欣悦的生命力,一种阔大的自然之美所产生的愉悦。
有谁在林间的小道,在河岸的沙滩上,在铺满青草的河坡中,静静聆听这刚刚开始的一天,这将要逝去的一天,这逐渐失去灵性的清晨、中午、傍晚?人的声音走动,文人小说下载鸟儿远去,自然的灵魂随之远离了我们。这些曾欢快地迎接太阳升起、黎明将至的精灵们沉寂了,只有偶尔几声的应答,凄楚,孤独,惶恐,似乎只是为了证明彼此的存在才发出的声音。
在我童年时代的夏天,整个村庄的人都是早早吃完晚饭,一到黄昏,河边已经是人声鼎沸。人们在河里洗澡,在河边的树荫下谈天说地、谈情说爱,在细软洁白的沙滩上仰躺着,享受着星空与大地。
从村庄后面长长的河坡走下去,是大片大片浓密的树林,林子里有养鹿场,还有一个小湖洼,湖上有成双成对的野鸭。一下雨,整个河坡青翠、深绿。少年时代,这条河陪伴我度过了孤单而又悲伤的初恋,也见证了我少女矫情的眼泪和自怜。我逃学,一个人在河里游荡,采那树林里一片片紫色的紫汀花。我说,那是我的心,当我这样自言自语的时候,成串的泪水会顺着脸颊滴进草地;我在一棵树干上刻下“我错了”,因为我单恋上一个有着忧郁双眼的男生;下雨天,我不打伞,赤脚走在河坡的草地上,踩那小水洼里青青的草,洁净清澈的水,细细柔软的草,让人心疼,我在那里体会着我自己;秋天,我躺在那一片金黄的蚂蚁草上,宽厚、踏实,我在草地上翻滚、呼吸、静默,望着西天火红的云彩,我想象那是一匹马,带我奔向遥远的地方……
那春天鹅黄色的柳树,那清澈见底的河水,那树林深处的可爱小鹿,那成双的野鸭,那细白平缓的沙滩,一切都充满着无以言说的美。我对美的感受,对自然的向往,对那蓝天白云的向往与渴望,是在这河边形成的。
然而,有一天,这一切突然消失了。似乎一夜之间,河坡里的密林消失了,我少年混沌的眼睛没有觉察到它们不间断地被砍伐,直到那绿色的河坡成为空旷的荒野。那林中的小鹿、湖洼、野鸭、芦苇荡,不知什么时候都消失了。河水越来越少,有许多地方只剩下干涸的河底。河水黑亮亮的,像汽油,像常年擦拭、却从来没洗过的抹布的颜色,在河岸宽阔、河水深静的地方,从远处看,这黑色的流动,倒显得颇为庄重、沉稳。整个河道散发着一种可怕的臭味儿,是夏天化工厂旁边流出的废水经过高温蒸发后散发出的那种刺鼻的味儿,是某种坏了的发酵物,甜丝丝的、又带着血腥的味道,这些气味使所有走近的人禁不住头晕、窒息、呕吐。河面上漂浮着各种白色、黑色、杂色的泡沫。在那漩涡回流的地方,用打火机轻轻点燃泡沫,“呼”地一下,火就沿着岸边的泡沫蔓延开去,能延续百余米,非常壮观。
如今,在中国的大地上,你能找出几条没有被污染过的河流呢?也许我们只有跋山涉水,到无人区才能找到一片能够倒映蓝天的、清澈的河流,而一旦这河流被人发现,那一片清澈的水,离它的“死亡”之日也不远了。
我家乡的那条河,只是无数被污染的大江大河中的一条,它叫“湍水”。它绵延几百公里,贯穿了穰县大部分的乡镇和村庄。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这样记载“湍水”:
湍水又南,菊水注之,水出西北石涧山芳菊溪,亦言出析谷,盖溪涧之异名也。源旁悉生菊草,潭涧滋液,极成甘美,云此谷之水土,餐挹长年。司空王畅、太傅袁隗、太尉胡广,汲饮此水,以自绥养,是以君子留心,甘其臭尚矣。菊水东南流入于湍。湍水又迳其县东南,历冠军县西北,有楚,高下相承八重,周十里。方塘蓄水,泽润不穷。湍水又迳冠军县故城东,县本穰县之卢阳乡、宛之临聚……湍水又迳穰县为六门陂,汉孝元之世,南阳太守邵信臣,以建昭五年,断湍水,立穰西石。
清代学者杨守敬在《水经注疏》中又提到:
《续汉志》郦县《注》引《荆州记》,县北八里有菊水,其源旁悉芳菊,水极甘馨。中有三十家,不复穿井,仰饮此水,上寿百二十,中寿百余,七、八十者犹以为夭。汉司空王畅、太傅袁隗为南阳太守,令县月送三十馀石。饮食澡浴悉用之。太尉胡广久患风羸,南归,恒汲饮此水,疾遂瘳。此菊茎短葩大,食之甘美,异于余菊。是郦氏所本。考此事起于《风俗通》,引见《类聚》八十一王畅、袁隗外称太尉刘宽,不言胡广,微异。
想象着几百年前的湍水,它流过我的家乡,在那河岸两旁,生长着如奇葩般的菊花,味美异常,滋润着河水。河水因此甘甜,土壤因此肥沃,人亦因此而长寿,而健康,而君子。那该是怎样的桃源世界与桃源生活?
县水利局副局长:我管水,我也只能让孩子站在岸边
路过县城北边的橡胶坝,那里围站了许多人,我以为是当地人开发的什么娱乐项目,却马上听说,那里淹死了一个年轻人。中午最热的时候,三个年轻人来游泳,其中一个年轻人一下去就不见了。我去的时候,消防队已经在水里捞了六七个小时。河岸两边有人在断断续续地哭泣。
岸边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里每年都会淹死四五个人,多是些年轻人。去年有两个高中生淹死了,刚高考完,从外地来这里走亲戚,才只有十七岁。前些年,这一河段聚集了大量挖沙的人,在这一段的河底留下很多很深的沙窝。现在,这里已经被挖沙厂遗弃,因为河底已经挖到黄泥层,没有沙了。
在和旁边两位五六十岁的老人攀谈时,我问到,有没有人想到应该追究挖沙厂的责任,或找河道管理部门问问。这两位看起来像是干部的老年人想了想,说,倒也是,可是人家都不在这儿了,再说,河底的事儿,谁能说得清?没有人去追究挖沙厂的责任,多是说:“这有啥办法,你找谁,谁会负责?”任凭哭得伤心欲绝、天昏地暗,也没有动一下去追究的念头。而围观的人通常的议论也是:“这娃们不懂事,明知道这里有漩涡,还要往水里跳。”
暴雨渐小,天已将黑,河边的哭声突然大了起来,女性的声音,如裂帛般撕裂阴暗的天空。我也跟着人流,踩着泥泞,往河边跑,第一次充当了这样的围观者。
人已被捞了上来,一名女性紧紧抱着尸体,一边用手捏青年鼻子里不停冒出来的白沫,一边撕心裂肺地哭着。青年瘦长个,眼睛紧闭着,脸部、身体已经发青,从眉眼来看,是一个相当帅气的小伙子。一个男性不顾人们的阻拦,拼命地按压青年的胸部,做人工呼吸,发现无望之后,哭了一会儿,又继续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